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药异闻录

　　“滴咚”“滴咚”仿佛是雨珠落入了水中，“沙沙沙”，是细雨拂过叶片的声音，“哗哗哗”，边上似有有一条河，不同的水声交杂错拥，由混乱模糊转向明亮，安静而嘈杂。沙哑的声音渐渐响起，像是久未推动的磨盘吱吱呀呀地转了起来，“归矣，归矣，醒来吧！”
　　猛然间，刘亦全从地上坐了起来，头脑还是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摸了一把脸，竟是湿的。清醒了好一阵，刘亦全的意识才恢复了正常，此时，细雨夹在风中向刘亦全不断扑来，有着丝丝凉意。
　　亦全抬头想左右看看自己在何处，但身边却是围绕着好多白玲玲的花朵，喇叭状的花朵妖异而纯洁地簇拥着，白茫茫地一片，每一朵都与那小银梳上的一模一样。刘亦全站起了身，四处寻找鱼姐姐的身影。
　　视线越过那妖异纯白的花朵，一条青灰色的河流便跃入了眼中，河面很静，但河水却仿佛很急，河的对岸一片荒凉，毫无生机。
　　一座白得剔透的拱桥横跨在河面上，桥上有一道熟悉红色的身影，红裙被清风鼓动，丝丝细雨落在红伞上，俨然便是那鱼姐姐。
　　鱼姐姐似乎也察觉到了亦全的目光，转过身来对着亦全微微一笑，唤道：“小全全醒了？过来吧！”声音很轻，很柔，很糯，但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了亦全的耳中，亦全见状便向桥上走去，目光中有着丝丝点点的疑惑。
　　待到亦全踏上了这桥上，来到鱼姐姐的身旁，鱼姐姐便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方丝帕，为刘亦全擦拭手指，这时亦全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竟不住地在流着血，但自己却无一丝痛感，亦全转头看向身后，发现自己走过的路竟是点露斑斑血迹，一直延伸到那片花丛中，那白色的花朵染上了血迹竟便成了红色，十分妖异。
　　“小全全，你知道那是什么花么？”鱼姐姐看亦全正转头看着那片白色的花丛，便问道，声音糯糯的，软软的。
　　刘亦全听到鱼姐姐在问自己，便转过头来：“我不知道哎，鱼姐姐能告诉我么？”
　　“这是曼陀罗花，又称山茄花，它最大的作用便是作为麻痹散，当然它对除风湿也有一定的作用。”鱼姐姐缓缓说道，“这也是你那小银梳上的花朵，和芰华还是不同的吧？”
　　刘亦全听着，微微点头，而后抬头看向了四周，又问道：“鱼姐姐，那这里是哪里呀？为什么处处涌出凄凉？”
　　此时，鱼姐姐也转过身去，将那方丝帕交给亦全，看向河流的远处道：“这条河啊，叫三途河，也是冥河，这座横跨其上的白石桥啊，叫做奈何桥。”说着，这鱼姐姐的眼中涌现了丝丝缕缕的沧桑，虽难以察觉却又无法掩盖。
　　听到这是奈何桥，刘亦全顿时有了分毫的慌乱，毕竟这应当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但见鱼姐姐在身旁，刘亦全内心不知为何有着庞大的安全感，而且他对着周围的一切竟有着几缕熟悉。
　　“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刘亦全问道，双手的血已经止住了。
　　对于这个问题，鱼姐姐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小全全，你先不要问，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鱼姐姐的声音轻且温柔，阴暗的天空中飘洒的细语打在红色的伞面上，沙沙作响，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和唱者，听到这，亦全便默默地站在鱼姐姐的一旁，等待着故事的开始。
　　依旧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在这奈何桥上还有着一个姓孟的老奶奶，慈眉善目，总是穿着一袭深红色的长裙，一头白发盘得工工整整，手上总是拿着一根橡木手杖，散发着独特的香气。虽然她的面容上满是皱纹，但笑起来时令人觉得很是温暖，可以散去冥界的寒冷。这孟奶奶会在采下长在冥河北边的十味药，熬成忘世汤，人们死后的灵体重新回到阳间重归于世，都要来到这桥上看着孟奶奶的笑容喝一碗忘世汤，然后才能毫无忧虑地再次开启他们的人生。
　　那一日，天空还是那么阴暗，大片大片的乌云密密麻麻地遮盖在这三途河上，浓重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微风浮动，但也吹不动这厚重的天幕。
