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鬓影

　　顾凝竖起耳朵来听八卦，事实证明，人都是爱听八卦的，不分年纪、不分地位，小厨房里的人都状若无意的瞥向了雪蚕这边，哪知这回雪蚕也注意到了，咬了下嘴唇憋了回去，她可还记得雪茶给过她的警告。

　　有些事关上门来说可以，说给别人听了那可是要出事的，况且她们小姐在老夫人眼下，日子才刚好过点，可不能闯祸。于是雪蚕只能咬牙憋了回去，含糊道：“表姑娘就是夫人的侄女，姑娘唤她一声表姐就好了。”

　　顾凝见问不出什么来，在小厨房里转悠了一圈，便去院子里自己找乐子去了。

　　倒是在墙角听到了八卦，关于她未能出世的那些弟弟妹妹们。

　　丫鬟甲说：“你看到了，刚才康嬷嬷往曹姨娘那送去的赏赐，这下曹姨娘那可风光了，连带她屋里的丫鬟都得了串铜钱。前些日子小莺姐姐还跑来哭说她们日子难熬，姨娘又是个不争不抢的，院子里又只有个性子懦弱的庶出小姐，看不到出头的日子。这下可好了，若曹姨娘肚子里是小少爷，享福的日子还少吗？”

　　丫鬟乙却不这么认为，她神秘兮兮的说：“那也得能平安生下来才好。你才从庄子里来这不久，不知道前几年的事，先夫人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听说那是个男孩，生出来的时候全身青紫，没多久就去了。再往后夫人也有过一个孩子，不到六个月就没了，是个成型的男胎。陶姨娘的孩子是没足月就没的。听说先夫人生产前和老爷吵了一架，顾府没男孩，是因为先夫人死前不瞑目。”

　　“先夫人生产前和老爷吵过架？”丫鬟甲问。

　　顾凝和这丫鬟甲一样对此很感兴趣。

　　丫鬟乙往四周张望了下，这才敢说：“我也是听府里的老人喝醉了酒说的，据说先夫人死前还想带着大小姐回娘家，说‘我们走个干净就是，何苦留在这府里受气’，说不准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先夫人把大小姐的魂也带走了。后来这顾府的孩子才难出生，这曹姨娘是个有福气的，平安生下了四小姐，现在又有了，只是若是男的，生了下来，曹姨娘也养不了。”

　　“这又是为什么？”

　　“你傻啊，曹姨娘是夫人屋里出来的，她生的孩子，不得由夫人养？也是三小姐身子弱，再加上曹姨娘生的是个女儿，这四小姐才可以在曹姨娘身边长大，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这夫......嬷嬷来了，快走快走。”

　　丫鬟甲和丫鬟乙赶紧小步离开。

　　顾凝听了这个才明白，薛氏为什么在听闻她老公的小老婆怀孕了还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敢情这孩子虽不是出自她腹中，却可以让她来养，还要叫她一声母亲。若是从小便在薛氏身边养大，这个孩子跟谁熟也就不用说了。难怪这补品源源不断的往曹姨娘屋里送，若是怀孕的是侧室陶姨娘，就不知道薛氏这礼送得能不能真心了。

　　丫鬟的话还有一点让顾凝在意，便是原主母亲王氏死前和顾承安吵了一架，还是吵到要回娘家那种，这时代可不比现代，吵架回娘家这种事，轻易不敢做，顾凝不由得疑心，到底是怎么的大事，才会叫王氏挺着个大肚子和夫君争吵。

　　又或者，王氏的死同顾承安有没有关系？

　　毕竟王氏死后，薛氏上位，顾承安从此步步高升，顾凝的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只可惜这原主的记忆关于这部分的内容有限，甚至三岁前的事也记不太清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有很多事她还得靠打听来，两个贴身的丫头年纪也浅，情报有限，若能像康嬷嬷一样的人在身边就好了。

