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僧妖传

　　石衡不希望绿绮的身份被元丹丘和杨昳知道，虽然这二人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一方面是因为，元丹丘是道士，道士会降妖除魔，石衡怕他伤害到绿绮。杨昳胆子又特别小，一条蛇都能吓到他，遑论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妖了。另外一方面，石衡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喜欢绿绮，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她漂亮、热情、武艺高强、无所不能。他虽然也觉得绿绮喜欢自己，可原因自己却想不出来，或许，只是见得世面太少？

　　绿绮这次倒是乖乖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元丹丘和杨昳在两人身后，石衡可以想象他们的眼神有多别扭。四人沿着石阶走着，穿过牛心寺，一路到了白龙洞。

　　关于白龙洞还有个很美丽的传说。相传峨眉山上有两条蛇，一条白蛇，一条黑蛇。白蛇黑蛇青梅竹马，一起玩耍一起修仙，想着有朝一日能得道升仙双宿双飞。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日有个蛇农上山捉蛇，看到小白蛇十分可爱，就逮了白蛇，当场挖了它的胆。可怜黑蛇道行不高，无法与药农抗衡，它守着白蛇的尸身痛哭不已，天神都为之感动，在峨眉山上下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大雨。大雨过后，山岭丘壑之间形成了两条江，这两条江似蛇一样蜿蜒，最终交汇在一起。人们传说，这两江就是那黑白二蛇所化，于是命名一条为白龙江，一条为黑龙江。

　　“所以为什么这里要叫白龙洞？”绿绮听了石衡讲的传说，问道。

　　“后人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些天然洞穴，就联想到白龙黑龙，为了纪念白龙，于是就称之为白龙洞喽。”

　　“为什么他们要纪念白龙，而不纪念黑龙呢？黑龙明明更值得人纪念啊，那么痴情那么忠贞。”绿绮不依不饶追问。

　　“人都是这样的吧，死去的永远比活着的重要。”

　　绿绮闻言一楞，的确是这样。她转头看着石衡，少年有挺直的鼻梁、眉眼间还有几分生涩，少年的喉结因为行走上下滑动，这样的他单纯快乐，充满了阳光活力。这个影子虽然不能和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不过也挺好的。这么想着，绿绮忍不住伸手去摸石衡的脸。

　　石衡正在看前方的路，转头便触到了绿绮的手，他脸色一惊，忙转头看元丹丘，幸好他们正在路旁的灌木丛中寻找些什么，并没有看他们。

　　石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道：“白龙洞到了，我去忙正事了。”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今天好热，你穿着裙子也不方便，就不要去帮忙了，站在树荫下等我们吧。我走了。”然后转身往元丹丘他们那边走去。

　　绿绮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少年脸的触感很温暖，久违的温暖。她眯着眼睛，看着穿透层林的光束，以及远处的蓝天，无声地笑了。

　　“我昨天就在这里遇到的紫烟，她说要我帮她抓乌梢蛇。”

　　“这里有一个脚印，看尺码应该就是紫烟了。”杨昳指着灌木从中的一出凹陷道，“这里的土质比较疏松，一般人也不会走到这里来。”

　　“紫烟会走到这里来，应该是发现了蛇，一路跟着蛇过来的。如果她没有在这里抓住蛇，应该是跟着蛇追下去了。我们找找前面还有没有脚印。”元丹丘看着脚印，摸了摸下巴。

　　“我去找。”石衡说。

　　“我跟你一起，注意不要把紫烟的脚印踩到了。云放，你再看看附近有没有脚印。”元丹丘道。

　　灌木丛有一人高，里面枝繁叶茂、还有不少锋利的野草，石衡双手分开树丛，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汗如雨下。

　　“这里又有一个脚印。”不得不说，紫烟的脚印很有辨识度，她那个吨位，一般人也许踩不出印子，但她是一定能踩出来的。

　　“这丫头也太大胆了，一个人晚上也敢往这里面跑。”元丹丘插着腰，皱着眉，天实在是太热了。

　　“这里走下去是哪儿？”石衡想抬头看看前路，视线被密林遮挡了，“这地方也只有杨家兄妹熟悉了。云放，这里！”石衡回头朝杨昳喊道。

　　石衡二人休息片刻，继续往前走。他们后面，杨昳带着绿绮一同往林子里走。

　　“绿绮妹妹，这林子不好走，你要注意脚下。”杨昳走在前面，一边把挡路的野草踩到一边，一边将垂下来的树枝折断。

　　“好，谢谢云放。”绿绮在身后浅浅一笑，双手提着裙子，在荆棘丛生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脚印断了。石衡和元丹丘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休息，远远看着杨昳过来，扯着嗓子喊了句：“怎么走得那么慢，像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

　　杨昳摆摆手，没有说话，倒是身后的女子娇滴滴发声了：“云放怕我跟不上，所以慢了些。”

