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下花开

　　出院的第三天，也不知李松严是怎么了，竟难得跑到公司来接她下班。
　　“今天什么日子？”
　　李松严淡淡一笑，“走慢点。”他开了车门，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上车，“就普普通通的工作日。”
　　许端故意说，“那你不用开会了？” 连婚房都买好的两人，却能十来天不见面不联系，想来可笑，却竟也有些习惯了。
　　“推了。”他坐上驾驶座，转头看她，“听子业说，你脚受伤了？”
　　许端心里埋怨，那臭小子，嘴巴缝还真大。
　　他皱起眉头，“都住院一个星期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星期了，如果期间你去找过我，或是打电话问问我的近况，那我又怎么会一声不吭？
　　“也没什么大事，何况你工作不是一直挺忙么？平时连打个电话都忙，我觉得没必要打扰。”
　　“生气了？”
　　“每次聊起电话，你都只会说工作忙，有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安静了下来，沉默了会儿，突然认真道：“小端，对不起，我有时候工作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她忍不住说出口：“工作？可你除了工作，身边总还有你的朋友，总有聚不完的酒会，而我一直是靠边站，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排到第几位！”
　　他解释：“工作之余总会有应酬的呀，我以为你能理解，毕竟你也不是小孩子，你工作也挺辛苦，你难免也需要应酬，而我也需要！”
　　“但是工作、应酬、生活，也是有事情轻重的不是吗？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两家人吃饭，你几乎全程在外边讲电话，结婚的事你一点都不上心！婚礼要中式还是西式？婚后我们要住哪儿？这些你想过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可这些爸妈都帮我们想好了啊！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可以说，我不知道的你也可以提，而你也应该理解，我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议，做不完的工作，我也很累，你应该体谅一下我！”
　　她生气的，并不是婚礼的形式合不合心意，而是他至始至终的态度，在他心里，到底在不在乎这个婚礼。就算是合伙搭日子，至少她也曾期待过，憧憬过。
　　许断沉默了会儿，“算了，开车吧。”她不想继续纠缠，不想为这事同他争吵，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很累，下意识只想转移话题，只想逃避。
　　反正，以后的婚姻，平平淡淡就好，别的什么都不奢求了。
　　李松严的手紧握着方向盘，他深吸了口气，眉间是抚不平的皱纹。
　　二人之间，谁也不想去破坏这虚伪而平和的关系，各有所需，各有所求。
　　那天晚上吃了什么她没记住，只记得后来他送她到楼下时，他说：“小端，你今晚说的我会好好想想，我可以努力，我会做得更好。”
　　后来，她彻夜失眠，独自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整晚的烟，看着外边这灯火不灭的城市，烦躁，压抑。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刘树生盯着那盘数据，黑着脸。
　　大屏上的报表定格在那处，显示着各区的日平台标保数。丁玲站在台上直冒冷汗，自从刚才大领导刘树生喊了个停后，就一直黑着个脸，盯着这盘数看。在场谁也没敢往下说，毕竟台上这数据下滑得太难看了。
　　作为汇报人，丁玲不得已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声：“刘总？”
　　刘树生皱起眉头，“一个古沙镇，牵连到整个枫南区业绩都下滑！这事你们怎么处理的！”
　　丁玲硬着头皮，“刘总，当时已有沟通让媒体正面播报了，但那边还是好多人陆续来退保，枫南区的个险经理反馈，近期那边的客户对我们公司信任度降低了不少，业务都很难推动起来。”
　　刘树生说得有些激动：“你们知不知道，立众保险已经在枫南区开设了网点，现在正是抢占市场的关键时刻，枫南区我们也是经营了有十来年，好不容易才打开的这片市场，现在却搞出这么个事来，等于是前功尽弃，之前的心血都是在替对手开路了！要知道，我们做销售，失了民心，就等于失去了市场！”说着，他看向一旁的许端，“许总，你作为大个险部的分管总，这事你务必给它办妥，我不希望下个月的司务会上，数据仍旧是这个样子！”
　　许端：“好的，刘总。”她看了看台上的数据，真叫人头疼。
　　司务会过后，许端便即刻召开了个险室紧急会议。
　　“开了一整个下午会议，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刚才的司务会大家也都清楚，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再不行动，市场便要被立众给抢占了，所以特地召集大家进行研讨。”
　　丁玲憋了许久的想法，这下终于敢说出口，“许总，要不我们直接下乡镇吧！去探望下患者，以表关心，挽回民心。”
