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请令

　　气喘吁吁地追了两条街，只见高成武快速地上车，开车跑了。慕容柒追了两步，心知肚明，放弃了追小车的荒唐想法。

　　地上长长的刹车印，还有血迹，只是没见到苏季芬。慕容柒站在马路中央插着腰喘着粗气，疯狂的奔跑加上刚才的撞击，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了，连心脏跳动的声响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

　　休息了十多分钟，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心情平复了，全身剧烈的疼痛袭来，方才太过紧张连痛都忘了。
　　慕容柒检查着自己身上的伤势，能看见的手脚部分被撞得淤青，后背痛得厉害，虽然看不到也能想象到伤势，毕竟当时是实实在在的后背朝下。

　　落寞的转身离去，瞟见了巷子中有一堆报纸，走近一瞧，是一个人，身上覆盖着报纸，仅仅露出一双鞋。

　　寒气从脚底心蹭蹭往上冒，慕容柒脑袋嗡嗡的疼，她不敢想不敢猜，尽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本能地伸出了手。

　　颤抖的掀开报纸，苏季芬的脸现了出来，七孔流血，盯着慕容柒。

　　猛然出现那张不甘的脸，饶是慕容柒见惯了死亡还是吓得后退了几步，心里的难受说不出，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短短几日，无论自己是想杀人还是救人，他们都一一死在了自己面前。杀死他们那句深埋灵魂的话语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根本不需要出手，只需要眼睁睁的看着就够了。

　　她攥紧了拳头，时间不多了，除了高成武和陆金顺就轮到妹妹和那个慕容柒了，而自己一点头绪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明知是既定的死亡，她仍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煞星，走到哪里人就死到哪里。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在对方手中！
　　慕容柒不停地暗示自己，可这场悲剧的结点在哪，她一无所知。

　　星期五

　　慕容柒蹲守在公寓一整晚，思前想后也没找到可行的办法，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高成武下了楼，直接坐上黄包车走了，慕容柒没有追去，她知道他会去哪里。

　　越往后，脑海中的记忆越凌乱越模糊，重复叠加的记忆让大脑负重不堪。慕容柒不想再花精力去梳理高成武的记忆，她只需要知道他最后的片段就行了。
　　渡口，陵园。

　　黄包车的方向不是去渡口，更不可能是去陵园。慕容柒心中明了，直接抢先一步先到渡口。

　　漫长的等待，慕容柒坐在石头上休息，时间显得无足轻重又弥足珍贵。
　　她时刻卯足了劲，只为结束这场悲剧，可偏偏除了漫无目的的等待，似乎也做不了其他。
　　纠结不安，左右徘徊，成了此刻她最真实的写照。

　　脸上渐渐露出笑容，高成武，来了。

　　慕容柒悄无声息的从石头上站起来隐匿于人群之中，偷偷的观察着高成武。

　　高成武捂着口鼻极不耐烦的排着队，时不时地挪动脚步不想跟其他人靠得太近。

　　渡口一共有四条小木船，这边两条河对岸两条，不停地来回摆人渡河。
　　排了一个小时队，终于轮到了高成武，他上了一条船，慕容柒上了另一条。隔了十多米远，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

　　河水潺潺，时光苒苒，摆渡人一桨一桨有节奏的划动，小船缓缓前行，随着水波荡漾。

　　高成武率先跳下船走了，慕容柒这边慢了些，当她下船时，高成武先她一步走了快一百米了。

　　沙滩上，很多家长带着小朋友玩耍，慕容柒也想过带妹妹来放风筝，只是一直没机会。
　　当一切事了一定带妹妹来，慕容柒在心里默默许下心愿。

　　高成武高高壮壮走得又快，没几步就穿过了沙滩旁的杂草往坡上走去，慕容柒三步并两紧跟其后。

　　杂草丛里窜出来一条黄狗摇头摆尾挡住了慕容柒的去路，慕容柒唤了它两声，黄狗乖乖地坐好尾巴一直摆。
　　慕容柒笑了笑，暗道这世上的狗怎么都喜欢长成黄毛。

　　黄狗站立起来抱着她的腰哈着气想跟她玩耍，慕容柒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立刻就把前爪子搭上来跟她握手。

　　慕容柒笑着拍拍它的脑袋指着草丛对它说道：“大黄，你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黄狗好像听懂了她的话，扭动着屁股钻进了草丛。

　　爬上小坡走在马路上，慕容柒直接往陵园走去。

　　慕容柒站在墓碑后远远的监视着高成武。
　　高成武总觉得背后有目光注视着，猛然回头，吓得慕容柒赶紧蹲下去躲着。

　　人没看到，只看到一座座墓碑，高成武后背发凉，连忙离开。
　　蹲了一小会儿，慕容柒探出头去，已不见高成武踪影，忍不住抱怨，“跑得也太快了吧，这么会儿人影都没了。”

