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有始无终

　　苏谙在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给江河发了个信息，约他晚自习之后在紫藤花长廊里见面。
　　江河回了个好，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感叹号和惊讶、大笑的表情。
　　时值深秋，紫藤缠绕在长廊的廊柱和上方缝隙里的枝干上只余枯败的叶子，在瑟瑟秋风中，互相拥簇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你找我？”江河压抑不住地欢喜，桃花眼中尽是璀璨如星的亮光。
　　苏谙避开了他的目光，嗯了一声，道：“我看到你期中考试的年纪排名比刚入学的时候降了很多。”
　　“这个啊。”江河失望地叹气，“我只是觉得对学习没什么激情。”
　　“你的理科很好，文科松懈了。”苏谙点出了他的不足。
　　“你找我就说这个？”江河手插口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苏谙扯住了他的衣袖，“学习的道路上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是一件十分寂寞的事情，请你做我的对手，不要让我不战而胜。”她的小脸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江河心口窒了窒，他突地笑了一下，道：“可我现在没有什么斗志呢。”
　　“如果你在期末考试超过我，我就做你女朋友。”苏谙略带挑衅地笑道。
　　“你说真的？”江河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谙举起右手，“击掌为誓。”
　　“好！”江河铿锵有力地应道，然后轻轻同苏谙击了一下掌。
　　苏谙放下手，心中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
　　“苏谙，其实我从未放弃追你。”江河笑得灿烂，“你一心想学习，我便想等你高考完之后再好好地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他诚挚地看着她，“我可以等，等你愿意从书里面抬起头，看看我。”
　　苏谙不禁有些动容，她迟疑地道：“我一直觉得少年人的情感是轻忽不定的……”
　　“请你相信我。”江河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等着我将你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吧。”他握了握拳，“我现在就要回去好好学习了。”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苏谙的视线。
　　苏谙怔了会，低着头，踩过了凋零的落叶，向着宿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
　　苏谙下半学期在朱桦老师的推荐下进了奥数班和物理班，同时进去的还有蒋磊。
　　班里面还有其他班几个在数学和物理上特别有天分的几个同学。
　　经过一个月的培训之后，他们首先和高二高三的学长一起做了个测验，然后淘汰掉了几个基础还不太扎实的。
　　苏谙和蒋磊都还稳着，只是比起学长学姐他们毕竟还差了点积累，所以对于第一次参赛也就抱着个走个过场来看看的心态，他们都深知自己的智商爆发状态会集中在高二下半学期，那个时候，他们一定可以展现出自己的光彩！
　　对于学霸们来说，课本上的知识都无所谓看不看，他们需要从其他渠道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知识。
　　除了集训和上课之外，苏谙还时时关注着江河的动态。
　　他为了能在期末考试压过她，甚至拒绝了参加竞赛班，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时候苏谙看着他闷头做题的样子，也会心软，就想着不如期末考试放他一马。
　　但是想到那个可恶的江海，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期末考试终究来到，也很快过去。
　　江河忐忑地等着发榜的那天。
　　成绩公布的那刻他第一时间跑到了榜单下面，看向榜单的最顶层。
　　苏谙。两个字令他眼前一黑。
　　他找了找自己的名字，排在了年级第五。
　　第二是蒋磊，第三是他们班的一个女生，第四是九班的一个男生。
　　才第五……江河顿时饱受打击，如同瘟鸡。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走到一边拿出来一看，是苏谙发来的一个笑脸。
　　江河心中的憋屈感更强了。
　　然后手机又震了一下。
　　苏谙：放假之后念念奶茶店见。
　　江河秒回了一个好的。
　　他摸了摸下巴，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是没感受到苏谙对他的关注的，所以，还有戏？他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然后手指飞快地给江海发了个消息，让他晚几天来接。
　　江海看着蠢弟弟的消息，哂笑了下，少年男女的感情，看看能走多久走多远吧。
　　看完成绩之后就算正式放假了，宿舍楼很快就走了个空。
　　苏谙背着个双肩包，拉着个小拉杆箱，戴着毛绒绒的护耳，走进了奶茶店。
　　江河已经坐在那等了好久了，看到她，立马就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肩上的背包，“外面有点冷，先喝杯热热的奶茶吧。”
