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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4)
第十一章
太后早已看过彤史。
她见皇帝并无防备之心,她也暂时无意与萧锐交恶,毕竟交恶的下场就是将人推向敌人,皇帝多一个支持者对她而言,改朝换代的难度便会增加。想到此,她微微颔首:“皇帝知晓平衡后宫是好事,本宫也期望后宫众妃嫔和睦相处,多为皇帝繁衍子嗣。既如此,萧家二娘你带去与贵妃相见吧。”
“谢母后。如此,朕明日再来看望母后。”皇帝恭敬地作揖后,看了云荇一眼。
云荇赶忙叩拜:“多谢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跟随在皇帝身后,与众内侍一同离去。
谢景珏见她安然离去,心中没来由的放松了些许。
皇帝走出慈安门后便登上辇车,云荇跟随在众内侍后面,只走出了一丈远,便被慈安宫的内侍唤住。
内侍将她抄写的经书奉上。
“奉太后口谕,萧氏云荇务必将《南华经》全本抄写完毕,送至大相佛寺供奉,不得有误。”
云荇只得再次叩拜。
“萧氏云荇接旨,太后千岁千千岁。”
皇帝坐在辇车上,心中嗤笑。张太后今日虽未上朝,以高相为首等人,纷纷递交奏疏为她请封尊号,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后的尊号本就与母后尊号相当,如今那些乱臣贼子为讨好于她,奏疏内竟然要求加上则天二字。
以至于,当他看到这本奏疏时,恨不得甩至高显这老匹夫的脸上。如今,他面上还要表现出欣慰认同之情。
他极力控制着情绪,袖中拳头紧握,指甲划破手掌却不自知。
想必太后宣召谢景珏,便是为了问询今日朝堂之事。他坐在玉辇上阖目思虑着,看来封号一事是无法阻止了,户部侍郎卢仲维却也留不得了。
……
“爱卿,今日朝堂请封尊号一事,进行的可还顺利?”太后一双妙目凝视着谢景珏。
“回禀太后娘娘,很是顺利,想必圣人也不敢阻拦。”谢景珏躬身回道。
“我怎的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并没有那样顺利,那御史王崇连不是说请封不符合体制吗?”太后咯咯笑道,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慈安宫正殿内,众内侍闻之皆有瑟缩之意。
谢景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拱手道:“臣认为,一名小小的御史,实属螳臂当车,不足为患。若此时除去,未免会被守旧派用来制造事端。娘娘,小不忍则乱大谋。”
太后欣慰地看向谢景珏,像是欣赏一幅名家丹青般,她柔声安抚。
“本宫知道你的忠心,话本子这件事就做的非常巧妙,哄着皇帝玩乐乃是重中之重,也不枉我力排众议,擢升你为中书舍人,又加封使君。”
“太后娘娘的提携之恩,恪之不敢忘。唯有竭尽全力报答太后娘娘。“谢景珏恭敬地叩拜。
“报答,如何报答本宫才能满意,爱卿可是要细细琢磨才好,识得主君嗜好是近臣必备的能力。”太后拈起花瓶中一只今晨新采摘的芍药,放在鼻端轻嗅。那芍药含苞待放的样子娇憨可爱,她侧目微微含情般的望向谢景珏,将手中的芍药抛向了他。
谢景珏强忍着内心的翻涌不适,默默接了下来。
……
延嘉殿即在眼前,皇帝想到昨晚派了自己人,亲自去通知贵妃萧家二娘入宫一事,想必她会心生欢喜吧。为了应付太后的监视,他连续多日走宫去薛才人处就寝,每次玉辇经过延嘉殿时,想起云菀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酸涩无比。
可杀母之仇与夺权之恨均尚未得报,他又有何面目顾及情情爱爱。
随着内侍高声唱喝:“圣人驾到。”
萧贵妃携延嘉殿众人在庭中叩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下辇亲自将她扶起,仔细端详着云菀越发瘦削的面容。
“爱妃怎得如此清减,可是近日里又未曾好好进膳?”说罢携起她的柔荑走进殿内,随即命道:“都起来吧。让内膳房的人来延嘉殿见朕。”
云菀回首找寻着云荇,皇帝这才想起萧家二娘,赶忙拊掌笑道:“朕竟然混忘了,只想着如何处置内膳房的那些狗奴才,快来看看是谁。”
他向殿外人群中的云荇招手。
云荇抬眼望去,她的长姐身着金线缂丝碧罗抹胸,外罩一件家常的缃色褙子,胸前露出的肌肤,肤若凝脂。一头乌丝绾成飞仙髻,鬓边斜斜插了一支梅英采胜簪,垂着金线流苏,额前的金凤累丝嵌红宝石步摇行走间微微一粲,只见她双目泪意莹然,颤抖着樱唇唤道:“妹妹。”
云荇感受到了长姐的这声呼唤,饱含的思念之情。
她眼眶刺痛的敛衽下拜,哽咽道:“妾见过贵妃娘娘,恭祝娘娘长乐无极。”
却已被云菀拥至怀中,清淡的玉簪花香萦绕着她,云荇随即俯在云菀耳旁轻声说道:“长姐,母亲阿耶与我,很是惦念你。”
云菀听后更加的哽咽难言。
女官们见娘娘过于伤心难过,皆上前轻声劝解。
云菀托起云荇的手臂,眼中带泪笑着端详。
