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因为回家路上的小小风波，雨萱回家后就钻进自己房间再没出来。晚饭自然是刘妈准备的，陆诚也并不在意这些，回到自己书房去处理公务。

　　快吃饭时，陆诚主动示好亲自去请大小姐下楼。他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看见雨萱慌乱地将手机压在书下，耳机线露出了一点儿小尾巴。

　　“哥……”雨萱看见陆诚的一脸严肃仍是有些紧张，“我在看书……复习一下再写作业……”
　　陆诚无意为难，装作没看见道，“好，复习一下再写。先下楼吃饭了，做了你爱吃的菜。”

　　雨萱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走过来时让陆诚哭笑不得——在家中温暖的房间里，她竟然换了天鹅绒面料的家居长裤。

　　陆诚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这下别人是看不到，可他自己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哦不，他没想看，只是……刚才丝滑冰凉的手感在不经意间回味了一下而已。

　　餐厅里的电视机一般都选在雨萱喜欢的频道，这是她‘繁忙学业’中为数不多可以正大光明自由看电视的时间。热播的综艺节目中弹出一条广告，AS公司的最新款蓝牙耳机今日在S市销售火爆，因为限量只在旗舰店卖这一天。雨萱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眼神在广告上停留了许久。可惜哥哥今天非要来学校接她，不然就可以买一个送给……

　　这样明显的渴望眼神陆诚当然不会错过，他迅速搜索了一下，这个耳机竟然还有情侣款。陆诚也爱好音乐，跟雨萱一人一个刚刚好。再说有了这个，即便是雨萱想跟同学一起听歌，两个人也不用离得那么近了。

　　看了看表，销售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以陆诚的车技足以在商店关门之前赶到。要是明天早上能把这个当礼物在小丫头面前拿出来，她肯定会很开心吧。陆诚想到这些心头大喜，匆忙吃了两口就说有急事要临时回律所一趟。

　　陆诚才离家没多久，天空中便开始电闪雷鸣，看来今天天气预报还挺准，要下大雨了。

　　这条路是陆诚从小走到大的非常熟悉，哪里有监控摄像头他都谙熟于心。毕竟是个年轻小伙子，总有心急冒进的时候，为了赶时间也不惜超个速压个道。而且雨天路上几乎没车，何苦要墨守成规。再说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又会有谁来揪他的小辫子呢。

　　陆诚一手娴熟地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来给雨萱打电话。说是叮嘱她吃完饭要好好学习认真完成作业，其实心里是担心打雷下雨她会害怕，两人聊会儿天也缓和了晚上紧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候，丁字路口的小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造型奇特的三轮自行车，在大雨中骑得格外卖力。陆诚车速太快，即便马上刹车转向，还是扫到了三轮车的尾巴。骑车人跌了下来，不严重，可是三轮车上掉下来许多圆滚滚的东西，好像是荔枝之类的水果，个头又大一些。

　　陆诚匆匆挂断电话，来不及穿上外套就跑下车去。这时候骑车人已经站起来重新打理好自己，两人站在一处倒是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的陆诚更显得狼狈。

　　“怎么样老伯，您有没有受伤？”陆诚离近了才发现，这骑车的是个老人家。
　　“臭小子懂不懂交通规则，这么大雨你车开那么快！”老人家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开口便训。“你再多聊几句，我这把老骨头岂不是要被你撞零碎了？”

　　下车大雨还骑三轮车带货，应该是家境不太好吧。车上盖得严严实实，他自己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雨披，看来很宝贝他车上的货呢。