　　王氏留下的人，这些年都被薛氏处理的差不多，大多都被遣到了王氏的庄子里，她屋里的人叛变的叛变，剩下都是诸如雪蚕这种没什么大用的丫头片子。

　　顾凝坐在院里的石头上，愁得很，这寸步难行的。

　　夜间，雪蚕告诉了更叫顾凝发愁的事，关于薛家的那位表小姐。

　　“小姐要念书是好事，只是若是遇到了这表小姐，我们能避就避，打个招呼就走。”雪蚕认真的对顾凝叮嘱。

　　顾凝眼珠一转，却想不起来她同这表小姐有什么冲突，她歪着脑袋问：“为什么？”

　　雪蚕想了想，说：“因为、因为她会抢小姐糕吃，所以小姐不要理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理她。”

　　“不给她吃。”顾凝摇头。

　　雪茶打了盘水来给顾凝梳洗，听见她们的对话也是好笑，手肘轻轻的撞了下雪蚕，“你教的什么呢？”

　　雪蚕看了眼顾凝，见顾凝还是那副呆愣的模样，才低着声音对雪茶说：“那个表小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升官了，又没有我们家老爷的官高，眼睛都要瞪到天上去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小姐一样看不起人，我们家小姐是五品大官的嫡长女，是她能比得了的吗？”

　　“好啦，少说这些。”雪茶给顾凝卸下发饰，动作轻柔，顾凝则拿起匣子里亮晶晶的钗子把玩，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

　　雪蚕嘟着嘴，把梳子递给雪茶，“怎么就不能说了。上回若不是我拦着，指不定她要对我们小姐说出什么胡话呢。还以为自己有教养，仗着自己是那屋的侄女，把我打了一顿。也不去打听打听，哪家的侄女手这么长呢，管道别人家里了。”

　　“知道你受委屈了，小姐念书是好事，大不了我们躲着便是了。”雪茶宽慰道，“再说了，我们现在算是寿安堂的人，若她这次来我们府上还敢造次，打的可就是老夫人的脸了，别说你，那一位就得拦着了。”

　　“反正她就是个讨厌的人，小姐不要理这种人。”

　　顾凝摇摇钗子，“抢糕吃，是坏人。”

　　“对，是坏人。”

　　有了雪蚕和雪茶的这一提醒，顾凝对这薛家的表姑娘是上了心，薛家表姐若是不来惹她，大家便做个打招呼即止的关系，若是非要上来显摆惹事，就别怪她这个“傻子”会做出什么事了。至于其他什么六姑娘之类的，顾凝探过雪蚕的口风，她从前未与她们有交集。

　　说要请先生来家里办私塾，这事也是急不来的，挑先生、整理院子便需要一段时间。把事情定下来之后，顾承安便开始在城中物色适合的人选，既要选他们看得上的，又要选看得上他们的，不是件易事。最终，顾承安通过自己的人脉请到了曾教过翰林家小姐的女先生穆先生，穆先生曾在宫里当过女官，口风紧，学问好，确实合适。

　　顾承安负责对外，薛氏则负责对内，她把前院收拾好，改成了学堂，又使人将消息告诉了顾家二房和薛家的人，同在城内，姑娘们也无需在顾府住，只要按时到学堂就好了。

　　薛府的人也送来了帖子，说要带着表姑娘来给顾老夫人道谢，顾老夫人虽应下了帖子，却派康嬷嬷告诉薛氏，“亲家上门是好事，可老夫人不问府里的事已久，便由夫人招待亲家她们吧，这是前些日子夫人得来的茶叶，届时请亲家尝尝。”

　　薛氏面上笑嘻嘻的应了，送走了康嬷嬷却是气得不行，不就是看她们曾经落魄过吗，何至于这样羞辱人，亲家上门了也不见。可把薛氏委屈了一番，到顾承安到她屋里时，委屈的说了一阵。

　　哪个男人会喜欢妻子抱怨自己母亲，而且他对自己妻子的娘家嫂子也是不喜，皱着眉头听完了，“若非凝儿的事，母亲早就不掺和府里的事，这事你看着办就行了。”

　　说完便去了曹姨娘的屋里，接连几日都在她屋里歇着，薛氏的手帕都快绞坏了。

　　到了薛氏的嫂子林氏带着表姑娘薛沁蓉那天，薛氏还是同顾老夫人说了一声，顾老夫人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没再说什么，也没说见不见。薛氏便也不理，不再自讨无趣，让婉宁带着沛宁和薛沁蓉到院里去玩，留林氏在屋内说话。

