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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凌晨一点，月朗星疏，万籁无声。
林察准时起床，快速洗漱好身体，就担着挑子去找黄呈他们，慌里慌张的连秤杆都忘了拿，还是她妈先发现给追着送过来。
到了黄呈家，就看见黄队长正往收口的小罗兜里裝鸡蛋，一个个都用草格子分开然后铺点稻草以防撞破。这些都是黄队长平时挨家挨户收购来的，以每斤一毛七分钱的价格收上来，到县城卖两毛钱。
三人挑着担子出了门还碰见了同村的几个一起卖菜的村民，一行人打着手电筒在黝黑的深夜里静静前行，初时还能谈笑两句，渐渐地气息越来越沉重，便只顾低着头赶路，能多走一步是一步，黑寂的深夜里只有那微弱的灯光是惟一的光亮。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处半山腰，前面领头的人喊了句休息，后面一串人方才停下脚步，将罗兜放到地上休息。
黄队长掏出烟锅赶紧点上吸上两口。林察活动了几下肩膀，感觉肩膀周围一圈又肿又痛，她羡慕地看了一下挑了两百多斤还没事人一样黄呈。
“肩膀不痛？”
“不痛啊！你痛啊？我给你捏捏。”黄呈让她转过身去给她捏肩。看他爹没注意，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要不你把菜腾到我筐里算了。”
“不要，给你爸看见了心里肯定要数落我。”林察回绝道：“放心，这点担子还压不垮你媳妇……诶！往左一点……对，就是这儿，啊！舒服。”
前面几个村民趁着休息时间开始唠起嗑来。从东家长说到西家短，说着说着又开始话起鬼来，在这荒郊野外的晚上显得格外诡异。
“那天我上县城卖菜，碰上俩熟人喝了点小酒，一直呆到天色落了黑才回来，背着菜筐爬山路，爬到一半酒劲儿上来了，就说在路边休息一下，吹吹夜风醒醒酒。嘿！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我一个姻伯也挑着菜担子过来歇脚，我俩就聊了起来，他还劝我以后少喝点酒，喝酒伤身，然后我俩又一起走了段路才分开回家。回到家我是蒙头就睡，第二天酒醒之后想起来昨晚的事，冷不丁吓得我一身冷汗，你们猜怎么着？”
“咋啦？”
“酒醒之后我才想起来，我那个姻伯已经死了两三年了！”那人放低语气压着声音说道。
“听你胡扯！”
“咋是胡扯呢！就是张大茂他爹，你们知道吧！”
“张大茂我认识啊！快别说了，怪吓人的！”
众人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为了省电，大家把手电筒都关上了，黑黢瞎火的大晚上坐野外听人讲鬼故事，想想都毛骨悚然。
“啊！你、你们看那儿一闪一闪的是个啥？”那人颤着声音指指身后，幽暗的夜幕中一点火星在半空中忽明忽暗，十分诡异。
“看你那怂样！那是黄队长在抽烟袋锅子。”
“哈哈哈……好了好了，歇够了就赶路吧！”
黄呈给林察按摩肩膀，坐在一行人的最后头，本来还乐呵呵的听人讲故事，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咋脖子后头凉飕飕的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差点没吓死，然后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再转头，再回头，终于叹了一口气，一脸哀怨地戳了戳林察的胳膊。
林察回过头看他，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然后就看见一张惨败灰白得有些渗人的小脸正搭在黄呈的左肩上。
这小鬼，真是阴魂不散！
自从上次交公猪回来后，林察便开始随身携带一个小包，里面放着朱笔和符箓以防不测，现在见这小鬼还敢来找黄呈便摸出一道降魔符来想将他收治。
那小鬼见状不好，赶紧躲到后头喊道：“呈呈哥哥救我！”
毕竟在同一具身体里朝夕相处了七年，一句呈呈哥哥还是让黄呈软下了心肠：“林察，还是算了吧！”
“呈呈、林察，咋还不走咧！还没歇够？”他爹挑着鸡蛋担子在前头喊，人都走了二三十米远了。
黄呈冲他回道：“我腿有点酸，想再歇会儿，你们先走吧，我们等下会跟上。”
黄队长摇摇头，这准儿媳连百八十斤的菜都挑不了，以后家里家外的活不得全指着黄呈来干嘛！那不累死他家宝贝儿子了！
“呈呈哥哥！”
小鬼从他身后钻出来，飘到他脚边抱着他小腿不撒手，大得吓人的眼睛盯着黄呈看啊看的，眼泪汪汪的就是掉不出泪珠子来。“呈呈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跟你分开这些天，我被那些老鬼给欺负惨了。最可恶的是那个丑八怪，仗着年头久、道行高，把我挼成一团当球踢。”