　　云放！还真是自来熟。石衡倒抽了一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元丹丘见女子来了，连忙站起身，道：“绿绮也来了，这里平整一些，到这里来。”

　　“多谢林宗。”绿绮笑了笑，乖巧地走到元丹丘和石衡中间。石衡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在一旁不说话，也没搭理绿绮。

　　“季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绿绮说完便要伸手摸他的额头。

　　石衡躲开她的手，道：“没事。”便往杨昳身边走去。

　　“云放，这是何处？脚印到这里就没有了。”石衡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路过来都是很茂盛的灌木丛，到这里反而比较平整，除了一棵歪脖子树，便没有其他的树了，地上除了一些浅草，连过膝的灌木都没有，十分奇怪。

　　杨昳表情凝重，蹲在紫烟最后的脚印处，道：“这里是茅草坪，你看，地上全是狗尾巴草。”杨昳站起身，看着紫烟脚印指向的地方：“紫烟应该在这里摔了一跤，你看，这片狗尾巴草有新鲜的折痕。”

　　“会不会是在这里逮蛇的时候扑倒了狗尾巴草？再往前就没有其他脚印了。”元丹丘道。

　　“不会。蛇不会到这里来的。”杨昳怔怔望着前方一大片灌木处，继续说道：“这里有一大片七叶一枝花，蛇不敢过来。紫烟，她应该不是跟着蛇来的。”

　　顺着杨昳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片浅浅的灌木丛，绵延了数里。这些灌木不到一人高，都长一个样子：每一层都均匀的长着七片叶子，顶端一朵花。奇怪的是，这花分了两层，外面一层像极了它的叶子，里面一层是绿色的花萼。

　　“这七叶一枝花，也叫重楼，是治疗蛇毒的良药，蛇虫一般会避开它们。这一大片重楼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能驱赶方圆几公里内的蛇。这是常识，紫烟也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天太黑，她走错路了？”石衡问，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不会的，这片重楼就是我阿耶种的。她应该不是为了追蛇才往这里走。”杨昳面色如铁。

　　“为了逃避蛇？”元丹丘皱起眉头，“她会害怕什么蛇？”

　　“她不会害怕蛇的，除非是遇到蟒蛇。”

　　“蟒蛇？”

　　“这山间有种巨蟒，叫黄金蟒，身上是金黄色的菜花斑，身长数尺，体型巨大，最好食人。它们遇到猎物往往一路穷追，待猎物精疲力尽后，用蛇身卷住猎物，待其窒息而死，就一口吞掉。”杨昳说完，又看了一眼那片被压在地上的狗尾巴草，果真很像是被蟒蛇盘过得样子。想到自己的妹妹可能被蟒蛇吃掉了，杨昳再也绷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眼泪混着汗水往地上滴。

　　“不一定是这样的，紫烟那么强壮，我们再找找看。”石衡搭着杨昳的肩膀想要安慰他。

　　“不错，季康说得对。如果他真的把紫烟吞了，它能拖着这么重的身子走？即便是走得动，也肯定会留下痕迹。可是你看，这周围哪里有蟒蛇走过的痕迹？”林宗蹲下身子，劝慰杨昳道。

　　可杨昳就是一根筋，他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他双手握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口中直道：“我这个当兄长的，连妹妹都照顾不好。我念什么书呢？如果早点回家帮忙，也不至于会这样！紫烟从小就没有娘亲，打懂事开始就打理家务，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石衡和元丹丘面面相觑，这讲的倒是实情。云放确实不像个兄长，家里都是紫烟做主，他反倒像是个弟弟一样被照顾。

　　“林宗哥哥说得对，这里并没有蟒蛇行走过的痕迹。其实，如果真是黄金蟒吞了紫烟，它根本都不会走。按照蟒蛇的习性，他们一般会跟踪猎物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吃掉猎物，安静地待在原地，等着消化得差不多了才走。这里临近重楼林，对蟒蛇而言，并不算一个安全之地，它再饿也不会在此地捕猎。”绿绮看三人情绪低落，走到石衡身边分析道。

　　不得不说，她分析得很有道理。杨昳听了她的话也不哭了，吸了口鼻涕问道：“可是，脚印到这里就没有了，如果不是被蟒蛇吃掉了，她会去哪里呢？”

　　绿绮弯腰找了一根折断过的狗尾巴草，放在鼻子前轻嗅，莞尔一笑：“云放哥哥，你妹妹是不是随身带着香囊，香囊里装着杜若、三七？”

　　“没错，她喜欢这两种中药的味道。你又如何得知？”杨昳惊讶，石衡和元丹丘也十分惊奇地盯着绿绮。

　　元丹丘低声道：“你表妹好厉害，她是......”

　　“医药世家。”石衡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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