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约

作者:南木北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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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早晨起的细雨,淅淅沥沥,闹的人心烦。这是第十八周,已经结课了。起床打着哈欠,揉了揉眼拉开窗帘,走进阳台。雾凸凸的一片压着阴色的朦胧,打开窗户,有点儿微清的冷气逼进来,袭抖着人的全身实在清爽。陌色的长角滴落着细润的水珠。本想洗漱后去图书馆复习复习,可一问还在奋斗打游戏的五花肉,此时早已过了十点。坐在宿舍的书柜旁,取下一本书,翻了几页,不知道内容在讲述什么,可却已经连涨了十几个哈欠,便起身回到床上,一后仰靠着墙,往肚皮上掀拉上被子,随后便拿起手机来……
      匆匆的吃过早午饭准备回来,雨却渐渐大了起来,雨滴眼看着要串成珠线。本想淋淋小雨,可一不小心这节奏肯定会变成落水鸡。来往的人群顶着五颜六色的雨伞,低着头无声的迈着安静的步伐,淋淋沥沥,这可等不得。我便走进了散雨里,点雨滴落在肌肤上带着微凉的温度,竖起汗毛的皮肤便铺起了令人抖缩的鸡皮疙瘩,很麻爽。往前走,下了台阶,我便串奔了起来。连珠的长线接踵而至,伞下的路人依旧安详,极不情愿地瞧了瞧笑话里追闹的小丑,雨水顺着头发从额头上转过眼角滑落,滴落在体恤的衣襟,顾不得人多了,我在靠路的排树下急速奔越,少有的欢笑里的清醒,挺爽!我脱下淋得湿透的衣服,才记起忘了买上五花肉再三叮嘱的馒头,我望了一眼满面流油的五花肉,他正靠在枕头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托着手机,另一手挠着肥厚的脚指,活脱脱浑圆的胡汉三的造型,露着圆鼓的肚球靠着黑而油腻卷成一团的被子。迷迷糊糊的宽厚的镜片下呆滞着目光,“五花肉,五花肉,”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他应该是睡着了,不然怎么半闭着双眼,可他居然这样睡着了,电脑上正显示着刚更新的游戏,我便把饭卡放在了约定的位置上。他一直都拒绝我们请他吃饭,而是由他自己来支配几顿的馒头和花卷。北邮还没有起床,昨天他看的店,我也不忍心叫他起床。灰色的云雾没有消退它漂浮的烟色,反而渐渐逼压下来,带着一股浓重的闷意直朝着窗洞口而来,我直拉开窗户,低拉了鼻子,用力的嗅了嗅无花果树浅淡的麻香。
      明明清醒的人有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陷入一种恍惚的茫然之中,不知道下一秒该干什么,为什么要干,脑海里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谁,回归到自然的兽性中,蒙然伴杂着一股恐惧不知所措,只那几秒,忘了自己是谁。随后一瞬间又随着熟悉习惯进化动作,便从动物世界里逃了出来,演化为常态的行尸走肉。我掂起脚尖,在北邮的床头摸索到一根烟,迅速的点上火,狠狠的吸了一口朝着窗外吐出烟云,那诡异的恐惧夹着烟味的刺激还淡淡的抹在心头,像是一部无言的恐怖片,场景里只有一个人,我推开纱窗,伸出手,接着清凉的雨珠,和着风,想要再清醒。扔了烟头,又将无花果树伸出窗外,它展了展身躯,换上新色的叶子,想要成长……
