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小儿初长成

　　all party邮件？
　　陆诚的心瞬间跌入谷底。那是下午跟雨萱在海边时，自己躲在石头后匆忙整理的，因为怕有纰漏或是格式不规范并未直接发送，现在应该仍躺在草稿箱里。那是律所的工作邮箱，父亲当然知道密码，可是这些日常琐事他向来极少过问。
　　“自己看看再回话。”陆千帆大发慈悲，陆诚急忙掏出手机。
　　陆诚迅速扫过全文正要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没出错时，最后一句“随附请见我妈的意见”吓得他脸色煞白。原本应该是“随附请见我们的意见”，一字之差却足以令一个专业律师蒙羞，哪怕并没有真的发送出去。

　　“丢人吗？”陆千帆没打算轻易放过儿子。
　　“……丢人。”陆诚的脸色从煞白到绯红，实在羞愧的无地自容。
　　“这句话，你写过几遍了？”陆千帆的声音冷得出了冰碴，“从你进律所，写过多少遍？”
　　“……很多很多遍，数不清……”陆诚硬着头皮艰难开口。“爸打吧，是我走神了。”陆诚又一次伏在桌案上，笔挺的西裤和贴身的内裤都麻利地褪到了大腿以下。此刻他方才明白，真正让父亲动怒的不是那些生活细节，而是他松散的生活态度真的影响了他的工作表现。
　　“多少？”陆千帆从抽屉里拿出了戒尺，刚好放在陆诚眼前。
　　“随您。”陆诚两腿并直，臀上裸露的肌肤在室内温暖的空气中也不免发凉，可一看见这小小尺子又因羞愧而面色更红，“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实在不该，我很惭愧……还好没有发出去让律所蒙羞。”
　　“这是什么错误？那些个整天只想着涂脂抹粉的前台接待都不会如此粗心。”陆千帆哼了一声，“要是发出去了，你还能稳稳当当在这等罚么？”
　　“是，我知道错得离谱，请爸教训。”陆诚努力压低了腰挺起了臀，往常受罚之处正好呈现在陆千帆眼前最趁手省力的地方。
　　“这句话，写一百遍。就这样，现在。”陆千帆起来一张白纸一支钢笔。
　　这样的情景再熟悉不过，当年高考前要是做过的题再错，便是如此惩罚。裤子脱了摆好姿势等着挨打前，要把错题再抄上十遍，有时候屁股上还带着之前的伤，这般情景实在让人羞愧难当，只要经历过一次，这题便是投生转世都不会再忘。可那时候毕竟还未成年，现在都上了大学还要毫无遮掩地撅着屁股在父亲面前被罚抄写，再亲密无间的父子也足够叫人难为情。
　　“磨蹭？需要有人作伴？”陆千帆的威胁总是直击软肋。
　　“爸，别！我写，我写……”陆诚拿着钢笔的手已被汗湿，按在白纸上留下了潮湿的指纹，却依旧一次又一次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他这辈子最不想再看见的一句话。
　　陆大律师在一旁如泰山般岿然不动，这宝贵的时间也没有浪费，开始浏览几个合伙人推荐的投资项目。
　　片刻宁静之后。
　　“爸，我写完了。”陆诚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去，等待挨打的心情更为急切——打完了至少能穿上裤子，现在这样实在狼狈。
　　陆千帆平静道，“放那吧，裤子穿上。”
　　刚被教训过的陆诚再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亦没有多余动作，小心翼翼地提醒陆千帆，“爸，那个，还没打……”
　　“嗯，穿上裤子，你自己打。” 陆千帆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电脑屏幕。
　　自己打？！
　　十八岁的男孩因为马虎出错在父亲面前自己挥着戒尺打屁股？
　　陆诚想过今天晚上不容易过关，却没想到竟难熬至此。现在看来，刚才写那几个字竟然都不算什么了。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个……我自己……怎么打……”陆诚本就肤色偏白，低头伏案撅了半天再加上害羞难为情，整个人变成了煮熟的大虾，哪哪儿都红。
　　“原来这么多年教你的时候你都没放在心上，怎么打的都不知道，怪不得懒散大意起来能到如此地步。”陆千帆站起身来到陆诚身侧，“既然忘了，那我就再一点一点的教你。”
