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综合征

　　这一声响实在太过幽微，白川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的伪装天衣无缝。’
　　楠雄号系统问道。
　　白川爱露出了细小的微笑，刚要回答，突然被中原中也掐了一把脸，吓得她瞪大了眼睛，瞬间思路中断，无辜地看向缇发男人。
　　“你去了好好跟着听。”
　　白川爱：“唔。”
　　中原中也戳戳她的额头，小姑娘伸手捂住额头，微微鼓起脸颊。
　　“你啊，好好听她的话。”中原中也收回手，目光温和地道，“救助并不是一种使人痛苦的行为。医生正是因此而存在的职业啊。”

　　白川爱抬起头，目光散入中原中也的眼睛中就像散入一片海洋，她想挪开自己的视线，却又觉得过于耀眼而转不开视线。
　　她只能抿紧嘴唇，轻声道，“可是做医生一定不是让一个人去反复送死，直到死亡死亡甚至比活着更令人欣喜。”
　　“那种情况很极端的。”中原中也轻敲了一下白川爱的头，无所谓地道，“会做出那种事的人是人渣吧？”

　　可是我觉得那位首领就有这样的气息。
　　白川爱叹了一口气，没说出话来，毕竟中原中也似乎对森鸥外有着这一方面的迷之信任。
　　她只得道，“我……尽力？我觉得我更像ptsd。”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身为医生救不了自己？那就由别人来帮你吧。”
　　他收拢好碗筷，等着白川爱打完饭一同去入座。
　　“不必想太多。你就算治不好人，也不会赶你走的。”

　　白川爱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头端起了自己的饭盘，入手是冰凉，但是又有早饭的热度缓缓地通过金属传导过来，为冰冷如雪的指尖提供了直到心间的热度。

　　‘咳咳。’楠雄系统发出了毫无诚意的假咳，提醒白川爱回答她的问题。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二人的交流，给出了提醒‘你连声音都没换。’
　　‘啧。’楠雄系统发出了不满地声音，道，‘都这么久没说过话了，你还记得我？’
　　白川爱听得出他平板声音下，隐约得以窥见的开心与温柔，她落座，一边向替她拿了筷子勺子的中原中也道谢，一边平缓地想道，‘是啊。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所以我会牢牢记住的。’
　　就像你记住我们的约定一样。

　　“是我的错觉吗？”中原中也咬着勺子发问，“我总觉得你在走神？”
　　白川爱的筷子碰到了盘子一瞬，随即下一秒她抬起头，直言道，“抱歉，中也，我在和系统对话。”
　　楠雄系统：‘喔？’
　　中原中也轻笑，嗓子带着点儿勾人的沙哑，“是吗？对话出了什么？”
　　“唔，那个，我可能知道他的身份了。”白川爱拿筷子戳了戳自己面前饭盘上的米粒，慢吞吞地讲话像个小乌龟，“但是我不想说，需要保密。对不起。”
　　楠雄系统说道，‘果然是你啊。’
　　白川爱都能想象出来齐木楠雄在想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会是什么样子了。

　　“没关系。”中原中也很坦然地回道，“你可以留着以后说。”
　　白川爱有点开心，拿着勺子的手微微抖了抖，但马上稳住了。
　　‘虽然他人品还行，’楠雄系统说道，‘但是下次一定不带他，他实在是太瞩目了。’
　　‘还有下次！’白川爱顿时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震惊又无措的心情给中原中也担心，她硬生生咽下了饭，‘楠雄，我不想——’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楠雄系统打断她，白川爱大脑一片空白，他冷淡的声音又响起，‘没事，我记得。’

　　白川爱一愣，随即还没等她想些什么。
　　楠雄已经仿佛明白一切地回答，‘别愧疚，人类的大脑经常会因为痛苦而忘记曾经的心愿。这并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会帮你的。’
　　‘……’
　　会掩藏在痛苦回忆之后的……心愿吗？

　　那是否会如蒙尘的宝珠一样，扫去浮尘之后，就能够显现出漂亮的光辉；还是会因为时间的腐蚀而变得失去一切？
　　‘楠雄，这么做会不会也太显眼了？你上课不听课吗？你的朋友不找你吗？’白川爱想。
　　楠雄系统诡异地沉默，随即她听到了齐木楠雄在她脑海里忽然拉高的声音，‘燃堂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声音顿时断掉了，不，应该说是系统休眠了。
　　白川爱莫名听出了惊恐，她一时有点想笑，隐约的笑纹就从眼角处发散出去，勾动整个人都更加生动活泼，如墨梅添红，莫名鲜妍。

　　就坐在她对面，将小姑娘的所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的中原中也未点破她的情感波动。
　　和所谓系统的那人交流这种小事能够让小姑娘在这陌生世界里放松一些，就没必要去阻止，更何况，能够不动声色地将他转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份力量实在太过超过了。
　　拥有这样力量的人，即使本人没有意愿，也会是一个十足的不安定分子，如果白川爱对他而言很重要，那么那是正合适的。
　　当然这些就不必和小姑娘讲了。
　　中原中也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水。
　　暂时不必。

