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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文帝
阿耶是皇帝,这不阻碍他成为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李纯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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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了丹阳门前便停了下来,准备下车换辇。
侍从掀帘放好马凳,而李纯熙宫里的侍女们早已在原地,为首的两名格外出挑。
李纯熙探出身子,为首一名杏脸桃腮的宫女熟练的扶住她下了马车。
“是你啊,盛秋。”
李纯熙没有意外,看向另一名防卫状守在她身边秀丽清冷的宫女。
“还有斩冬。”
“参见殿下。”
众人一同行礼。
李纯熙‘嗯’了一声,抬抬手,在盛秋的搀扶下上了辇驾,想起自己的另外两名大宫女。
“容春繁夏呢。”
斩冬向来只办事不张口,盛秋行礼回答。
“吕嬷嬷罚两位姐姐在宫里跪着呢。”
李纯熙这才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给她们带来多大麻烦,微微蹙眉。
盛秋悄悄抬眼,看着恍然的李纯熙,眼神一转。
“她们没看好主子,自是要受罚,婢子们没能待在殿下身边,也该受罚。”
说着便再次跪下,斩冬很配合的也跪下,然后自然是乌拉拉跪了一片。
李纯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错,关你们什么事,起来,我得先去阿耶那里,派个人。”
她观察周围,点了个人。
“谷雨,你去跟嬷嬷说,说是我的话,不许跪了。”
一名俏丽的宫女行礼,应声而去,盛秋悄悄松了口气,与斩冬对视一眼。
……
李纯熙坐在辇驾上,看着道路上的白灯笼被侍从们纷纷挂上,在外发泄过的难过又袭上心头。
“丧钟为什么不响。”她闷闷的问道。
盛秋担心的看着李纯熙,清脆的嗓音变得轻柔。
“因为太后殿下岁数是喜丧,所以要在下葬的那天再大响八八六十四声。”
“哦。”
李纯熙应了一声,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对她来说,人已经不在了,形式都是虚的,只有那些悲伤和眼泪,才是真实的。
见李纯熙恹恹的神色,盛秋劝道:
“殿下请保重身体,太后殿下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您如此伤神。”
李纯熙想到什么,沉默一瞬。
“阿耶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吧。”
施太后在兵荒马乱之中生下嫡长子康文帝,但坏了身子,再不能生育,康文帝随她颠沛流离至近二十岁,直到康太.祖封帝,才安定下来,成家立业。
二十一岁时,康太.祖旧伤发作,没来得及整顿好朝纲,便撒手而去,没做几天太子的康文帝赶驴上架。
他前生漂泊不定,心机谋略到底镇不住那些惊才绝艳的开国之臣,忠心之人有,心机叵测之人也有,混乱可想而知。
施太后与康文帝咬牙支撑,直到稚嫩的天子成长为莫测的帝王,将岌岌可危的康王朝稳定下来,都少不了施太后的支持。
这等亲情,康文帝只怕是这世上因她逝世而最伤心的人,而她还在这时候乱跑添乱。
“我不该乱跑的。”
李纯熙小脸沮丧。
您懂得就好,盛秋很是欣慰,任性的小公主终于懂得体贴人了。
行走间,含光殿已进入视线。
作为帝王起居之地,含光殿大气磅礴,庄严肃穆,军卫重重包围,守卫森严。
但李纯熙是能靠脸在大明宫横着走的人,含光殿也不在话下。
李纯熙示意守卫起身,辇驾长驱直入。
在外面是高贵威风,等走到殿门时,她就有些心虚,踌躇的左右走了个来回。
近侍已经进去通报,随即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出来,半跪行礼道:
“曹高良参见殿下。”
对于康文帝身边的大总管,李纯熙难得开口说了声‘免礼’。
“曹近侍。”
她指了指大开的宫殿,小声问道:“阿耶可在?”
这没话找话的语句,若是常人对他说,曹高良早就翻白眼开骂了,可这位不一样。
他依旧恭敬回答:
“陛下在等您呢。”
“这样啊……”
李纯熙很不雅的缩缩脖子。
“那我进去了。”
曹高良笑眯眯的行礼,李纯熙给自己打了个气,挺挺胸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就进去了。
一进去,便看到厚重威严的书桌后,眼神犀利看过来的康文帝。
她‘蹬蹬’的跑过去,挨着康文帝乖乖的说道:
“阿耶,我错了。”
话音刚落,眼圈一红,眼泪就上来了。
康文帝被她气笑了。
“你自己做错事,还好意思哭?”