　　表小姐薛沁蓉今年九岁，生得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算是小家碧玉，再加上他家升官之后，奉承的人不少，这薛沁蓉便以为自己生得极美，实际上站在俏似其母的顾婉宁身边，差了几分颜色，故这连两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你们几个小的去玩吧，小心沛宁。”

　　打发了多余的人，关上屋门，薛氏同嫂子林氏说着自己的委屈，“说着不管府里的事，说得倒是好听，上回那死丫头一落水，她的人就寻来了，哪就这么刚好，分明就是在盯着我。老爷也是，现在天天往那贱人屋里去。”

　　林氏早早嫁到薛家，同薛氏这个小姑子关系还不错，加之两家成了正经的亲戚后多有走动，两人的关系便更亲了些。是以她小姑子说着这些日子的委屈，心里也是难受，握着她的手好生宽慰了一番，又瞟了眼她的肚子，叹气问：“你怎么还没动静？”

　　薛氏叹气，“自从那个孩子没了，便再难怀上，找了大夫来看，只说让我好好调养。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那曹氏有孩子。”

　　“也好，那曹氏看着是个安分的，再说她卖身契在你手里，也掀不起什么波浪。你好好看好她这一胎，若是男的，抱来自己养也是一样的，记在你名下，叫你母亲，谁还记得生他的是谁？”

　　“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个女孩儿就算了，若是个男孩，便记在我名下，老爷也是这么说的。”薛氏听进了林氏的宽慰，拭去了泪水道。

　　林氏却在担心另一件事，她凑近薛氏，悄声道：“那顾凝你打算怎么办？她脑子有问题，先前不走动也没什么，怎么还要给她请先生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婉丫头和沛丫头的名声怎么办？”

　　“嫂子放心，这我早有打算。”薛氏朝寿安堂的方向努努嘴，“我给婉宁她们请先生，若不带上那丫头，指不定那屋的人要怎么编排我。我不会叫一个傻子挡了我女儿的路，能开口让她进学堂，我也有办法让她走。”

　　瞧见小姑子胸有成竹的模样，林氏便没再追问下去。姑嫂二人说了些家长里短，不多时便已到了晌午，薛氏顺势让她们留下用膳。用膳期间，沛宁把林氏哄得笑纹都多了几道，给了小沛宁好些东西。映月堂内欢声笑语，寿安堂里也是这般欢乐。

　　顾凝一大早便溜去小厨房里跟庞嬷嬷学做糕吃，她从前在孤儿院里，也同食堂的阿姨学过做菜，只是那时她年纪大，手脚也便利，不像这会，一块栗子糕捏成一团不明物体。

　　贵在心意嘛。她安慰自己，然后就把那一团不明物体放进去，最后蒸出来的那一坨东西，她都不好意思看了。

　　雪蚕强行安慰，“大小姐别沮丧嘛，这做得......还是挺香的......”

　　顾凝眼含希望的将那团勉强称为栗子糕的东西推给雪蚕，诚恳道：“吃。”

　　“......庞嬷嬷，我帮你上菜。”

　　顾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还以为是顾凝自个想吃，便安慰了一番，“你想吃叫庞嬷嬷做便好了，干嘛要自己动手。”

　　谁知道自己这个看似傻里傻气的孙女扭扭捏捏的把一块勉强成型的糕点推到顾老夫人面前，一字一顿的说：“祖母，吃。”

　　“这是，要给我吃的？”顾老夫人不敢相信的问。

　　顾凝重重的点头。

　　庞嬷嬷在一旁替顾凝解释，“大小姐今天一早便来小厨房，拿着昨儿剩下的栗子糕，我还以为是大小姐想吃，哪里知道大小姐是想亲手做给老夫人吃，这还是试了好几次才做成的一块。”

　　顾凝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只是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看向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内心不是滋味，这孙女懂得疼人，怎么就是个有缺憾的呢，她慈爱的望向自己孙女，“好，好，祖母吃，乖孩子。”

　　看见顾老夫人的反应，顾凝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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