　　走到刚才高成武站立的墓碑前，是阮筱伊的墓，慕容柒轻叹了一声离开。路过陵园的商铺，摸着兜里的一毛钱，心道：取于你用于你，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商铺里没有人，慕容柒放下一毛钱拿走了一炷香和一盒火柴折返回阮筱伊的墓前。

　　看着墓碑上阮筱伊的相片，笑得那么开心，慕容柒心里泛起一抹哀伤。
　　“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给了我一毛钱，我就不会认出你，我就不会知道一切重新开始了，我会浑浑噩噩在痛苦中过完一生。谢谢你，是你给了我希望，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对不起…没能救下你。”

　　左边两个间隔的墓碑前站着一老一小，正是慕容柒在泥人摊前遇到的爷孙俩。

　　小女孩拉着着爷爷的衣角，“爷爷，爷爷，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你经常来看她。”

　　“她是爷爷和太奶奶的救命恩人，所以爷爷才经常来拜祭她。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爷爷也没有你啦。”
　　老爷爷对着墓碑鞠了一躬，‘一眨眼六十年了，谢谢您。’

　　“哦，知道啦。”
　　小女孩把手中的泥人放在墓前，也算是一点自己的心意。

　　爷孙俩向左，慕容柒向右，转身离去。

　　再次返回沙滩已经是下午六点，风越来越大，吹走了不少风筝，卷飞了不少报纸。
　　慕容柒站在沙滩中四目远眺搜索着高成武的身影，远方一两百米处，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扭打在一起。

　　该不会是高成武和陆金顺吧，慕容柒心里泛着嘀咕加快了脚步。

　　一阵狂风，两张报纸飞到了慕容柒脸上，遮挡着视线。她扒开脸上的报纸，眼睛里飞进了沙子。皱着眉头，不停地揉着眼睛，卡着异物眼泪一直流。
　　迎着风，不断的有沙子吹来，她背过身去蹲在地上使劲地眨着眼想把沙砾挤出来。

　　眼眶红红的，终于能睁开眼了，没走两步又被绊倒摔了个脸朝地。
　　就在刚才揉眼睛的时候，双脚缠上了风筝线。风筝线又细又紧，缠了几十圈挣脱不开。

　　慕容柒顺着线，拉过风筝一瞧，整个心都凉透了，那个风筝，跟学校天台上见的一模一样。
　　吓得慕容柒赶紧扔掉，脚下绊着线，风筝死死的跟在后背飞着。

　　仿佛一个恶鬼跟着慕容柒寸步不离。

　　慕容柒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迅速用牙齿咬断线，目视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飞到A大的一棵树上挂了上去。

　　扯断所有缠在脚上的牵绊，飞快地往高成武的方向跑去。赶到之时，高成武的面部已经血肉模糊，慕容柒捂住胸口，心头绞痛，总是慢了一步。

　　高成武身上的财物已经被陆金顺取走，仅剩下公寓的一把钥匙。慕容柒随手拿走钥匙，打算今晚去他的公寓过夜，天天睡在大街上，很难受。
　　将他的尸体拖进了草丛用报纸掩盖，就像他对待苏季芬那样。

　　一切安置妥当正准备离去，河岸边围着不少人对着河里指指点点。
　　“快看！河里有尸体！”

　　“真的！还是两具！”

　　“看不清楚，好像是一男一女。”
　　…

　　慕容柒错开人群无心看热闹，死人，她已经见得够多了。
　　都去围观，反而排队等船的人少了不少。再一次偶遇爷孙俩，慕容柒随着他们上了船。

　　木船舱里坐着爷孙俩，还有四男四女，其中一个女的怀了孕，笑吟吟的抚着肚子。
　　船缓缓驶着，慕容柒站在船头吹着风。

　　一位中年男人逗趣着小女孩，“小丫头，几岁了？”

　　“五岁啦！”
　　小女孩性格开朗，回答得大大方方。

　　“你数数船里有多少人？”

　　小女孩看了一圈，犹犹豫豫地回答：“十个人。”

　　孕妇笑呵呵地指着肚子，“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你别数漏了。”

　　男人笑道：“小丫头，你别把自己给数掉了，再数数！”

　　小女孩又数了一圈，“十一个？十一个！”

　　“哈哈哈…”

　　人们朗声大笑，慕容柒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孩子都是这般有趣。

　　吹着风，发丝凌乱，慕容柒望着一汪河水，心中感慨万千。

　　大江大河洗尽了多少铅华，渺小如她，又算得上什么。

　　船靠了岸，感怀悲秋的心也靠了岸，慕容柒收敛心神回头望向河中央，我的彼岸又在哪？

　　蜷缩在公寓的单人沙发上，慕容柒郁郁寡欢。

　　最后一个了，陆金顺是最后一个了，我必须动手杀了他！
　　慕容柒抓起桌上的半瓶红酒猛地灌了几口给自己壮胆，不胜酒力的她两三口便有些晕了。
　　放下酒瓶，没放稳，直接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慕容柒缩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叹气，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堵得慌，迷迷糊糊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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