“只三载未见,二娘已然出落得如此标致,”她侧首看向皇帝,羞赧的擦了擦眼角的泪。
“圣人恕臣妾失仪,久未得见家人……”
话未说完,便被皇帝抬手打断。
“不妨事,朕去偏殿审问内膳房尚监,你们姐妹难得相见,好生叙叙旧。”
“圣人,你的手怎的受伤了。”云菀惊呼出声。
皇帝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
云菀却执意唤宫人将那纱布金疮药拿来,跽坐在皇帝下首,轻轻拉起他的手细心的将创口清理干净,上药包扎。
皇帝目不转睛的看向专注包扎的云菀,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三载了,她不争不抢,他不说她亦不问,他不来她亦不强求,默默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懂他的难处,如今在这后宫之中,他想厚待的人,只能冷漠对待。他深恶痛绝之人,却日日陪伴在前。这个皇帝当得如此窝囊,还好有她。
他无法抑制的轻叹了一声,轻轻执起云菀的柔荑,深深凝望她,相对无言,心中却已将万言说遍。
云菀心疼的反握皇帝的手,故作欢快的相邀。
“圣人,妾让凛苏用前日里亲自收集的明前雨水煮茶,过会子你可是要好好帮妾辨别下。妾与妹妹去偏殿叙旧,圣人稍等片刻可好?”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轻轻颔首。
云荇看着这情真意切的一幕,神情寥落。慈安殿内与延嘉殿内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圣人。
云菀看着她蹙眉深思的模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幼时你身子羸弱,每次喝药前也是这样蹙着眉,一脸的不愿。”
云荇握住长姐的手,安抚她,“长姐,多亏了你赐的药,那王太医的医术了得,药虽苦些,我能忍,如今我已经大安了。”
云菀点了点头,欣慰的看着幼妹,“如此我便安心了,自我来到这深宫大内,便知今世再无承欢膝下的福分。如今,家中孝敬阿耶与母亲的重担便在你的身上,阿姐心中有愧,却无可奈何。”说罢亦忍不住轻轻试泪。
云荇最见不得女人流泪。
她慌忙摆手,“长姐,你不必忧心,阿耶与阿娘身体康健,除了担心和想念你,均一切顺遂。”她刻意隐去尹氏作妖以及萧云琯被阿耶动用家法的烦心事。
云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云荇拜见太后一事,她眼峰扫过偏殿,见远处站立的均为自己人,便不掩关心的问:“太后娘娘可曾为难你?”
云荇不自然的笑了笑,“也没有,就是让我抄一本经书而已,长姐勿要担心。”
云菀起身思虑着太后的用意,猛然想起前日里参加宫筵时,听说高相的嫡女也就是她姨母家的妹妹慧娘,央求高相向太后央求保媒,太后并未表态却让高娘子回去抄送经书一事。
她转头看向云荇,急切的问道:“太后可曾提到为你赐婚一事?”
云荇面对长姐突如其来的盘问,也跟着担忧起来,她嗫嚅着思虑是否要说出方才的所见所闻。只是太后的试探已被谢景珏果断拒绝了,那么还有必要告知长姐么。
“此时不是扭捏的时候。”云菀低声告诫:“太后的一言一行,均要仔细琢磨,提前未雨绸缪,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云荇这才郑重其事的将方才听到的,以及太后试探谢景珏一事,简明扼要的说出。
云菀脸色凝重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谢景珏是太后的人,不可。阿耶最厌那些不正朝纲趋炎附势之人,也断不会同意的。若太后降旨,以阿耶的性子必然力争抗旨。王家六郎与你年岁相仿,你明岁即将及笄,不如便定下吧。”
她看向云荇:“你回去将我的想法告知阿耶与阿娘,若他们也首肯,事不宜迟,便请阿娘速速操持此事。”
云荇见长姐面色不虞,忧虑不已。想着那谢景珏不是已经拒婚了么,太后也未再强求,为何还要如大难临头般的着急定亲。若主动与阿娘提及,她莫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心中虽然不以为然,面上却也恭谨的应诺。
云菀轻抚她的面容,强忍心中的悲戚。
“阿沅,嫁给王家,总好过嫁入这终不得见天日的深坑之中。萧家已经送进来一个我,便足矣。王家既是姻亲,同为世家阀族,如今太后与圣人均急需笼络世家巩固政权,可保无虞。我听闻六郎自幼聪慧,日后即便科考不中,朝廷也会有封荫下来。姐姐不想你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来,一个不慎便粉身碎骨。”
“姐姐,那我便不嫁,谁都不嫁,我守着阿耶阿娘过活。”云荇忍不住说出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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