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这次之后，陆诚对雨萱好像真的宽容了许多，即便是早回家也不会催着她看书写作业。她看电视、打电话哪怕是坐在沙发上发呆，陆诚都视而不见。终于又有了期盼已久的自由生活，雨萱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有感觉，哥哥也一样不开心。
　　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下，雨萱还要去找陆诚给她那不及格的试卷签字，内心挣扎可想而知。
　　“哥，你现在有空吗？”雨萱进屋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诚脸色。
　　“还行，你有事？”陆诚习惯性地保存文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雨萱手里已被她折磨不堪的试卷。“卷子发了？”
　　“嗯，老师说要家长签字……那个，哥，我这次考得不太好……”雨萱低下了头，准备迎接陆诚劈头盖脸的训斥。
　　“嗯，知道了。”陆诚开了抽屉，余光看见雨萱脸上的恐惧。
　　“哥，这次题目很难，大家分数都不高，我下次一定会努力的，哥……”雨萱就知道这次不会轻易过关，可是这一刻怎么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呢！
　　陆诚冷笑，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这是我的签名章，以后卷子不用拿给我看了，需要的时候你自己盖。”
　　“哥……”雨萱怔住了，“你都不问问我考了多少分吗？”
　　“多少分重要么？又不是高考。”陆诚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这次考不好还有下次呢，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雨萱骇然，哥哥还真是了解她，每句话都跟她想的不谋而合。可是，怎么还是觉得，哥哥话里有话？
　　随后陆诚便以工作忙为由将雨萱打发出去，并且一再表示自己没生气，以后也不会因为成绩的事情为难她，让小丫头继续按着自己的想法快乐生活。可雨萱的心却像是被抽走了一处，空落落的。家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想要出门也有司机随时候命，可她却对一切都提不起劲头来。

　　不仅是在家，雨萱上学时同样魂不守舍，卓子涵发现情况异常，特意找了两个要好的同学相约一起去看电影。要是以前，雨萱肯定要先跟陆诚报备，可是现在哥哥对她的日常行为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好像对她的一切活动都漠不关心，她也就没有特意提起。

　　放学铃声响起，几人以各种理由跟班长请假了晚自习，迅速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却在门口看到了好久没来学校接雨萱的陆诚。

　　“哥……你怎么来了……”雨萱后悔的想去撞墙，为什么这学期就逃课这么一次也能被哥哥撞见？

　　陆诚打量了一下同行的几个孩子，背着书包正要离校，故作镇定也掩盖不住慌张的神色，可此刻，他没有兴致拆穿。“今天放学挺早的，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吧。”

　　卓子涵说：“买书。”
　　乔薇薇说：“吃饭。”
　　孙小茜说：“回家。”

　　几个人的答案各不相同，面面相觑之后连空气都跟着尴尬。
　　雨萱在陆诚目光下最是心虚，翻着书包想以落下课本为借口暂时逃离。可是很不争气地，掉出来了还有一小时开场的电影票。

　　“哥……”雨萱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很怕哥哥压抑许久的怒火在此刻爆发，那样在同学面前就太丢人了。

　　“你们是想买完书去看电影，然后再回家吃饭，对吧？”陆诚的笑温暖亲切，仿佛是个最贴心的邻家哥哥，“上车吧，我送你们去。”
　　“走吧小萱萱，冰块脸今天心情不错，你不用吓成这样吧。”子涵拉着雨萱跟在陆诚身后，同行的两个小姑娘也变得健谈起来。
　　“原来你就是陆诚学长呀，上次我去刘老师办公室还听她说起你呢。”乔薇薇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跟卓子涵两个人都是外向跳脱，十分引人注目。“陆学长，刘老师说你的语文主观题都经常拿到满分，作文也写的特别好，有机会你给我们讲讲经验呀，我每次总是容易思路偏，写不到得分点上。”
　　卓子涵横了她一眼，明知道雨萱没考好还故意提起考试，不就是好不容易进了一次前十名么！没义气，下次不跟你一起玩了。再一看冰块脸今天心情似乎真的不错，才稍微放心。
　　“好啊，有机会一起交流。我也打算找时间回去看看刘老师呢，她身体还好吧。”陆诚礼貌回复。当年教语文的刘老师待他极好，是个特别有母爱的女老师，现在已经退休返聘，正好也教雨萱这个班。
　　“嗯，挺好的，每天都跟我们一起排练节目。”乔薇薇眼珠一转，身子前倾着努力靠近陆诚，“要不陆学长下星期四来吧，那天是艺术节，刘老师有节目，给大家唱歌！”
　　“艺术节？”陆诚笑笑，“咱们学校的艺术节一直办得好，有时间我一定去！”
　　乔薇薇心里小鹿乱撞，这个传说中的陆诚，好像并不高冷嘛！一想到艺术节上自己的独舞节目，真是恨不得马上在陆诚面前单独表演。
　　孙小茜也不甘示弱，一再表示他们几个是关系最好的‘四·人·帮’，东拉西扯地跟陆诚要了电话号码。