　　“对不起老伯，我有急事。”陆诚听老头说话中气十足，看样子没受伤，也就放下心来。“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老子身体好着呢，不用去什么医院。”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雨水冲刷下他的面庞模糊又清晰，似曾相识。“不过嘛，这是我特意给家里孙子孙女们准备的，大老远背回来都被你撞坏了，你说怎么办？”
　　陆诚现在赶时间急着离开，也不会计较赔偿问题，“这些货，你算个价格我赔就是了。”
　　“年轻人，别开口闭口就是钱。有钱了不起么？”老人家对陆诚的解决方案嗤之以鼻，“现在这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我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你帮我一个个捡起来擦干净，这事就算了。不然嘛，我这些释迦果投入的成本，可都得在你身上找回来。”
　　陆诚看了看表，又看了一眼地上散落各处的果子，心里愈发着急。老头远远就看见他手里拿着电话，怎么会看不见脚下几个果子呢，明显是不想轻易放过他。“老伯，我是卓陆律所的律师，现在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金，明天白天工作时间您来律所找我，我们再详谈赔偿问题。”
　　“卓陆的律师？哼，哪儿来的小兔崽子。”老人家不屑一顾，“小子，你不会以为我这老头是好欺负的吧，以为我不敢去你们律所理论？你叫什么名字？”
　　“陆诚，这是我的名片。”陆诚觉得老头有些无理取闹，该不是被儿女抛弃的孤独老人在这里找人消磨时间吧。“是我造成的损失我一定赔给您，不过您若打算倚老卖老纠缠不休，我也一定会奉陪到底，绝不姑息任何碰瓷儿行为。”
　　“碰瓷儿？”老人家哈哈大笑，“等哪天有功夫了，老子就碰给你看看。”

　　陆诚觉得老头有点儿奇怪，可终归是他开车超速有些理亏，开了张万元支票塞在老头手里。老头果然没有拒绝，理直气壮地将支票塞进了口袋。陆诚松了口气，能用钱解决的麻烦就不是麻烦。看那人没有再留他的意思，忙不迭地开车向商场而去。

　　终于摆脱了这麻烦的老头，陆诚已经浑身湿透。他顾不上再回家去换衣服，好在来得及买到了限量版的情侣耳机。

　　陆诚回家时雨萱正在客厅接电话，见到落汤鸡一样的哥哥惊讶地够呛，急忙挂断。

　　“哥你怎么啦，你怎么会淋湿了？”雨萱问着就去给陆诚找毛巾。
　　“顺道办点事，就没停在地库。”陆诚不想把这点小烦恼告诉雨萱，现在他心里唯一惦记着的就是跟雨萱套近乎，“我先洗个澡，半小时后你拿着作业到我书房来。”
　　“啊？”雨萱感觉不妙，本来她都想洗洗睡了，可还是不得不答应着。

　　不知是不是荷尔蒙躁动的原因，陆诚最近总是耐不住性子，他甚至都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就在雨萱带着忐忑心情准备迎接他的拷问时拿出了特意去买的礼物。雨萱如他预料的一样惊喜开心，那一刻，陆诚也不在乎自己被淋成落汤鸡或者遇到莫名碰瓷。

　　可陆诚不知道，雨萱早就等着这一天想买一对这款限量版耳机送给哥哥。她知道爸爸不让哥哥单手开车，而哥哥脾气急，有事情总是第一时间给人疯狂夺命call。不过雨萱仍然是很开心的，因为——哥哥今天没有检查功课！没提问！没留新作业！

　　第二天早上，陆诚又殷勤地送雨萱上学，如愿以偿地跟雨萱两个人一起听音乐试试新耳机，仿佛提前预习了一下热恋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毒品一般令人痴迷上瘾，陆诚尝到了哄雨萱开心的甜头，又琢磨着去雨萱向往已久的露天花市买了刚从岭南空运来的稀有品种，准备放在她房间里等着小公主回家。再一想到昨天让那丫头受了点皮肉之苦，今天也该安排点儿有趣的活动让她再开怀一些。准备完这一切后，已经八点多了。

