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

　　阿榆回来了。从庄子上带了好些新鲜的樱桃。

　　蒋弘柔心情很好，叫她来屋里说话。

　　“你回家这阵子府里有好多事情，你这次回来，我仿佛觉得许久没见你了一样。”蒋弘柔看着新鲜水灵的樱桃，“每年庄子里也会把四时的新鲜蔬果送进府里来，前些日子就送了樱桃，只是没有你这次带得这样好看。”

　　阿榆笑道：“我自己去摘的，然后又挑过一遍，才拿过来的。我爹他们往府里送的时候，都是整筐的，肯定不会像这样仔细。”

　　“说起来，过几日府上要办宴会，再叫陈叔他们送一些过来，刚好可以用得上。”蒋弘柔道。

　　“像是上个月在周家的那种吗？”阿榆道。

　　“对啊，没什么意思，怪累人的。每年到这时候总得有几次，不过就是县里的几家人，来来回回地，互相相看。”蒋弘柔捻了个樱桃放进嘴里。

　　“那姑娘你今年肯定不必去了。”阿榆笑道。

　　蒋弘柔把樱桃核吐出来，笑道：“今年该轮到大哥和阿泽他们了。大哥那边说不准，说不定还要再晚上几年，非得等考中进士才行，他那个执拗脾气，母亲有时候也是要顺着他的。阿泽也快到了年纪，情况好的话，或许今年就能定下来了。”

　　“我听人说，二少爷如今刚好在家里，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阿榆道。

　　“也不是为了这个专程回来的，左右他年纪还小，不着急。”蒋弘柔见她脸上并无异色，有些放心下来，“对了，我听说，大哥那个书童德严，去县学了？”

　　提起德严，阿榆不禁有些羞涩，点点头，笑了。

　　蒋弘柔心下了然，叹口气，笑道：“好好的一双鸿雁，如今跑了一个，以后谁替我传消息呢？”

　　阿榆撇了撇嘴，嗔道：“姑娘，你又打趣人。”

　　两人正说笑着，白小莲走进来，“姑娘，后天宴会上，你要穿那件湖绿的裙子吗？绣娘刚改好了尺寸送过来，您先试一下，合适了就送去浆洗一下。”

　　蒋弘柔笑道：“好，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再试。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阿榆回来了，你也可以歇一歇。”

　　白小莲的笑容有一丝僵硬，“好，那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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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到了宴会那天。

　　蒋府后宅有个湖，湖上种着荷花，只是这个时节还没开。湖在中间处收窄，上面建了一座石桥。往东走，从桥上下来，是一个花园，园中有座假山，又引了些流水，如今春光正盛，海棠、杜鹃、水仙等都开了。如今园里摆了桌子，女客们就被安排在此处宴饮玩耍。

　　以桥为界，东边这个园子是女客们游园赏花的地方，西边则尽归男客，那边有片桃林，此时正落英缤纷，也是个赏景得好去处。

　　蒋弘易近来心情不好，又一向不喜欢这些应酬，宴会开始后不久就出来了，独自找了个僻静处喝酒。

　　“大少爷怎么自己在这里喝酒呢？”

　　蒋弘易抬眼，是个小丫头，有几分眼熟，“你找我有事？”若不是刻意寻人，谁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不知大少爷可否还记得去年的大姑娘院子里灵芝？”说话的人是白小莲。

　　蒋弘易冷冷地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奴婢帮了大少爷这么大一个忙，不知道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白小莲笑道。

　　“你威胁我？你胆子可真是大。”蒋弘易笑了，“你以为这件事情说出来，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敢威胁您呢？只是请求罢了。我有一个亲戚，想到府里来某个活计，老爷不是说府里最近要招些人嘛，旁的人跟前奴婢也说不上话，所以就想着来求求大少爷。”白小莲道。

　　“我向来是不管这些庶务的。你找错人了。”蒋弘易一脸冷漠。

　　“我原来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那样做。直到最近，方才想明白了一二分。”白小莲笑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明白不明白，与我何干？”蒋弘易继续喝自己的酒，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我说，大姑娘院子里的阿榆，同李德严已经私下往来好几个月了，大少爷也觉得没关系吗？”白小莲蹲下来，替蒋弘易的酒杯斟满酒。

　　蒋弘易突然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冷笑道，“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这些事情就算揭开了，也影响不到我什么。”