深沉的声音带着余怒未消的严厉,手上却不自觉的拿出帕子,给她擦泪。
“禁卫军包围里你都能跑掉,现在又这么没出息的哭,羞不羞啊。”
康文帝满是嘲笑,话里却能听出带着安慰。
李纯熙听话的抬脸让他擦,闻言抱住他的手臂。
“阿耶面前我才不怕羞。”
她又低头闷闷道:
“我真的知错了。”
康文帝收起嘲笑,有些不信,“真的知错了?”
“真知错了。”认真点头。
“下次不犯错了?”狐疑的语气。
李纯熙想点头,斟酌一下。
“下次肯定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但别的事她就不确定了。
康文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弹了一下她白皙的额头,笑骂道:“小滑头。”
他又有些疑惑,李纯熙被他们宠出了个目中无人的性子,他还没来得及管教,怎么就学会认错了。
将李纯熙轻柔抱起,放置腿上。
“小太阳怎么就觉得自己错了。”
见康文帝脸上再无怒气,又恢复以前的宠溺纵容,李纯熙放下心,小眉毛一挑,又成了高傲的曜华长公主。
“其实我没觉得一个人跑出去有错。”
康文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刚认了错又不承认,他平时就是这么教她的?
见李纯熙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忍下怒气,听她的下文。
“但是我跑出去让阿耶阿兄担心了,我就觉得不好。”
李纯熙摸摸康文帝鬓边已染上一丝银霜的头发,瘪瘪嘴。
“去昭觉寺之前见阿耶,这里还没有白呢。”
她抱住沉默的康文帝,将小脸靠在明黄色的布料上,看着上面张牙舞爪的龙纹。
“刚才盛秋劝我节哀,我突然想到,祖母去了,阿耶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
她抬起脑袋,想看看康文帝,却被一只微微颤抖的大手按住了,她只能听话靠回去。
“而我在这个时候给您添乱,很愧疚,所以这件事我就把它当做做错了。”
李纯熙安抚的摸摸靠着的起伏颤抖的胸膛。
“熙儿逃跑,不对,跑出去,认识了个很有趣的人,他说我不需要假意好心的安慰,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我也不会劝阿耶不要伤心,那是假话,我自己都做不到不伤心,又怎么能劝慰您呢。”
“但我私心又不想阿耶太伤心,况且阿耶平时是皇帝,不能喜怒形于色,难过憋在心里更伤身呀,所以熙儿陪在阿耶身边。”
她故作成熟的拍拍康文帝的后背。
“您可以大声哭一次,对外就说是我哭的,我不怕丢脸。”
她顿了顿,皱起小脸,讨价还价道:
“就今天,就这一次哦,下次阿耶再哭的话,我可不承认了。”
康文帝心里又苦又酸。
母亲的逝去让他痛不欲生,而他只能强迫自己要忍耐,要理智的处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可李纯熙这番童稚又真挚的话却瞬间让他的情绪溃不成军。
将脸靠在李纯熙稚嫩又瘦弱的脖颈,他久违的感到安宁,刻在他骨子里的忍耐与痛苦,在这一刻,被他抛之脑后。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纯熙没有在意脖颈被迅速打湿的触感,只是轻轻的拍着康文帝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康文帝拍着她哄她那样。
曹高良早就挥退众人,自己擦着泪,轻声的退出去了。
向来庄严肃穆的含光殿,此刻因为一对相拥的父女,增添了一丝温情。
一室静谧。
……
曹高良的徒弟上前凑近他说了几句,曹高良点头,挥退他。
侧耳听了听含光殿里的动静,寂静无声,他思考片刻,快步走入含光殿,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底的地板。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何太尉、沈国公、吏部、礼部尚书有事相禀,陛下是否要见?”
“何事?”
康文帝早已整理仪容,眼角微红但不太明显,他低头看着李纯熙在书桌上临摹他的字,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
“除太子殿下外,皆是为太后殿下之事而来。”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康文帝。
康文帝面不改色的看着李纯熙,时不时纠正她的不妥,曹高良低下头回话。
“太子殿下是为长公主而来。”
康文帝冷哼一声。
“说起来,他倒是关心你,连我的命令也不听。”
说着,拍拍李纯熙的头顶。
李纯熙听到这里,抬头佯怒道:
“阿耶这话说的不对,这长安城里,能明白阿耶封城命令的人,也就一个我啦,阿兄没懂,阿耶也不能给阿兄安这个罪名。”
“是么?”
康文帝摸摸李纯熙毛茸茸的小脑袋,似笑非笑。
“若真是只有你懂我心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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