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聘

作者:八月糯米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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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为何要放了他?”

      时陌垂眸,静静看身前替自己解狐裘的长歌。

      长歌替他褪了外氅,交给身后侍女:“他是个忠君的,来日你回帝都,他会为你浴血而战。”

      “爱妃果真想朕回去?”

      “那陛下呢,为何要降?”

      时陌执起她的手,她十指纤细嫩白,指甲素净,是天然的淡粉色。

      他淡道:“你那些不好的名声,不过全是因为这些年我太过纵着你,其实算起来,你的手上从未染过忠臣与百姓的鲜血。”

      长歌低头一笑:“陛下误会了,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坚守的。”

      “哦?那为何慕云岚不是各个城池攻破,慢慢打过来,反而兵行险着,一路直取帝都?难道不是因为爱妃顾及百姓,不愿战火胶着,生灵涂炭?”

      “噢,算是一部分原因吧,但你看到的这些坚守,不过是因为还没到万不得已。若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大会顾忌那么多。”

      时陌安静看着她,半晌,笑着摇了下头:“你至今仍觉得,我会让你万不得已?”

      长歌睫毛动了动,没说什么,拉着他走向偏厅。

      桌上酒菜已经备好,她将男人按到椅子里,转身褪去自己身上的狐裘。

      时陌这才注意到,她里头是一身绯红的衣裙,瑰丽夺目的颜色愈加衬着她肌肤细如凝脂,腰肢盈盈一握。让他想起新婚那一夜,她也是这样一身红妆,像一朵红莲,娇美而炙热,在他怀里徐徐绽放。

      他蓦地就笑了。

      “好看吗?”长歌走回他身边。

      男人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慵懒轻笑一声:“妖妃!”

      “陛下,您还没有回答妾身呢……”她的手指娇滴滴点了点他的胸膛。

      时陌长眉微挑:“所以爱妃以为,朕如此为你神魂颠倒,是眼瞎吗?”

      “可是在妾身眼里,陛下才是最好看的那个。”

      长歌直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眷恋,忍不住抬手去轻轻描绘他精致的五官。长眉斜飞入鬓,凤眸深沉幽黑,鼻梁挺直好看,唇……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的唇上,她最喜欢他的唇了。这里曾经无数次吻遍她的身体,带着不容抗拒的炙热和霸道,仿佛执拗地要穿透她的血肉,直达她的灵魂,在那里深深烙下他的印记。

      她停留在他身上的动作很难不让人产生某种意会,男人又是个知情知趣的,俯身去吻她的唇。

      长歌偏头避开。

      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长歌伸手一推,从他身上下来。

      时陌也不拦她,松了手,任她坐到对面去,目光扫过一桌酒菜。虽然精细,但对一个帝王而言却太简陋,若是御厨做的,那砍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么用心?”

      长歌轻轻撅起嘴:“陛下说呢?”

      时陌想了一下:“冬至?”

      长歌嘴巴撅得更高了,一挥手,将贴身侍女叫了上来:“给他倒酒,罚他喝到想起来为止。”

      蓁蓁这便拿着小巧精美的白瓷酒瓶进来,恭恭敬敬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

      酒液透明,香气清冽,时陌视线扫过,不疾不徐看向长歌:“真要我喝?”

      长歌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半晌,她倏然一笑,越过身便去拿他面前的酒杯:“你不喝我喝。”

      手被温热的大掌覆住,男人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静得能听见外面落雪的声音。

      时陌缓缓将她手中酒杯夺去,在她的目光里,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空杯放回桌面。

      长歌安静都看着他:“你知道这杯酒有毒吧?”

      时陌点了下头:“嗯。”

      长歌:“我没有解药。”

      时陌:“猜到了。”

      长歌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那为什么还要喝?”

      男人容颜惊艳,脸上神情却淡得宛若要羽化:“谁知道呢?或许是刚才那个问题太吸引人。”

      长歌愣了下,反应过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算什么问题?

      长歌低头一笑,轻轻摇了下头:“你知道吗?其实就在秦时月进来以前,我还在想,你喝下这杯酒,我就告诉你一个故事。但是现在,我忽然发现,不必了,我要告诉你的那些事,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时陌面无情绪:“也许我会更愿意你亲口告诉我。”

      长歌笑吟吟看着他:“可是再说一遍,说不定我还是会忍不住哭呢。”

      “那就不要说了。”

      “那还是说吧,毕竟这药毒发很快,等会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要从哪儿说起呢?