　　陆诚愣了。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凉风从脚底窜到了后脑勺，全身转了一圈后迅速延伸到手指尖，而后形成一个透彻心肺的寒颤。
　　“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把裤子穿上？”陆千帆话一出口，就见陆诚脸色又红了几分，接着快速整理好衬衫扎进裤子里，皮带扣好。现在，大虾彻底红透了，正好吃。
　　“爸，要不还是……”陆诚一双鹿眼清澈，无助地看着父亲。陆千帆的眼神自有一股杀伤力，看的儿子几乎要窘迫得流泪。
　　“你敢哭，试试看。”只有父子两人的书房很安静，陆千帆的声音自然也不大，“打。”
　　陆诚努力收拾情绪，想象自己置身事外，握着戒尺的手去往身后使劲儿仍是有些别扭，最终摸索着落下。
　　“晚上没吃饱？”陆千帆显然不满意。
　　陆诚也觉得不好意思，第二下便是真的用力挟着风朝自己身后狠狠甩过去，可是因为太过用力疼痛超过预期，当注意力应付疼痛的时候，戒尺脱手了。
　　在陆千帆的注目礼之下，陆诚抬手的第三下开始终于显现了一个优秀击剑手的基本素质，终于能够忽略情景和情绪准确地找到发力的目标和路径，控制好下手的频率和速度，尽管仍旧非常难堪羞赧。
　　刚才是他自己说随父亲要罚多少，既然没定数目，陆千帆不开口他便不敢停下。不过人的正常生理反应对自己总有本能的保护，实在疼得厉害了还是会有一两下稍微轻点，意识到力度减弱后陆诚便会在后面加紧儿补回来，这么一来仿佛比挨父亲的打更要难忍许多。
　　身为父亲的陆千帆看的十分淡定。他不计数，不教训，不发怒也不认可，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儿子一下又一下地往自己身上重重地招呼戒尺。他心里的火慢慢泄了，涌上心头的是这个孩子的每一点进步和成长，当然包括他对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关怀和付出。
　　常年的规律锻炼和自律要求让陆千帆身姿卓然，即便并不故意约束依旧是开肩拔背。有父如此，一旁的儿子自然不敢再懈怠，哪怕是受罚也不曾有一刻低头蹋背。
　　不管是谁打，戒尺上了双数都是真真切切的疼。薄薄的春款西裤在此刻除了遮羞并无太大用处，因忍痛而产生的细汗顺着俊朗的脸颊流下，陆诚依旧不吭一声。安静的大书房里，只有戒尺连续落下的干脆和留在空中挥动的回响，再无其他。
　　“够了。”在陆诚双腿都忍不住发抖时，陆千帆终于开了口。
　　陆诚大口喘气试图缓解疼痛，身后臀上的灼热刺痛却在戒尺停下后进一步肆虐蔓延。短暂的几秒种后，陆诚尽力平复了自己的音调，问陆千帆道，“爸，要不要……验伤？”
　　“你觉得自己在受刑？”陆千帆挑眉。
　　“不，不是……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没有放水……”陆诚咬着嘴唇，一脸诚恳。
　　“不需要。”陆千帆明白陆诚的心思，尽量慈祥道，“我相信你。”
　　陆诚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句瞬间击溃，眼泪夺眶而出。“爸……我真知道错了……我……”

　　陆千帆握住了陆诚颤抖的手，暖暖的，稳稳的。“还有最后十下，打你浑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眼泪咽回去，不然我就按规矩办了。”
　　啪，啪，啪，啪……啪。
　　从容，沉着。
　　陆千帆的几句话像是大旱之后的甘露琼浆，势不可挡地浸润了陆诚因不安而干涸的心田。他用心体味着父亲引导下的责罚，每一下都是父亲一贯的力度和节奏，甚至比自己打的还要轻一些，只不过现在打在已经伤痕累累的臀上依旧难捱。可是他这些年来的教训都是始终如一，哪怕盛怒之下也未曾有一分加重，即便怜惜心疼力度也不减分毫。
　　完成约定的数目，陆千帆便从陆诚手里抽了戒尺放回抽屉，并未急着落座。
