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

　　蒋员外终于回家了。

　　大少爷蒋弘易会试落了榜，也从京城回来了。二少爷蒋弘泽也一直为父兄担心，请了假回来。

　　除了在外修养的蒋老太太，一家人总算团聚了，此刻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咱们这一家子，可算是团聚了。你们不在家的一个多月，我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安生的。”冯大娘子一脸喜色地看着丈夫和儿女。

　　“叫夫人担心了。是我的不是，该自罚才是。”蒋员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次是邻省的布政使得罪了何太师，被革了职，新来的长官又没交接好，不知怎么的就闹起了民乱。四处都是乱匪，我们这些过路地就受了些殃及。”一旁立马有小丫环走过来重新斟满酒杯。

　　蒋弘泽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愤愤道，“何太师这个老贼，一日不除，朝廷一日不得安宁。舅舅的上司窦奎就是那老贼的爪牙，每次上表，功劳都是他的，罪责都要别人担。舅舅可受了他不少气呢！”

　　“前些日子大哥不是还来信说，朝中局势，如今又生了些波澜，乱得很。”蒋员外叹息一声，摇摇头，又朝着大儿子蒋弘易道，“如今朝堂内争斗得正厉害，你这次落榜，也许是福非祸。左右你年纪也不大，再等上三年，也没什么的。”

　　蒋弘易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父亲说的是。”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冯大娘子自然是了解大儿子的，知道这是说到了他的痛处，笑着岔开话题，“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是心怀天下的，可是还有我和柔儿在这里呢，谁想听你们这些朝堂时政。快不说这些事，你们这一路都辛苦了，快多吃些菜。”说着示意一旁地小丫头赶紧布菜。

　　“说起来，这次能够平安回来。多亏了同乡的一位后生，要不是他一路跟随保护着，又认得一些近路，我和老周几个怕是要交待在那帮子乱匪暴民手里了。”蒋员外道。

　　“那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人家呢。他家住何处？我们家须得备了谢礼上门去一趟。”冯大娘子道。

　　“他家住在北巷那边，只有他和他爹两个住，你去了倒不太方便，我和老周一起去一趟就是了。”蒋员外道，“他原来在邻省寺庙里学过些拳脚，跟着跑过几趟镖，算是半个江湖人，后来主家跑去造反了，他这才跑回来，正好遇上我们。我问过他，他如今刚回来，正缺个差使，咱们家也正好可以雇一个护院，以后我出门也可叫他跟着些。对了，这次回来，铺子里和府里也可多招些人。”

　　“这样也好，你这年总是东奔西走的，我老是不放心。谢礼我回头就叫人去准备。”冯大娘子道。

　　“不只是个怎样的人物，有机会定要找他切磋一下。”一听说是学过些功夫拳脚的，蒋弘泽有些跃跃欲试。

　　“你啊，本想着出去一遭能稳重些，回来后还是这副急躁性子。”冯大娘子笑道，帮小儿子夹了些鱼肉，“在军营里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吃一些这个鱼，你往日里最喜欢这个。”

　　“泽儿这次回来，瘦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人也成熟很多，可见行伍之中，确实能锻炼人。”蒋员外看着小儿子笑道。

　　蒋弘泽这次回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个子也如春天的树木抽条似的一下子拔高许多，整个人也瘦下来了，皮服晒黑了，显得十分精神。

　　蒋弘泽笑道：“往日都是我太不成器，给父亲母亲添了太多烦扰。”

　　“确实是长大了呢！”蒋弘柔见弟弟如此有长进，心里也十分高兴，“你尝尝这个汤，是我亲自做的。”

　　站在旁边布菜的白小莲忙盛了一碗汤，递给蒋弘泽。

　　蒋弘泽看了她一眼，喝了口汤，笑道，“阿姐手艺越发精进了。”

　　冯大娘子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大儿子，笑道：“你这次回来得有些晚了，没赶上县学的考试。”

　　蒋员外也道：“听说他们下个月还要再开一场考试，招些人进去，易儿你这些日子该好好准备下。”

　　“也不妨事，你方才回来，得好好休息。”冯大娘子给蒋弘易添了些菜，“原来咱们家的韩先生被请去做训导，你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怎么会不叫你进。”

　　蒋弘易从小就是个样样拔尖的人，自有一身傲气，听了母亲这话，有些不快，“母亲放心，我一定能考上的，不用你们去托关系走后门。”

