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Smoke Clouds

　　他却没继续说话，而是转过脸去看床上的那本《德古拉》。

　　你这才发现，他昨天晚上在你入睡之后把其他读过的书都送回书架了，只剩下他最后读的一本和你新买回来的书。

　　不打算说了吗？他就这么突然间安静下来，脑后的金色发梢搭在他苍白而又散放着异样生命光泽的颈肩上，这反倒是衬得他颈喉下的那圈疤痕更加狰狞。

　　其实他来的时候还戴了一条纱织围巾，刚好用来遮住他脖子上这道疤痕，不过它被你放在了沙发那边，他失去记忆也没注意过那东西。

　　你借着这机会，小心而仔细地观察他脖子上的伤疤与整体，那一圈的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皮肤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既然这种距离下都能觉得颜色有不同的话，那就的确是有不同了，他身躯的肤色要比头部暗一些，就算同样都是白色肌肤，身躯的色彩要偏灰暗一些，虽然同样有生命力，却也没有头脸的皮肤有血色。

　　他是曾经被断头了吗。你不禁这样想到。那一圈疤痕没有中断过，也没有倾斜，让人想不出除了整个截断还有什么方法能够留下那种伤痕，就算是故事与传说中的吸血鬼，失去头颅也是必死无疑，可他……

　　大概是因为你看的时间太久，原本没打算在意你的视线，他也不得不回过脸重新看向你了。

　　但若他真的是被断头也依旧能活蹦乱跳，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你还是忍不住将德古拉与他对比，说真的，故事中存在了四百多年的德古拉在最后死的太过简单，的确让读者有一种难以相信的感觉，或许对于德古拉那样的吸血鬼，就算是被穿透心脏与喉咙，被割下头颅，也不应该轻而易举就从世界上消失。更何况，那位吸血鬼连应有的挣扎情节都没有。

　　你向上移了一下视线，突然与他那双红眸对视，不禁缩了下身子。

　　他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

　　你立刻摇摇头：“没，没什么。”

　　“你是还在想那条狗吗？”他神情似乎有些厌恶，“这么好奇那条狗。”

　　你不知道他是在讨厌你想狗的事情还是他在厌恶狗，记得他说过他讨厌狗。你不想再滋生矛盾，于是只好再次摇头。

　　“哼。”他转而变得轻蔑起来，微微眯起眼睛，“那你是在想什么。”

　　最后那句话不是普通的问话，而是在要求你回答。

　　呃……被他突然这么一问，你反而是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这个年龄下的他选择了蛰伏，他刚刚也有提到过你与JOJO略有相似——

　　他该不会是将我与JOJO有所联系吧。你这样想到，他与JOJO重归于好还处处关怀。你冰冷的左手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如果他没有那些异常的情绪，他的确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哪怕只是他装出来的。

　　他开始对JOJO很好。但没必要对你也很好才是。更何况，“其实也用不着对JOJO那么好吧？他又不是傻子。”我也不是。你这样想着说道。

　　听完你的话，他笑起来，只差一点你就能看见他的尖牙了。“他从一开始就生活得足够安逸，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子，要我说，他就和刺槐一样，等他长大了，说不准还能开出漂亮且芬芳的花呢。”

　　他被你这样一问，好似开了话匣子，只稍作思考就继续说下去。

　　“所以那时候他处处比不上我Dio，任何方面，不论是礼仪、学习还是打架，那时候我还不够了解他，我以为他只是个根本不值一提的窝囊废。”他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直到艾莲娜的事情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是哪种人，等我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便一定要与他重归于好，还要好好做‘朋友’。”

　　他将“朋友”一词说得很重，你静静听着，从他眼底看到的却依旧只有鄙薄。

　　“目的就是惯着他——若是继续逼迫他，他反而是要成为胡杨了。”他冷笑一声，“我处处让着他关怀他，好像真是成了他义兄弟……JOJO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白痴一样的废物，我将他重新推回温室里，等着他腐朽发霉，你明白吗？”

　　他突然睁大眼睛，向两侧咧开冷笑着的嘴里露出獠牙，红瞳之中颇有得意之色。

　　明白了。你沉默着点点头。

　　他也就是这样子。你想。就算他看起来有所变化，有点不一样，那也全都是短暂的遮掩，用那容貌气质与温和绅士粉饰他的本性——他一点也不在意你听了之后会有何感想，他前两天说过不讨厌你，或许也将你当成了某种可以分享恶意的“朋友”，之后又因你所知晓的事情而困扰愤怒，扬言要杀你，现在却又开始心平气和的与你谈话……

