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神饲养的日常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饭，九青和念竹进了开好的房间。

　　房间中间一张桌椅，上面隔着茶杯，左面珠帘后一张木床，叠着棉被，挂着布帐，虽然简单，好在整洁清爽。

　　九青放下包袱，念竹细心拿绢子把茶杯茶壶擦了擦，再拿水烫了沏茶。

　　九青摩挲着茶杯：“我没钱了。”

　　说完，念竹一脸“你骗人”的模样。

　　之前探听消息点了一桌菜，又付了房间定金，尼玛我是真没钱了！九青解释：“这是我十年前上山最后一点盘缠，物价上浮，我已经身无分文。”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是不能随便变钱出来的。

　　九青和师父不同，师父像是个散财童子，秉信“千金散尽还复来”，花完再赚就好，是以九青就养成了理财的个性，总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现在没钱的她……显得非常焦灼……

　　念竹是个地地道道的妖，靠她实在有些困难。九青觉得生存压力很大啊……

　　房间里诡异地一静，念竹开始出馊主意，摆摊，代写信、算命、看相、看风水……片刻间，已经说了十数种极不靠谱的办法。

　　九青一一否决：“不说别的，单说两样：一、人间有人间规矩，地盘早已瓜分，我们外来客横插一脚算不算扰乱人间秩序？二、我们现在灵力只剩三成，最多自保，玄明师兄让我们等他，若是显眼太过，遇上邪道妖魔抓我们炼丹可逃得了？”

　　念竹垂头丧气：“那怎么办？”

　　九青转头深情地看着念竹，念竹头微微一缩：“你说你说，别让我卖身我就照办……”

　　“药。”

　　念竹会意，她噼里啪啦倒出来一堆东西，全是些瓶瓶罐罐：“我带了这么多药，能卖个好价钱呢！”

　　九青微微一笑：“还不够，这里只有一些普通药物，仙药不能卖，会出乱子。还是要自食其力，念竹发挥你的特长，我们去挖草药卖吧。”

　　念竹舍不得把药分好，就发现十几瓶能卖的，不由得唉声叹气。

　　九青按着她洗漱了躺到床上，念竹还嗡嗡小声唠叨不停，九青看着头上的布帘转移话题：“你早上遇到的那个太华弟子是怎么回事。”

　　念竹沉默了一会道：“我喜欢他，他不知道。”

　　念竹长长叹了口气：“想想好多年了，我还是只兔子的时候他救过我呢……就跟立渊公子写的<满庭芳>一样，不过他不会记得我了……”

　　“立渊公子啊……”九青语气莫名。

　　谁也想不到六界名声大噪的立渊公子就是明戒阁的半部书长老，他不爱著书立说，反爱披着风华正茂的“立渊公子”的皮，暗搓搓写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多少痴男怨女捧着立渊公子的书望月流泪，为了书中情感肝肠寸断，彻夜不眠，但谁也不知道立渊公子是圆是扁，是人是鬼，更添十分神秘。

　　读他书的人爱他更恨他，原因无他，半部书的老毛病不但是记不住上半部书，而且写的小说基本烂尾或者不写了，恨得读者誓要喝其血，啖其肉，拆其骨，寝其皮。

　　九青第一次撞见半部书写小说差点被灭口，幸好用前世躺在病床上看小说时的丰富储备挽自己于危难之中。

　　失忆、绝症、跌悬崖……怎么狗血怎么来，成功让半部书饶过自己，然而他的书自此就往着血虐一条路上狂奔而去，再不回头了。

　　《满庭芳》是半部书老头的又一力作，狗血至极，讲得是一个书生救了一只妖怪，日久生情，分分合合，再分分合合，又是失忆又是替身，虐断肠！

　　结局……坑了，符合半部书的一贯做法，接下来大家不骂书生继续骂立渊公子了……至于失忆桥段和替身梗，自然是九青为了挽救自己友情提供的……

　　念竹轻轻说：“我以前发誓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报答他的！”

　　“……以身相许？”传统剧情。

　　“就对他很好吧……他不喜欢我也没事的。”念竹轻轻叹气。

　　九青心里一动，摸她的头：“嗯。”单相思真苦。

　　念竹忽然道：“我难得看见你生气，王滨这么坏，要不要……”

　　九青呼吸一顿：“没有啊，我没有生气。”

　　念竹侧卧着，用手枕头，静静地看九青：“嘴硬。”

　　九青眨了眨眼：“是是是，念竹大人说得对……”

　　念竹鼓着腮帮子戳九青的胳膊：“我总觉得你会做什么事。”

　　九青：“……”