　　一路上，陆诚完美的扮演了好哥哥的角色，对于学习考试之类的事情绝口不提。他的光辉事迹小姑娘们早有耳闻，言谈间对这位大哥哥崇拜不已。卓子涵在一旁难得安静地看着没多插话，她已经察觉到今天冰块脸和小萱萱都有点儿不对劲儿。
　　雨萱在副驾驶处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了电影院，突然说自己不舒服想回家。卓子涵默契配合，看来八成被她猜对了，马上拉着其他两人很识相的结伴离去。

　　车里终于又只剩下陆诚和雨萱两个人。
　　“哥，我逃课去看电影，你很生气吧？”雨萱怯怯地问。
　　“时间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利自由安排，我生气什么？”除了吃醋的时候，陆诚很少对雨萱生气。至少现在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总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监护人，面对着未来的小媳妇脾气得好点儿。“晚上你想吃什么？这会儿还不堵车，地方你挑吧。”
　　“那……咱们回家吧。”雨萱心虚，不敢提要求。
　　“好。”陆诚毫不犹豫地上车。
　　“哥，你真的没生气？”雨萱刚才还幻想着哥哥今天真的心情好，可是人走了气氛就突然紧张，她再迟钝也能觉察到身边这尊大佛正在看她表现。
　　“生气你浪费一张电影票？”陆诚表情平淡，“你哥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雨萱没再答话，只是心里难过得不行。陆诚对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冷不热地晾着。这种感觉，比打一顿训几句难受的多。一想起最近两人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这几天哥哥对她不咸不淡的只言片语，屡次视而不见的不闻不问……雨萱再也忍不住泪水，从小声哽咽到嚎啕大哭。

　　“怎么了？”陆诚无奈，“我也没说你什么，干嘛要哭。”
　　“哥，我知道不该逃课……逃课去看电影是不对的。”雨萱泪眼汪汪，哥哥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既然知道不对，你是故意挑战我的耐心？”陆诚将车停在路边，“陆雨萱，你以为我会忍不住再对你动手吗？”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哥，我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雨萱哭的抽抽搭搭，陆诚完全不理，递了包纸巾又开车上路。

　　陆诚看见这样的雨萱心疼不已，这些天他也早冷静了下来。两个人拌嘴时说的气话怎么能作数呢，难道真要跟一个小女孩的无意之言较劲认真吗。他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些年，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被赵维的殷勤禁锢于自卑自危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
　　陆诚大约摸清了雨萱的心思，不打她一顿，她心里这个坎怕是过不去了。现在哭成这样，回家也没法马上吃饭，就先把这事解决吧。只不过有些话，他要雨萱自己说出来。

　　“哥，哥你看我一眼啊……”雨萱抓着陆诚的衬衫袖子，无助地做着最后的努力。
　　“陆雨萱，我在开车。”陆诚余光所及，雨萱的脸已经变成一只小花猫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陆诚的话给了雨萱希望，哥哥终于愿意面对她的问题了。

　　回家后，雨萱在陆诚身后亦步亦趋，直到他进了自己卧室要换衣服。

　　十分钟后，一切如陆诚所料，雨萱在书桌前等他，站得规规矩矩。

　　“说吧，你有什么事？”陆诚依然镇定。
　　“哥，我做错事了，认罚……罚过之后，哥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对我？”雨萱已经哭得鼻音极重，说完这几句话又有泪水滚落。
　　“罚什么？怎么罚？”陆诚自嘲地笑笑，“像以前一样？打疼了又说我欺负你又要不理我，陆雨萱，我是闲的还是有病，要自找麻烦？”
　　“哥你别这么说，我知道错了……也知道你管我都是为我好，是我不懂事让你操心。现在你什么都不管了，就是还不肯原谅我，对吗？”雨萱眼巴巴地看着陆诚，第一次觉得，哥哥倔起来还是很不好说话的。
　　“陆雨萱，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原谅你。可你呢？哥对你的每一点要求和每一次管教，你真的用心想过吗？怕你伤怕你痛怕你难过怕你受委屈，怕你虚度年华又怕你吃苦受罪，哥的心意你理解过吗？陆雨萱，你真的还是个孩子，到头来你只会觉得别人都亲切友善，只有你哥我，凶神恶煞。所以我，何苦呢？”陆诚目不转睛的看着雨萱，像一只小狮子看着垂涎已久的美味猎物，狠狠道，“陆雨萱你告诉我，这样的你，让我怎么管？以后我也陪你玩陪你疯，让你为所欲为，不是很好么？”
　　“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求你，这次原谅我可以吗？”雨萱抹了把眼泪，委屈道，“还有哥可不可以不叫‘陆雨萱’，我害怕……”

　　陆诚不置可否，保持沉默。他果然如同陆千帆的翻版，可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仿佛是个雕塑。可是就算不动不说话，依然散发着摄人的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快要凝固。

　　陆诚在赌，赌雨萱就是离不开他，赌他在雨萱心里，是个多么重要的位置。这种证明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只有这样被肯定被需要，他才能按着自己心里的想法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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