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请令

　　街上的人非常多，好像为了赶集全都出了来，本就不是特别宽敞的街道显得格外拥挤。
　　挤过人山人海，终于空松了些，街边站着卖糖葫芦的、姜糖麻糖的、炒货干果米花糖等等。
　　许多大人牵着小孩的手来买零食吃，但远远比不上生活日杂区的热闹。

　　慕容柒看向捏泥人的老伯，只有他的摊子前没人裹足，只站了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
　　老伯的目光向慕容柒所在的方位投了来，深邃的眼眸，足以看穿灵魂深处的锐利。那张脸饱经沧桑，以及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慕容柒好奇的向他走去。

　　慕容柒走近一看，难怪老伯的泥人摊生意不好，所有的泥人全是用土黄色的泥捏成，就算再栩栩如生，没有绚丽夺目的色彩也吸引不了人。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用充满童稚的声音好奇的问道：“老爷爷，为什么您做的泥人这么特别，跟平时爷爷买给我的都不一样。”

　　老伯笑了几声，“哈哈哈，小丫头，老爷爷考考你，你说说哪里不一样啊？”

　　“颜色，颜色不一样。我爷爷给我买的泥人有红色黄色绿色蓝色，总之什么颜色都有。”

　　“小丫头，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老伯伸出手，手里拿着一个捏好的孙悟空。

　　小女孩摇摇头，“不好看。”

　　别说小女孩了，连慕容柒也觉得丑，哪里像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整一只拿着木棍的泥猴子。

　　老伯又笑了笑，把捏好的孙悟空揉成一团放回了身旁一大推的黄泥中。
　　“小丫头，你不喜欢咱们就重新再捏一个就是。”

　　“老爷爷，老爷爷，您用一种颜色的泥捏泥人就是为了可以重新捏吗？”

　　“小丫头，你真聪明。”老伯摸了摸她的头，“捏成孙悟空也好，捏成玉皇大帝也罢，到头来都是一块泥，想捏成什么全看自己。”

　　“那我要托塔李天王！”
　　大道理小女孩是不懂的，但问她喜欢什么泥人，她立马就能回答出来。

　　“李天王，哈哈哈，小丫头，你怎么喜欢他呢？”

　　“因为他厉害啊！他都不需要出手，扔出塔就能把孙大圣和哪吒三太子镇压了。”

　　“小丫头你也有点特别，别的小朋友都喜欢孙悟空和哪吒。”

　　“我也喜欢，可是我爷爷不许我学他们，说他们太闹了不听话。”

　　“哈哈哈…爷爷给你捏一个托塔李天王。”一会儿功夫，老伯就捏好了一个递给小女孩，“送给你了，不要钱。”

　　“谢谢爷爷。”
　　小女孩举着泥人手舞足蹈的模仿，看得人捧腹大笑。

　　“来包红梅。”

　　“给，两毛。”

　　小女孩的爷爷付了钱买了包烟，过来摸着小女孩的头，看着她手里的泥人问了几句，对着老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牵着小女孩走了。

　　小女孩离开了，泥人摊也没了乐趣，慕容柒不再停留，沿着宋亚楠曾经走过的路，继续前行。
　　随着宋亚楠生前的记忆一步步地走，走到大桥停了下来。

　　看着桥下的河水，一瞬间的晃神。

　　桥下有一片浅滩，一堆堆的鹅暖石显露在水面上，一群飞鸥停在那梳理羽毛。整个河面上有七八处这样的地方，河水从浅滩的间隙间潺潺流过。
　　每到夏天，人们在河里洗澡，会水的人总会游到浅滩上休息会，这里没有多少人踏足，总是让人格外的好奇，总想游上来看看有没有奇妙的地方。

　　每当下雨涨水的时候，河水就会完全漫过浅滩，一眼看过去，再没了它的影子仿佛从不曾出现。河水褪去，浅滩再次显露，宛若新生。
　　在不断地冲刷下，鹅暖石越来越光滑，在阳光下常常泛着七彩的光，温润如玉异常好看。
　　浅滩，是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

　　越是美丽的地方越是引人向往。浅滩仿佛受了诅咒般，引得无数轻生的人来此了结生命。

　　生与死，在浅滩交织。
　　在人们眼中，这里越发神秘，越会停下脚步感叹。

　　望洋兴叹，慕容柒同样不能免俗，这条路会走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就像河里的浪花，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跟着记忆走到城郊的村镇，在村头土路上记忆断了，慕容柒四下张望，“这个地方太大了，宋亚楠会在哪出事？早知道还是应该一直跟着她，哎…又不能原路返回去找她。”

　　慕容柒懊恼了几句，在村头发现了一个妇女的身影，她提着竹篮满脸憔悴。

　　“苏季芬，她怎么在这？”

　　罗泽山是苏季芬的丈夫，跟着她就一定找到他，慕容柒庆幸着自己的好运，远远地瞧见苏季芬进了一家村里的铺子。

　　“大嫂子，买点什么？”

　　苏季芬怔怔的看着老板，顿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问道：“我，我想买点药，家里有老鼠了。”

　　“老鼠药啊，当然有，我拿给你。”

　　苏季芬接过药包，又开始发着呆。

　　老板不解，“怎么了？”

　　“我，我，我有点担心，这个被人吃了会不会…”

