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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2)
第九章
萧夫人脸色微变,起身扶住春鹊便要离去。
云荇见状,忙起身央求道:“阿娘,我陪你一起去。”
萧夫人停在门前,转身看向云荇:“不可,你大兄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你去成何体统。”
“女儿在书房外等着。如果爹爹实在气急,女儿还能劝劝他,事情紧急,阿娘咱们走吧。”
云荇先行迈出门外,疾步走向前庭书房。她匆匆走至前庭,便一眼望见书房前跪了满院子的下人。
尹氏不知从何处得知萧云琯被老爷施行家法,跪在门外鬼哭狼嚎,口中喊着:“我的大郎啊,你要死了,我指望谁啊……”
随后而来的萧夫人向春鹊使了一个眼色。
春鹊伙同几个强壮的婆子上前试图拉走尹氏。
尹氏见萧夫人来了,再无往日的假意谄媚,怒睁着红肿不堪的双目,谩骂着:“你自己生不出儿子,便整日里挑唆老爷害我孩儿……”
春鹊见她污言秽语不成体统,掏出袖中的绢帕,狠狠地捂住尹氏的嘴,一行人将尹氏拉走。
萧夫人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角微红。
云荇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
她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刚要张口劝解,萧夫人已疾步走至书房门前,拍门高声唤道:“老爷,你开门,妾有话要说。”
萧锐看着趴在家法凳上奄奄一息的萧云琯,握住木梃的手微微颤抖。
“谁都不要管,今天我要打死这个逆子。”
萧夫人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提裙跪至萧锐身前。
“老爷,咱家这一房只有大朗这一个命根子。你若打死了他,让妾如何面对仙去的家公与婆母。一切都是妾的罪过,是妾教子无方,是妾保不住安儿,是妾没用。”说罢伏地嚎啕大哭。
云荇站在书房外听着阿娘的哭声,瞬时觉得五脏六腑全都搅在一起。
她进得屋内顺势跪在萧锐面前,泪水涟涟的哭道:“阿耶,早慧固然可贵,但也有大器晚成之说。女儿相信阿兄虽顽劣,但却始终不敢遗忘萧家的家训,清风朗月,君子端方。阿耶,人的学识固然重要,可是内心的操守却是影响家族基业的最根本之源啊。”
萧锐含泪扔下了木梃,疲惫至极的抬了抬手,“罢了,罢了。”踉跄着扶门而出。
云荇赶忙与春鹊等人扶起伤心过度的萧夫人,示意管家将大兄抬走。
管家忙看向院中的众人,叫骂道:“一个个还杵在原地挺尸,速速前来将大郎君抬回清漱院。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扔给其中一名小厮,“你速去账房支取银子,即刻去保善堂请郎中为大郎君诊治。”
众人立即抬人的抬人,寻医的寻医。
云荇看着萧夫人,只见她眉间紧蹙双眸中尽显悲戚,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云荇下意识的握紧萧夫人的手,轻声唤道:“阿娘,别难过,长姐若知晓后会伤心的。”
萧夫人拥住云荇,无声的啜泣起来。
云荇担心阿娘,坚持留下与春鹊等人服侍阿娘盥洗。等她睡下,这才从内院正堂出来。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戌时三刻了。
她自嘲的想,只这一日便经历了大喜大悲。虽生在高门世家又当如何?当家主母又如何?还不是要被迫面对无嫡子的戳心之事。
此时,夜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的响声。她一眼望去,明明白日里翠绿成荫,而在悲戚的心境衬托下,在风中摇曳的风灯映衬下,却是那样的萧瑟。
她走至分岔路口,想了想还是转头去了清漱院的方向。
碧桃焦急的唤道:“小娘子,这不是清逸院的方向。”
“我省得,我去看看大兄。”云荇心中依旧对萧云琯惦念不已。
“老爷如今气还未消,小娘子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的好。”碧桃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云荇。
“你如今越发厉害了,竟然当起了女诸葛?”云荇转身瞥了一眼吓得噤声的碧桃,“你既不愿触这霉头,便回去备水等我回去盥洗。”
她看了一眼蕊芯,“你跟我走。”转身继续往清漱院走去。
碧桃咬着嘴唇,哀怨地看了一眼蕊芯,转身跑开了。
蕊芯无奈之下摇了摇头,赶忙疾步追上云荇。
“小娘子,碧桃平日里虽然牙尖嘴利了些,但是她并无恶意。”
“我与大兄同气连枝。他如今仅仅是被阿耶惩罚了一次而已,用得着如此避讳么,即便阿耶知道也断不会斥责于我。如今长姐入宫为妃,府内只有我与大兄,如此再生分下去,萧家大房岂不是擎等着外人看笑话。”云荇长叹道。