　　白川爱跟着中原中也走到了医务室的房门前，沿途都是阳光洒落。
　　“好了，就送你到这里。”中原中也插着兜仰头用下巴点了点房门，“自己去和前辈交流。”
　　白川爱抬头仔细看了看房门上挂着的门牌，扭头敬佩道，“中也怎么知道的！好厉害！”
　　中原中也努力拉平自己嘴角的弧度，正经道，“我把地形图背下来了而已，晚上发给你，你也要背下来。对于每个任务需要都要尽全力。”
　　“是——”白川爱开心地应了，觉得中原中也真是超级帅气的大人。
　　小姑娘想了想，随即学着今天早上刚看的国文书课文里家人间互相安慰的样子，主动抱住了中原中也。
　　她仰起头，在愣住的缇发男人耳边说道，“辛苦中也了！”
　　这应该不会太过超过中也的接受限度吧？毕竟是日本教科书里写的。

　　白川爱心里打鼓了几秒，她很清楚只有几秒，但是这时光漫长地就像她坐着中原中也开的车，从港口Mafia总部坐回中原中也家里一样。
　　小姑娘勉强克服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这才发现怀里的中也身体僵硬得像石膏像，连忙松开了手，匆匆后退，正撞上了中原中也悬在她身后的手臂。
　　她想，不会吧？还是太开放了？天啊，我把中也吓傻了？啊？呜呜呜，这可怎么办？救命啊？
　　中原中也缩回手重新揣兜，若无其事地道，“你加油吧，我走了。”
　　说完他没等白川爱的回答就转了身，急匆匆地顺着走廊往出走。
　　白川爱只能看见他因为走得太快而翻滚而起的外套和有点红的耳朵。

　　中也不会不理我吧？天啊我只是抱了一下，呜呜呜日本人真的好内敛。
　　白川爱心里流泪，抬手敲敲房门也敲得有气无力的。
　　里面传来了一位温柔的女声，有些岁月赋予的老迈，“进来。”
　　白川爱扒着门探进了自己金灿灿的脑袋，小声说道，“打扰了。”
　　这才像条小泥鳅一样滑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老师你好？”白川爱试探着说道，“我是白川爱，是新入学的……唔旁听生。中也，啊，就是昨天打遍，啊也不是，就是……”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治愈女郎轻轻转动椅子，手掌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紫皮儿的糖，“别紧张，来，过来。吃点甜的。”
　　“诶？”
　　白川爱被迎面而来的善意轻柔地抚弄了一脸，顿时有些脸红，她有些扭捏地走过去，从治愈女郎小小的手掌里拿过了糖，握着很坚硬，很容易染上身体的温度。
　　“我……”

　　“坐。”治愈女郎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我听根津说过你的情况了，但我想，别人的猜测怎么样也不会有本人更清楚吧？”
　　“……是的。”
　　白川爱沐浴在治愈女郎温暖的目光下，体会了一种、很少见的，已经许久未感受过的，来自长辈的关爱。
　　楠雄号系统忽然出声，‘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做你的爸爸。’
　　‘……闭嘴楠雄。’白川爱心头复杂的情绪立刻被扇去，这大概就是齐木楠雄的魔力。
　　她顺着治愈女郎的话坐下，等待着这位慈祥的老人要说给她什么。

　　“我见过很多固执的人，你想要治疗的那个人也是如此。”治愈女郎握着鼠标戳戳点点，电脑上的屏幕立刻变作了一片空荡荡的场地，“我也就不劝你了，我就和你讲讲自己的经验吧。”
　　白川爱一怔，随即更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治愈女郎。
　　“你要救的那个人，其实是医生最讨厌的那种病人。”治愈女郎双手交叉横在胸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每次都会搞得一身伤回来，每一次又笑呵呵地跑来找我治疗。”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在做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啊。”治愈女郎缓缓地说道，“作为一名医生，就是要去救人，要帮助他们去寻找生存的意义，但又要教导他们不要任性妄为。”
　　“诶呀，医生很忙对吧？少女，别拘泥于过去，还有更多的病人在等着你，生命永远可贵、永远值得热爱。”

　　温柔、略哑又带着岁月痕迹的声音确实很能够安抚人心，但是。
　　楠雄系统叹了口气。
　　白川爱就知道了，齐木楠雄也明白，这种鸡汤对她并没有什么用。
　　‘楠雄，没关系的。’
　　就在此时，电脑中的场景陆续进入了穿着各异的学生。
　　她移开了与治愈女郎对视的视线，目光恰好落在屏幕上一个绿色海藻头的少年身上，轻声说，“我们……先看考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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