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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浚
元丹丘和杨昳回到了杨家，石衡借口要送绿绮回白水寺跟着绿绮走了。天色暗下来了，石衡跟在绿绮身后，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从牛心寺往上，沿着黑龙江走几公里山路就到一线天，那里山势险峻，水流湍急，野猴出没，人迹罕至。
地理位置的难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重点是野猴。峨眉山上的猴子性子顽劣，白天里遇到朝山的游人都要动手抢食物，遑论晚上。曾经还有传言，有妙龄女子被猴王看上拉上山做了压寨夫人，生下一群不人不猴的怪物。绿绮虽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妙龄女子，但是一个人半夜山更去一线天，还要主动去找猴子的麻烦，这问题就大了。
石衡紧跟着绿绮，慢吞吞道：“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
绿绮沉默了片刻，道：“有件事情，你必须清楚，我现在跟你一起走，单纯只是为了护送你平安回到白水寺，如果你希望我快些找到紫烟，就不要再磨磨蹭蹭、感情用事。你早点回寺里，紫烟就有多一份活着的希望。”她本来打算不管他，但想着二人在白龙洞里的遭遇，特别是小乌戾气深重的样子，她还是不放心。
绿绮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石衡再说什么都觉得自己婆妈了，只好加快步伐跟在绿绮身后。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他又忍不住问。
“那个小白，是蛇妖吗？”
听到那个“妖”字，绿绮眉毛一挑，道：“妖这个字不好，以后不要说了。你可以叫她养蛇者，小白以前也是一条蛇，后来修行数年，化成人形。”
这个，无意中还伤了她的自尊心，石衡道：“那小白和传说里的白龙江，有没有渊源呢？”
“你不知道？小白就是你故事里黑白二蛇留下的女儿。不然，她那年纪轻轻骚包的样子，能服众？”
这妖，不对，这养蛇者的世界，跟人类世界也差不了多远。看来哪儿都难混啊。
“他们也真不容易。”石衡想起那个小乌的话，又想起杨紫烟逮蛇时的狠毒样子，发出这样的感叹。
绿绮道：“谁都不容易，但这就是生存的法则，弱肉强食，谁都改变不了。就拿那些反叛的獠人而言，他们又何尝想杀人掠货，只不过生存环境恶劣，不得不铤而走险。人类之间的战争，人类与动物的战争，都是为了生存。所以，你也不必可怜它们。它们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绿绮曾经跟随陈子昂南征北伐，那些妻离子散、血流成河的事情看得太多。她也曾经心有戚戚，但陈子昂不会。他的心是理性和冷酷的，对待战争，他有很清醒的认识：不同的文明就代表了不同的生存阵营，为了有限的资源而引发的杀伐并不是罪过，只是生存的需要，而生存就是人类的第一原则，也是唯一原则。
绿绮的语气生冷，就像她惯常的表情一样，石衡不以为然：“不是众生平等吗？如果所有人、动物都能和平共处，那就好了。我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一个均衡点，能够让所有各方的利益都能得到最大化的满足。”
绿绮冷笑：“你跟着史怀一吃斋念佛念多了吧？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均衡点，只有强者的侵占和弱者的退让。为什么会满足？因为强者暂时累了而弱者自欺欺人。”她顿了顿：“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前面就是白水寺了，你早些休息吧。”说完，便隐没在黑暗中。
石衡看着白水寺若隐若现的灯火，第一次觉得，这女子的思想太过偏激。哎，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女子变成了这样？
白水寺里，史怀一正在看书，石衡敲开他的门，脸上一副“我想聊聊”的表情。
史怀一：“聊聊？”
石衡：“聊聊。”
史怀一：“我猜猜你想聊什么，绿绮？”
石衡：“......”我就这么肤浅吗？我就这么容易让人一眼看穿吗？
石衡闷闷道：“嗯，是的。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你就透露透露你能说的吧。”
史怀一放下手中的书，浅浅一笑：“关键是你想要了解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石衡：“了解一个女子，还能有什么理由？喜欢她算不算？”
