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下花开

　　“喂？”
　　那边传来个低沉的男声，他说话声压得很低，“小端，明天我恐怕没能陪你们去看房了，我等会再跟爸妈那边说下。”
　　她沉默了会儿，“嗯。”
　　他想了想，“你喜欢哪套就选哪套吧，我都可以。或者改期也行，其他什么时间你有空，我们再去看？”
　　她的语气很平淡，“不是我有空，是得你有空。”
　　“我最近的确事情比较多，要不你明天过去看下吧，那套房我听爸妈说过几次，各方面还是不错的。”
　　许端原本还想问，问他何止是最近才事情多，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那就那套吧，不用挑了。”
　　那边沉默了会儿，“好。”
　　以前的她，也想要嫁给爱情，可后来，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奢侈，以至于到最后还是被生活给磨灭了。
　　想开了，生活都是这样子的吧。

　　墙壁上闲置的空调布满灰尘，角落里转动的老旧风扇传来阵阵热风。
　　暑假过后，程森便从全职换成了兼职，薪酬少了，但总能兼顾下课程。
　　他光着膀子，坐在床沿边上看手机，工资终于到账了，6210元，除去房租800元，再预留下生活费1200元，剩余的四千多便转入余额宝里存着。
　　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显示“父亲”。
　　程森愣了下，接了。
　　他没说话，另一边的人也是沉默了许久，突然大嗓子嚷道：“吃了没呀？”
　　“吃了。”
　　“过几天国庆放假回不回来啊？”
　　程森犹豫了会儿，“不回了，学校这边还有事忙。”
　　又问：“那你生活费够不够？”
　　“够。”
　　程力钦大扯嗓子，“你自个儿能行嘛你？瞎撑什么，我让你妈等会转给你。”
　　“爸，她不是我妈。”
　　程力钦怒拍桌子，“你小子说什么呢你！我是你爸，我老婆自然是......”
　　“我还有事，就这样吧。”程森挂了电话，看着一旁用书本压着的桶面早已泡烂，他又看了下时间，便撕开盖子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又抢了几单，三分钟完事，收拾了下垃圾便拎着出门了。

　　大中午，烈阳烤着大地，路上行人匆匆赶路，躲着酷暑，急着回家吃饭。
　　电瓶车上的保温箱里堆满了各色外卖，程森停了车，看了下地址，“许小姐，清逸苑A座1梯18楼1802号。”写得这么详细。
　　电梯就是好，爬上18楼一点都不费劲，一出电梯便看到了1802的门牌，程森拨通了号码。
　　“许小姐？外卖到了，就在门口。”
　　“好的，我出来拿。”许端看了看手机，才三十分钟，还挺快的。
　　大门一开，屋里的冷气猛地拂面而来，很是冰爽。
　　许端一身纯白色的短袖家居服，头发随意散在肩后，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慵懒气息。
　　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两人都怔住了，有时候世界真的就这么小。
　　程森先反应过来，朝她微微点了下头，“你好，外卖。”他心里想着，该怎么称呼好。
　　他的反应很客气，也很官方，仿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哦。”许端缓过神来，伸手接过，“谢谢。”见他这么个反应，她也没想多说什么。
　　程森却忽然指了指外卖上贴着的单子，“家庭地址还是别写这么细吧，不太安全。”
　　他的好心提醒，让许端心里有些惊讶，明知地址写太细的确不好，但毕竟懒，又见他接着说：“女孩子还是留点防备心好，地址写到楼下就行了。”
　　许端愣了下，心里莫名地有些舒服，听到了他说的是女孩子。
　　这时才注意到他满头大汗，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汗水顺着两颊直往下流，T恤贴在肌肤上染成了深色。
　　许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问了：“要不要喝杯水？”
　　“不了，不用。”他抬手，将脸上的汗水拭去，“我现在跑这片区，下次如果还接到你的单子，我再给你送上来吧。”
　　许端也不客气，“好，谢谢。”看着他，突然想起他桌下那一叠书本，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清秀的文字，“你不用上课吗？”
　　“今天没课。”他按了下手机，时间在屏幕上一闪而过，“那，我先走了。”
　　许端的手握在门把上，“嗯。”
　　“再见。”
　　“再见。”