　　这种跳跃式的变化，大概、多半是因为他恢复记忆的特殊情况导致的吧。

　　“我早就注意到了。”他冷笑着弯下腰再次凑近你，“你对我一直都不太满意呢，你知道的那么多，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对我Dio有意见了。”

　　你皱起脸，向后退开一步：“我的确对你有意见。”

　　想到了，他现在与你讲这些，就好像在报复什么一样——他依然情绪不对，只是在表现上不似昨天与早晨最开始那样明显，他的语气与神色愈加有着炫耀感，就差对你直接说“JOJO什么都比不上我Dio”了。

　　实际上，他每句话的意思都是这样。

　　“不，其实我对你也没什么意见。”你觉得自己眼角的皮肉跳动了一下。

　　“是么——”

　　“但我的确看不惯你现在这副嘴脸。”你将后半句说出来。

　　“你果然蛮看得上JOJO那废物的。”他终于语气不快起来，朝一侧挑起上唇，将那獠牙暴露出来。

　　“随你怎么说。”你伸出左手指向他的脸，“JOJO他也不是废物，更不是白痴。”

　　“你……”他瞪圆眼睛盯着你，然后看了眼你的手，眯着眼睛不爽地咂舌道，“又是这……我已经说过用这种方法惹我已经没用了，你要我把‘没用’多重复几遍才能懂吗？”

　　他说完，挥手将你正指着他的手拍开。

　　有点疼。你倒抽了口气。

　　他站直腰身，视线倒是没从你脸上移开，一瞬间你有种错觉，他现在盯着你的脸就像刚才你盯着他脖子上的疤痕一样，他看着你，又像是在拿你寻找和对比别人。

　　别理他。你对自己说，发觉一直拎着袋子的手有些麻木，于是转身就往房间外走去。

　　“顺带一提——JOJO后来的那条狗也死了。”他没有拦你，只是在你身后慵然说道，“没过多久，大概也就一年左右吧。”

　　你头也不回，不过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顿了一下。

　　难不成又是他做的好事，说什么对JOJO收敛锋芒处处关怀，实际上恶意没少半点。

　　将垃圾扔出去再回家洗手的这一路上，你一直都在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能集中注意力将吸血鬼的记忆好好记下来，要是能知道更多，事态就应该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就像昨天……虽然昨天的冲突回忆起来着实令你浑身不舒服，可至少连他也亲口承认是被你“扳回一局”，转瞬即逝的优势让你觉得自己像热锅之蚁，尤其他的性情还比前几天更加多变和云里雾里。

　　要知道，他的确说对了不少东西。

　　这让你有种糟糕的危机感，而且虽然仅有极短时间的相处，你依旧从他神情中察觉到了不属于他现在或是以前精神年龄段的反应——那是叩响门扉的吸血鬼。

　　但那怎么可能？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怀疑了，上一次有这种想法就在昨天上午，他恳请你为他接杯水，实际上则是为了鲜血。

　　只是错觉吧。但愿。

　　天色阴暗下来，云层也越来越多遮住光线。

　　你去将热水烧上，还想用湿抹布去擦一擦堆过死肉的那块地板，只是无奈左手行动不便根本无法施力去拧浸水的抹布，只好将还有些淋水的布直接糊在地上。

　　一多活动起左手，尤其是将手臂自然垂下，手腕就立刻充血发胀刺痛起来，他从书后探出双眼看着你平端着的手臂有一会儿，好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还是我帮忙吧。”

　　“不用。”你哼哼道，右手抓着抹布用力蹭了蹭地板，“老老实实看你的书，毕竟你也算是一位大少爷呢。”

　　他好像默认你的话，轻轻把手中的《裸者与死者》放到一边，拿来《德古拉》翻到目录浏览一下：“Jonathan·Harker？”他皱起眉头把书合上，“这里面也有人叫Jonathan？”

　　你抬起头看他，不解道：“怎么了，有人叫Jonathan还不正常？我听说意大利语里大写的‘DIO’还是神的意思呢。”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重新翻开书：“竟然是日记的形式……不过JOJO倒是也很喜欢写日记来着，虽然多半都是记下没用的废话。”

　　噢，真是的，他又开始了。“那你呢？Dio，你不写日记？”