蕊芯看着一脸愁苦的云荇,想着她方才的一番话,忽然发现她服侍多年的小娘子,一时间竟然如此的陌生,待人处事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心生欢喜,隐约觉得小娘子日后的造化,定然不输贵妃娘娘。
云荇推门进入清漱院正房,就听到萧云琯隐忍的哎呦声。两名丫鬟匆匆向她行礼后,端着铜盆匆匆离去,想是去端水为他清洗。
萧云琯趴在榻上,疼的汗如雨下。
他那青灰色袍,衫臀部的位置隐隐约约透出血色,想必已然被打的皮开肉绽,看样子郎中还未到。
蕊芯见状,赶在云荇之前,先行拿起锦衾盖在萧云琯的身上。
“大兄,你如今可还好?”云荇蹙眉关心道。
萧云琯疼的连连抽气,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二娘,我无事,我本就蠢笨,是我连累了母亲。那些功课我越是想背好越适得其反,每次到了父亲那里,我一紧张脑中便什么都……忘了。”
云荇轻叹了一声。
“阿兄,你不要多想,阿娘怎会怪你,你好好养病,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待转身时,她想了想,叮嘱道:“若缺了银子,打发丫鬟悄悄寻我,暂时别向官中索要。”她轻轻道了个万福,转身离开了。
待云荇刚要迈出门槛时,听到了萧云琯微弱的声音,“二娘,谢谢你。”
她脚步顿了顿,未在回首,携蕊芯离开了清漱院。
……
谢景珏将第五本奏疏标明注解后,才等来了回府的谢谦。
“可还顺利?”他又从案几上拿过一本奏疏,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郎君的话,一切顺利。照例先由小路子将话本子送至慈安宫,太后若审核无误,隔日便会唤他送至两仪殿圣人处。”谢谦嗫嚅着说道:“只是,张生和奴说,他内人这两天要临盆了,无暇再写话本子,要我在找个人接替他。”
谢景珏微微皱眉,将笔放置在笔山上,看向谢谦。
“其他人呢?我记得你曾说过同时安排了五个人。”
“其……其他人,写的都不是此类故事。突然更换,会不会引人注意。”谢谦挠了挠头,他虽不看话本子,但是也知道他们话本界也具有流派一说,像张生写出来的虽然被称为婉约派,却并不是字如其名。只是那些文人骚客为那些香艳之事惯用的美称而已。
谢景珏修长的手指敲击着书案,发出“嗒嗒”的响声。
“明日再去醉仙楼旁的砚本斋找寻几个目标。张生那边,让他在他内人临盆前把下一本写出来,酬金翻倍。”
“是,郎君。”谢谦拱手道。
“我让庆叔安排庖厨为你留了饭,记得用。”谢景珏从成堆的奏疏中,将最上面的那本拿到面前,复又提笔做着注释。
谢谦深知郎君的性格外冷内热,对下人的关怀从不多言,却始终体现在行动之上。
他深深地看向谢景珏:“多谢郎君,奴这就去。”
……
酉时初刻,云荇强行被蕊芯唤醒,闭着眼睛被拉去盥洗,继续闭着眼睛被更衣打扮。
碧桃轻声唤她:“小娘子,可以起身去用朝食了。”
云荇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望向铜镜中的自己时,尖叫出声。
“为何在我脸上画了那么多东西!”
镜中的她,面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妆以及刻意描画的一字眉。中间贴了云母片花钿,两颊施以胭脂,红红的点樱唇两侧贴了笑靥,两颊则贴了金箔。完全一副她印象中懿德太子墓壁画上的侍女模样。
碧桃怯怯的福了福。
“回禀小娘子,这便是盛装出席时的妆容。”
“不不,我又不待选,打扮的如此高调作甚,水盆呢?”云荇左顾右盼的找寻着。
最终在云荇的坚持下,只是薄薄上了一层素粉,她本就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其他笑靥全部去掉,只是留下了眉间的云母花钿,用口脂轻点朱唇而已。
云荇揽镜自照,满意的颔首起身,披上月白色的披帛,在丫鬟的簇拥之下去了正堂。
萧家家规繁多,食不语便是其中一条。
首次与阿耶一同用朝食的云荇,自然没有吃饱。她见阿耶与阿娘均放下了箸,也只得跟随着放下。
萧夫人看在眼里,虽心疼却无也可奈何。
她携了云荇的手,亲自将她送上马车。随从跟随萧锐骑马在前,一行人往禁中大内行去。
此时,天刚蒙亮,云荇在马车内又打了一个盹儿,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自从马车驶上御道,零星的寒暄声渐起。
她好奇的拈起帘幕偷眼望去,路遇一同上朝的官员皆不断地与阿耶互相见礼。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刚要将幕帘放下,这时身着绯色公服,骑青骢马的谢景珏进入了她的视野。她来不及将身子隐藏在帘幕后,刚好与不经意间望向车内的他对视。她只得微微牵动嘴角,向他点了点头,随即放下帘幕,靠在隐囊内轻抚心跳加速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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