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小吏比花娇

　　只不过，这次岳君璧去周地主家，只为查探。

　　小地方不需要名帖，只需表明身份，便能有守门人通报后领进府中。

　　岳君璧让六位衙役换掉官服，自己也穿了常服。此次前去并非挑衅，以私人的名义拜会，就当是一个普通的走亲访友。不会给自己或者对方太大的压迫感。
　　当岳君璧走到周地主家附近，便看到周地主的府邸气势恢宏，相对于衙门外的宽敞也不遑少。宽敞的坝子上更是人流攒动。

　　有穿着同样服饰的青衣小厮站在一筐又一筐的小麦跟前，手中拿着计量工具，大声说道：“今年县令事耕种。咱们周府的租户自当响应县令的号召。是以，租种我周家田地的乡亲们，今年每户需多种半斤麦种，租地每户便也多划分些。近些年大伙儿的日子都不好过，代州缺粮种，周老爷免费把粮种送与各乡民，只需秋天交租的时日，每亩良田比往年多交一成的租金即可。”

　　人群中便有乡民愤怒的说道：“往年田地租金四成，还要往官府交粮税四成。只得两成，堪堪够三口人温饱。周老爷这可比官府赋税都重，咱们乡民哪里吃得上饭。”

　　再则，有些农户人口不够，哪里种得了那么多地，周地主可真真强买强卖。

　　几乎所有在场的乡民都附和起来。

　　其中一青衣小厮狰狞的说道：“咱们家老爷的田地，大多在城里，即便稍次一些，也在城墙跟脚。又有家丁防护看守，嫌贵，哼……城外良田千亩，已然无主之物，倒是去耕啊。”

　　“我家老爷仁慈，信奉佛祖，还未曾向各位乡亲收保护费。怎的听你们的意思，倒是我家老爷狠心。”

　　青衣小厮言罢，吹了个口哨，十多个身穿灰褐色武服的壮汉家丁从侧门鱼贯而出，声势浩大。随后青衣小厮又说道：“不要粮种也行，只需与往年交同样租金便可。”

　　乡亲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隐忍和屈辱。周地主家的地租金中，但仍旧有不少乡亲愿意种，其一是周地主家有壮硕的家丁，其二是哪怕在城外，但离城近。以上两点，哪怕有金人打秋风，也能及时抢收粮食，极少有人金人抢了去。其三便是，周地主家提供的粮种极好，就算租金中，留两成，好歹能养活一家子人。

　　岳君璧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这群家丁的气势，比她身边的六位衙役，更像衙役。

　　可惜，这些壮汉，不过是梧县周地主家豢养的家丁而已。

　　六位衙役看到如此阵势，心中忍不住发怂。

　　岳君璧忍不住拧眉。

　　夏朝赋税重，可租金比赋税还重，真真天高皇帝远，连堪堪小地主，便是一个欺凌乡里的土皇帝。

　　也难怪历任县令对周地主家逃兵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岳君璧不行，倘若做不出些业绩，恐怕就真如藤萝所说，三年后，回去承袭爵位，随便找个莫得感情的男人做活塞运动生个孩子，然后成为一个“死人”活着。

　　何况，周地主家的仆役把她事春耕，作为借口强行多征收一成税金，到头来事春耕的好事变坏事，百姓的日子更难过活。这口黑锅扣得严严实实，她心中膈应。头可断血可流，黑锅不能背。

　　岳君璧走到周府门口，把腰牌随手扔给守门人，“让你家主人出门来迎我。”

　　态度高傲，从事了将近十年基层工作的岳君璧，略带官威。

　　六位衙役顿时腿软差点跪地，慌神的低声在岳君璧跟前说道：“大人，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咱们今儿不是以私人名义拜访周老爷么。”

　　倘若知道岳君璧就是来给下马威的，六位衙役怎么着也不会陪同前来。

　　岳君璧嘿嘿一笑，“我突然觉得那样干很没面子，咱好歹是京都氏族子弟。”

　　六位衙役心中暗道完了，果真不该听信县令的话，京都氏族哪里能如此轻易的拉下面子拜访一个边关小县城的地主。

　　衙役们叫苦不迭。

　　岳君璧好整以暇，原本想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把避兵役的事情解决了，但现在岳君璧没这么多时间，春种更重要。

