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下花开

　　许端手里端着盘子，看着眼前这几个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盘子递给大姐，抬手指了指，说：“嗯……这个，青菜，还有这个焖茄子。”
　　程森站在她身后，问：“怎么都是素？”
　　“嗯？”许端回头看了下他，“哦，坐了一上午车没什么胃口，吃清淡点好。”
　　“美女，就这样了是吧？”大姐勺子在铁盘里敲了敲，问：“还要不要加点肉啊？”
　　“不用了，谢谢。”许端正想伸手接过盘子，却未想大姐勺子往一旁的肥肉盘里舀了满满一勺子肉汁，全给她盘子里淋了上去，“来，给你加点汤汁。”
　　许端愣住了，看着满盘子泛着油光的饭菜，胃口全无。
　　后边排着队的老大爷踮着脚看了看，无奈说道：“哎，这茄子都完啦？就剩这些肉啦？”他挠着头，提高了声音问前边的舀菜大姐，“小妹！后厨还加不加菜啦？”
　　大姐喊着回话：“没啦！后边没留菜啦！”又自言自语说：“这住医院里头的都送好餐了，谁知道今天来看望的人怎么多。前阵子老是一堆剩饭剩菜，今天倒好，一点没剩。”
　　程森接过许端手里的餐盘。
　　手中的盘子忽然被抽走，她一愣，问：“干什么？”
　　只见他把餐盘递给了老大爷，说：“大爷，你要茄子的话，这份给你吧。”
　　老大爷心下一喜，又不大好意思，“那，那你呢？你吃啥啊？”
　　程森给他腾了个位子，说：“没事，我们另外吃点别的。”
　　“哎！那好那好，那谢谢了啊！”老大爷笑得开心，挤到前边对舀菜的大姐说：“小妹，再加个焖猪肉！”
　　程森这才转过身面对着许端，像个先斩后奏的孩子，等着她发落。
　　许端盯着他看，知道他的意思，直接问：“还不带路？”
　　丁玲在一旁看了好久，终于眼睛一亮，激动地问：“哎！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吃？”她摸着肚子，补充了句：“我真的快要饿死了。”
　　程森笑了，说：“这里出去右拐，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张凯插上话，“那你带个路，我们走过去就好了吧，车放这院里，也方便。”
　　他顿时又改口，“还是开车吧，都是些碎石路，女士穿高跟不方便，路不好走。”
　　一行人里就两个女的，许端脚不好，穿了平底单鞋，就丁玲踩着高跟。
　　丁玲在一旁傻乐，“哎呀！还是这小弟弟想得周到，不错不错！”
　　张凯贤点点头，“那行，那就开车吧。”

　　程森上了许端那车子，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负责给司机指路。车子是辆七座的商务车，许端和丁玲坐在了最后一排，李旬龙和沈铭坐在中间排。
　　她脸侧靠在椅背上，即使就一小段路，仍旧闭着眼养神。
　　“对，前边右拐。”
　　“红色招牌那家？”
　　“不是，后边大树下那家。”
　　“好。”
　　车子还没开近，便有人忙着跑了过来，那人招着手，带着土乡音喊着：“老哥，往这边挪，哎！对对对！挪到这树下。”他比划着手，生怕客人被隔壁家给抢了，“可以可以，再往后退一些，没事，继续往后退一些。”
　　老张在他的指挥下停好车子，众人下车。
　　小炒店很宽敞，装修却很原始。未磨平的水泥地面，近百平方的地方摆了十几大桌，灰白的墙上只挂着一大幅菜单，价格看着倒是很实惠。
　　店里已有不少食客，许端看了眼他们桌上摆着的，卖相不错。
　　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墙上的大菜单看。
　　程森手撑着桌面，问：“大家想吃什么？”他说着，看了看许端。
　　许端迎上他的目光，“再看下吧，等服务员过来点菜。”
　　他笑了，“这家没有服务员，得去台前点的。”
　　张凯贤也是饿了一上午，摆摆手催道：“哎呀就随便什么都来一样，招牌菜什么的都上齐就对了！”
　　“张总吃个饭都这么壕气？”她看了眼张凯贤，“我来点吧。”
　　张凯贤顿时一时语塞，一脸难堪，“哎，哪里哪里，我就，我就是随便说说哈哈哈。”
　　程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点菜。
　　许端一边指着墙上的大菜单，对着前台的光膀子老哥说：“一个农家酱香炒肉，尖椒炒仔排，香辣盘龙黄鳝。”
　　程森在一旁提醒她，“这两个都很辣。”
　　“没事，他们几个都爱吃辣。”
　　“你也爱吃辣？”
　　“我不吃。”她仍看着墙上的菜单，“再来个爆炒鱿鱼莴笋，还有，鲜虾西兰花，再加个时蔬小炒，杂菇汤。”
　　前台老哥一边记着，一边问：“美女，时蔬现在只有空心菜和大白菜，还是要来个茄子煲？”
　　“那就茄子煲吧。”她心里算了下，十个人，七菜一汤，足够了，便转头问程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程森摇头。
　　“那就这些吧。”
　　前台小哥点点头，手指飞快地在一旁的计算器上拨动着，报出一个个数字。
　　她刚掏出钱包，便看见一旁的程森已先一步拿了钱等结账。
