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有花盛开

　　入院登记？

　　江书篱疑惑，周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她没有多问，联系医院病案室的值班人员进行查询。

　　凡入院病人，医院都会整理成档案，输入电脑，江书篱大致说了姚琪的姓名，年龄和入院时间，病案室的值班人员很快根据条件筛选出来了。

　　值班人员把登记内容拍照发给江书篱。

　　当看清姚琪的入院缘由，江书篱微微一愣，她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林明山说的那个已经死了曾孙。

　　如果，那个曾孙不是林齐兆出/轨其他女人的，而是姚琪的孩子呢？

　　姚琪和林齐兆交往两年了，有过一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心里因为这个想法，颤抖了一下，江书篱一边把查询结果发给周林，一边让档案室的值班人员，找一下姚琪当时的在医院的所有登记记录。

　　“……这名叫姚琪的病人，生育时，好像是由于送到医院的时间太晚，胎儿闷死在了腹中。不过，她没有在医院住几天，很快就出院了。”

　　果然。

　　江书篱微皱眉头，孕妇怀孕后由于胎儿造成种种行动不便，需要家人陪在身边看护照顾，何况姚琪在临产期，更是需要时时刻刻看着，怎么会出现送去医院的时间晚，造成孩子闷死？

　　江书篱又让病案室值班人员查了查姚琪入院当日医院就诊情况，值班人员回复，当日医院就诊的人并不多，医院留有不少空床。

　　那么，不是医院这边的原因，孩子死了，和林明山有关？

　　如果是这样，林明山明知姚琪对他不怀好意，还是决定出院，是出于愧疚？

　　被朝阳养老院的人折磨也是，整整三个月，他不可能没有逃出来的机会，他等了那么久才逃出来，是实在受不了了吧？

　　还有，在林明山出院时，她提起朝阳养老院，林明山也是一副不愿多说，打掩护的样子，是为了保护姚琪？

　　从林明山一直将长命锁带在身上，时时拿出来看这一点看来，可能性极大。

　　江书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截图沉思，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之后，周林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直到第二天，医院通知江书篱，早上六点多林明山苏醒过一次。

　　恰好轮到江书篱值早班，她和交班医生接了班，换上白大褂，就准备去查房，在路过前厅的时候，她才又看见那一身熟悉的淡蓝色警服。

　　祁琛拿着警官证件，正在向前台值班护士说明来意，当听到他说，“……请告诉我林明山在哪一间病房？”

　　江书篱接下话：“就在之前住的病房，我带你去吧。”

　　祁琛侧过头，江书篱插着衣兜款款走来，她刚换了衣服，头发还没来得及盘起，尽数拢到一边，露出一侧细长优雅的脖子。

　　她走近的时候，祁琛就看见那一截脖颈白的发光。

　　两个随同查房的护士已等在前台，江书篱拿过他们手里的查房登记表，翻了翻上一次的查房记录。

　　“正好，我要去查房。”

　　夏季，天色亮得早，八点刚过，太阳已经冒了头。

　　阳光顺着走廊窗台，爬上窗柩，在廊道撒下细碎的光晕。

　　江书篱和祁琛走在前面，两个护士落后两步跟着。

　　医院走廊里，有几个病人正在家属搀扶下活动身体，见到江书篱，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江书篱耐心回应，顺道嘱咐几句注意事项，病人乐呵呵地应下。

　　到达林明山的病房，江书篱抬手敲门，得到细微的声音说的“请进”，推门而入。

　　林明山脑袋上缠着绷带，动弹不得，只有薄薄的眼皮儿包裹着眼珠子，视野内出现一袭白衣，他的眼珠子才转了转。

　　对上林明山的视线，江书篱微微一笑，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林明山略有些吃力地抓江书篱的衣袖，“她、她怎么样了？”

　　林明山没有明说她是谁，但是江书篱知道指的是姚琪。

　　江书篱目光在林明山急切的面容上转了转，对心里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也因为这几分把握，她的心沉了沉。

　　林明山是她的病人，前一次入院，她与他的接触并不多，除了大闹病房那次，他其余时间很安静，甚至是孤僻。

　　这样的人，江书篱之前对他的印象是老实，而这样老实的人，他可能“杀”了一个即将临世的孩子。

　　可，随之，林名山在电话里压抑痛苦的声音和躺在血泊里气息奄奄的样子又涌上她的脑海。

　　林名山抓着她的手干枯如骨，肤色蜡黄，轻轻抖动时，就像是松动了螺丝钉的安全窗，吱呀一声，江书篱心头也跟着颤了一颤。

　　过了一会儿，江书篱让林明山先不要激动，拉下他的手放在病床上，检查他的身体。

　　和病人说话时，江书篱习惯性放轻声音，嘴角扬起亲切的弧度，尽量以温和包容的方式和他们相处，降低他们的不安。

　　林明山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地配合她检查。

　　检查完，江书篱又问了几个问题测试他的神智清醒程度，林明山答得慢，但是吐词清楚，说的话也有逻辑，说明他的神智是清醒的。

　　江书篱这才侧身，让林明山看到她身后的祁琛。

　　“你刚才的问题，问他比问我合适。”