　　孟奶奶依旧像往常一般捧着一碗忘世水，在这象牙般的桥上对着来往的鬼魂露出温暖的笑容。不知何时，一道湛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桥头，成为了除桥上的孟奶奶外的唯一色彩。
　　孟奶奶对着那道身影点头，露出温暖的笑容，示意他走到她的身边去。他的脚步很轻，腰间的绸带和头上的抹额被凉风微微吹起，淡蓝色的光晕在走过的每一步上拉长，如同极夜中诸神的裙摆。
　　待到他的脚步来到孟奶奶的跟前，孟奶奶才看清他的面孔，少年的面孔清秀而布满忧郁和愁容。孟奶奶将手中的忘世汤递到他的面前，示意让他喝下去，但他却并没有接过，而是转身看着那平静的河面。
　　良久，他开口了：“想必奶奶是那桥上孟婆吧？我若是不想喝这忘世水会如何呢？”
　　“呵呵，这忘世水可不能不喝，只要是想重新回到人间，便一定要喝这忘世水，如果抗拒不喝奶奶可是会把你丢到那河中去的，这冥河的水，触之即化。”孟奶奶轻笑了一声说道，声音轻柔。
　　“那要是我并不想回去呢？我可以留在这里吗？”那少年转过身来轻声问道，连眸子都是湛蓝色的。
　　“这，孩子，为什么如此想不开呢？你经历什么？”孟奶奶皱了皱眉。
　　“也没什么，在我十六年的人间岁月中，也便是充满亲友背叛，感情的玩弄以及利益的争斗，世事阴暗让我恐惧而已。”那少年缓缓道，声线中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沧桑。
　　“孩子，你不能这样想啊，人间其实还有好多东西是很美好的，比如说爱情，再比如说那个。”说着，孟奶奶便伸出了手，指向远方乌云的某处，那少年顺着孟奶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见乌云中陡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道金光自那缺口处射出，落在那青灰色的河面上，粼光闪烁。
　　见此情景，那少年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但却是转瞬即逝，面孔马上又是被忧郁与愁容所掩盖，而乌云也再次遮蔽了那那个缺口，也霞光消失不见。
　　“唉，好吧。”孟奶奶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你便先留下吧，帮我施施汤吧，不过不能去河的那一头哦！还有，告诉奶奶你的名字吧！”
　　那青年稍稍点头，而后说道：“我叫陈全。”声音很是轻悄。
　　“咚咚咚”鼓声传来，涤荡灵魂，刘亦全转头看去，只见一老一少走在河岸边，两道身影的手中都拿着一个红色的拨浪鼓，不断地转动着，一个不合体型的大红肚兜在胸前左右晃荡着，两人时不时地俯下身去采摘河畔的各种草药。
　　“那时鬼童子，他们喜欢采摘冥河河畔的草药然后将其带往人间。”鱼姐姐见刘亦全望向那两道身影，便解释道。
　　那一老一少的两道身影仿佛也察觉到了刘亦全在看着他们，于是抬起头来对着刘亦全弯身作揖，刘亦全也微微弯身作为还礼。而后鱼姐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刘亦全转身，看着那道红色的倩影在桥上缓缓踱步。
　　那陈全便留在了这三途河畔，同孟奶奶一同采药，熬汤，施汤，还不时地听各种鬼魂的倾诉，他们的故事或是美好，或是凄悲，但无论是美好或是凄悲，孟奶奶都从未动容，一个大大的笑容始终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令人感到温暖。而陈全则把每一个故事都牢牢记下，无人是便独自坐在桥头思索。
　　在一个又一个故事中，陈全逐渐明白了，其实人生本就是一段没有目标的旅程，而浓缩在人生中的，便是那段经历，周遭的环境可能不断地改变，但人们所经历的大都不偏不倚，如果你恰巧有了一份他人所未曾体会到的感受，不论是痛苦还是甜美，那都是你的幸运。于是，陈全面孔上那些忧郁的氤氲也渐渐散去，一个温暖的笑容也出现在了那面容上，桥上散满了阳光。
　　于是，在看破这人世间后，这陈留也便不愿离去了，日日与那孟奶奶一同施汤，孟奶奶也没有驱赶他离去，看着陈全的眼神也不再是慈爱，反倒是充满温柔。
　　一日，孟奶奶不知为何离开了她那一直停驻的桥上，陈全四处寻找也不见踪迹，便只好独自一人拿起那忘世汤施于上桥的鬼魂，陈全的笑容也如同孟奶奶的一般温暖而明亮，扫去了所有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陈全注意一道红色的俯身在河畔旁，显然便是那消失了许久的孟奶奶。陈全走到孟奶奶身旁，只见孟奶奶的双手都浸在那青灰色的河水中，双手之间有一尾柔若绸缎的红鱼，红彤彤的鳞片把孟奶奶的双手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陈全也被这红鱼给吸引了，想要伸手去触摸，然而在陈全的手还未触碰到水面时，孟奶奶的低喝声便在陈全的耳边响起：“不要去碰这河水，你是想魂飞魄散么？”