　　“书都没读完，乱花什么钱。”她瞪了他一眼，一副长辈模样，冷声说道：“收起来。”
　　程森看着她严肃起来的样子，有些想笑，解释道：“我是东道主。”
　　“那一桌子你认都不认识，还东什么主。”她握上他揣着钱的手，推开了，“昨晚不是说找时间请你吃饭么，今天正巧赶上了。”
　　她的手心很暖，程森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点点头把钱收起来，不说话了。
　　一大桌子人等上菜，许端坐了下来，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工作行程。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问起：“那小子呢？”
　　许端这才想起他没跟上来，四周望了望，看见他在远处的水槽边洗东西，那边的墙上挂着个绿牌子，写了几个大字：“自助领取碗筷。”
　　她看了眼沈铭，“过去帮忙。”
　　沈铭跑过去时，他已经端了个大盘子走回来了，“没事，都洗好了。”
　　大盘子往桌上一放，上面叠了好些用热水洗干净了的碗筷，握在手里还存着点余温。
　　沈铭帮着他把碗筷分发下去。
　　“这边是得自己过去拿碗筷？”许端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还以为店家会端来那种塑料膜包着的一套套碗筷。
　　“嗯。”程森指了指远处的水槽，“就那里，还有自助泡茶。”他从大盘子里端下一大壶茶水，泡黄了的塑料壶里，飘着好些茶叶。
　　“没见过吧？”他笑了，看着她此刻的表情，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那晚，她在德叔的小店里拿着一包冒牌纸巾仔细考究的模样。
　　她摇头，顺手将自己一旁椅子上的包包给拿开，给他腾了个位子。
　　程森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刚洗好的杯子给大家倒茶水。
　　许端歪着头打量着他。
　　这小子很有礼貌，很懂事。
　　又等了十来分钟，终于陆续上菜了，满桌香气四溢，叫人胃口大开。
　　张凯贤端起杯子，笑着对许端说：“来来来，许总，今儿您特地前来指导工作，我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许端笑了下算是回应，举起杯子说：“大家一起吧，我敬大家一杯，接下来这几天还得辛苦大家，枫南区的业绩要再度翻红，就靠大家了。”
　　大伙举杯起哄，“好，业绩翻红！”
　　程森一外人跟着举杯，有些烫嘴的大杯茶水一饮而下，才发现别人都是只喝一口，意思意思。
　　他穿着T恤牛仔裤，一身的学生气，夹在这一群西装人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程森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聊工作，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他们离自己很远，很远，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张总，你那边安排下，明早我们开个项目启动会，枫南区凡是组经理以上的外勤人员，都必须参会。”许端说着，又问：“枫南区的组经理以上人员是两百人左右吧？”
　　张凯贤点点头，“是，上个月刚好破两百人了。”
　　“好，那就直接在支公司的会议厅召开。”
　　“许总，现在外勤队伍发展得快，那个会议厅已经容不下了，这阵子正装修着打算扩充呢，明天用不了。”
　　许端转头问李旬龙，“我们住的那家酒店有会议厅吧？等会饭后再联系下，看看能容纳多少人，可以的话就明早租下来。”
　　李旬龙点头，“好。”
　　“明早主要是将本次的方案主题宣导好，经过这一次案例，很多不了解的客户对意外险疾病没得理赔表示不满，所以我们这一次主推健康险附加意外险，以健康险为主。内外勤必须统一节奏，明天我只做组经理以上层级的宣导，会后的全体动员还需要张总去统筹。另外，大后天10月19号正好是中秋节，找个地方举办个小型晚会吧，让业务员邀请客户到场，带动人流量。”
　　“好的。”张凯贤放下筷子，谈起工作，也变得认真了起来，“我本来支公司也是有打算开展中秋活动的，既然这次事出在古沙镇，那就干脆把活动地点改定在这边吧，只有这气氛带起来了，客户对我们有所改观，方案才推动得起来。”
　　许端问：“先前活动内容定的是什么？”
　　“先前定了七八个歌舞节目，还有游园会。”
　　她想了想，“游园会不太适合这次的活动，举办起来太散了，不好控场，人一散就难再聚集，改为现场有奖猜灯谜吧。另外歌舞节目之间要插一些小游戏，多和场下的客户互动，像击鼓传花什么的，都可以，这个过后你们再仔细策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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