　　陆诚破天荒地上班迟到了一小会儿。

　　就这一小会儿，已经有个不速之客早早到了律所，正坐在会客室的中央等着小陆律师兴师问罪……

　　北京时间今早七点半。

　　头等舱里的陆千帆在飞机降落前的最后时刻正聚精会神地整理开庭前的准备资料。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陆诚在他身边作为贴身助手，出国后虽然也有人接替陆诚的工作，可是到了最后一刻又总觉得不放心，非得自己再过上一边。今时今日能让陆千帆大律师从大洋彼岸特意飞回来亲自上阵的自然不是一般客户，对待这样的客户当然是不容有失。

　　虽然十几小时的飞行有些疲惫，可是上了法庭的陆千帆立即精神抖擞，慷慨激昂间将对方的唇枪舌剑一一击退，而后又例证详实地辩护举证，犀利盘问间看似口若悬河，实则问题环环相扣稳扎稳打。他开出的条件似乎都有转圜余地，可是涉及当人事的关键利益时，无论如何艰难都是寸土必争毫不退让。

　　这次的对方律师郑哲是个后起之秀，家中财力殷实在S市小有名望，在他毕业时直接投资了规模颇大的律所，挖了不少能干的人才，一时间媒体报道铺天而来，同行吹捧此起彼伏，几乎要有碾压卓陆之势。本来初生牛犊气势锐不可当，这一上午的时间被陆千帆折腾得几乎是铩羽而归，也终究明白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道理。卓陆能在S市独占鳌头，是世代传承的根基与威望，绝非临时投资组建团队能轻易媲敌。

　　陆千帆对这个晚生后辈的从容豁达倒是颇为欣赏，在保证自己取得最终胜利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对方律师的颜面。本来他也是前辈，若是每一场官司都赶尽杀绝也就失了风度，以至于在本场官司接近结案时，更像是教授在指导学生，你来我往有进有退，最终两方利益都有所满足，陆千帆超出客户预期地谈妥了每一处需要争取的条件。

　　是以当陆千帆带着自己的团队礼节性地吃完客户安排的庆功宴后，极度缺乏睡眠和休息的陆大boss难得没去律所继续主持工作，而是直接回家准备好好睡一觉，晚上再去接女儿放学。

　　陆诚到律所时大家已经在各自工位上投入地忙碌着，毕竟是老板的儿子，没人会蠢到去问他为什么比每天来得晚。九点半的工作布置会是常规内容，陆诚稍加准备就可以准时开始。可这时候看见昨天那难缠的老伯，无疑破坏了小陆律师最近在律所里独当一面意气风发的好心情。

　　“呦，你早上开庭？”老头挑衅地看着陆诚道，“那也下来的太早了吧。”
　　陆诚疑惑，这人对他们的工作还挺了解。“老伯您有事？是需要详谈赔偿问题么，你先去前台预约一下时间，我会给您一个满意……并且合理的答复。”
　　老头对陆诚的安排却并不满意，巡查工作似地审问道，“要是不上庭，挂牌接活儿的律师可以懒散到这个时间再来上班？”

　　陆诚皱眉，他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这个老头，也怕他在这没完没了地继续闹事影响不好，特意叫了前台最会与人打交道的美女小周来暂时安抚这个难缠的老头。

　　老头对着美女倒是和颜悦色了许多，可是一开口又是让人为难的要求：“给陆千帆打电话，24小时开机的那个私人号码。”

　　小周看了一眼陆诚的眼色，号码她是知道的，可是她还舍不得丢掉卓陆这个金饭碗，老板的私人号码除非非常时刻，不然绝不敢随便拨过去。按着美国那边秘书助理发来的行程安排，老板这时候应该在庭辩，贸然打扰绝没有好结果。

　　陆诚这一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老头竟然是认识父亲的！可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给父亲无疑是对他最不利的下下策，只得暂时缓和了态度亲自应对，叫在外办事的卓子卿来替自己参加工作布置会。

　　卓子卿难得麻利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律所，毫不意外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格外高调的老头。他愣了一下，而后热情欢脱地跑了过来扑在老头怀里亲切地叫了一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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