“你这小鬼，是想害死他吗？人鬼殊途不知道？”林察蹙眉道：“我看你还不如趁早投胎去，要不要我给你念个往生咒，让你插个队，早点转生。”
“我才不要投胎转世。”那小鬼噘着嘴说道：“现在的人整天愁吃愁穿的，哪有做鬼逍遥自在，我做个清冷鬼也好过做苦世人，除非你能让我投生到大富大贵的人家，那我就干。”
“我要有这能耐，还能坐这儿跟你说话？”
“那你说个屁！”小鬼跩拽的呛道。
“你这小鬼，信不信本掌教收了你。”
“呈呈哥哥！”小鬼赶紧抱大腿。
“好啦！林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留在我们身边。”黄呈问道，小小年纪就做了孤魂野鬼着实有些可怜啊！
“你这小傻子，被骗了一次还不够！”林察叹道，让这小鬼在黄呈身边始终是不放心，还不如拴在自己身边看着比较好，“小鬼，我收你做我的役鬼，你可愿意？以后跟着我积德行善，等哪一天功德圆满，上天自会给你排一个好人家让你转生。”
那小鬼看看黄呈又看看林察，道：“你给呈呈哥哥当婆娘吗？你愿意我就愿意，我就喜欢跟呈呈哥哥在一起。”
“你这小鬼！”黄呈被个小孩子这么一说，顿时羞红了脸，低头看她，微弱的灯光下，那秀气的脸庞显得格外动人。
“那我可开始结灵契了。”
林察也从小包里掏出一张黄符和朱笔，朝笔尖哈了一口气，让黄呈背过身去做垫板，一边画符一边默念咒语：
【干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太玄落景，七神冲庭，黄真耀角，焕掷火铃。紫文玉字，四景开明。九天六天，四天之精。外传玄祖，内保帅兵。左成右顾，火热风蒸。敕斩万妖，摧馘千金。金真所振，九魔灭形。吾佩真符，役使万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
急急如律令！】
咬破手指，将血迹抹到符纸中央的符眼处，然后又挤出一点血珠往空中一弹，正中小鬼脑门中心，红光一闪，化成一颗红痣浮在小鬼的眉间。
“令成！”
林察将符纸折起来放回小包里，等回去再缝个锦囊穿根红线挂在脖子上就可以了。
“小鬼，以后你再敢作恶，我可饶不了你。”
眼看前面黄队长他们已经走了挺远，林察和黄呈赶紧动身跟上，本来想让小鬼使个搬运法帮她挑担子，奈何这小鬼忒无用，就能搬个手电筒，只好让他在前面引路算了，幸亏前面的同伴只顾着埋头赶路，要不然回头见到一支手电筒飘在半空肯定得吓傻了。
一行人凌晨一点多就出门，走走停停直到近五点才进了城。
庆丰县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县城，占地面积400多平方公里，人口90多万，城镇人口30多万。城中最大的菜市场在城北，刚好是林察他们进城的方向，可以少走一段路。
在现代，大家都喜欢在超市买菜购物，方便快捷还不怕缺斤少两。可是在80年代，大家最喜欢的就是逛菜市场，每天早上五点左右，菜市场人群就开始络绎不绝起来，都抢着买当天最便宜最新鲜的瓜果蔬菜。
这个年代的农贸市场还比较简陋，地面用水泥随便敷了几下，摊位也只是用水泥板子简单搭建而成，潮湿难闻、苍蝇成群，后面的墙壁上写着“绝不短斤缺两，诚信待客”的标语，进门处有个“公平秤”，方便大家监督举报。排挡前几排都是肉摊，猪、牛、羊应有尽有，后面一大片都是蔬菜，有摊位的直接把蔬菜摆到架子上卖，附近农民挑菜来卖的随便找个空位置放下挑子就可开张。
沙沙湾离县城比较远，即使他们出门早，等赶到的时候，里面的好位置也早让离得更近的菜农给先占了，只能在偏一点的地段找个空位置撂挑子。
林察和黄呈都是第一次来卖菜，站在那里也不懂怎么吆喝，但是好在黄呈这小傻子长得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漂亮标致，来逛菜市场的又大多是妇女姑娘，所以很是引人注意，他们摊位前的人流不比那些好位置的少，就算不吆喝，来买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黄呈家的大白菜卖2分钱一斤，林察家的豌豆尖卖四分钱一斤。林察和黄呈都不会看称，只管收钱找钱，称秤、捆菜的活都交给黄呈他爹来做，这年月买菜买水果啥的连塑料袋都少用，一般人家出来买菜都会挎个菜篮或者拿个网兜，选好菜称好秤，菜贩子拿几根稻草捆上两圈扎好就搁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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