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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关楼方惊呼出声,季禾抚动作一顿,还是将他推进暖和的房中才停下,弯着腰向前倾,好看清地图。
关楼将地图摆在桌子上,用茶杯压住翘起的四角,握住季禾抚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坐着,手绕过她腰身指燕山细细道:“燕山归属北羌,整个中原便向北羌敞开。北羌属于游牧民族,马背功夫了得,没了燕山阻挡,北羌骑兵可长驱直入。除此外,东北的丹国只怕也是虎视眈眈。”
中原山美水美景美人更美,还有数之不尽的飞阁流丹朱甍碧瓦,茶叶,绢帛,小麦,水稻,丝绸,瓷器,盐,音律,共筑美梦,人间乐土。
谁又不想做极乐之地的主人呢?
季禾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指向一旁的太行山:“好在这处有一部分还归属大燕,能挡西宁攻势,但一部分仍属于北羌。”
“幽云十六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单看图上,只剩莫、瀛二州属于大燕,其余十四州皆属北羌,都是军事重地啊。”关楼点了点京师所在,在黄河以南,太行山以东。
看似有白沟河为界,然则北方冬天一向寒冷,太行山以东的河流亦会结冰。
倘若北羌真有心攻燕,大可渡河而来,凭着京师驻扎的几十万病残老幼和远在边疆的三座军事重镇兵力,怕是无力回天。
大燕情形,不妙啊。
“阿禾,我要教你兵法,”关楼扶着季禾抚站好,拉着她的手认真道,“但这要问你的意思。”
季禾抚低着头,只看见关楼眼睛里摇曳的烛光,烛火摆动,眼睛里的火苗也在舞蹈,她隐隐觉得这个决定会是她一生的分割线。
关楼神情严肃,却仔仔细细盯着季禾抚,但凡她要是流露出一点不愿意,他绝不勉强。
只是……到底恨她不争气。
就像她执意嫁给他一样,想到那封令他几近崩溃的电报,关楼不自觉紧握拳。
这气,本就不是别人给的,是要自己挣的。
那时候,她不要这口气,那他也只把她当安于享乐的旧女性。
今天,她在这个于她有利的世界依旧如此选择,那他只有……
良久,关楼开口:“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来日……”
来日我便将你当我妻子,一辈子在我羽翼下无忧无虑,好吃好喝供着,只是再不得半分真心尊敬,一如从前。
后半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声音渐渐喑哑。
不知过了多久,季禾抚倒退两步,郑重一拜:“如此,就有劳老师了。”
这便是,答应了。
紧握的拳渐渐松开,关楼放声大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足矣证明他此刻心情。
“不仅兵法,政事我亦会教你,但我现下受困于此,最好在政事上你多与季敞束谈谈,”关楼摩挲着戒指,沉静思忖,“礼法牵扯起来伤筋动骨,我亦不能免俗,但我不会长久受困于此。”
随后,他神采飞扬:“你既然想明白,那事儿便好办许多。”
季禾抚收起地图:“我又不曾阻拦过你。”
两人话说开后,关楼待季禾抚果然严厉起来,颇有从前她爹一丝不苟的架势,翻开一本地理志指着地形图一一细讲,分析地形对一场战争的利弊和百姓的民生问题。
就拿山地来说,不太适合种植小麦,倘若农户分到这种田地,身上又有重重的赋税压着,定然活不下去,最易造反。
但山地又有自身的优势,以起起伏伏的山坡阻挡以迅猛捷闻名的骑兵,在山地打仗,没有比步兵更好的选择。
季禾抚听得仔细,虽是懵懂,但好歹懵之后还跟了个懂。第一天而已,关楼不急,只将深奥理论化作简易道理与她细说。
况且,她只要会就行,有些事是不需要她亲力亲为的。
他们来到的是盛世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山雨欲来的乱世。
乱世,趁乱为王,岂不美哉?
一人之下哪里有万人之上来的快活,放手一搏,当真有趣。
季禾抚前世底子本就好,再加上这世约莫是女尊女子的缘故,天生对战事充满好奇,一番下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不知不觉天已擦黑,烛火晃动看得两人眼睛痛,关楼这才放下书本,感慨万千:“若你从前如此,我们也不至于那般。”
季禾抚疑惑:“嗯?”