　　沈铭：“可这事错又不在我们公司，这么做搞得像我们去赔礼道歉似的。他们之前来大闹一场，还弄伤人，我们没追究都算不错了。”
　　沈铭还想接着说，许端打断了：“算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说明他们对保险不了解，我们是该找团队再去宣传下。”
　　李旬龙想了许久，点头道：“许总，要不我们亲自过去一趟吧？古沙镇那边的网点业绩这么惨淡，您过去督导下也好，我们还可以做个市场调研，不亲自过去走走，也难以对症下药。”
　　许端没说话，思考了一会儿，转头问一旁的董淮，“阿淮，你会后找下财务部，查下公司的爱心会今年可用资金还有多少，报个数给我。阿玲，你下个季度方案推动的资金缩减下。两条数加起来要腾出十万，作为慰问金。”
　　董淮点头，“好，我等会就去联系。”
　　沈铭有些担忧，“可是许总，我们公司每年患病的客户也不少，总没能每一家都给发慰问金啊，我就怕这么一搞，以后客户得不到理赔都跑来闹可怎么办？”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现在非常时期，权衡利弊，不得而为之。”许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我们姑且把这次作为一个宣传契机吧，龙哥，你去安排下，接下来要推一波保障型健康险附加意外险的组合搭配，10月19号正好是中秋，你部门定个主题名称，先造势，做节点经营，安排中秋送礼活动，主力推广健康险，这次的案例应该让更多客户明白健康险的重要性。”
　　丁玲在纸上算了盘数，“许总，下季度的方案推动资金可能没法缩减太多，有点紧呢。”
　　许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考虑了下，说：“少的那部分让爱心会先补上。”说着，又看向沈铭：“阿铭，你过后找下枫南区的张凯贤，把我们这次下乡镇的事跟他沟通下，分公司下拨这么大笔资源，要是月底他那数据还没提上来，下个季度就把枫南区的经费减半！”
　　“好，那我们日程要定在几时？”
　　许端看了看窗外，天依旧阴沉，雨连绵不断。
　　丁玲会意，即刻查下了天气，“那台风走向转去西边了，后天应该没什么雨，我们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许端想起周日是母亲生日，便将日期往后延了一天，“大后天再走吧。宣传彩页等今晚就必须出稿，后天所有物料要清点到数，到时阿淮你留下来，其余你们三个跟我一起去。”
　　李旬龙：“好，我等会就去找宣传部沟通下，今晚出稿后再拿给大家过目。”
　　许端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她站起身子，“今天已经13号了，也就剩下半个月时间，大家辛苦下，刚才交代的，都必须落实到位。”
　　“好！”
　　“散会。”

　　周末，许端应约回父母家吃饭，走在楼道里，手里拎了一大袋东西。
　　“小端！”
　　许端转过身子一看，是许妍，便停下来等他们，“姐，姐夫。”
　　许妍走了上来，问：“松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他刚好昨天出差去了。”
　　朱靖标跟在后头，夫妻俩一早便出门买东西去了，回来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都是些高档补品，他笑道：“真不巧，你姐一大早还说要让子业和松严聊聊呢。”
　　许端疑惑：“聊什么？”
　　许妍一脸不满，“还能聊什么，聊你外甥阿。你看他都大四了，也不好好想想未来，成天个吊儿郎当样！我单位那些人啊，孩子早就找好工作了，他倒好，公子哥似的还整天顾着玩乐。我就想着让松严跟他谈谈，毕竟松严他自己干企业的，人脉多，见多识广，说得动他。”
　　朱子业刚停车去了，这才从后头追上来，“站这儿聊什么呢你们，东西拎着手也不酸？”
　　朱靖标瞪了瞪儿子，“你妈说你呢，整天让她操心。”
　　“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能有什么好操心的。”他说着，拿过许端手里那一大袋东西，“走走走，外公外婆等着呢。”
　　许端看着他：“不用上课么？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今天周末啊，我昨天就回来了。本来还想睡个懒觉，结果他们二老一大早说要去散步晨运，谁知后来走不动了，硬是拉我起床去当司机。”
　　她笑了，“那挺好的。”
　　许妍挽过许端的手，跟在他后边，“小端，你可得多说说他，这工作的事，我跟他爸都快愁死了。”
　　许端应和着点头，“好。”
　　“哎哎哎，我可没愁啥，大不了让子业去我那单位，有啥好愁的。”
　　“啧！去你那单位？你叫别人怎么想他，靠他爸吃饭？啊？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怎么不能了，有我罩着他还不好啊？平步青云，免得去外头受苦。”
　　“别，我可不想他被人指指点点，要找也得找别的好单位，我看前天明兄介绍的那单位也还行，就是远了些，得再考虑考虑。”
　　许端听着，心想还是得找个时间私下跟他聊聊，毕竟他爸妈给的建议他肯定不中听。她看了看走在前边的朱子业，倒跟没事人一样，他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玩着手机，好像谈论的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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