      力学考试五花肉没来,很是诧异。昨天晚上哥几个还都一直讨论图乘法的问题,他一直紧津津有味话不绝口的大肆谈论着,很少见他如此兴奋。夜深后,大家的手机还都亮着,那绝对不是在看快手上俗气垃圾的段子,因为那是宏总根据小道消息押的几道大题,无论压的准不准,尽管依旧是60分的天下,你也得跟着大势随波逐流。北邮一推开宿舍门,就看到盘着脚正在打游戏的五花肉,“操,你怎么不去考试!宏总特意向监考老师请假,并借了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他妈还不接?他妈的居然还在打游戏。”北邮古铜色的面部开腾起一阵乌意,满布怒意膨胀的火焰,渐渐变得铁黑。“没事,不就是一门力学吗,大不了下学期来补考。”五花肉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电脑屏幕,扭了扭屁股,伸手抓起桌上的菜夹饼,胡乱的咬了一口,接着还是用很随意的口气说,“今天那会儿英雄联盟的一个特价皮肤,才一折,幸好我用200块钱抢下了它,你看这伤害,这特效!直接吊炸天了!”不说这还好,一说北邮直接就忍不住了,“操你妈的,你吃两个月的馒头就为了这!就为了这垃圾玩意儿连试都不去考?你还别说,胖子和馒头还真他妈的般配!”“不挂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再说管你什么事!再说你懂游戏吗?不懂就别说!”“我操!对,管我什么事!可是你已经挂了六七门了不是。”“六门,不是七门!”北邮一直咬着牙经受着这无奈的对话,可他似乎已经无法可忍,便冲了上去,所幸宏总回来的及时……
      当我推开门进去时,空气早已经被冷凝,安静的出奇,宏总正在收拾地上的书本,一颗完整的馒头滚落在书架下边,另外半个散乱的躺落在柜子角落的塑料袋中,还能清晰地看到被咬过的牙印,“这是怎么了?”宏总捡完书,紧接着扫起了地,没人回答我。五花肉肥大宽硕的T恤上方挂着刺猬一般的脑袋,和平常一样,他还是蓬头垢面的继续打着他的游戏,又与往常不同,明明屏幕上写着五连决胜,他居然没有为这样值得庆贺的时刻呐喊。很惊讶,所有人都沉默着无动于衷。我便打开了阳台的门,“我去!”满满笼装着一袋子刺鼻的烟雾,变幻着形态瞬间波散上升,“你怎么了?”同样,他也没回答我,只是脸上蒙着一幅严肃冷俊的表情,一口紧接着一口,像是烟囱一般。我打开了窗,“你是要谋害我的树吗?”说着我把树搬到打开窗户的一侧,“今天你先去店里,我有点事,迟点来。”“行呢,那我过去。”我正打算转身,又停下来添一句,“你没事儿吧。”“没事!”我插上耳机便往外走去。
      七月的风吹过六月人的脸,兰州的七月正热的融金,可街上的人却依旧如往日般的热闹,连成串的车水马龙匀速行驶,加长版的一路上依旧挤满了人,再往前,夕阳下,连绵苍翠的南山前便是兰州车站。有多少人往里走,又有多少人往出走,我曾疯狂的迷恋那个地方,在那兰州标志的大钟下,每天有许多趟列车要开往你的城市。我记不住经过多少站台才能到达有你的地方,只是沿途往来的信鸽都知道我们的故事。再往前走,转过弯,我便又听起了别人的故事。
      人还挺多。坐着三分之二的客人,我问了问吧台处的阿木,看了看账单,“哎,你说也奇怪,每次免费的那一桌基本都是满客,再怎么最起码的也是两个人,今天倒怪了,一个人不说,况且就要了一打啤酒,两盘瓜子。”我顺着他怒嘴的方向看去,打量了几眼,那是一位收拾得很时髦的青年。我给阿木交代了一些事情,便从冰柜中取出一杯冰块,朝着偏背头的T恤青年旁走去。我走到他旁边,正欲打招呼,他正认真的看着贴在墙上的心型照片,从这一张到那一张,始终没有注意到我。我放下杯子,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他似乎感觉到了异常,便转过头,惊愕地望了望我,我笑着没说话,指了指正中间尺寸略大的相片,“奥,你是南木,那故事是你写的是吧?”“嗯,你坐。”说话间,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兰州来,递给了我。“对。是我写的。”“你叫州子是吧!我记得。”“对,我叫州子。”既然阿木已经确认过了,我这边就没有必要怀疑。“不错,真不错!”他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你的这个创意确实挺好,那个,那个是你女朋友吗?”“是,她是我女朋友。”“她很漂亮。”“谢谢。”“不过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那个她呢?”