　　“不写。”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或许该说亏得你不写日记呢。”你捞起抹布站起身，觉得手腕和脖子又疼了一下，“呃，你要是写日记，120年不知道要堆几个书架……”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你一眼，往后翻开一页。“看来书中的Dracula也不写日记么。”

　　“天呐，他活了四百多年，你想让他被自己的日记压死吗？”你语气夸张地说，“而且他的日子有什么好记的，我觉得他要是真有日记，怕不是和菜单一样——1月1日，阴。一个女人。1月2日，阴。一个婴儿。1月3日，晴。一个吉普赛人……”

　　“婴儿？”他打断你的话，“婴儿是怎么回事，他的菜单里还有婴儿？”

　　“伟大的Dracula无恶不作。”你耸了一下肩膀，“你看就知道了，虽然文中的婴儿不是他的食物，但他肯定也杀过婴儿……不过他却放了那位母亲……”你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突然面露笑容，压低声音说道：“没有人愿意杀鸡取卵。”

　　你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惊叫道：“杀鸡取卵？你的意思是Dracula不杀那位母亲是为了以后能继续抢走孩子吗？”

　　“不然？”他语气平静冷漠，“你还有其他对Dracula的理解吗……不过我还没开始读，你等我看完再讨论他吧。”

　　你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猛然间想到眼前这家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吸血鬼。

　　明明他现在的记忆下依旧是一名普通人类，却如此冷静淡漠的看待你刚刚提到的事情，那句“杀鸡取卵”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冷酷的戏谑。

　　这家伙的品性……生来如此。你不禁在心底断言。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Dio，我倒是有些好奇。”

　　他叹口气，放下书懒洋洋看着你等你说后半句话。

　　“就是……”你移开视线盯着床头没有打开的小台灯，那盏台灯经常亮着伴你入睡，“如果是你要进食，你会像杀了那些小动物一样把人类也杀死么。”

　　“……不知道。”他好像也若有所思，窸窣声从他那边传来，“你想试试吗？”

　　你一转眼看见他已经趴在床尾，手肘在床上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朝你缓缓伸过来——他弯起眼眉正对你微笑，那双绯红的眼瞳犹如浑然天成的圆宝石，那稍稍张开的饱满樱红的唇间好似含着白珍珠，垂在前额的金色发梢仿佛金丝……

　　“我还渴着呢……”呢喃由他唇齿间传到你耳中，纵是你清楚那是恶魔的低语与引诱，却也还是备受吸引。

　　但若你的意志力不坚定，早就该在昨天试过了。

　　“不……不行。”你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胸口有些发闷，心脏在胸腔中好像被禁锢了一样，你用力喘了口气，抹布脱手掉在了地上。

　　他的视线紧追着下落的抹布，于是往前挪了挪位置，向你伸过去的手臂转而去捡它。

　　“我捡就好了。”你立刻说着弯下身，调转了姿势的手腕又疼起来，低头的时候鼻腔里的血腥味似乎也浓重了几分。

　　头脑突然一阵眩晕，你感到天旋地转，栽向地板，但并没有直接摔在地面，等你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半跪在地上——他伸出双臂，左手把住你的右肩头，右臂拦在你的下巴处，右手则托着你的左肩——床边与墙的距离不过刚够一人通过，他上半身从床上探出来，刚好就趴在床上把你接住。

　　你下颌抵在他的手臂上，他的手臂对温热柔软的脖子而言太过冰冷，你打了个冷颤，令人不适的血腥气只增不减，旋即稳住身子去推他的手。

　　“头晕？你发烧了吗？”他放开手，又试着去碰你的额头。

　　真温柔。你想到，但下意识还是涌起抵触情绪，于是向后躲开然后站起身，紧接着又是一阵眩晕，不过好在这次你控制得住自己的手脚。“你用不着这么假惺惺的……”话语脱口而出。

　　他没立刻收回手，也没急着说什么，倒是直接抻了个懒腰，他原本就健硕的身躯像猫科动物抻懒腰一样拉长了一截，然后慢悠悠地爬下床：“好嘛。反正我也试不出来多少温度。”

　　你愣了一下，看着他从你身边捡起还在地上的抹布然后往门口走去。

　　“喂……”你扭过头看见他已经走到了大厅的阴影里，这才想到天空早就阴沉下来了，等追过去，他已经在卫生间把抹布投干净随手丢在地上。

　　他看你走过来，往旁边迈开一步将水池让出来。

　　“？”你满脸不解。

　　“你不要洗手？”他看你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你忍住说多余的话，把手洗完，想到热水已经烧好了，“既然你都到这了。”你边说边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瞧着你家的浴缸，“……我接水吧。”