      她抱歉地看向他,笑了笑:“这些年谎话说得实在太多,千头万绪,忽然间要自己坦白,竟不知从何说起了……那就从我的名字说起吧。”

      “我真名不叫赵长歌,我叫慕长歌,我的父亲也不是大理寺少卿,我的父亲就是当年的镇国公,守卫北境二十年,令北燕无法踏足我大周寸土的一品大将军慕瑜。他一生抗敌剿匪,守卫山河,从无败绩,百姓感念,都道是不败的战神。”

      “‘战神’这两个字着实让我怕到骨子里,又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正是这两个字,将我父兄、将我慕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推向了万劫不复。道理说来其实简单,想想看,一朝天子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子民崇拜自己以外的凡人,还称之为神呢?这就有了懿和三十一年的长河郡一役……”

      时隔十五年,这是长歌第一次说出‘长河郡’三个字,手指无声攥在一起,骨节惨白。

      “当年,北燕二十万大军兵临长河郡,我父兄以不到十万兵力迎敌,艰难一战,浴血厮杀,眼见便可以少胜多……不想这个时候,长兴侯蔡兴却带着懿和帝一纸密旨出现,命我父开城投降。”

      长歌低低笑了一声:“自然不是真的投降,而是诈降。懿和帝要我父亲在北燕皇帝亲受降书时,趁机刺杀,永绝后患。”

      “多么拙劣的计策,对不对?我是北燕皇帝,我都不信。我父亲是谁?他与北燕对阵二十载,怎么可能会投降?可是懿和帝说,如果,他最在乎的人落到了敌军手上呢?”

      “我娘死后,父亲最在乎的人就是我,懿和帝想要我去做这个诱饵。”长歌看向时陌,“你说,他是真的想要我去做这个诱饵吗?”

      时陌摇头:“他是怕镇国公抗旨,在用你要挟你父兄。言下之意,他们不从,你就要去。”

      “是啊,若不是为了保护我,我父兄铮铮铁骨,从来不惧出生入死,又怎会遵诈降那么无耻的旨?又怎会落入懿和帝龌龊的圈套?”长歌死死攥紧拳头。

      “我们兄妹三人中,大哥慕云青最像父亲,一旦做了决定,最是义无反顾。他当夜便追击北燕残兵,假意落入敌人陷阱。大哥他……落入敌营后,北燕对他用尽酷刑,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后来……后来,还将他的双手砍下,送到我父亲营帐中。”

      “我大哥才治武功,样样冠绝,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就这么被生生砍去了双手……”长歌眼眶通红,眼角落下一行泪,“还有我父亲和二哥慕云岚,他们直到那个时候,都还对懿和帝忠心无二。父亲依计开城诈降,二哥领着伏兵藏身暗处,准备刺杀北燕皇帝。”

      “二哥后来告诉我,那时,他亲眼看着父亲双手举过降书,跪在燕帝脚下,只觉万箭穿心,可是他想,只要他能取下燕帝首级,便可替父亲雪耻,替大哥报仇,一切总算值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从他身后捅了一刀,从左胸贯穿,致命一击。”

      长歌左手撑着桌面,右手捂住脸,嗓音哽咽不已:“燕帝早就知道这是诈降了,他早就有所准备。二哥垂死之际,只能趴在地上,红着双眼看父亲落入敌军的箭阵,他身边的人全部都被射杀了,没有一个活口。唯有父亲,身中几十箭仍旧强撑着一口气。鲜血将他的一身盔甲染透成血色,他就那么一人一枪,将燕帝身边侍卫杀至仅剩最后一人。父亲自知体力不支,竟不顾一切将左臂暴露,被敌人齐肩砍下手臂,而同时,他一剑直取敌人心脏。他浑身中箭,血流如注,仅剩一条胳膊,却撑着最后一口气,手中长.枪对准燕帝头颅……他只是想,临死前,取下燕帝的首级……可那个时候,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懿和帝的圈套……是懿和帝与外敌勾结绞杀他的圈套……”

      长歌说到后来,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不再完整。

      时陌闭了闭眼:“如果镇国公死前不能亲手取下燕帝首级,那么他将背负降臣之名死去。降,是满门灭族之罪。他那时已经知道自己和你的兄长是无法全身而退了,但若是他临死前取下北燕皇帝的首级,却可以保全你。”

      长歌终于克制不住,大哭出声:“若是真的让他砍下去,他至少也可以瞑目而去了。可是,可是懿和帝派去的蔡兴却在最后一刻,走到我父亲身后……他,他竟然一刀砍下了我父亲的头颅……我父亲一生守卫大周山河,抗战北燕二十年,最后,竟死在了他守护一生的大周子民手上……他该有多恨啊!北燕也恨他入骨,父亲死后……他死后……北燕蛮夷将他,将他……五马分尸……”

      长歌泣不成声,喉头一阵腥甜,她用力忍了下去。

      “还有我大哥,父亲死后,我大哥遭千刀万剐而死,千刀万剐……我大哥他,从落入敌营,到最后面目全非死去,从头到尾,他都咬紧牙关,一个字不曾说过,一声疼都没有喊过,只有在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话吗?”

      时陌哑声问:“什么?”

      长歌拉下挡着脸的手,看向时陌:“他说,幸好不是妹妹……”

      时陌只见她面无血色,眉头紧皱,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心头突地一撞,立刻起身走至她身边。

      长歌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她终于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鲜血喷出。

      “噗!”

      时陌脸色大变,抬手就去扣她的脉搏,一面柔声安抚道:“别说了,你气血攻心……”

      安抚她的话还没说完,他手指一颤,霎时,如坠深渊,脸色刷地惨白。

      “你做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看着她,声音嘶哑颤抖。

      身体的痛苦如浪潮袭来,长歌终于再也强撑不下去,她看着他,眷恋地笑了笑:“抱歉,又骗了你一次。你的那杯酒里没有毒,有毒的那杯……我已经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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