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 溯洄从之介

　　入夜，赤羽信之介不出所料的发起了高烧，寒溯问喂他吃了药，可这热度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褪下来的。赤羽睡的极其不安稳，仿佛做噩梦一般不停的呓语。
　　溯问靠在车壁上叹了口气，“都说梦话是最听不得的，内心深处的秘密，甚至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念头，白天掩饰的再好，到了晚上睡觉意识薄弱的时候，都有可能通过梦话说出来。听别人的梦话，那就是窥探对方最深的隐私。还好你说的是东瀛话，我听不懂，不然罪过可大了。”
　　她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再让他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溯问挪了个地方，把赤羽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解开他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按揉起头部的穴位来。
　　师父劳累的时候容易头痛，溯问孝顺，于是跟大夫学了些粗浅的认穴按摩的功夫，拿师父练手多了，根据师父的反馈，倒也琢磨出一套手法，于舒缓极为有益，不想今日倒是便宜了陌生人。
　　看着赤羽逐渐平静下来，眉头也舒展开了些，溯问松了口气。睡意袭来，她迷迷糊糊的合了眼，靠着车壁，按揉的力度逐渐微弱下来，竟然就这么抱着赤羽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赤羽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不由得一阵紧张。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是在一辆简洁舒适的车内，能有这般对待，看来自己是被人救了，这才放松了警惕。
　　赤羽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寒溯问感觉到动静，还以为他又做噩梦了，可是困的眼皮都懒得睁，就这样闭着眼睛继续按揉起来，嘴里委屈地咕噜了一句：“真是不让人消停一会儿。”
　　听到头顶传来的明显带着睡意的软糯女声，赤羽这下真的是惊着了，敢情自己是在小姑娘的怀里，于是慌忙想要起身。溯问感觉到腿上之人动静不减反增，气急败坏地摁了他的太阳穴一下，又念叨了一句：“还不老实。”弄得赤羽一时哭笑不得，竟是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动。
　　过了一会，赤羽脑子恢复了几分清明，感受着头上柔和的力度，原来这个小姑娘一直这样照顾着自己，心下一软，感激之余，更弥漫起几分异样的情绪。可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躺在人家腿上却是于礼不合，时间久了，怕是小姑娘腿也承受不住。听她说的是中原话，看来不是东瀛本土之人，赤羽清了清嗓子，操着不甚熟练的中原话，试图叫醒寒溯问。
　　听到清晰的“姑娘，醒醒”，溯问这才反应过来。昨日那些纠结此刻统统被她忘在脑后，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被自己救起的人。
　　“你醒啦。”溯问开心地说到，同时几乎本能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对上腿上之人的双眼，她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咳，退烧了，我去给你倒点水。”
　　寒溯问欲起身，收腿之时才想起他还枕在自己腿上。赤羽慌忙抬起头来，一动之下，羽被微微滑落，他这才察觉自己上身并无衣物，赶紧抓住被子偏至一侧，几乎不敢动弹。
　　溯问腿被压了大半夜，纵然有垫子缓冲，可也早已失去知觉，赤羽这一起身，突然袭来的痒麻令她忍不住呻口今出声。赤羽此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男女有别，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皱着眉、碰又不敢碰地揉着腿等待知觉恢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尴尬的时间总是如此漫长，好一会儿，溯问才恢复了行动能力，她笑了笑，不知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在宽慰对方，但却什么也没说，起身去给赤羽倒了杯水。她摸了摸车架上昨日洗的衣服，对赤羽说：“你的衣服还有点潮，再晾一下，别急着起身，我先喂你喝点水润润嗓子。”
