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一个卧底啊

　　chapter 8

　　井上尤娜抱住少年，双臂缠绕在他有些瘦削的肩膀上，身体调整着角度，最后舒舒服服地停在一个两人都很满意的姿势。

　　太宰治被她突然的飞扑撞倒在沙发上，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味，大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任由少女处于上方的有利位置为所欲为。

　　刚刚被他松松拿在手里的纸质资料则因为撞击而脱手，扬到了半空，单薄又锋利的纸张纷纷扬扬散落开，又轻轻地飘落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

　　尤娜把头抵在太宰治的颈窝，感受着少年因为轻笑而不断震动的胸膛。

　　“你还活着呀。”

　　“我还活着哦。”

　　少女的脸闷在少年颈窝里，话音闷闷的，却还是连续地问着问题。

　　少年左手自由地虚虚握着，在沙发的边缘垂着，右手慢慢地摸着少女的脑袋。

　　他语调轻快地回答着女孩子的问题，脸上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维持着柔和的笑容。

　　“你去死啦。”

　　女孩子就好像是被他的话惹恼了一样，话间带了点咬牙的意味，使劲捶了他一下，还不解气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又伸手在他的肚子上捶了一下。

　　最后背过身，用一个背影对着他。

　　太宰治一直看着她做着这些小动作，就算是被打了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在僵持的沉默中略微正了正身子，由之前的斜仰在沙发上变成了侧靠在沙发上，默认了井上尤娜挪远的动作。

　　“看来尤娜酱是不想我啊。”

　　他眯了眯那双像是充满了焦糖一般的眼睛，语调在稍微压低之后再一次轻快起来。

　　“诶，真可惜——”

　　“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说服boss让我来送资料的啊，花了好多、好多功夫的哦。”

　　他在重复“好多”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调，颇有些怨气，又像小孩子一样伸直一根手指，戳了戳尤娜的后颈。

　　“尤娜酱，尤娜酱～”

　　“理理我啊，你可爱的太宰哥哥在看着你哦。”

　　井上尤娜扭头去看他，虽然不满对方一如既往的敷衍态度，但也明白自己的话对面前这个少年来说，根本不管用！

　　自从几年前两人终于混熟，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太宰治从港口的码头上一跃而下自杀之后，这种两人间的一问一答就成为了两人见面之后莫名其妙的例行环节。

　　太宰治，港口黑手党预备干部，在不远的未来可能会成为历来最年轻的干部，体术与武斗成员相比中等偏下，但本质上是一位脑力派。

　　嗯，智商很高。

　　能让事情不知不觉间随着他的想法发展，拥有可怕洞察力和大局观的可怕的人。

　　“只是尤娜太笨了而已吧。”

　　最初被太宰治嘲笑的时候井上尤娜还反抗过，但是短时间内经历了一系列被绑走，在饿了十几天经历了地下拍卖洗干净送上一个恶心油腻中老年官员的床差点被摧残，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太宰治带着一小队的人员来救她的事情之后。

　　井上尤娜就彻底明白了这个人属于不能招惹的范围。

　　虽然是太宰治设计的事件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尤娜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最终港口Mafia还获得了一名敌对势力里高位人士的把柄，所以即便是森鸥外也不能从明面上挑剔太宰治什么。

　　在此之后井上尤娜就安安静静地忍下了太宰治的一切动作，包括各种作死行为和无声的挑衅。

　　全然当作自己看不见这个人的存在。

　　被算计的后果就是，井上尤娜在此之后选择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至少在港口Mafia的本部，即使太宰治再怎么搞事也掀不起太大的水花。

　　毕竟是在老父亲的眼皮子底下。

　　太宰治还没有闹到和森鸥外翻脸的地步。

　　每次看见两个人见面时彼此脸上像是画上去一样的假笑，尤娜就会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顺便在心里第一千零一次感慨这塑料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在几乎是明摆着就是他下的黑手但没有立场追究地黑了井上尤娜，打脸森鸥外一次之后，太宰治就像是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也把她当作一个和森鸥外绑定的透明人。