　　不一会儿，看门人看着一个戴着罗帽，身着棉布衣裳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出来，热情的说道：“岳县令光顾，有失远迎，我家主人在府中摆了酒席，请岳县令进府。”

　　岳君璧斜眼瞥了此人一眼，淡淡道：“周地主好高的身份，本县令亲自拜访，竟不出门相迎。也罢，今日岳某上门，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是想问问贵府买免除兵役的粮钱何时能交予衙门。”

　　在老者震惊得像看傻子的眼中，岳君璧仿若镇定得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急不缓的从袖口中拿出小册子。

　　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贵府周地主，二十年未曾参与兵役。大夏律例，自男自男子年满十六岁起，除贵族以及学子，每年需服兵役或徭役两个月。周地主共需服役三年零三月。”

　　岳君璧觉得自己的嗓门竟也极大。暗想胖子也有胖的好处，中气十足。那边发放粮种的，吵闹才渐渐平息，岳君璧这头又开始热络起来。

　　乡亲们都齐齐的看向岳君璧。

　　罗帽老者顿觉丢人，心里臊得慌。

　　然而岳君璧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念道：“周家大公子，今年二十，有四年未曾服役。需服役八个月。二公子和三公子今年十七岁，有两个月兵役。另周府小厮家丁不可计，均为周家奴仆，周大人也需给家仆补交这些年未曾服兵役的粮钱。”

　　“倘若不想交，过些日子我让人来统计周府家丁仆从的数量，待衙门中书吏算好钱粮数量，一并交与你，让你转交……”

　　罗帽老者脸色铁青，他不过是周府管家，哪里敢给周老爷递这种需要大笔银子的东西。

　　不止罗帽老者心急如焚，傻了眼。就连周府一众小厮家丁，以及在坝子上领粮种的乡亲们，也都禁了声。

　　有人小声道：“嘿，没想到咱们县令这么胖，竟有胆量直接在周老爷家门口宣读逃兵役之事。倘若被有心人检举到上面，恐怕周老爷自身难保。真解气。”

　　正在此时，岳君璧听闻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哈，岳县令别来无恙。”

　　“县令大人头一回驾临寒舍，周某心中忐忑，恐招待不周，便亲自在府中准备酒席，让管家出来相迎。不曾想让县令误会，县令可不能如此小气，为了惩罚周某，说周某逃逸兵役。”

　　岳君璧没给周地主丝毫面子，说道：“册子上记载得明明白白，倘若真有误会，待我去查阅衙门中的账簿便知。”

　　她笑眯眯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劳烦周老爷摆酒席。待过些时日我让书吏把这些年逃掉的兵役算成粮钱让人送过来给周老爷过目。我这人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周老爷家大业大，忘记兵役这等小事情理之中，小官提醒了周老爷，周老爷补上便可。”

　　周老爷脸上的笑意顿减，低声威胁道：“岳县令可当真。”

　　岳县令很是无辜，假装不懂周地主的意思，同样低声道：“白纸黑字记着，做不得假。”

　　周老爷讥讽的笑道：“初生牛犊，以为这里是京都，以为一个破官，便是梧县的青天老爷？！什么事儿该管，什么事儿不该管，小心掉了脑袋。我周游生，才是梧县的天。州府中都无人敢插手我之事。”

　　岳君璧无辜的大声吼道：“周老爷说我初生牛犊，以为一个破官，便是梧县的青天老爷，小心掉了脑袋。他周游生，才是梧县的天。连州府中无人敢插手他之事。”

　　“你……”周老爷被岳君璧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众乡邻哗然。

　　周老爷也未曾想岳君璧不按常理出牌，竟把他威胁的话，当着梧县百姓的面儿给说出来。赶忙大声说道：“这都是岳县令血口喷人。”

　　然而下方离得岳君璧和周游生比较近，排在发粮种前面的百姓，却有一人说道：“方才我明明听到周老爷用这话威胁县令，县令可没有血口喷人。”

　　此话声音虽不大，奈何空气寂静，众人竟听得清清楚楚。

　　周老爷顿时慌神，左顾右盼，愤怒无比。岳君璧好整以暇，动作极为缓慢的把册子往袖口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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