“当然算，既然你喜欢她，自然是有所求，你求的是什么？”
这老和尚还真是啰嗦！求什么，石衡并没有想那么远，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就想经常看到她，了解她的一切。至于喜欢后要求什么，那应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老和尚不懂这些也正常。
“自然是求一个结果，两情相悦，长厢厮守。”对老和尚说这些，会不会太残忍了？
“这个，我没什么经验，也说不出什么值得你借鉴的东西。但据我对绿绮的了解，她应该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与你不同，你也是知道的，这个不同会不会影响你所求的，你还是亲自去问她好了。”
“我知道我们不同，谁又是完全一样的呢？君子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就好。”
史怀一偏头看他：“既然你能这么想，又还需要问什么呢？”
这老和尚居然戏弄自己，不说就不说吧，还绕着这么大一个圈子。太鸡贼了！不过，道理也的确是这样，想法不一样，挺正常的，经历不一样，也很正常。哎，可惜刚才没有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等她回来后，就当面把话说清楚，她一个女孩子，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剩下的事，就交给他好了。
“我决定了，以后就跟你学琴，不过我事先说好了，不是当和尚。”石衡想了想，又说：“不要跟绿绮说我来找过你。”
史怀一：“在我这里学琴，就只能吃素，你要想清楚了。”
石衡：“想清楚了。还有，你教我武功吧！就是上次你隔空打叶那个。”石衡比划了一下，当时史怀一那个动作真是帅极了！
多学些本事，就和她多一些共同语言。她那个暴脾气，经常会跟人打架，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他也能帮帮忙。至少不当累赘也行。
史怀一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心中一暖。谁说执着不是一件好事？绿绮执着了这么多年，换来如今这少年至纯至真的心，难道不是收获？只是......
“季康，你不用做这么多。她若喜欢你，你会不会武艺，懂不懂弹琴，都不要紧的。这些我都会，我们还相识那么多年，她也没有因此喜欢我呀？”
老和尚懂什么，学这些可以增加情趣，促进感情。石衡哑然失笑：“您教我就行，其他的就别管了。”
史怀一：“你既跟我学琴，又跟我习武，也算是半个徒弟了，你又不想当和尚，我总不能白教你吧？”
石衡心想，这老和尚说的也的确是个道理：“那我交学费好了，神水书院收多少，我出两倍。”
史怀一：“果然是财大气粗。只是，那钱可都是你阿娘的钱，我不能要。”
石衡心想，我阿娘的钱你要得少了？这白水寺又是扩建又是修路，我阿娘可没少出钱。可转念又想，这老和尚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比他家有钱得多，定然不会稀罕他的那点学费。
石衡：“那你想要什么？我再重申一遍，当和尚是不可能的。”
史怀一：“这样，不当和尚也行，但你要拜我为师，当我的俗家弟子。这样，我教你才算是名正言顺。”
石衡：“俗家弟子可以喝酒吃肉娶媳妇不？”
史怀一叹了口气，道：“可以。”
石衡：“俗家弟子就俗家弟子吧，我同意。这个拜师，要什么拜师仪式不？我现在跟你跪下？”
史怀一摇摇头：“我们出家人不来那些虚的，我就给你取个法号，我们便是师徒了。”
什么叫我们出家人，老和尚你又诓人。石衡本想辩驳几句，想想这人以后就是自己师父了，自己的言行好歹也要恭敬一些，便作罢，道：“请师父赐法号。”法号，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史怀一沉思片刻，道：“幽人在浚谷，就叫广浚好了。”
广浚，也不算难听。石衡领了法号，兴高采烈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以后就会在白水寺和绿绮日日相对，兴奋得半夜都睡不着。
这个，求婚的六礼是怎么回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夜辗转反侧，脸上的笑意连睡着了都隐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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