　　“嗯，谢谢。”苏谙点了点头。
　　江河便去点了两杯奶茶，然后再走过来坐下，他看着苏谙摘下毛绒绒的护耳，觉得她今天特别可爱。
　　“看着我做什么？”苏谙有点脸红地道。
　　“看你特别好看。”江河笑嘻嘻地道。
　　“下学期你也会来参加竞赛班吧。”苏谙肯定地问道。
　　“当然，我算是发现了，在竞赛班可以更好地提高自己的成绩，比光埋头做题更有效。”江河分析道：“我看了年纪前四名都是竞赛班的人。”
　　苏谙轻轻笑了笑，道：“你发现的还不算晚。”
　　“那我们当初说好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江河的手指抠了抠桌面。
　　“说好的呀，那我就不能做你女朋友了。”苏谙托着腮看着江河颓丧的脸色，又转了个语气道：“不过。”
　　“不过什么？”江河有些恼了，“不要卖关子。”
　　“不过，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啊。”苏谙微红着脸，咬着手指道。
　　江河呆了呆，他有点不知所措，然后他跳了起来，冲到了奶茶店外面，又冲了回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苏谙：“不是耍我吧？”
　　“耍你的。”苏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江河顿时急了，“不行，人生在世要说话算话，你说过的，可不能赖了！”
　　苏谙忍不住捂嘴笑，“嗯，我说话算话。”
　　江河傻傻地笑了，然后坐到苏谙身边，看着她，“你是我女朋友了？”
　　“是啊。”苏谙再次肯定。
　　“往后余生。”江河执起苏谙的手，“风雪是你，平淡是你，生死偕老只有你。”
　　苏谙怔住了，她其实没想那么远。
　　“我真是太高兴了！”江河一把将苏谙抱在怀里，“太高兴了！”
　　“你们的奶茶来了。”一脸冷漠的奶茶店小姐姐把奶茶端了过来，她这只单身狗今天已经被这些高中生情侣带来了成吨的伤害，呵，孤单寂寞冷的冬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走。
　　“你待会就要回家了吗？”江河觉得才刚确定的女票就要离开，心好塞。
　　“对啊，和我爸妈说好了。”苏谙的手动了动，然而江河还是握得紧紧的。
　　“你还没离开，我就开始想念你。”江河忧郁地道。
　　苏谙晃了晃手机，“可以视频的嘛。”
　　“好吧，不过我想先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权利好不好？”江河的眼睛盯着苏谙的粉唇。
　　苏谙的脸彻底红了，她闭上了眼睛，江河的唇便印到了她的唇上，然后两个人都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会，苏谙睁开眼，后退了开，低声道：“可以了，这里有人看见的。”
　　“你用的什么润唇膏？”江河舔了舔唇，“甜的。”
　　“给你。”苏谙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递给他。
　　“寒假里想你的时候我就擦这个。”江河笑着把唇膏放进口袋。
　　“嗯。”苏谙心中暗暗奇怪，为什么江河的吻和顾城的吻，不一样？
　　依依不舍的小情侣在车站分开，苏谙坐上了回县城的大巴，江河则打电话让老哥派人来接他回家。
　　现在江河的爷爷奶奶在鱼禾市退休养老，他是被长辈们安排在这里让二老含饴弄孙的那个孙子。
　　他们家族中的人都分布在全国各地，从政、从商的都有，都非常的忙也非常的牛逼。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齐齐回到鱼禾市，一起吃顿团圆饭，然后又要忙起来。
　　大人们聊天打牌看春晚，江河就躲在一旁和苏谙发微信聊天。
　　苏谙家过年也很热闹，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一齐聚在了她们家乡下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又够大够宽敞，村里年纪相当的小萝卜头还不少，苏谙的妹妹苏颐和大苏颐两岁的舅舅家的双胞胎兄弟快要玩疯了。
　　吃完年夜饭之后收到的红包也很厚厚哒。
　　苏谙看着笑闹着的妹妹和表弟们，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她回了江河一个笑脸，然后开了视频。
　　“哇，你可以开视频吗？”江河有些呆呆的。
　　“可以啊。”苏谙把镜头转了转，“呐，我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舅舅舅妈，还有我亲妹，我两个表弟，怎么样，热闹吧。”
　　“哈哈哈，你看看我这边。”江河的镜头转了十几分钟都没转完，“怎么样，人多吗？”
　　“威武威武。”苏谙眼尖地看到了江海，而且好些在网上能查到的知名人士。
　　“都是一些无趣的人，我跟你说，我最近发现墨菲定理很好玩。”江河兴致勃勃地开讲。
　　“墨菲定理吗？”苏谙摸了摸下巴，“是很有趣。”
　　“啊切~”“没劲~”“就是~”苏谙身后趴着的三个萝卜头听到XX定理就甩头走了。
　　江河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笑道：“咱们可以单独说话了吧。”
　　“嗯。”苏谙走到了一旁，笑了。
　　“想我吗？”江河温柔地问道。
　　“嗯。”苏谙脸红了。
　　“我好想你，每天都想，想得快要死了。”江河锤着沙发，“怎么还不开学啊？”