　　“嗨，就这么点，药不死人。全部吃下去最多呕吐昏厥。”老板瞧着苏季芬神色不对，担心她轻生，一把夺回药包，“就算吃不死人，可也不能给人吃。”

　　“不不不，是给老鼠吃的，给老鼠吃。”

　　苏季芬言辞闪烁，欲盖弥彰的解释。老板皱着眉，又劝了几句，“凡事看开些，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谢谢你。”
　　苏季芬缓和了些，“家里最近很多老鼠，散着腐臭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它们的窝。”

　　“那玩意儿可不好找躲得深，如果你闻着腐臭味就顺着味找，可能是死在角落里了。这药你拿回去，放在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就行了。”

　　“嗯…好，我知道了。”

　　苏季芬把药包放在兜里，提着竹篮，里面装着五个空的玻璃瓶，她还要去给罗泽山沽酒。

　　飘来一阵酒香，转个弯就到了酒铺，酒铺里站了些人，都是来打酒的。

　　苏季芬把竹篮放在柜台上，她是这里的常客，经常来买酒，“张哥，打五斤酒。”

　　“幺妹儿，涨价了，三毛一斤。”

　　“三毛…之前不是两毛一斤吗？”
　　苏季芬看着手里零零散散的一块钱，涨价了，买不回去那么多酒，一定会被他打的。想到这，苏季芬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老张，你这样可不对，你家的酒兑了这么多水，我们这些老街坊都没说什么，你还要涨价。”
　　中年人递上酒瓶，嘴上抱怨，还是得买，谁让自己就好这口。

　　“别人家五毛一斤的酒也掺了水，我卖三毛肯定得多兑点。我也是为你们好，免得你们喝多了撒酒疯。”

　　“得了得了，赶紧装满，什么话都被你说完了，谁让咱没本事。”

　　“哈哈哈哈…等你发财了，我让你尝尝我家的原浆老窖。”

　　“哼…等我发了财，还喝你这破酒。”

　　苏季芬装了三瓶半，满怀心事的往家走去。
　　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跤，苏季芬紧紧地抱着竹篮，生怕里面的酒瓶打破了，对于自己崴了的脚踝，她没有心情去顾及也不觉得痛。

　　一瘸一拐，沿路捡了些别人丢弃不要的破烂、木板，穿过村镇，回到最南角的那个破屋子。
　　把破烂堆在屋外，乱七糟八的东西太多，难免不会招来老鼠。

　　慕容柒跟着她回了家，躲在屋外的窗下，偷偷看着她。

　　苏季芬坐在桌边叹了口气，慢慢掀起衣袖露出手臂，轻轻的揉着。
　　手上青一块肿一块，是昨晚被罗泽山撒酒疯打的，加上今天提了些重物，手臂更加的酸痛。

　　休息了半个小时，苏季芬跪在地上趴着开始找寻腐臭味的来源。
　　水泥地面踩得很黑，苏季芬扫得干净却从没有擦过或者拖过地面。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没有垃圾就不错了，根本不会打扫得一尘不染，也没有闲心去拖地。

　　就在桌子下，气味非常浓烈，没看见老鼠的尸体。苏季芬扣下一小撮地面的泥垢，放在鼻子处一闻。
　　剧烈的腐臭味冲向脑门，恶心得让人反胃，苏季芬捂着嘴想吐怎么也吐不出东西来，酸水一阵阵涌出。

　　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味道太过刺激，苏季芬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看着桌上三瓶半的白酒，又叹了一口气，这该如何是好。

　　眼中慢慢冒着精光，对了，再兑点水。

　　拿着酒瓶匀了匀，随后把每瓶灌满，排成一排摆在桌上。

　　看着酒瓶，默默地流着眼泪。

　　每天罗泽山喝醉了，总是有各种理由在她身上发泄着怒火，她无力反抗，无数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了孩子一忍再忍。

　　今天去买老鼠药，刚开始的一瞬间苏季芬是打算吃了之后一了百了。后来一想，如果真死了倒还好，如果半死不活的话那就只剩下无尽的痛苦，罗泽山不会对她有半分同情，只会任由她烂死在家里。
　　她不敢死，也不能死，小花不能没有她。

　　拿出药包，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看着酒瓶，失了神，止不住了眼泪，一个从未有过胆大包天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不如给他吃。

　　张老板说的药不死人，吃了之后会恶心想吐或者昏迷。如果给他吃了，他晕了就睡了就不会再动手打我。如果他恶心想吐，以后应该就不会喝这么多酒，换成其他酒家的酒，又贵，他喝不起。

　　越想苏季芬越觉得美滋滋，这个主意天衣无缝百利而无一害，拿出药包，小心翼翼地分到酒瓶里。

　　苏季芬，她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妇女，心思单纯，这个错漏百出的计谋对于她而言，已经非常完美，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慕容柒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慢慢地站起身取出插在腰间的斧头，紧紧地捂着斧柄，犹豫不决。

　　慕容柒心想，“如果我现在杀了她，是不是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而且她也不用再受苦再受罗泽山的折磨。”

　　转念一想又不忍心，拿着斧头的手又松了松，“她也是个可怜人，如果需要以杀戮来结束，那么死的人应该是罗泽山。”

　　呲——呲…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慕容柒和苏季芬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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