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

　　衣衫褴褛（方无短篇版）

　　1

　　“你这种人简直讨打至极。” 孙青霞重重的将烟头捻在烟灰缸上，幻想着自己是捻在了方应看的脸上。

　　方应看双手一摊，一副“让您不爽我很抱歉”的表情，然后继续侧目赏景，完全不理会已经暴跳如雷的孙青霞。

　　“方、应、看，你要负责任！”

　　总共就一层的水上旋转餐厅，无间隔整体式设计，外加拱形屋顶的良好回音性，孙青霞的这句话完整无误的传达给了餐厅里的每一位食客。

　　方应看的注意力总算被周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给拉了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孙青霞，一口暧昧的音调，“哦，你想让我怎么负责，难不成孙少爷肚子里怀了我的种！”

　　“你少给我打岔，为什么不用狄飞惊？你这次的服装展公司已经让步很多了，那件破衣服拿去走台，根本就是在给你的对手诽谤你的机会，我都可以预见那些评论家会说的有多难听。”

　　“他们从来没说过好听的。”方应看皱着眉头把烟捻灭，“以后我可以听你们的，不过这次的巴黎时装周我绝对不会让步，展服、模特全都我说了算。我相信我要跳槽的话，很多服装公司都乐意临时换人的。”

　　孙青霞顿时气结，他还真怕方应看跳槽。

　　“再给我一支烟。”方应看伸手拿起孙青霞的烟盒，掏出自己那个跟大梁28车一个年代的打火机，点起了烟。

　　看着那个上年纪的打火机窜出一束摇摇晃晃的火苗，点着比它身价高出几百倍的Treasurer，孙青霞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的疯狂。

　　“你他妈的那点坚持就跟你的那个打火机一样让人觉得可笑！”孙青霞直接把一包Treasurer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方应看不置一词，他这辈子只坚持两件事，没必要理会别人怎么看。从他第一次抽烟开始就没换过打火机，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学生，哪里有钱用什么好打火机。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狄飞惊穿一号展服，你嫌弃他抬不起头？上了台头发炸起来，反正都看不到脸。”

　　“狄飞惊不适合那件。”

　　“方应看，我是不懂服装设计，可是我还知道走秀看的是衣服，不是模特，喧宾夺主的模特全都演电视剧去了。”

　　孙青霞一把夺过方应看手里的烟，他现在需要方应看的一个解释。圈子里的关系错综复杂，雷损要他们捧红狄飞惊，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孙青霞是不想拒绝的。况且他看过，那个狄飞惊确实有红的资本，虽然头抬不起来，但是凭他走台时的气质，很多时候你都会忽略他身有残疾的这个事实。

　　“不同的人穿同一件衣服会有不同的效果，衣服做的再好，人不对也一样，少了那层气质、灵性，就跟地摊货一样了。如果只看衣服，拿个铁架子摆上不就算了，还不是要看贴在人身上的效果，别告诉我你连作弊都不会，选对模特起码能让衣服的评分上升30%。”

　　“顾惜朝就很适合一号展服？”孙青霞喜欢透了这个理由，多好的借口，全服装界有人不知道顾惜朝是方应看的人吗？

　　“你别给我打岔。”方应看知道孙青霞心里怎么想的，跟顾惜朝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从来都懒得解释。“顾惜朝也不适合，有合适的我立刻换，狄飞惊的事情也不用说了，3号展服非他莫属。”

　　“方应看，你玩围棋吗？”孙青霞突然岔开了话题。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自古商场如战场，孙青霞让服装圈子给磨的也是个三十六计的人物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说一不二的孙老板，但对上方应看，他也只能玩迂回战术了。

　　“从来不玩。”满口的烟草涩，抿上一口柠檬苏打，那滋味能一直麻到心里，九局十输，方应看怎么还敢玩？

　　“前几天亚洲围棋大赛有个叫成崖余的真他妈的给中国争脸，棋下的那叫漂亮，把那群高丽棒子给损的，爽！”

　　“是嘛。”平平淡淡的语气，孙青霞真想抽他一巴掌，为国争光这种事情你好歹兴奋点，真是不给台阶下。

　　“那小子以前出过车祸，双腿残疾，但是人家那是身残志不残，为了那块奖杯你说得付出多少努力，就像狄飞惊，走到今天也是付出了不少的。”

　　“被你搞破产的那些公司付出的努力也不少，你还不是一样毫不留情！”

　　“妈的，方应看，反正我不管你是看在雷损的面子上，还是看在狄飞惊是个残疾人的份上，自己找个理由说服你自己捧红狄飞惊，给我忘了你那些可笑的坚持。”被方应看的毒舌气到血压上升的孙青霞指着方应看的鼻子一通骂，然后拎起衣服就出了餐厅。

　　“忘？能忘我早就忘了。”继续叼上一根烟，目光落在水面上，却没有焦距。

　　2

　　MU553 上海飞巴黎

　　“请问您是方应看老师吗？”一个小女生怯生生的问道，完全不理会旁边空姐要求她回位系上安全带的劝告。

　　“是的，你好。”方应看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其实他一天24小时睁开眼睛的时候都在笑。出名的人就像妓女，赚再多的钱也一样是卖笑的，而妓女不想卖的时候还可以不笑，他方应看却必须见人就笑，你笑的不好看了那些FANS都要投诉你。何苦出名！