关楼将她散在耳边的一缕发撩至耳后,道:“过去的事,不说也罢。有一点方才我忘记讲了,打仗固然令人热血沸腾,终究是用人命填出来,一场战事举国之力,背后付出不可小觑。人口,粮食,战马,各种弓.弩刀剑,都是战事的组成部分。”
季禾抚笑道:“你是想说慎战畏战,但不可惧战吧。”
关楼轻轻点头。
倏地想起白日里在书房外听到的消息,关山将军毕竟是关楼这世的母亲,打了胜仗也该同他说。
哪知关楼听后,不咸不淡嗯了声,说了声不错后再无其他。
也是,他一醒来便在城外庄子里,缺医少药,若不是他心性坚韧熬了过来,现下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荡。
自然了,对关山的感情不如她对季敞束与陈相公两人来的深。
关楼一向凉薄,除非真值得他上心之人,否则轻易不会为旁人牵动心神。想明白这层,季禾抚也就释然了。
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虽不知为何关楼在婚后就变了个人,百般不情愿的与她做夫妻,最后甚至闹出分居两地的荒唐举动。
可她亦不是心甘情愿嫁与她,若再给她些时日,说不定她便筹到了那笔让季氏洋行度过难关的费用。
季禾抚看着关楼嘴角浅浅上扬的脸,这是他自幼的教养习惯而成的笑容,在有些人看来如沐春风,在有些人看来却冷的令人一颤。
上元节一过,这年便算是过完了,府中忙碌的身影渐渐松懈下来,但热闹的汴京城一如既往,从没冷清的时候。
各国的使臣也都相继回国,满载而归。
裴明举离开那天,宋巍还是去送了他,心狠手辣的小郎君在他眼里也算一奇。
裴明举掀开帘子,一口白牙亮晃晃的露在人前:“宋医师不必远送,我还会再回来——成为慈航堂的主人。”
宋巍面不改色:“祝你能如愿。”
裴明举也不多说,放下帘子吩咐化外赶车。
宋巍叫住他:“西宁国主身体抱恙,慈航堂分号的大医师给我传来消息,你回去后万事当心。”
当年天下大乱,慈航堂不得已寻求诸侯庇护。只有反鸢自立的西宁伸出援手,给了慈航堂喘息之机。
其余政权借想吞并慈航堂,好让这天下第一的医药字号沦为私人之物。
而后天下安定,慈航堂又迁至京师汴梁,到底觉得对不住西宁先祖的庇护,于是特在西宁留了个分号。
这也是慈航堂唯一一个在他国开设的分号,权当报答远在黄土高原的西宁及西宁百姓了。
宋巍自小在慈航堂分号中学医,裴明举因幼时身子骨弱,也常年居住在慈航堂。裴星明挂念幼帝,每隔两三日会来慈航堂玩笑。
三人,算得上青梅竹马。
后来他十岁时随师傅回归京师主堂,幼时的情分也都渐渐忘却了。
直到裴星明在与大燕的对战中大胜,他才从细细碎碎的记忆中想起这两位幼时的玩伴。
当年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娘子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当年身娇体弱的小郎君成了排除异己的大商人。
岁月匆匆不饶人呐,宋巍轻叹。
慈航堂在西宁行医救世,地位超然,裴明举撩开帘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的信息,宋巍面无表情,裴明举最终放弃这个想法。
“我姐厉害着,大不了反了国主自立啦。”裴明举不以为然。
宋巍勾起嘴角:“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了,我便提前唤你一声明举帝卿。”
“呸——”裴明举轻呸一声,“我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哈哈哈——”
笑声放肆,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夕阳西下,宋巍一袭白衣,影子在地上拉了老长,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他才转身进城。
西宁国主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少主尚且年幼,免不得王后代行王权。
王后得势,其父家必定崛起,如此外戚专权,必然放心不下兵权属于旁人。
届时,裴星明就算交了兵权也逃不过事后清算,不交兵权便会被人诟病拥兵自重,总之不好选择。
宋巍摇头失笑:“何时我也算计起这些事来。”
他身为医师,终生职责为治病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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