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之许卿一世心安

　　翌日。
　　一大早客栈小院便因为一道划破天际的惊叫声而打破了先前的沉寂之象。
　　雷无桀慌慌张张地跑到萧瑟和无心的厢房前，大力地拍着门。
　　“萧瑟，无心快起来，阿璟不见了！”
　　“吵什么吵啊……”
　　晚归的萧瑟此时因为严重的睡眠不足而对扰他清梦的雷无桀很是不耐烦。
　　他缓缓起身，正准备推开房门，有人比他快了一步先行踱步而出。
　　无心当先一步靠近雷无桀，拧眉问他。“你说什么？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
　　雷无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所幸语言表达能力还算清晰。
　　他喘着气说道：“我早上最先起的，然后阿璟的房门是大开着的。我觉得奇怪，就进去一看，房里根本就没有她的身影。接下来我找遍了整个客栈，都不见她。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坏人掳走了？”
　　雷无桀巴巴地看着无心，欲要求个说法。
　　这边萧瑟逐渐清醒过来，好笑道：“在这里的人谁都能被掳走，只有她不会。阿璟的境界在你我之上，她要是能被掳走，我们就不可能会平安无事地一觉睡到天亮。”
　　“那，那是怎么回事啊！”
　　雷无桀一脸茫然，他下意识看着无心的反应。
　　只见无心走到阿璟先前所待的厢房前，环顾了一圈后，俯身在那倒下的桌椅旁拾起一张字条。
　　上面写道：
　　私事缠身，暂离勿念。
　　他将字条在雷无桀面前挥了挥，无奈道：“你下次风风火火地找人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留心一下四周的事物呢？”
　　雷无桀接过纸条，看了看，干笑着挠挠头。“嘿，我这不是寻人心切，没有来得及注意嘛！”
　　“哦？”
　　萧瑟听闻，忽然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雷无桀。“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阿璟姑娘的？”
　　“那是当然，她是我很佩服的人啊！教我战术还教我烤鱼！”雷无桀憨憨地笑着。
　　“而且阿璟她，不是我们的同伴么？同伴间就是要一路相随，关照彼此的！”
　　他神情认真地回答萧瑟。
　　萧瑟闻言，像是听了好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雷无桀，说你傻你也是真傻。你怎么就没想过，人家不一定把你当作同伴了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可知？”
　　萧瑟面上是笑着的，嘴上说出的话语却是分外残酷。
　　“你可知那阿璟姑娘，是天外天的人。天外天知道吗？你也见过那紫衣侯，他们都是魔教中人。说什么同伴，别可笑了，你一正派之人是要加入那魔教么？”
　　“……”
　　雷无桀忽然沉默了，他的面上满是诧异。
　　良久，他瞪了一眼萧瑟，恨恨道：“阿璟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你根本不了解她！我去打水了，哼！”
　　说着，他像是想躲避什么一样的飞也似的遁出了萧瑟的视线。
　　留下原地萧瑟和无心两个人，各怀心事若有所思。
　　……
　　待到日上三竿，前去打水的雷无桀久去未归。
　　无心暗觉不妙，他解了入定打坐之姿，提步往外走去。
　　客栈外是一片山林，幽幽小径回转曲折，似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般无人惊扰。
　　那天边的云如火灼烧般浸透了日光，忽有落雷声声传出，飞鸟惊群乍起，凄啼声久久难息。
　　眼见那惊鸟盘旋的方位与先前雷无桀打水的方向相合，无心念罢阿弥陀佛，回身看着闻声前来的萧瑟意味深长道：
　　“可是听到了些动静？这也不像是要下雨，看那个方向，似乎是雷无桀打水的去处。”
　　“……”
　　萧瑟不语，面上依旧淡然。
　　倒是无心欲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追问道：“说来那小子是最开始同你一路走的，你们也算是半个同伴，这人半天没个动静忽然又搞出这么大的响动，你也不担心一下？”
　　萧瑟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他走到桌前缓缓坐下，神情颓靡。
　　“那小夯货要是打个水都能打出事端来，我可管不了。”
　　“哦？”
　　无心远眺那片山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你先前说我们还在北离，但此处却也到了北离的边境。而雷无桀离开的方向，正是向西……你确定不去看看？”
　　“西慕凉……”萧瑟闻言，神色晦暗不明。
　　“慕凉城，孤剑仙。”
　　此六字，萧瑟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压抑着情绪闷声道：“你不必多言了，我是不会去的。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去那有什么用，要去也是你去。那小子是答应同你一路，我可没有，分开了刚好免去那些麻烦事儿。”