　　你无比庆幸昨天早上冲澡过后有顺手将浴缸清理干净，不然真是想不出今天这手怎么收拾。

　　他跟着你凑到浴缸旁，突然问道：“你能先帮我接水吗？喝的那种。”

　　你将浴缸的漏口塞紧，拧到热水开始放起来，然后毫无怨言地去还有一点点阳光色彩的厨房倒了一大杯水拿给他——他最好多喝点，只要现在别再想喝血就行。

　　“谢谢。”听他道谢你倒是没想回应。

　　其实他喝哪个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都行吧，不一定非要厨房的，反正身体都不是人类了。你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和你一起等水放进浴缸，安静了一会，问：“我洗完了用什么擦身子？”

　　听他一说你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前还想着要买条新浴巾来着，结果想着想着给忘了。“就……用毛巾吧。”你指着毛巾架上给他用来擦手擦脸的毛巾随口说道。

　　他瞪大眼睛：“怎么能用毛巾？”然后他左右看了看，从另一个架子上取下来大浴巾。“哦，这不是有么……”

　　“不行！那是我的！”你噌的站起来。

　　“又不是用了就不还你了。”他轻巧闪开你抓过来的手，“我还没嫌弃你呢……”

　　岂、岂有此理！“我嫌弃你呀！”你气冲冲道。

　　“什么？”他皱起脸咧开嘴。

　　“我直说了，你现在闻起来就像沉在水底好几年的铁块——实在是太糟了。”

　　“哈？是你鼻子出毛病吧！”

　　“那是你自己闻不到——算了。”你挥了一下手，跟他进行这种争吵没有意义，不如退一步，“你用吧，用吧，我明天再去买条新的。”然后无视他简直想打你的神情去看浴缸的水放的如何了。

　　刚凑过脸去热气就扑面而来，你发现水龙头被你转到热水最里侧，这么半天放的全是极烫的热水。

　　等等，他不久前有说过试不出来多少温度？你突然想到什么好办法……

　　你放了大半缸的热水——基本直接将热水器里烧过的热水一口气放光了。你伸手象征性的点了点水，克制住被烫到就立刻收回手的冲动，说道：“行了。”

　　他看着你然后站起身，摩挲着下巴幽幽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嗯？我什么都没做啊。”你瞪圆眼睛，还是有些心虚，右手攥成拳头，“怎么了？”

　　他一脸猜忌，缓缓弯下腰把手伸向热水里……

　　反正是他自己说的试不出来什么温度的——

　　“Wryyy……！”他突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叫声并且迅速抽回手，“你！”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叫声？你被他突然的怪叫吓了一跳，不过更严重的事情应该是你恐怕要面对一个愤怒的吸血鬼，或许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但是……

　　“你脑子出毛病了吗！”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是你说的你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你小声说道。

　　“试不出来不是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突然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想把我煮了？你这混蛋……”

　　“其实也没有那么烫吧。”你试图搪塞过去。

　　“要不要我把你丢进去你自己试试。”他咬牙切齿。

　　其实你早就想到，冬天手脚冰凉的人碰到常温的水就感到温暖，稍微热一些的水就可能是烫了，而他的体温要比人类具体低多少你不知道，但他那种体温直接泡进热水一定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身为人类的你就已经觉得烫得皮肤发痛的热水呢？

　　“玩笑，玩笑而已！”你缩起脖子说了不少好话，然后又放了不少冷水这才算是平息他的怒意。

　　他神色不爽地把上衣脱下来：“这需要洗吗？”

　　“洗……我不会洗丝绸之类的衣服……”这好像有点贵重，不、不过……虽然不太礼貌，但你实在是忍不住去看他裸露的上身。

　　“你滚出去吧。”他知道你留着也没用，下了逐客令。

　　虽然卫生间和浴缸都是你家的，但还是得叫逐客令。

　　这个吸血鬼的脾气实在阴晴不定，你也没敢废话，老老实实走出去。

　　关门的时候，他望向镜子的视线与你的视线一同汇集到他颈肩后的那块胎记上。

　　真像一颗星星啊。

　　你将门关严，这样想着。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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