　　一个微笑，一张签名，这些孩子真的很容易满足，大人的世界永远不能理解她们，天知道刚刚那个孩子说“方应看老师”的时候，方应看差点习惯性的回答道“我基本不和模特上床。”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张的人。”

　　“因为我没让你穿一号展服？”

　　“他们都说你反复无常！”

　　“我以为那是艺术家的基本素质！”

　　狄飞惊不再说话，蒙上眼罩睡过去了。下了飞机，他们能休息的时间所剩无几，化妆、做发型、试服装、熟悉舞台，他们受到的关注和他们的努力从来不成正比。他们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恐怕是初夜卖了多少钱，勾上了哪个设计大师罢了。

　　巴黎时装周的新装发布会，也算是白骨累累的战场了，这些模特挤破头进来，只为了台上的那几分钟。而那些光鲜的背后不过都是一些酒色财气的交易罢了。

　　他们还有色可用，时装设计师呢？

　　方应看第一次站在巴黎时装周的展台上时，不是以一个设计师的身份，而是一个模特。排挤新人，刻意打压，连模特都对方应看敬而远之，最后的一小时，方应看苦笑着自己披上展服，然后，一直穿着那身衣服走上了领奖台。

　　第二次，是青城系列登台的时候，稍有名气的方应看成了潜规则的最好舞台，各家都把那些过气的模特，新生的模特，需要一次机会的模特塞过来。方应看却毅然选择了顾惜朝，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一个背景为零的顾惜朝捧上模特最高的荣誉舞台。事实证明，他没看错，顾惜朝不仅仅是适合那件青丝衫，他也适合这个尔虞我诈的大染缸。

　　第三次，第三次会怎样？方应看抚摸着怀里的这套白衫，这是他坚持自己带过去的5号展服。他拜托顾惜朝隐瞒孙青霞，其实一号展服一直没有模特，顾惜朝是5号展服的模特，那件被孙青霞骂做破烂的衣服。前摆过长，束腰过松，衣袖过宽，每一项都是绝对的败笔，就连作为模特的顾惜朝都认为方应看发疯了，不过他还是看在方应看的面子上答应走完别场之后，马上来走这场。

　　“你最好赶紧去找一号展服的模特，否则孙青霞会杀了你。”

　　“我知道了。”方应看对着顾惜朝摆摆手。

　　这件衣服，一定要在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候走上展台，虽然走台的不是你。

　　方应看一辈子只坚持两件事情，用第一次抽烟的打火机，送他一件最美的衣服……

　　RITZ酒店

　　“方大设计师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赫连公子家的RITZ酒店可真够蓬荜的，什么时候带我们见识下皇家城堡什么样？”

　　方应看下了飞机就被赫连春水堵在了酒店客房里，其实两人不怎么熟，方应看到赫连春水最多的是在杂志上，估计赫连春水也一样。方应看一时还真猜不透赫连春水的来意。

　　“我想让你帮我照顾两个新人。”赫连春水开门见山，方应看眉毛一跳，赫连家要是捧人的话，方应看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他也不是真的那么不识时务。

　　“没听说赫连少爷好这口？”

　　“哪口？”

　　“男色。”

　　“不是，不是。”赫连春水急忙摇头，“是个女的。叫息红泪。”

　　“可是我只做男装。”方应看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不好拒绝的事情最好是没能力办到。

　　“我知道。”赫连春水垂头丧气的说道，“息红泪那边方老师照顾下就好，想给您介绍的是另外一个新人，叫戚少商。”

　　赫连少爷想玩3P？方应看笑的很戏谑，这个圈子就是个大染缸，没哪一个能出淤泥而不染的，越光鲜就也肮脏。连赫连家都打算插手这次的时装周了么？

　　“就是楼下那个长俩酒窝的白痴，他吃过几年牢饭，不过账面上我都做干净了，把人交给你好歹也要跟你透个底，你看看有机会就……”

　　赫连春水说了什么方应看已经听不见了，他第一眼看到那个长俩酒窝的白痴整个人就窜了出去，直接滑着楼梯的扶手到了一层，一把拽住戚少商的衣领，“你要不要试穿我的一号展服！”

　　3

　　雪色系列的展服一共五套。整体上是复古元素的设计，虽然每一件都是白色为主，却又透出一股子的血气，将男人的杀伐美感展现的淋漓尽致，被戏称为血色系列。最后获得大奖的，毫无悬念的是一号展服，连着新人戚少商也一炮走红，而衣服上的小皮毛设计更是领导了当年的时尚潮流。第二套白愁飞穿的二号展服中的雪纺纱设计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很多男装设计师表示会去尝试雪纺纱这种材料。狄飞惊的三号展服也是带起了一番讨论，有个女记者直接问方应看，“您为什么要让三号展服的模特一直低着头呢？”方应看笑而不语，狄飞惊也算是在圈子里站稳了脚步。