　　陆千帆站在陆诚身边，明明两人的身高已经差不多了，为人父者却总显得伟岸，“人生皆由自己创造，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不会一辈子在你身后提着戒尺，你的为人处世不应该因我存在与否而有所偏移。你想要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有一天当你真的长大了，我希望你对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无怨无悔。”
　　“爸……是我不懂事……”陆诚低头。虽然幼时在孤儿院度过，可是自从到了陆家他得到的太多，成长得也太顺利，以至于到了大学父亲宽纵一些便得意忘形，不管父亲是否知道或是提及，很多事情确实处理不当。他，有点儿膨胀。
　　“家里这些孩子你是最大的，难免苛责。可是再难的路，走过去就过去了，回头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陆诚，只要你自己愿意，就一定可以做到最好。”陆千帆的话如绵绵细流缓缓流入陆诚心田，在那之后的日子里，陆诚每当遇到困难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便会想起这个夜晚，父亲坚毅深邃的眼神和掌心里的温暖安定。
　　“爸别这么说，没有苛责，是我辜负您的期望……要是我做不好就不配当您的儿子。”陆诚又一次红了眼。若是做不好，他拿什么报答陆家？若是父亲不满意，他又有什么资格能站在陆千帆身边？
　　“臭小子，胡说八道。爸爸就是爸爸，永远都是。费心费力费大米养大的儿子，还能扔了你不成？做不好就是打得轻，大不了我受累多揍你几顿。”陆千帆一巴掌拍在陆诚臀上最痛的地方，“过来趴着，爸给你上药。”

　　随着年龄渐长，父亲已经很久没在惩罚之后亲自上药揉伤了，虽然伤痕累累的两瓣臀肉会再经历一次狂风暴雨，可陆诚心里却把这当做父亲的宠爱，甘之如饴。身上越是疼痛，父亲对他的在乎仿佛就越清晰。哪怕到了陆家这么久，他内心深处仍然需要不断地确认，父亲对他是认可的。
　　“傻小子，打这么狠做什么，平时我下手有这么重？”打人没这么重，可陆千帆上药时却绝不含糊，哪里伤得重便盯住哪里不放，要是有了肿块更是必须马上揉开。
　　陆诚忙着应付疼痛，换了几口气才勉强正常的回复，“爸打得没这么疼，是我觉得自己该打。”
　　“知道就好，再敢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就让你后悔长了屁股。”陆千帆手上正忙活着几道交叠的伤痕，几番抽打之下已经破皮出血。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心软，看见儿子臀上横七竖八的红肿青紫竟有些心疼。“跟谁学的打孩子下这种死手、可着一处狠打？”
　　“不敢了不敢了！爸，我是怕你……”陆诚想了想，对自己狠得下心当然是跟父亲学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儿顶嘴的意思，最终低了眼眸，趴回了自己臂弯里。
　　“怕我什么？”陆千帆有意逗弄着儿子，“怕我觉得你放水，还让我验伤？怎么验，我再亲自打你一顿比对一下？”
　　陆诚被父亲识破心思更加不好意思，他怕，一直都怕，怕自己有一点点让陆千帆不满意。
　　陆千帆揉了揉陆诚的脑袋，因为刘海儿长了再加上挨打时疼出了汗，头发前面湿哒哒的。“陆诚，你是什么样的人爸爸心里很清楚，许多事情你无须太多顾忌。咱们家孩子不少，可懂事上进又有能力的就你一个。这几个小家伙都不让人省心，爸给你权力管教他们，以后有什么事你也要尽全力护着他们。”
　　陆诚点头，不管是雨萱还是卓子卿、卓子涵，既然是父母的亲人晚辈，他都会尽自己所能毫无保留地对他们好。
　　“今天给你个教训，却也不是故意难为你，”陆千帆耐心地解释着，“没尝过自己的戒尺，管教弟弟妹妹手上就没分寸，知道么。”
　　“爸，那您……”陆诚一时语塞。那您打我的时候，也曾自己试过吗？
　　“傻孩子，爸难道会不知道轻重就打你？”陆千帆替陆诚处置好身后伤处，意味深长道，“感同身受，永远不是亲身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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