　　九青盖住念竹的眼睛：“睡觉。”立刻施了一个安神咒，不一会儿身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九青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床顶，真正的原因她不想说出口，过往的事，她不想再回忆了。

　　窗口传来轻轻的扣响，九青看念竹一眼，起身开窗：“你是不是从来不走正门？”

　　来者正是顾泉，他顺势坐在窗沿上，一本正经道：“偶尔会。”

　　九青心情突然明朗了一点，她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给你罗盘不是这样用的哇！

　　九青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念竹：“你怎么来了？”

　　顾泉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九青：“来看你。”

　　九青一愣，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九青决定忽略，眼睛一转，说：“我们听闻此地暴毙多人才赶来的，玄明师兄又不见了……”

　　她眨巴眨巴大眼：“啊……我好生为难啊……”不知道他有没有有什么线索……

　　顾泉微微转过头，九青借着月色看见顾泉如玉的脸庞微微泛红，不由大汗：喂喂喂，我什么都没干啊！你脸红什么啊！

　　顾泉小声说：“好好说话，别撒娇……”

　　九青：“……”你对撒娇是有什么误解！

　　不要脸是常态，九青顺杆子爬扯住顾泉的袖子摇了摇：“那你知道嘛？清玉……”

　　清玉是顾泉的字，他曾叮嘱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唤他，惹得九青莫名其妙，不给叫告诉她做什么？因此，也从没叫过他。

　　他闻言一呆，少顷，他的声音好像嘶哑了：“你叫我什么？”

　　九青吞了吞唾沫：“我错了，不要生气，我不该叫你……”

　　顾泉反道：“不，以后就这样叫吧，我不生气。”

　　他看了一眼天空说：“你的内门试炼我不好插手，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丰县近日的怨气越发重了。”

　　九青沉默，丰县上空盘旋着一股怨毒之气，她的灵力被压制，分辨不出从何而来。

　　九青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多谢。”

　　没想到顾泉竟然好奇地看着九青：“怎么谢？”

　　“……”一般这么说就是意思意思啊！还要怎么谢！

　　九青道：“只要我办得到。”

　　顾泉听了，像松了口气的样子，以无比诚恳的表情，无比认真的口气说：“能不能养我一段时间？”

　　养、养、养什么？养你？！

　　九青惊得眼珠子都要脱眶而出，她抽抽嘴角：“这个……”

　　顾泉不为所动，认真地盯着九青，水晶镜片在月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让九青一时目眩。

　　他声音如同冰击流水，干净而清澈：“狐帝嘱咐我去寻一件物事，我出了合虚山灵力大减，没能找到……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躲一躲？”

　　九青抬眼看顾泉：“狐帝是不是对你不好？”

　　顾泉转移开视线：“也没有……”

　　两人都没再说话，整个房间彻底静下来，只听得到念竹熟睡的呼吸和偶尔的呢喃。

　　九青打破沉默：“好，但我要怎么和念竹说？”

　　顾泉转头，长长的金色链子微微发出“凌凌”的动静，他说：“过段时间你会再见到我的，到时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九青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顾泉摸出一袋莲子糖递给九青，九青接过糖，来不及说什么，他就消失了。

　　她关上窗户，轻手轻脚躺进被窝里。

　　顾泉灵力这么强，为何出了合虚山就会大减？狐帝吩咐他找什么？如果找不到的话顾泉会怎么样，会被罚吗？

　　其实她也不是很为难，顾泉多求一句她就答应了嘛……走得太快拦不住……

　　唉……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九青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一座石殿，巨大的单体墨黑石柱撑住宽阔的穹顶，繁复而古朴的咒文从地上蔓延到顶端。

　　她看到顾泉歪躺在一张石椅上，黑色的衣袍大敞，露出大片苍白优美的肌肤，一头漆黑的长发像水一样流淌到地上，他的四肢颈脖都锁上诡异沉重的黑色锁链，一动就“哗啦啦”得响。

　　锁链一直连到石殿的穹顶，顾泉仿佛是一具被操纵的人偶，但他却毫不在意。
　　顾泉手持一杆细长的银制水烟斗，轻轻地吐出嘴里的烟，烟雾缭绕后的那张脸，带着一种无聊的，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样的顾泉和九青一直见到的只有一分相似，高座上的他美到难以言喻，任何的话语都显得苍白，甚至为了他施舍你的一眼可以甘愿赴死。

　　不再是干净的，纯白的少年。

　　陷入淤泥的白鸟，被操控的神明。

　　石椅之下，满是倒在血泊里的尸体，空气中诡异的靡香和血腥气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她踏着血朝他走去，然后捧住他冰冷的脸：“停手。”

　　顾泉的脸贴在她的手上，轻轻磨蹭，乖得像某种犬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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