　　当然，最受关注的还是5号展服，顾惜朝真的是尽可能的去展现了这件衣服，终归还是不能掩盖设计上的失败，一些巴结方应看的时装杂志说这是一种服装界的新风，不过在方应看没有任何表态的情况下，也不了了之了。

　　庆功宴会结束之后，孙青霞问方应看，“你为什么不帮他？”

　　这个他，指的是戚少商。宴会上就有人开始暗地里给戚少商估价了，价钱是前所未有的高，甚至比去年顾惜朝的都要高的多，圈子里玩的都是刺激，戚少商明显不是那种好征服的。挣扎是一种情趣，很多人就爱这副调调。

　　“我为什么要管？第二天的头条又是方应看勾引纯情新人，戚少商初夜报答知遇之恩？”方应看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回想顾惜朝那年的惨烈传闻。

　　“哦，那你为什么要帮顾惜朝？”

　　“你烦不烦，都说了是立威！他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我那年的确需要在圈子里煞煞那些老家伙的威风。而且……”方应看勾起唇角，“就算我不帮戚少商，也会有人帮他。”

　　孙青霞不解，他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如是谁把戚少商介绍给方应看的，再比如戚少商是为谁进的局子。至于第二天的头条，显然也和方应看无关，赫连春水低价收购了XX服装公司，XXX名模宣布退出，这些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其间奠定了谁的地位，助长了谁的气焰，成全了谁的爱恋，这些就让他随风逝去吧。

　　最关键的是，他奶奶的，不随风逝去也没他方应看P事，他倒是想插手，根本就没人通知他，他出了宴会场打了N个电话，一个两个全部关机，结果他只能在这里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嘲笑比他还不受待见的孙青霞了。

　　“你还拿着这个破衣服干嘛？”孙青霞看着方应看把5号展服打开折上，再打开再折上，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扔垃圾桶。”

　　“扔垃圾桶你还包好了贴邮票！”

　　第五件展服，唯一一件有名字的展品，白色谎言。

　　4

　　“成院士，包裹到！”白可儿兴冲冲的跑进来，扒在成崖余的轮椅把手上，非要成崖余打开包裹。“巴黎来的哎，到底是什么，成院士有朋友在巴黎吗？是不是FANS送来的，巴黎也下围棋吗？他们的院士厉害吗？”

　　白可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成崖余飞快的打开了包裹，堵住白可儿的嘴。

　　“衣服？”白可儿展开白衫，前后翻看着。“好像在哪里见过哦。”

　　“拿去放起来吧，应该不合身的。”成崖余淡淡道。

　　“啊~~~~~~~，想起来了！这件是巴黎时装周的那个雪色系列第五件，白色谎言。”白可儿激动的扯着这件衣服，另一只手拿着男人装的杂志一边对比，一边点头，“就是就是，就是这个，前摆过长，束腰过松，衣袖过宽。”

　　成崖余的手抖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的按在了扶手上。

　　“白可儿。”

　　“哎，院士，您怎么了？”

　　“锅好像糊了。”

　　5

　　“崖余，等我长大了要做个设计师，我要做最好看的衣服给你，到时候，我们去巴黎的时装周，你穿着我做的衣服走台，一定是全场最漂亮的。”方应看挥舞着肥嘟嘟的手臂，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勾勒着美好的未来。

　　“我不去，走台的都是女生。”成崖余乖乖的伏在水泥台子上，写着两份作业，一份自己的，一份方应看的。

　　“谁说的，男生也有的，那些修女嬷嬷看的书上就有男生，我以后就做男装，只给你做衣服。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白色。”成崖余想了想，虽然白色的衣服总是被方应看弄脏，不过他好像还是喜欢白色的。

　　“我也喜欢白色的，崖余穿白色的最好看。”方应看使劲的点头。

　　6

　　“骗人，你们都是骗人的，都滚开，我不相信。”方应看声嘶力竭，双手被医院的保安锁在身后，关节的刺痛一直提醒着他，再逃避那也是现实。

　　一场车祸，夺去了成崖余行走的权利，还有他的梦。

　　“崖余，等我长大了要做个设计师，我要做最好看的衣服给你，到时候，我们去巴黎的时装周，你穿着我做的衣服走台，一定是全场最漂亮的。”

　　7

　　“没关系，不能走台了也没关系。”方应看狠狠的吸着一包双喜，连打火机都是从医院对面的小饭馆拿的。“没关系，我没钱、没人气、连学费都是赞助，都没关系，我会去巴黎，我会成功，我答应你的白衣，一定要在我人生最辉煌的舞台上展示。他们都不配看到你，你的好我一个人看到就可以了。”

　　8

　　我一辈子只坚持两件事情，用第一次抽烟的打火机，送他一件最美的衣服……

　　其实所有的坚持都只是想，爱你一辈子……

　　9

　　前摆过长，束腰过松，衣袖过宽……我想坐着也许会很好看

《殊途》
一场殊途，是同归还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