　　无心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方才那几声响动分明是雷无桀的雷火霹雳子所致，你就不奇怪究竟是何事逼得他用此险招？”
　　无心皱眉，步步紧逼眼前人。
　　“昨晚一别，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注意到萧瑟握拳的手在微微颤抖，当下一把抓了过来。
　　冷，异常地冷。
　　萧瑟的手颤抖着，指骨寒凉。
　　“你，在害怕？”
　　无心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心下了然于萧瑟的反常。
　　“……放手。”
　　萧瑟不喜心思被人觉察，他负气起身，狠狠地挣开了无心的手，怒道：“不要试图揣测我，你若要寻便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见萧瑟有些绷不住原先淡然自若的面皮，背影萧瑟，无心低笑道：“我十三岁的时候，武功就入了自在地境。我原以为自己会是当今少年天纵英才的第一人，可缠烦了老和尚后却得知，在我之前还有一个人也是十三岁就入了自在地境，十七岁便入了逍遥天境。”
　　看着萧瑟故作镇定的样子，无心笑意不减，眼底布满兴味。
　　“那个人，据说是百晓生的弟子，姓萧，是北离六皇子——萧楚河。”
　　萧瑟沉默着，仿佛无心所讲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可当他听到无心说琅琊王一案，萧楚河求情不成反遭贬谪时，萧瑟的神情愈发阴郁。
　　无心见话题深入到了关键时刻，忽而玩味道：“当时我就在想，这萧楚河有情有义，会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他几步上前，靠近萧瑟。
　　“原本我以为，你就是萧楚河……”
　　“少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来说教了。”萧瑟冷冷地打断无心的话。
　　他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喝道：“既然你要说故事，那我也讲一个。”
　　不等无心回话，萧瑟便自顾自地开了口。
　　“十二年前魔教东征的最后一战，魔教教主叶鼎之遭到北离各派围攻，最终落败身死于天山派王仁孙之手。”
　　萧瑟察觉到无心神色微妙，像是激他不够似的出言讽刺道：“可笑的是，叶鼎之妄称为天下第一高手，最后却死在自己好兄弟王仁孙手上，简直窝囊至极！”
　　一时的口舌之快，令萧瑟心火稍熄，可他那一言一行，早已点燃了无心压抑在心底的怒意。
　　无心十指屈握成拳，当下真气一提将桌上的瓷碗掷向那头的萧瑟。
　　萧瑟侧身躲过无心一击，抱起双臂接着激他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今天不用武功。”
　　无心眉头紧皱，当下一指面前几次三番出言不逊的人，勃然大怒道：“老衲也给你个教训！”
　　萧瑟也是一指，作威胁状。
　　“我警告你……”
　　话没说完，便吃了怒极的无心当头一脚。
　　萧瑟猝不及防间被人用蛮力踹倒，有些失了颜面，惊道：“无心你疯了！”
　　无心可不管他如何惊诧，只是放开了拳脚一下一下地踹打着萧瑟，拳脚相加的感觉让他感到些许畅快。
　　“我可是，忍你很久了！”
　　无心每打出一拳，便叫骂一句。
　　“叫你多话！”
　　萧瑟躲闪不能又连连中招，他索性抛开了那些尺度体面，猛然发力，反转身形，毫不犹豫地回给身下的和尚狠狠一击。
　　“你这疯和尚……”
　　萧瑟刚要去骂，又被无心气急败坏地打断。
　　“叫你话多！”
　　无心说着给了萧瑟一记头锤。
　　他不依不饶，言辞单一地叫骂着，却依旧打得忘我。
　　再回神时，萧瑟已经被揍地近乎晕厥，而无心早不知说了多少句“叫你话多。”
　　“……”
　　二人身影相缠着，也不知打了多久，最后无心打累了，在昏沉躺倒的萧瑟身边坐下。
　　这一架，没来由地让他感觉到畅快。他长吁了一口气，撑起身子望着头顶的蓝天。
　　上有日头高挂，了无云烟侵扰。
　　无心听到身侧萧瑟疲惫的喘息声，放软了语气道：“是我错了……”
　　“今天这里没有什么天外天少宗主，也没有什么萧楚河。”
　　他不去管身边闭眼假寐的萧瑟是何想法，只是忽然很想就这么告诉那个力竭躺倒在地的人：
　　“我只是寒水寺里的小和尚无心，你也只是雪落山庄的萧瑟……”
　　说者赤诚，听者却不知是否无心。
　　破败的小院里，激斗了一番的二人，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明日里是否还有彼此，这一场激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待力竭平息后，再无言的两个人，一个起身离去，一个原地驻留。
　　谁也不知彼此是否还有明日……
　　忽而风起，瑟瑟传音。
　　不知是谁人的迷途，恍然散了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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