我礼貌的答谢后便补充着疑惑说。他没有着急的回答,像是有所逃避的拨了拨手机,便把手机放到桌上的角落里,紧接着端起一杯酒,我们干一杯。“正如你故事里写的那样,现在的我们俩都变成了猜火车的人,她破碎的心摔成了烂渣,无法自愈。我等待的脚步想要捡起那残渣,却每缝一点她就会痛一次,我不忍心看着她疼痛,却也犹豫着她的过去。”他说的似乎有些过于深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无法回答。就像我不知道他们剧情的场景顺序,只知道有个叫州子的青年喜欢上了一个叫胡子的姑娘,我无法推动故事的情节,也无法狂妄的猜想。便举起杯子和他连喝了几杯,“就像你说的,这故事,不知怎么开头,却已经发展,不知怎么发展,却已早已带上了结尾。我还是很喜欢她,可这喜欢更多的像是回忆,我无法给予承诺,无法给她任何保证,因为我没有资本。”他没有等我,便又喝了一杯酒,他无措的眼神中满了淡淡的伤感,古铜色的面部患上了忧郁的表情,他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本想告诉他喜欢就去寻找,可资本,责任的资本,或许是他想的过远,可似乎,这并不遥远,这就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承诺和保证,完美的剧情里应该都会有所掺加。“见笑了。本想今天来和你取取经,可一说,却又说得深沉了。”他苦笑着说。“没有,并没有。我去再拿些酒过来,咱们多聊聊,有些东西说开了就透彻了。哎,你要不要吃什么,说,……”
      “她叫胡子,我和她是高中同学。那时候我学习成绩好,很快的就变成了老师的宠儿,后来有一次课上我发现她在偷瞄我,久而久之,我们便总是会惊心胆颤的四目相对,再后来,眼神的对视就已经没有了躲避和羞涩。她很漂亮,只是学习一般。”州子说着,面部挂着浅浅的微笑,那一瞬他像是回到了记忆里,正在享受当时的情景,“就这样,一年很快过去了,第二年就分科了,她文科,我理科,我们被分开了。或许这并不算是分开,我们总会相遇,在彼此计划好了的时间段,就算那个时间本不想上厕所的,但也拉上好友,乐此不疲。只为遇见她,得到她一个娇羞的笑容,我便心满意足。她的一个眼神就会促使我偷偷地躲藏在虚荣里兴奋好几天。”他顿了顿喝了剩余的半杯酒。眉梢上泛起了波鳞片状的红晕,眨动着单眼皮下长细的睫毛,他挺帅,但更多的是可爱。“后来,她的眼神变了,像是憎恨,又像是嫉妒,再后来,高三第二学期就很少遇见她了。唯数不多的遇见,她挽着她男朋友的手,高傲的从我旁边便走了过去。”“你怎么能这么怂呢?”“我就是怂货,丢了她也差点忘了自己。”……
      撑着黑伞的少女临走过窗外,才发现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起来。从下午到黄昏,我和州子聊了很多,从他小心翼翼守护的感情到远方梦里缤纷的祥云,有理想的人似乎是一种实在奇怪的生物,它们时而夸夸奇谈迷一般的构想,时而又平静的像是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湖面。他们就是悄无声息的幻画,踏实默默的安静撑着伞努力,直到做出些成绩,那也是平凡的果实。而不像轰雷的大夸其词,没喝醉之前他是兰州人,喝醉之后兰州是他的。我是真心受不了邻桌的胡言乱语,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竟也还活在恍惚的白日梦里。但可无妨,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州子一定有一段神奇的经历,不过不说这,话回路转,州子说他还是没有办法轻易的决定这件事情,早走过了冲动鲁莽的年龄,是该清醒而认真的审视接下来要走的路途,不敢夸张,不要虚无,平凡的自己才最为踏实。此时的我无疑变成了一个聆听者,不争不抢,因为我连自己都摆渡不了,又怎能医治好他人呢,只能用平庸无力的字眼写上故事,也仅仅是带着情绪的淡淡的伤感,我无从下手别人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最真实的为莫过于偷偷给故事添上最美好的期盼,谁又知道呢,连星辰都会忘记天空。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选择,就算全都是C,跟着内心走就好了。