　　冯大娘子知道这个大儿子一向耿介，怕在说多了又戳到他落榜的痛处，“对了，咱们县的新县令到了，方家和刘家已经办过宴会了，你们都不在家，只有我和弘柔两个在家，也多有不便，如今正好趁着府里院子的花都开了，正好可以请他们过来。”

　　“这些事，就劳烦夫人多操心了。”蒋员外笑道。

　　几个人又说笑几句，吃完了饭，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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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下来，蒋弘易有些兴致缺缺，也没说几句话，吃完饭就回自己的院子看书去了。

　　蒋弘柔和蒋弘易的院子都在后宅里，两个人正好结伴回去。两人走到了湖心的亭子。

　　“这处呆着甚好，我同二少爷许久不见，要在这里说会子话。小莲，你回去取些蔬果茶点过来。”蒋弘柔对白小莲道。

　　“阿姐，听说你已经订亲了，我昨天回来时候路过他们家铺子，立冬还指给我看，只是没见到真人。”蒋弘泽不喜欢亭中的小石凳，在一旁栏杆上坐下，这样能伸开腿脚。

　　“立冬这个孩子，还真是个百事通，才刚回来就能打听这么多。”蒋弘柔笑得十分温柔，“我见过他！”

　　“看来阿姐对这个人是挺满意啦！”蒋弘泽见蒋弘柔脸上收不住地笑意，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只可惜这次回来的时间太短，要不然真要去好好会会他。”

　　“你可千万别胡闹！”蒋弘柔嗔道，“听说这次赏花宴，阿娘有意给你和大哥相看相看。”

　　“阿姐放心，我不会没分寸的。”蒋弘泽摆摆手，“至于我么，大丈夫理当先立业后成家，何必急在这一时！我希望我的妻子是因为我才嫁给我的，而不是因为什么父母和财富。”

　　“你又说傻话！”蒋弘柔笑道，“哪家婚姻不是媒人撮合，父母点头的。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是信不得的。”

　　“不说这些了。”蒋弘泽道，“你原来身边那个傻呆呆的小丫头呢？这么快就回家去了？她不是签了三年的契？”其实这事儿，他本也可以叫立冬去打听，只是那样，反而显得自己特别在意似的。

　　“阿榆呀，她出了水痘，回家去了。”蒋弘柔道。

　　“哦。”蒋弘泽道。

　　“我记得那时候你总是喜欢逗她。”想起往事，蒋弘柔有些怀念。

　　“有吗？记不太清了。”蒋弘泽转过头，看着湖上新生的荷叶。

　　“她好像跟大哥那个书童走得有点近。就是那个叫李德严的，说起来，德严家里虽然不太宽裕，但德严学问不错，人有上进，往后说不定真的能中进士呢！”蒋弘柔自己的终身定下来之后，就开始隐隐有了些喜欢给别人配对的心思。

　　“李德严？”蒋弘泽突然站起来，“大哥的书童？”

　　蒋弘柔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对呀，怎么了？”

　　“他们，他们，不可以在一起！”蒋弘泽忽然语气有些急促，突然想到一个理由，“立冬，对了，立冬他一直喜欢那个小丫头！”

　　蒋弘柔有些为难，“虽然人家在咱们家做事，但是这种事，我们也不好勉强吧。”

　　正同人一起在庆云楼喝花酒的立冬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反正你得拆散他们！我已经答应立冬了！”蒋弘泽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蒋弘柔皱了皱眉，看了看快要跳起来的蒋弘泽，“你别激动，我回头跟她说说就是了。”

　　蒋弘泽重新坐下来。

　　“立冬他爹也是府里的管事，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蒋弘柔道，“立冬也就算了。我劝你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好歹她也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不愿意见她给人家做小老婆。”

　　“阿姐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这样的心思。”蒋弘泽耳根有些红了。阿姐，这其中，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最好。”蒋弘柔正色道。

　　见小莲提了食盒过来，两人都安静下来。

　　小莲把坚果和水果拿出来摆好，“奴婢想着若是泡了茶来，走到这边茶就凉了，反而坏了味道。因此自作主张拿了酸梅汤和茉莉汤过来，姑娘和二爷刚吃过饭，用来解腻最是不错的。”

　　蒋弘柔笑道：“劳烦你了，你做事总是这么妥贴。”

　　“小姐谬赞了。这是奴婢的本分。”白小莲照着平日的喜好，盛了茉莉汤端给蒋弘柔，又看向蒋弘泽，“这是今天清早摘得茉莉花，加了蜂蜜调的，二爷也要尝一尝吗？”

　　蒋弘泽摆摆手，笑道：“不必了，我如今不喜欢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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