　　白小莲抓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上开始露出害怕的神情。

　　蒋弘易松开手，“不过，如果你再替我做一件事，我就当你什么也不知道，并且叫你亲戚到府中来。”

　　白小莲捂着脖子直喘气，蒋弘易招招手，她把耳朵凑过去听。

　　听清内容后，白小莲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身子有些发抖，“不，这不行。”

　　“事成之后，我再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蒋弘易笑道，“如果你不去做，我自然也可以找别人。只是到了那时候，我该拿你这个知情者怎么办呢？”

　　白小莲浑身发冷，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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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弘柔作为东道主，正和一帮小娘子们一起说话。

　　阿榆在一旁负责给她们倒茶，并在适时的时候添些糕点和水果，被迫听着她们从互相夸赞对方得衣服首饰，到夸赞对方家得院子好看，糕饼做的好，最后聊起了自己从没听过的名字的人的趣事，只觉得昏昏欲睡。

　　唐小池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悄悄在她耳边道：“有人找你，在西北角门那边。”

　　找自己？西北角门？阿榆的脑袋里忽然浮现一个高挑瘦弱的身影，她把放下茶壶，对唐小池道：“你帮我照应一会儿，我去看看！”

　　阿榆本想回去换一身衣服，又怕他等急了，挑着人少的路，匆匆往那边走去。

　　湖对岸都是男客，阿榆不方便到石桥那边去。从花园这边到西北门，须得绕着湖走，还要经过一段浮桥，这个浮桥的位置有些偏，涨水的时候会被没过去，上面有些青苔，有些滑，冯大娘子平时严禁蒋弘柔几个到这里来玩。

　　如今水还没完全涨起来，桥上还算比较干，青苔不算多，阿榆想着小心些，这桥又不算窄，总不会有事的。她提着裙子，小心地踩上去。

　　才走了十来步，忽然背后被撞了一下，阿榆心中一慌，人已经到了水里。她在水里挣扎，回过头，正要呼救，看见桥上的白小莲，一时有些错愕。

　　“救我！”阿榆回过神来，她想要挣扎出水面，身子在往下沉，她伸着胳膊求救，眼里满是哀求。嘴里已经灌了一口水，白小莲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阿榆觉得自己开始喘不过气了，手边完全没有可以抓住东西，心中充满了恐慌和绝望，身子也开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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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榆再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正被人用力拍着背，嘴里吐出一口水，“咳，咳。”

　　“你终于醒了。”头上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阿榆转过头，终于看清了人，“二少爷？”

　　“你没事就好。”蒋弘泽双臂收紧，抱住了怀里的小姑娘。

　　“我——”阿榆挣扎了一下，“多谢你救我。”

　　蒋弘泽松开手，站起身来，转过身去，“你没事就好。”

　　风吹过来，阿榆有些发冷，看了看自己湿漉漉得一身，又看了看同样浑身湿透地蒋弘泽，开口道：“今天真是多谢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

　　“也好。”蒋弘泽道，“你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做什么？”

　　“我——”阿榆道，“大概是被骗了。”

　　“走吧。”蒋弘泽率先向前走去，听到身后没有脚步声，回头一看，阿榆仍然站在原地，“你怎么不走？呆久了会生病的。”

　　阿榆有些犹豫，“二少爷，你先回去吧。我们俩这个狼狈样子，被人看见了不太好。等回去之后，我再亲自上门去道谢。”

　　蒋弘泽突然明白她在担忧什么，虽然她只是个小丫头，但到底是个女孩家，传出去名声不好，“那你回去吧。我过一会儿从那边回去。”

　　“那边要绕很远，还会碰到很多人。你是大少爷，千金之体，自然比我紧要多了。你快走吧。”阿榆双手环抱，在一旁坐下来。

　　“我好歹是个男子汉，身体比你健壮多了，怎么能叫你等在这里。你快走吧，要不然一会儿人来了，该有人逼着我娶你了！”蒋弘泽也停下脚步，本想打趣一句，说出口后，却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好吧。那我先走了。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阿榆见他也固执起来，不想再争执，一会儿万一有人过来了就麻烦了，然后跑开了。

　　“其实把我招出来，也没什么关系。”阿榆已经跑远了，蒋弘泽站在原地，声音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想到阿姐的话，又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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