      州子走了,他没有带上我递予的伞,只是说想淋淋雨!我望着他走进淅沥的蒙雨里,都市的早光点亮了初升的霓红。他仰着头一直往前走,没回头,我驻立在门旁,没有去注目他的行程,清风吹的很是温柔,抚落了旁边树叶上的流露,绕过屋檐溅落在我的胳膊很凉爽。单行道上,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快速驶过,飞溅起一片水花,泼落在马路旁的红白围栏上,尘色的泥珠正顺着一曲随意的弧线滑落,斜对面穿巷的道路口卖水果的商贩正在忙活,“香蕉,四元,四元1斤。”阿木在叫我,我便转身进去,“一共458吧,去个零头,给450就行好了。”那几个青年人正在吧台嘟嚷着争着想要自己买单,口齿不清的大声吹嘘自己的能力,只可惜这里没有老牛,不然恐怕早就被吹上天了。有人编织着华丽的字眼用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恭维着,依旧没有人结账。最旁边的那个瘦弱的眼镜男,没有说话,也没有凑近他们超有天赋的表演里,他向前靠了两步,“微信,”我指了指二维码,他便拿出手机来。“这么次的地方,我还是头一次来。”“是,是,咱们下次换个好一点的地方。”“最好是有妞的地方。”“那是肯定的,妞还得正。”说着,那人斜着眼偷瞄了一下眼镜男,“过去了,450。”“好的,慢走。”我似乎发觉眼镜男有些难为情,那新生的表情掺着些许嘲讽,不知道是对谁,只是他听着他们极度虚伪的言语和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吃了屎的狗摇起尾巴来也很厉害!”阿木紧跟着说完我们便笑了。
      ……
      紫楠说那小伙儿第二次给他表白了,摆了一地的玫瑰和着一首唱的很好听的玫瑰,她躲在宿舍里,从窗缝里偷偷望了一眼,很害怕,又很害羞,害得晚饭都没有吃成,这会正悄悄的煮着舍友带回来的泡面吃。“我的意思是很明显,朋友就朋友。不可能变成其他的角色,可是你说他为什么死活不肯放手呢!我该怎么办,南木,你说要我怎么办?”顺着紫楠手机屏幕的方向,不算模糊的画面中。公寓楼门口正对的走道上,用红色的玫瑰围成心形,那旁边站着一位手捧鲜花的青年,我看不清他的模样,高高瘦瘦,大致轮廓他似乎还挺白净。浓浓的醋意从地面蒸起,顺着脚一直伸递,从心头嗖的一下便全部充满大脑,不到一秒的时间,我便憎恨起那玫瑰前的青年,我不允许有人触碰到紫楠,哪怕是眼神的打量都不行,我恨不得马上窜到那楼下,只一拳他就会倒落在那里。“要怎么办,南木?”紫楠焦急的问道。“他都不知道你喜欢白玫瑰。”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来,毫无征兆,“你怎么这样,气死我了!”紫楠一定是真急了,紧锁着眉头,神情慌张,不知如何是好,“别,别,你听我说。”看着她的表情,我竟有些小骄傲,但马上消除了这种想法,紧接着给她认真的说,“别着急,你现在按我说的做。”“嗯嗯。”“这会儿坐到桌子旁,请坐,然后剥开火腿肠,还有鸡蛋,”她按我说的照做,“然后开吃!”……
      “南木,我爱你,不管是谁都不能分开我们!无论多远的距离,我只要爱你一个人。”
      “紫楠,我也爱你,不管一路有多少阻碍,就算黑夜提前降临,我也会在你左右,陪着你。”
      ……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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