　　林明山脸色立时就变了。

　　江书篱把查房表递给护士，插着衣兜退到一边，祁琛的目光在江书篱的脸上顿了顿，才转向林明山，“我是临城派出所警察祁琛，关于姚琪对你施暴的案子，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他的声音低沉，有几分不自然的沙哑，江书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他干的有点起皮的唇。

　　祁琛要问口供，江书篱不好多留，带着两个查房护士继续去查其他病人的房，阖上病房门的时候，江书篱看见林明山闭上眼睛，肩膀垮了下去。那是妥协的姿态。

　　江书篱查完房，感觉有点渴，让随行护士先回值班室，去走廊中央接了一杯温水，端着水，正要回值班室，祁琛正好从病房里出来。

　　他微抿着唇，神色幽沉，江书篱犹豫了一下，又接了一杯水，向他走过去。

　　“看新闻，你们查封了朝阳养老院，养老院还有老人在吧，你们准备怎么安排？”

　　祁琛侧头看她，江书篱发现他的眼睫毛很长，密密的在眼睑下铺开，在下眼皮的下方形成阴影。

　　睫毛下方，是幽深黝黑的瞳眸，江书篱对上他的视线，微弯了眼睛，把水递过去，“还是把他们送到养老院吗？”

　　祁琛垂眸，接过水杯，“临城养老院中心，体检之后没问题，会送去那里。”

　　临城养老院中心，是政府资助的养老院，条件可能没有某些私营的养老院好，但是公平，统一对待，最重要的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都是政府派过去的，安全有保证。

　　上一次临城养老院中心举行定期体检，江书篱还是外派人员之一。

　　对于临城养老院中心，江书篱还是比较放心的。

　　手指不自觉滑过纸杯，她端着抿了一口水，余光瞥见祁琛那杯水还丝毫未动，江书篱唤了一声“祁所长”。

　　祁琛应声看过去，江书篱向他微抬了下下巴，然后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唇。

　　她刚喝了水，唇还是湿润的，手指轻轻按上去，唇肉往里陷，剪得圆润的指甲也沾了点水光。

　　“你的嘴唇有点干。”

　　祁琛迷迷糊糊的喝下一整杯水，离开医院，走到派出所门口，僵直的脑袋才慢慢恢复转动。

　　空的纸杯已经在他手里捏变了型，歪歪扭扭的印着四根手指印，手背上也沾着不少水。

　　祁琛抿了抿唇，感觉到唇上的湿润，触电般又松开，把纸杯丢进垃圾桶，用纸巾擦了擦手，才进入派出所。

　　中午，江书篱去医院食堂用餐，返回途中遇到之前脑癌晚期患者的妻子，她给丈夫送完饭，一个人随便买了几个包子躲在前厅门口的角落吃。

　　一个包子只要两口，囫囵吞枣般，可能连包子是什么味道她都没有留意。吃了包子，她把垃圾袋子丢进草坪后藏着的垃圾车，推着垃圾车走了。

　　江书篱眸子微垂，进入前厅，正好与收拾病房的护士撞了个正着。

　　护士端着一份分毫未动的午餐，是医院食堂配的，嘴里念叨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中午就不肯吃饭了呢？”

　　护士是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细细的眉在念叨的时候不自觉锁起来，江书篱看得有趣，问道，“是哪个病人不愿吃午餐吗？”

　　“江医生。”

　　江书篱来医院时间不久，但是是赵桀赵主任的得意门生，又长得好，医术好，脾气也好，医院里的护士都很尊敬她。

　　“是一个叫林明山的老人家。午饭送进去两个小时了，他一口没吃。”

　　话落，见江书篱微微皱眉，才想起林明山好像是江书篱的病人，她听到江书篱说，“我去看看。”

　　林明山的病房静悄悄的，林明山仰面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眼角湿润，似乎刚才哭过。手捏得紧紧的，一根艳色红绳绕过虎口搭在他的手背。

　　是林明山一直带在身上的长命锁。

　　应该是警察搜查了别墅，找到林明山遗失的长命锁，祁琛拿来还给他了。

　　江书篱想到祁琛那张英俊冷沉的脸，这个男人的体察入微再一次让她感叹。

　　看着在正常值范围的医疗仪器显示的数据，江书篱悄无声息地合上病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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