　　彼此见到对方就当做空气的那种透明。

　　井上尤娜在过了一段时间有点风吹草动就高度警惕的生活之后，终于安下心，被老父亲半哄半骗地从自己办公室新搭的小床上拎回了家。

　　按理来说井上尤娜和太宰治两个人的关系，到此就彻底结束了。

　　就像是大海里的鲨鱼偶然之间见到了一条新品种的鱼，好奇地咬了一口尝尝味道，觉得不好吃以后就游走了。

　　也许太宰治本身没什么恶意，但他尝味道的一口，对小鱼来说却很可能是致命的。

　　即便之后太宰治视她为空气，井上尤娜也不愿意多靠近太宰治一步。

　　直到她在一个薄雾退散的清晨，心情美好地推开窗，准备像往常一样看一眼让人心情舒爽的粼粼海面以开启新一天的时候。

　　井上尤娜看到了一个张开双臂的身影，脚步雀跃地从码头上跳了下去。

　　被海水彻底打湿得到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头上，早上起床刚刚穿好的小裙子的裙摆也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因为灌了水而沉重的硬皮靴在游泳的时候因为碍事而被踢开。

　　少女拧着吸了水而沉重的裙摆，脱下了白色的棉袜，终于让被水泡得又红又皱的脚趾头露在空气中，还不住地因为呛了水而咳着。

　　看起来即狼狈又可怜。

　　而被她从海里救起来的人，正带着一脸不善笑意看着她的人。

　　是被井上尤娜划入她黑名单的首位。

　　是随口一句“首领有一个很宠爱的女儿”就能引导敌人绑了顺便卖了她的，可恨的太宰治。

　　每次想到太宰治，井上尤娜都会感到一阵猛烈的怒火在心中燃烧。

　　每一次她都恨不得打断他的手脚把他用水泥固定在哪个没有人烟的深山里，让他充满对生的渴望地绝望死去。

　　但井上尤娜是弱小的。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忍耐住恨意，不得不选择彼此相安无事的态度。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恨他到了极点，恨不得太宰治悲惨地死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井上尤娜还是选择救了他。

　　（原来我是不希望这个人去死的。）

　　（原来我竟然是不希望这个人死去的。）

　　（不应该有人这样死去。）

　　“你是想死么？”

　　她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音，仿佛质问一般指向仰躺在地面盯着天空的少年。

　　他一只眼睛被绷带束缚着，从袖管里伸出的手腕也层层叠叠缠满了绷带，黑发微卷，发梢还在一滴滴往下滴着水。

　　（分明是这个人先跳的海，为什么他看起来就一点都不狼狈呢？）

　　他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井上尤娜甚至从对面前这个人的恨意里又多加了一点点委屈。

　　“打扰了别人的自杀，小姐你还真是讨厌啊。”

　　太宰治笑着从地面上爬起来，明明是笑着，被那双无机质眼睛盯着的井上尤娜却觉得从尾椎开始向上，一点一点被寒意覆盖。

　　（他是想死的。）

　　大脑中得出了这个结论，尤娜心中对太宰治这个人的，一直以来翻涌而喧嚣着的恨意和怒火平息了下来。

　　“啊，莫非这是对我的报复么，因为记恨我所以就打扰我清爽的自杀，还真是小气啊。”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孩，嘴角勾着，用最轻快的语气说着没有感情波动的话语。

　　他看着少女揪着裙摆的双手越来越紧，裙子被攥得挤压出刚刚吸的海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点。

　　好像斑斑点点的泪痕。

　　（真无聊。）

　　太宰治没兴趣也没耐心等着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子，扭头就想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自杀失败的地方。

　　（是被上一次的行为吓坏了吧。）

　　他没有什么愧疚的意思，也不准备再对这个女孩做什么。

　　在黑了这个愚蠢的女孩之后森鸥外暗地里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你必须要死么？”

　　太宰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细小的女孩子的喃喃声很容易就被吹散在海边的风里。

　　“你必须要死么！”

　　女孩抬起了头，抑制不住的愤怒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冲向太宰治。

　　明艳的，富有生气的，耀眼的愤怒。

　　太宰治稍微歪了下头，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井上尤娜的愤怒一样，笑眯眯地点头。

　　“那当然了，能够清爽地自杀是我最终的追求哦，所以——”

　　他微微拉长了语调，眼里也终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冷漠。

　　“不要再打扰我了。”

　　“那你赶紧去死吧。”

　　井上尤娜听到自己带着颤抖和恨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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