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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刀
“还有事没？没事就起床吃饭了！”孙思邈捂着眼睛在门口喊了一声，手指间的缝比他的眼睛还大。
“我先出去了。”绿绮说完，先他一步下了床。石衡裹着被子在室内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他的衣服！正当找得焦头烂额之际，外面又传来孙思邈的声音：
“石家郎君，你且等着，衣服给你洗了，很快就干了！”
无奈，石衡只有裹着被子趟床上，一遍一遍回想刚才的情景，眉开眼笑。
绿绮跟着孙思邈来到洞外，日头毒辣，蝉鸣声声，杜鹃灿烂，一派盛夏繁荣时光。这老家伙一脸严肃，他要讲什么，绿绮心知肚明，想到这点，她心里就几多烦躁。
孙思邈：“你......”
他才刚开了一个头，绿绮便急躁地打断他：“你别说了 ......”
孙思邈转头看她，恨铁不成钢道：“那你下次换个地方，别来我洞口躺尸！”
绿绮笑道：“来偷药总行吧？”
孙思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顾虑什么，对于感情，我也没有多少发言权。但我知道，情|爱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坦荡，两人没有秘密才能走到最后，心中有私，再深的感情也会变质。”
绿绮抿嘴不言，眉头微皱，半晌才道：“如果明知坦荡之后，必会分离，你还会如此坦荡吗？”
孙思邈道：“我和白文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就很明白的告诉我他的苦衷和难处，即便是真的不能在一起，我们的心却始终如一。”
绿绮讥诮：“少在我面前秀恩爱！你们这样的相处方式，我学不来。我......”绿绮讲不下来，自己又何尝不矛盾呢？那封印已久的记忆迫不及待想要出来，自己等了那么多年，既希望他回来，临到头了，又害怕他回来。爱与被爱的滋味是如此美妙，食髓知味后，是否还能淡然处之？
孙思邈叹了口气：“活着才有希望，若是死了，什么恩爱都散了。白文以前这么说，我总反驳，也觉得真正的爱就应该像火一样，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活了这么些年，才回过味来，让爱长久的唯一途径，就是双方都长久地活着。你若是死了，灰飞烟灭了，还能爱他？”
绿绮转头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思邈微恼：“你笑什么？我在跟你严肃探讨问题好吧？”
绿绮忙摆手，道：“没有，我看你一脸褶子还在一本正经谈爱情，觉得有点怪。不好意思，你继续。”
孙思邈脸色沉下去，道：“你们总是这样，觉得谈情说爱是年轻人才能有的事，庸俗！年轻怎么了？只代表有比较旺盛的繁衍能力！真正的爱情，是超越种族繁衍的。太庸俗了你们！”
绿绮颔首：“对，你说得对，男女相爱，是为了传宗接代，像你和白文这样的爱，才是真爱。”
身旁的杜鹃花也忍不住爆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别爱来爱去的了，我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绿绮姐姐，我觉得药王说得对，活命最重要，其他都是附带的，你别为了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啊！”
孙思邈：......
绿绮：......
看来杜鹃的理解能力还有待提高。
孙思邈道：“说这么多，就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点做决定，有困难就来找我。我要是救不了你，你就安心上路。”
绿绮明白这话中的分量，郑重道了声谢，接过孙思邈递给她的衣服，转身往洞里走去。
杜鹃在阳光下懒懒道：“说了别人，你自己呢？继续等？”
孙思邈道：“等什么等，我还有大把事情没做呢！”
石衡二人喝了孙思邈准备的早餐酒，便离开九老洞往白水寺走去，路上不免谈起了当日的详情。
那日，绿绮将石衡送回白水寺后，便飞身往一线天而去，当时便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在牛心寺外，绿绮遇到了倒在地上的杨紫烟，以及在一旁蠢蠢欲动的小乌。二人免不得过了几招，小乌自知不是绿绮的对手，便趁夜逃遁了。绿绮那时已经丧失了神志，拖着杨紫烟走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你说紫烟是在白水寺门口被发现的？”
“不错，如果送她回来的不是你，那会是谁？”那么庞大的身躯，寻常人恐怕是扛不动的。
“遇到好心人了吧。”绿绮道，这好心人不仅知道将杨紫烟送回白水寺，还知道将自己送到九老洞，这人还真是不简单。
“不管是谁了，能安全回来就好。”石衡与绿绮相视一笑，二人十指紧扣握紧了对方的手。
绿绮问：“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石衡思索片刻，料想她说的定是娶亲之事，道：“当然是真的！前日便听说阿娘要回来了，到时候，你随我同去可好？”