　　陈全赶忙收回手，尴尬地咳了两声，而后说道：“奶奶，这是什么鱼呀？不是说这冥河的水触之即化么？”
　　“这是我从冥王那里讨来的红绸鱼，我看这河中太过死寂了，想给这河中添一个活物，但寻常的鱼又无法在这冥河中生活，便去向冥王讨了一尾她池中的红绸鱼。”说着孟奶奶摊开了双手放任那红绸鱼游向河中。
　　在失去了孟奶奶的束缚后那红绸鱼游向了桥底下，而后竟也不随着河水游去，而是在桥底一圈又一圈地洄游着。
　　“以后这冥河上除了你我多了一尾红绸鱼了。”说着，孟奶奶抖落手上的水渍，起身向着桥上走去，陈全便赶忙跟上去。陈全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水中的红影，仿佛那尾红绸鱼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在陈全注视这鱼的时候，陈全能感觉到这鱼也在看着他。
　　渐渐地，这红绸鱼不知为何开始跟着陈全从桥上投下的阴影，陈全站在这桥上时，那鱼便在桥下洄游，而当陈全来到这岸边时，这红绸鱼也静静地游到岸边。
　　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只有那一老一少和一条静静的鱼，于是，每当无事时，陈全便会来到岸边，对着那红绸鱼将他在桥上时听到的故事，或是凄惨，或是美好，各种情愫也掺杂在故事中，仿佛各种材料掺杂在基酒中，满心迷醉。
　　“鱼姐姐，你就是那尾红绸鱼么？”刘亦全轻轻地问道，鱼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静静地诉说这个故事。
　　那时一个寻常的夜晚，月光和星辉都被冥河上方那厚重的云彩所遮挡，四周漆黑而无半点光亮，河畔边的各种草药也蜷缩着身体，抵御这流淌的黑暗。
　　陈全没有睡，其实鬼魂是不用睡觉的，只不过陈全在人间时便已经睡习惯了，夜晚如果不小酣片刻他总会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扶着粘稠的黑暗，陈全来到了河畔边，那尾红绸鱼也游到了河畔边，在这种寂静的夜晚，少年寂寞的心总是需要有人陪的，没有的话鱼也行。
　　陈全缓缓在河畔的草地上坐下，开始述说他的，或是他的听说的故事。但是陈全尚未开口，只见那红绸鱼竟发散出了波浪般的红色的光晕，层层的光晕叠加，似乎将陈全湛蓝色的衣袍都染红了。
　　良久，那红光渐渐退去，陈全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倩影，她的脚尖点在水面上，红色的水袖拖到水面上，但毫无冥河之水的沉重感，很是轻盈。
　　陈全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那女子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大大的眸子随时都会睁开，红嘟嘟的嘴唇微开，呼吸着冥河之上的空气。
　　没过多久，那女子的眸子在陈全的意料中睁开了，直勾勾地看着岸边的陈全，看得陈全脸上都些许泛红。陈全率先别过头去，不再看那红色的身影，而后开口道：“你是那尾红绸鱼？”声音中依旧还有些许惊异。
　　“是的，你可以叫我小鱼鱼。”那女子开口道，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陈全的身上。
　　“那你怎么变成人了？”陈全转过头来问道，但一转头便又是四目对视，看着小鱼鱼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使得陈全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
　　“我也不知道，我天天听公子说人间的故事，很是想上岸来陪陪公子，不知为何今日便成功了。”小鱼鱼说着，便点着水面来到陈全的身旁坐下，眼中光华流转，流转到陈全的身上。两人便这般坐着，静默了许久，小鱼鱼终于开口道：“公子，你怎么不讲故事了？给我讲一个吧，我一定会听得很认真的。”
　　陈全看着这道红色的身影，胸中的某个东西仿佛在微微挪动，他轻咳了一声，而后开口说道：“好吧，说的不好可不要怪罪我。”