　　“啧，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嫌开学晚的啊？”一个穿着白衬衫深灰针织外套的男人促狭地道，他伸手夺过了江河的手机，对着苏谙嗨了一下。
　　“嗨你个头啊，把衬衫扣子扣好，辣眼睛！”江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再抢了回来，对着苏谙安慰道：“别管他，我大哥，是个傻逼。”
　　苏谙噗嗤一下笑了。
　　“喂喂喂，这么说你亲大哥过分了啊。”江汕伸手圈住自家小弟的脖子，对着视频里的苏谙笑得春光灿烂，“小美女你好啊，我叫江汕，汕头的汕。”
　　“啊，放开我。”江河扳着自家大哥的手臂，然而毕竟还是有差距的，扳不动啊。
　　“你好，我叫苏谙，苏东坡的苏，风景旧曾谙的谙。”苏谙红着脸跟江汕打着招呼。
　　“小美女真可爱啊，哈哈哈~”江汕一脸浪荡地笑了起来。
　　“好了，大哥，爸在找你。”江海走了过来，把自家不靠谱的大哥拎走了。
　　“回头再聊哈~”江汕冲着苏谙挥着手。
　　江海则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谙一眼，苏谙的手抖了抖，她知道他看穿了她的意图。
　　接下来和江河的聊天便有些心不在焉。
　　江河倒是很开心地跟她一起视频着跨了年。
　　后来苏谙回想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江河的大哥江汕。
　　他是个好人，是江家除了江河以外唯一一个对她心存善意的人。
　　可惜，死得太早了。
　　开学之后，苏谙还玩笑似的问江河，他们兄弟的名字真是有趣，山河湖海都有么？那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做江湖的呢？
　　江湖这个人嘛自然是没有的，江家除了本家从水取名，非嫡系取名都避开了水旁，二个字三个字都有，也随意得多。
　　高中三年过得很快的，似乎也没什么出奇的事情。
　　只是江河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和苏谙交往时总是忍不住就冲动了起来。
　　苏谙是个保守的，但还有个时时不忘做推手的江海。
　　第一次，就发生在江河十七岁生日的时候。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除了必须要住校的时间，苏谙几乎都被江河绑在了他们家。
　　苏谙倒是想反抗，但扛不住江河的软磨硬缠。
　　寒假除了过年的时候在家待了一星期，暑假也只回去了两天。
　　其他时间都用参加竞赛班培训的借口待在了市里。
　　而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交往，但是苏谙的成绩依旧常年No.1，江河，也常年前五。
　　而且两人都拿到了不少竞赛的奖牌，可谓是鱼禾市一中的神雕侠侣了。
　　那么，老师们还能怎么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苏谙和江河的人缘又向来很好，也不会有人跟他们过不去说要举报他们什么的。
　　两人唯一的一次闹别扭，是因为分班。
　　江河本来都打算好了，高二文理分班他就趁机调到一班，然后和苏谙做个同桌，然后想想那些小甜蜜就忍不住要偷笑。
　　结果苏谙偏偏选了文科。
　　气得江河坚持了半小时没理苏谙。
　　苏谙只软软地看了他一眼，他就败下阵来了，他都在心里唾弃自己怂，可脸上却忍不住挂着笑，双腿更是走得飞快地向苏谙奔去。
　　“你也发现了，其实我更喜欢文科。”苏谙顺了顺江河的毛，“所以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那你竞赛班还去吗？”江河拉着她的手问道。
　　“当然，这并不影响。”苏谙微笑了，“就算我是文科班的了，我的理科依然吊打你们哦。”
　　“好吧好吧，老婆开心就好。”江河嘿嘿地笑了起来。
　　“乱喊什么，在学校注意影响。”苏谙摊开试卷，“老师来了，我给你讲题。”
　　如此直到高中毕业，江河以鱼禾市理科状元考进了Q大，而苏谙则以江南省文科状元考进了B大。
　　江河因为这个，又跟苏谙闹了脾气。
　　明明说好考同一个大学的。
　　苏谙心虚，没办法，只能任凭他处置。
　　这么长时间，江海对她的监控依旧没有放松。
　　她一方面是要避开江海，另一方面也确实想好好学习，不辜负智商最高峰的青春时代。
　　其实她很矛盾，她对江河不是没感情的，但这感情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而江河对她的感情纯真且炽烈，但少年人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呢？
　　就像顾城，一开始书信频繁，到后来音讯全无。
　　就像她看过的许多疼痛青春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有多少是圆满的呢？
　　和江河的分手，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当他遇到更加炽热的情感，就会发现，她其实对他不是无所顾忌的喜欢。
　　骄傲如江河，怎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们和平分手，自此人生再无纠葛。
　　这是苏谙一厢情愿的想法。
　　然而，更残酷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江海，他从来没打算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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