绿绮撩了一下耳旁的头发，低头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和你，毕竟有些不同。我还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
石衡停下脚步，与绿绮相对而立，柔声道：“如果之前我还有些懵，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够好。”
绿绮紧握住石衡的手，低头听着一言不发，半晌抬眼看着石衡，眼中似有泪光：“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如有违背，天......”石衡急了，想要起誓。绿绮踮起脚尖，温润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石衡只觉得脊背一紧，手脚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只是一个点到即止的吻，片刻之后，绿绮放开石衡，手抚着他的侧脸，手指按在他唇上，道：“不必，我信你。”
二人相互偎依，好在这一路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盛夏时节，药农也不在午后出门，只有山间偶尔飞过的鸟儿看着这对腻歪的恋人。
绿绮没用法力，就与石衡一路步行翻山越岭，天黑时分才到白龙洞。
夜间暑气消了，赶路的行脚僧也多了，前方，一行十几人的行脚僧正匆匆忙忙往往山下赶，看样子应该刚从白水寺出来。
石衡牵着绿绮的手站在路边，为赶路的僧人让道。这队僧人路过时，看着牵着手的小情侣，难免多扫过几眼，一人看着石衡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笑。
绿绮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地目送这群人远去。
石衡问：“怎么了？”
绿绮摇摇头，转身往白水寺方向走，道：“他们现在下山做什么？”
石衡解释：“他们应该是从白水寺来的，每年都会有些外寺的人来白水寺交流。”
绿绮道：“我知道，只是，他们为什么不多住一晚，等到天亮才走呢？”现在下山，脚程快的也要两个时辰才能到县城，行脚僧们一般都会找寺庙落脚，不会轻易到客栈里住，可是，县城附近，并没有能落脚的寺庙。
石衡道：“可能他们有其他安排吧，你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吗？”
绿绮闭着眼睛冥思片刻，道：“感觉他们身上有些奇怪，说不上来。我们快些回寺里吧。”以她当下的法力，连御风而行都尚且有问题，遑论感应，只是靠着灵类的直觉，感觉这群人身上不太对劲。
白水寺还是如往常一般静悄悄的，远远看着，中殿散发出清幽的灯火，在夜里显得温暖而宁静。拾级而上，寺门半掩，门口守着几只小松鼠，看见绿绮来了，一股脑儿往她身边挤，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绿绮站在原地，呼吸一紧，一把拉住正在推门的石衡。
“怎么了？”
绿绮缓了口气，对着他的眼睛，字斟句酌道：“季康，你先跟着松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不叫你就不要进来，听到了吗？”
石衡眼中满是疑虑，看着绿绮眼中绝望的神色，沉思片刻道：“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我......”绿绮话未说出口，泪先滑落下来，她别过脸，一把将眼泪抹掉，冷冷说道：“走吧。”
峨眉山中一直有大虫、黑熊等猛兽出没的传说，因而，处在深山的寺庙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日暮落锁。史怀一常年一人在白水寺修行，又有不明身份的追杀，所以白水寺一直坚持着日暮落锁的习惯。
而今天，从寺门到前殿，一路庙门大开，空旷的大殿上，不动明王镇守殿中，两侧偏殿里，大勇菩萨执金而立，怒目而视。中殿内亮着两盏油灯，史怀一背对着门静坐在佛前，普贤菩萨依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石衡轻声唤道：“上人。”
史怀一没有回答。
绿绮安抚了一下石衡，一步步向史怀一走去，就在她走到他身后的一瞬间，史怀一的身体偏倒在一边，绿绮屈身抱着他，只见他双眼紧闭，胸口插着一把弯刀，身下的蒲团早已被鲜血染红。
石衡冲上前去，帮着绿绮将史怀一放平。绿绮手上沾满了鲜血，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颈部动脉。
没有气息了。进门的时候，松鼠们已经告诉她。
“绿绮姐姐，你哪里去了？史怀一出事了！”
“已经断气了，你们回来晚了。”
......
它们围在她身边，争先恐后地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石衡的手虚虚抚过史怀一胸前的弯刀，道：“是獠人？”
绿绮在史怀一浸满鲜血的僧袍上翻了一遍，最后掰开了史怀一握拳的右手，那是一颗带血的佛珠。
“不是獠人，是不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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