　　“嗯嗯，公子讲的故事都很好，小鱼鱼才不会嫌公子说的不好。”小鱼鱼点点头，可爱的模样令人想上去抱住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柔和低沉的声音便不断地在此后的无数个夜晚响起，诉说着人间那最动听的故事，星辉也不时地挣脱乌云的枷锁，落在青灰色的河面上，虽着水波微微晃动，一水红色，一湛蓝色，两道身影也渐渐地靠在了一起，相互依偎，在夜晚的凉风中汲取彼此的温暖。
　　每到夜晚，这小鱼鱼便化身为人，来到陈全的身边，而到了白天，她便再次化为一条红绸鱼，跃入冥河之中，在象牙般洁白的桥下洄游。
　　陈全仿佛在体会一种他身前未曾有过的感受，那凡间最美好的情感，即便在白天时小鱼鱼化身为红绸鱼，那道红色的轮廓也在陈全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无事时，陈全便总是对着桥下的红鱼傻笑，那是难以抗拒的情愫。
　　凡世之事难料，凡间之情也是，更何况是在阴间的凡情。那个晚上，依旧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周遭只有曼陀罗花在凉风中的抖动声。
　　陈全早早地便走下了奈何桥，来到岸边，痴痴地看着那道红影，在层层的红色光晕中化为一道倩影来到陈全的身边，那倩影嘴角在笑，面容在笑，深邃的眸子也在笑，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喜悦与幸福。陈全上前拥住了那红色的倩影，耳边满是小鱼鱼那银铃般的笑声，久久不愿放手，这一刻，没有时光，没有流水，没有阴间凡世，只有彼此。
　　突然间，两人的身后传来了重重的手杖触地声，沉闷的声音令得两人赶忙放开了紧抱着对方的双手，看向身后。只见一道苍老的身形立于陈全的身后，雪白的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脚边白色的曼陀罗不断地摇晃着。那道身影也是红色的，不过要比小鱼鱼的红要深得多，身形也略显佝偻。
　　“奶……奶，你怎么在这？这……这是小鱼鱼，是你待会来的那尾红绸鱼。”陈全率先开口道，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许颤抖。
　　那孟奶奶没有理会陈全，反倒是对着小鱼鱼问道：“你真是我带回来的那尾红绸鱼？”
　　“是的”小鱼鱼答道，眼神中有些许惧意，“我便您带回来的那尾红绸鱼。”
　　“你还知道你是我带回来的？”孟奶奶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凉意，“你清楚你自己在干什吗？我把你带回来是让你来抢我选中之人的吗？”
　　“什么选中之人？”这让刘亦全有些疑惑。
　　“你先别管那个，我们还是继续听故事吧！”鱼姐姐在一旁说道，语气中有点点难以察觉的慌乱。
　　此时小鱼鱼便欲转身跃入水中，但她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只见孟奶奶手杖一挥，那红色的倩影便滚落道了边上的草丛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些白色的曼陀罗便在手杖的鼓动下将她的身形层层包裹，而她也自此失去了意识。
　　“你在干什么！”见孟奶奶竟这般对小鱼鱼，陈全不禁对着孟奶奶怒吼道，俨然失去了平时秀雅的模样。
　　“你若此时忘了她，一心一意与我在这桥上施汤，我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孟奶奶淡淡道，但淡漠的语气中不知为何掺杂着丝丝希冀。
　　“不可能！”陈全张牙舞爪地想要冲到孟奶奶的身前，但他的脚步竟在奇异的力量的束缚下不能挪动一步。虽然陈全的努力毫无用处，但此时他的情绪已无法控制了，他对着孟奶奶怒吼道：“快放了小鱼鱼，我是不会忘了她的，让我忘了她你还不如将我丢入这三途河中，让我消散于此！”
　　“唉”孟奶奶叹看一口气，神色凌冽，面孔上再也没有了此前温暖的笑容，而后便向着桥上走去，步伐慢而沉重，而陈全的身形不受控制地跟在孟奶奶的身后。
　　待两人走到桥的正中间，孟奶奶的手中多了一碗青黑色的汤水，俨然便是此处陈全曾帮孟奶奶所施的忘世汤。孟奶奶拿起忘世汤，对着陈全说道：“唉，喝了这汤后你便去那尘世在走一遭吧，归来时你便会忘得一干二净。”说着，不容陈全有丝毫的抗拒，那青黑色的汤水便被孟奶奶咕噜噜地灌了下去。顿时，那陈全的头脑便迷迷糊糊，一幕幕光景渐渐在脑海中消散，身体浑浑噩噩地踏上了河对岸的道路。
　　“为什么孟奶奶要这样做？”这个故事中许多地方都使得刘亦全迷惑不已。但鱼姐姐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讲那故事。