　　下午三时正，夏蝉成群鸣叫，十分刺耳，吵得整个宿舍区辗转难眠。
　　一年一度的五四杯即将开赛，宿舍区附近的篮球场上已是围得人山人海，小青年们拉着各式长长的横幅：
　　电气4班，虐起菜来非一般！
　　金学1！金学1！颜值球技皆第一！
　　全场克星——生科1！
　　......
　　几个学生会的小师妹在场边捣鼓着音响，挑选了好些韩流high歌，环场的音响震得附近宿舍区睡懒觉的死宅们破口大骂。
　　辜泽鸿一脸难堪，指了指身上的球衣，问：“这新球衣谁订的啊？选这亮粉色。”
　　陆科正在一旁换球衣，“是我啦。”
　　旁人一脸惊异，“你喜欢亮粉色？！”
　　“不是，我就问婧柔她喜欢什么颜色嘛，然后她就......”
　　“挖槽，有你这么追女孩子的嘛......”
　　“哎呀，穿什么不是穿，况且，其实亮粉色也挺吸睛的啊。”陆科抖了抖身上的球衣，“你看，还挺耐看的。”
　　辜泽鸿抬手作势要揍他。
　　“哎这次参赛班级比去年还多几个耶，怕是要打到入冬了。”陆科连忙转移话题，“文学院还真行，没几个男的，这次竟还凑得出两支队伍。”
　　陈楷戴着一副银色的细框眼镜，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打起球来却十分狂热。他正在一旁热着身，连投三分，又跑了几次篮板，惹得场边围了一圈的女生直起哄，他挠挠头，怪不好意思地撤了。
　　同班的女生李亦递上水，“果然啊，我们班的横幅是写对了，球技颜值皆第一。”
　　陈楷想了想，严肃说道：“嗯，这倒是真的。”
　　程森慢悠悠从宿舍楼下来，他穿着新的亮粉色球衣，送外卖暴晒后的黑肌肤配上亮粉色的球衣显得格外抢眼，奈何他身材好，颜值高，反倒是挺吸睛的。
　　“今天女生这么多？”程森看了下场上那围了一圈的人群，又看了下对面的横幅，是文学院，大概也就明白了。
　　林婧柔接上他的话，“文学院啊，整个学院就几个国宝，能打的都凑来组队了，女生们能不来支持嘛。”
　　远处学生会体育部的同学正忙着跑上跑下，忙着搬桌椅，忙着摆放工具，忙着挂计分牌，忙着和裁判沟通。
　　朱子业急匆匆领着几个学弟跑了过来，他们一手抱着好些大红色横幅，肩上还扛着展架，“哎，横幅就挂这吧，然后展架...”他四周看了看，抬手指向远处，“就放那边，还有那边，这几个赛场都放各一个。”
　　他作为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每次大赛的赞助商都是由他带着小部委们去拉来的，在学生会里算是小有名气，毕竟各类大大小小的活动经费都扛在了他身上。
　　辜泽鸿挑了挑眉，“又是安民保险啊？有门路就是好哈哈哈。”
　　李亦眨眨眼，问：“什么门路？”
　　辜泽鸿正帮着朱子业搭展架，“子业他小姨啊，安民保险的领导。”他说着，看了下朱子业，又继续说：“话说你小姨对你还真不错。”
　　朱子业扯了扯横幅，将它挂在墙上，“是不错，但我这也是帮她公司做宣传，其他保险公司想要进校园宣传还没机会呢。”
　　程森看了看那大红色横幅，写着“A大第二十三届·五四杯”，右下角极小的字体写着“安民保险，让生活更美好。”
　　他的目光停留在右下角的字面上，真的能让生活更美好吗？
　　朱子业忽然跑开，一边嚷着，“喂，这谁弄的啊？”
　　远处铁网上挂着计分牌，而原来挂着的横幅扯掉了一边，落在地上。
　　程森走过去帮忙，他捡起横幅，正在铁网上寻找合适的挂钩。
　　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女生喘着粗气，“师兄，师兄我来弄就好。”
　　程森转过身看了看她，朱子业还在一旁吐槽：“这体育部的人也真是的，为了挂个计分牌还能把横幅给扯掉。”
　　那女生一脸愧疚，“师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体育部新来的部委......”
　　朱子业一听，真是尴尬了，“呃......”他脸露难色，摆摆手说道：“哎，没事没事，下回看着点就好。”
　　女生解释道：“刚刚因为挡到了，我就重新移了下位置，不料没绑紧，就给风吹掉了，真是不好意思！”
　　“哎，没事啦！是我刚误会来着。”朱子业笑了笑，“你一个女生选体育部挺辛苦的吧，整天一堆东西搬来搬去。”
　　女生笑着摇摇头，“不会啊，体育部的工作很有激情。”她转头一看，程森已经在重新挂横幅了。
　　程森看了朱子业一眼，“计分牌往上移一些，横幅挂下边，这样不会挡到。”
　　女生走近，拍了拍程森的手臂，一脸尴尬道：“师兄，那计分牌好像高了些，我等会翻牌都够不着了。”她说着，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奋力试了试，“你看，够不着。”
　　程森看她那样子，笑了，“好，那两个换下位置。”
　　女生连忙点头道谢：“谢谢师兄！”她笑起来，跟这火辣的太阳一样灿烂。
　　“不客气。”程森拆下了计分牌递给她，“你先拿着。”他没一下子，便将两个都挂好了。
　　“师兄，我叫周清，谢谢你。”她笑起来两眼弯弯的，眯成一线，很甜美。
　　“程森。”他说完，又指了指一旁的朱子业，“这个是，朱子业。”
　　“我知道。”她笑着说：“外联部部长，子业师兄可是我们学生会的大名人。”
　　朱子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哪有，就是跑跑腿拉拉赞助。”
　　“师兄，你们等会上场打球吗？”
　　“上啊，”朱子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休闲服，“哦，我还没去换球衣。”
　　“那我等会去给你们加油打气！”周清扭头一看，程森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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