　　赤羽就着溯问手边饮了水，正欲开口，溯问打断了他说：“你先别说话，昨日你受伤昏迷，我碰巧路过救下了你。看你不是寻常的武者，我无意知晓你的身份，也不想卷入武林是非，请你什么也不要告诉我，自然也不用担心我会泄露什么。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能够行动为止，你看这样好吗？”
　　赤羽看着脸上微微泛着点油光，眼睛还有点迷糊却一本正经的小姑娘，不由暗叹她的善良和谨慎，一丝惋惜浮上心头，却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轻轻点点头。
　　寒溯问看他同意了，也是松了口气，笑意不由得又灿烂了几分，对赤羽说：“我现在要看看你的伤口，然后给你换药，有点痛，你不要乱动哦。”赤羽忙道自己来就行，溯问无奈，“就算你能处理身前的伤口，后背的呢，好生待着别动。”
　　寒溯问掀开被子，一阵微凉激的赤羽一凛，他闭上眼睛，暗暗咬着牙压下自己的别扭。感受着身上熟练却又有些紧张的动作，赤羽突然怀疑眼前这个姑娘究竟什么来历。看起来年龄不过十几岁，身量还未长开，可是气质心态和处事宛若成年人一般，且不似普通人家女儿娇弱，洒脱大方不拘小节，也难怪能一个人就这样出来走动。赤羽开口询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你是中原之人，为何独自一人在东瀛行走？”
　　溯问一愣，转而答道：“看你比我大一些，叫我小寒就行。我随家人一道来东瀛，他们有事要忙，所以我就自己出来玩。”见溯问不欲多谈，赤羽也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寒溯问收拾完毕，借口出去拾些柴火，把车内的空间让给了赤羽。怕他生疑，倒是没敢走远，就在对方目之所能及的范围内捡拾着地上的枯枝败叶。赤羽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爬起来调息了一番，内伤已无大碍，便拿过衣服穿好，运起内力烘干了衣物。（火属性就是好，捶地。）走下车去，看到拾柴回来的溯问，友善一笑迎上前去。
　　溯问慌忙把柴放下过来扶他，“你怎么起来了？”
　　赤羽答：“多谢你的治疗，内伤外伤都已无碍。躺的久了，想活动一下筋骨。”
　　溯问这才放下心来，蹲下身去继续忙碌，“昨夜没敢生火，怕引来追兵，现在天光大亮倒是无妨，我做点饭，烧点热水，你稍等片刻。”
　　赤羽道声有劳，在一边候着，时不时的打个下手。看小寒的衣着，用料讲究，待人接物教养不缺，不似贫苦人家，可她做起这些事情来毫不生疏，也不似大家小姐。更奇的是，她的衣物式样与中原和东瀛的皆不相同，外衫连帽，衣袖束口，下摆裁短，裤子利落的收在小靴子当中，倒是格外适合在外行走和活动。
　　“小寒怕不是出自商旅或者走镖的人家？也不像。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明明有着殷实的家底，吃穿用度上也未曾苛待，却舍得从小历练这般粉妆玉琢的女儿？只是她如此谨慎，不愿透露身份，其底细难测，这份恩情，又当如何回报。”赤羽收回思绪，望望远方，“不知道西剑流众人怎么样了，但愿他们不要再回过头救我，我得赶紧回去告知众人。”
　　做好一顿简单却热乎乎的早饭，寒溯问在水边洗漱了一番，感觉整个人清爽了许多。二人用毕早餐，赤羽提出想要回去。溯问见他伤势无碍，倒也没有阻拦。驾车送他至安全的所在，二人就此别过。
　　赤羽心中有几分不舍，有心报答，可远离她、让她继续平静地生活，似乎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溯问内心也不平静，十几年来的安逸生活，因这个红发男子，第一次泛起波澜。她知道，随着一天天长大，今后要独自面对的风浪会更多，脑海里闪过他坚毅不屈的眼神，她仿佛一夜之间明白，坚持和勇敢的力量，不管前路再难也不能轻言放弃。
　　“现在是时候回去挨训了，”溯问心想，“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夜不归宿，不知道会被怎么惩罚哦。”可即使这样，她也只想回去，回到她熟悉的避风港，回到那个能让她安心睡一觉的地方。
　　寒溯问和赤羽信之介的一场偶遇，如石子划过平静的湖面，激起一阵涟漪，瞬间又消失无踪。他们回去后不过寥寥数语带过救人或被救的经历，这件事也很快被众人抛于脑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石子，究竟还是躺在了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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