　　后来的某一日，阳光破天荒地冲破了云层，落在了这河畔的杂草上，而那被大堆的曼陀罗掩盖的倩影也渐渐地醒转了过来，她静坐过了好一会使得自己的意识清醒，而后环顾四周，发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出来了那大朵大朵纯白的喇叭状的花朵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是真的一个鬼都没有，平日里前往凡间的鬼魂一个都不在。
　　她缓缓起身，竟有些吃力，漫步走到河边，但青灰色水中那模糊的倒影却令她几经癫狂，水中竟不是一个青春美丽的倒影，反而是一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原本密密麻麻的如瀑般垂下的青丝也悉数变成了白色，她捂着脸尖叫起来，声音也是沙哑的。
　　惊恐，满身的惊恐抖落在河畔上，身上的红裙也沾染上了尘埃。
　　“咚咚咚”一阵鼓声自身后传来，她转身看去，只见两个怪异的人影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老一少，手中摇晃着红色的拨浪鼓，大红肚兜不合体型地挂在胸前。
　　“你……你们是谁？”她慌乱地问道，她并不想以此时的面目见人。
　　“你别害怕，我们是鬼童子，你是被孟奶奶丢入曼陀罗花丛中的那尾红绸鱼吧？”那老头开口说道，声音沙哑。
　　“孟奶奶在哪？”听到孟奶奶这三个字，她的眼神中涌现出层层惊恐。
　　“她啊，她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待人不再笑脸相向，在遇到不愿喝下忘世汤的鬼魂时，她不再听那些鬼魂倾诉，直接将其丢入这冥河中，魂飞魄散。”那老头说道，声音平缓，“后来丢的多了，被冥王知晓了，冥王很愤怒，要知道，鬼魂是这冥界的基础，哪里可以这般消损，于是把她驱逐了。”
　　“哦”听到这，她松了一口气，而后问道，“那这些要投胎的鬼魂怎么办？难道直接让他们去投胎么？”
　　“奶奶，你是一尾红绸鱼，我就叫你鱼奶奶吧！”那老头边上的小孩开口说道，声音稚嫩而清脆，“冥王大人新设了一个阎王殿，专门负责忘世投胎，我们两个负责采这三途河边的药，熬成忘世汤给他们喝。这可比我们之前干的职务有趣多了，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偷溜到人间去玩。”
　　“好吧，那你们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吗？”鱼奶奶问道，眼中满是希冀。
　　“有啊，很简单的，你只要找到心爱之人给他讲十个故事，然后每天让他给你梳头就好了。”那小孩毫不在意地说道，“之前那个叫陈全的家伙转世投胎好像叫刘亦全呢，不过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没事，我记得她就行了。”鱼奶奶缓缓起身，拿起边上的一根枯木作为自己的拐杖，口中不断地喃喃着“刘亦全，刘亦全……”
　　“好了，故事说完了，怎么样？”鱼姐姐缓声说道，明亮的眸子扑闪扑闪地看着愣在原地的刘亦全，此时的刘亦全内心是波浪翻滚难以平复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着这样奇异的经历，而眼前的女子竟就是自己在忘记世事前深藏在内的那个人。
　　其实，即使刘亦全最终也还是不知道鱼姐姐与自己曾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也无妨，因为在此间古道的几日中，刘亦全对鱼姐姐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鱼姐姐趁刘亦全还未缓过神来，一步上前，搂住了刘亦全，双手放在刘亦全的背后，俏丽的容颜紧贴着刘亦全的胸膛，红唇轻咬，眼神扑闪，水红色的长裙随风而起，片刻后，刘亦全也抬起了双手，搂住鱼姐姐的身体，曼妙而柔软，这时，鱼姐姐别过头去，对着空中的某处，嘴唇微动，仿佛在说：“冥……王，看来是我赢了，你的鱼我也不还了。”而后，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带有些许诡异的笑容。
　　随后，两人松开怀抱，目光没有看向对方，而是默契地望向曾走来的那条古道，古道上的每一步踩下去，压实的都是时光，每一步抬起，扬起的都是四季，但留下脚步的，是梦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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