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

　　帖木格哪里看得下自己部民里所有七岁以上未嫁女子在亲人眼前被糟蹋，作为他们的领主，帖木格自己的脸也等于在众人面前丢尽。自己率部攻打与蒙古作对的部族，杀了他们的男人，睡了他们的女人。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部众会被自己的侄子惩罚。从前犯下的事在自己部落重演，这无疑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令他羞于见人。

　　要是赶走汗廷的人，这伙人回和林复命肯定要告自己的恶状，到时合罕纠集兵马诘难自己，更一发不可收拾。左右为难，急的冒汗的皇叔帖木格一鞭子抽在大营的营柱上，气血上涌的他，一个喘不上来气，昏倒下去。

　　“那颜！”

　　“额布格！”

　　“王爷！”

　　周围是手忙脚乱的仆从、亲信和亲人，大家一拥而上，和林来的万户身边一名二十来岁文官打扮的青年男子，抱住了帖木格，将他放在地上。

　　他卷起袖子，掐着帖木格的人中，直到帖木格醒来。

　　和林来的万户见帖木格脱离了危险，便不再理会，而对营外和林来的兵士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孩子们，还等什么！斡赤斤那颜都没有任何异议了，你们就尽情惩罚那些对合罕不忠的女人吧！完事之后，有看上的，就带回自己家去！这可是合罕对你们的恩赐哪！”

　　“窝阔台汗！窝阔台汗！”

　　“去吧！”

　　万户大手一挥，底下更是乱成一团。

　　“额布格！”那个脸颊上长满雀子的奥云公主抱住自己的爷爷帖木格。

　　清醒过来的帖木格悲愤淋漓：“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啊！腾格里！”

　　奥云和身边的众人都留下了愤怒的眼泪，和林来的年轻文官惭愧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汗廷派来的是你，为什么……”

　　奥云埋怨的看着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眉目正气的男子，发出这样的质问。

　　年轻文官不好回答，只对侍卫们道：“将斡赤斤那颜扶进大帐休息去吧，别让他看见这些了！”

　　帖木格的儿子和侍卫们将他往行帐里扶，营柱边留下年轻文官和奥云两个人。

　　奥云一脸怨恨，瞪着年轻文官，指着他秀气挺拔的鼻梁道：“我瞧不起你！”

　　年轻文官眉头紧皱，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布满尘土的刺绣官服。不知是觉得对比不起自己为官的责任，还是对不起自己被尘土覆盖了的良心，总之他许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不来，自然还有别人。对于此事，即便是你的丈夫，也一样无能为力。能做的，唯有亲自前来，避免节外生枝罢。否则，有人借助汗命，满足私欲，百姓们还将更为痛苦，雪上加霜。”

　　原来，这年轻文官，竟然是奥云公主的丈夫、赵东洲的同僚，同任中书省参议的石抹天明。

　　“你总是有一堆的大道理，一次次让我从头到脚心寒！”

　　石抹天明拱手，闭眼道：“是，都是我的错！”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奥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急急赶来的沈禅那总算到达大营，见大营内外撕心裂肺一片。很难想象几丈之外，禽兽们的暴行。

　　身为女人，沈禅那难以容忍那些女子遭此丧尽天良的厄运；身为帝国官员，沈禅那为汗廷的举措感到发指震惊。

　　奥云公主一眼撞见外出归来的沈禅那，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她。

　　“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你不是说合罕不再选美，而且宽恕了她们吗？现在呢，你怎么说？！”她恶狠狠道。

　　茫然无措的沈禅那对奥云如实道：“我确是按着中书省的意思前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定是有人向合罕进了谗言！”她看着赵东洲，企图从他的眼神当中，获得一丁半点的讯息。

　　奥云公主痛哭流涕，指着自己丈夫石抹天明，还有赵东洲与沈禅那道：“你们，都不可信！”

　　她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帐篷。石抹天明还想挽留，可到了关键之时，理智，让他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沈禅那看了看为首的万户，再看看面前年轻的文官，急不可耐地问道：“是谁向合罕进了谗言？”

　　石抹天明心灰意冷，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别说是我们中书省，就是身为万安宫女官之长的您，不也被合罕耍了。”

　　突如其来的一语，沈禅那结巴道：“我——”

　　“我所能做的，不过监督兵士不要顺手牵羊带走其他不在惩罚之内的女子和借抓人顺走百姓财物罢了，实在是微薄的可笑。”石抹天明自言自语，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在沈禅那的耳中，分明是发自心生的痛苦。

　　沈禅那暗自换周围人听不懂的汉话，轻声叹道：“杀身成仁者少，助纣为虐者多，天下可还有药救？哎！”

　　“德不孤，必有邻，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赵东洲听见了沈禅那的感慨，亦轻叹。

　　沈禅那十分惊异，盯着赵东洲看。

　　暴行过后，营地外狼藉一片，兵士们领上“各自的女人”，准备回和林复命，留下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失去亲人的百姓。

　　沈禅那觉得在这里再待下去一刻，对自己的内心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她拖上自己的马，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不小心，踩上了什么东西，膈的自己的脚疼。低头一看，乃是一只遗失在地的金镯子，那花纹和样式，让自己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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