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云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一到临近收假的时候就错觉，明明是昨天才放假，怎么今天就要去上学了？高三马上又要开始了，贺琳琳承认，她到现在还是没有爱上学校，也依然没有在学习找到任何兴趣，而且这次因为用了心，反而越学越累，力不从心之感强烈。

　　卢昭在检查作业，贺琳琳检查他，他坐在她家里的画面太不真实了，好像他们很亲近一样。

　　卢昭说：“这道题做对了。”
　　“对了！”贺琳琳无意义地重复，掩饰自己刚刚的分心。
　　卢昭没察觉，翻着卷子：“我再找到题你做。”
　　贺琳琳叹口气，这口气也是无意义的，她就是想叹气，数学题把她脑袋占领了大部分，剩下一小块儿就控制不了她的行为了，贺琳琳自己都不知道她叹气了。
　　卢昭听见了，看她一眼就把卷子放下了。
　　贺琳琳还挺奇怪地看着他。
　　卢昭问：“要上高三了，有什么打算。”
　　他难得和她闲聊，虽然聊得还是学习，贺琳琳还是很高兴，只要不让她做数学题她就高兴。
　　贺琳琳想了想，说：“我要好好学□□分过四百！”
　　卢昭对她的目标没什么看法，说：“四百分能上个三本。”
　　贺琳琳很乐观，她这回考个三本也是进步了。
　　“你想去哪儿上大学。”卢昭又拿起卷子，贺琳琳又能肆无忌惮地看他，他看她时，她就不敢看他，他们说话时有默契地尽量不去直视对方。
　　“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吧，太远了回趟家太麻烦。”贺琳琳考虑的很实际，但她说完又来了一句，“B市离家就挺近的。”
　　卢昭低头看着卷子，没说话，贺琳琳已经在后悔了，她想解释一下，又无从开口解释起。
　　她刚刚想到B市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卢昭，但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因为他。
　　真不是。
　　“是比较近。”卢昭边说边用笔在题目序号那里打个勾，“把这道做了。”
　　贺琳琳接过笔，头一回对数学有点感激。

　　卢昭给贺琳琳补课是纯义务的，没有收任何好处，贺长峰知道后表示过意不去，虽然他对卢桂平没有好感，但在卢昭面前毕竟是个长辈，他让罗丽芳还是给点报酬，意思一下就行。
　　罗丽芳就塞了三百块钱贺琳琳，贺琳琳这天就把钱塞给了卢昭，最后一天了，她明天就得去上学了，她和卢昭以后能见面的机会按理说，很少。
　　“我妈叫我谢谢你，你拿着吧。”贺琳琳讲得很干涩，她不可惜钱，她只是不知道怎么给人钱。她直到二十九岁也没有弄明白人情社交，看见别人因为买单或者过年红包而拉扯的场景还是会尴尬。处理红包时，她向来是人家给她就收着，她给人家，人家要是推，她就放桌上，人家再塞进她口袋里，她就走的时候再放，避免当场你推我让的表演。
　　她因此在很多人眼中都不是个成熟的人，好听点的单纯，准确一点的是不通世故，二十九岁女青年被人用这个词一形容，别人大概就会想象出来一个长相。

　　卢昭没接，说不用：“没必要。”贺琳琳很为难，卢昭人在她家，她没办反用最惯常的那一招，往桌子一搁走人。
　　贺琳琳找了个理由劝他：“你拿着吧，我去补课班也要交钱的。”交得还更多，贺琳琳还有点不好意思，三百块她是觉得有点少了，拿不出手。
　　卢昭还是那句，没必要，他从卧室出来，正在门口穿鞋，贺琳琳在她后头干站着着急，不知道怎么劝。
　　卢昭穿好鞋就要走，贺琳琳急中生智一把把钱塞进他口袋里，他穿了条运动短裤，有两个大口袋，魔术贴。贺琳琳撕拉一下拉开，手塞进去一半，被卢昭捉住了，她抬头一看，卢昭脸色有点不对，又苦恼又生气的样子，
　　贺琳琳立刻把手抽出来了，但刚刚那片刻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的触感还留在她手上，她脸上没表情，心里在尖叫，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腿。
　　怎么一个男生的腿比她的腿还要长，还要细，还要白！男生长这样的腿完全是一种资源浪费！
　　贺琳琳嫉妒完才开始反省。
　　她怎么就敢把手伸进卢昭的裤子口袋？！她这不是变相摸人家大腿吗！她这是毫不掩饰地占人家便宜啊！她脑子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矜持一点，沉着一点，贺琳琳提醒自己，你只是在扮演十七岁，你并不是真的十七岁啊！
　　但卢昭是真十八岁，贺琳琳偷偷瞥他，卢昭和她讲数学题时的风采全不见了，他这会儿最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男生的样子，她蠢蠢欲动，瞬间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卢昭看贺琳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还要对他微笑，越笑越傻。
　　她不会作假，就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出来了，不够聪明，没有耐心，做事还很冲动，要说她以后会变长一个温柔端庄的女人，像其他人一样，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贺琳琳只能是这个样子了，她不会变的。
　　卢昭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上，贺琳琳看着他，不敢再去动这个钱。
　　“我走了。”他看了看贺琳琳，好像在等她说些什么。
　　贺琳琳说：“再见···拜拜···”她总觉得再见太正式，拜拜就还好，拜拜后面一般会加一句“明天见”，再见面的愿望就不显得遥远了。
　　卢昭说：“好好学习。”他看了一眼她的头顶，她头发短，四处支棱着，像个炸毛的玩具熊，让人想给她理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这个形容的，他从来没有什么玩具熊。
　　贺琳琳知道自己笑得太开，但是控制不了：“天天向上。”
　　卢昭笑起来，贺琳琳挥挥手，看着他下了楼。

　　楼梯窄，一个上一个下就有些挤，祝子嘉往旁边让了让，男生从他身边过去，说了声谢谢，他抬头，看见二楼门口站在门边的贺琳琳，他知道了她叫贺琳琳，是他妈朱玉萍说得，他马上也要转到育才高中了，说不定还要和贺琳琳同班，他希望班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最好没人和他打招呼。
　　贺琳琳非要他打招呼：“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祝子嘉点点头，就嗯了一声，匆匆往楼上走，根本不停，也不看人。
　　贺琳琳越看越好奇，这样一个人，日后是怎么克服这种天生似的害羞和木讷，走到台前去面对那么多人的，太神奇了。
　　她忽然有个荒谬的念头，说不定她也能做明星。
　　她还记得不少大火的歌呢，趁着现在别人还没出来唱，她赶紧先唱喽，那她不就火了吗!有个电影里就有这个情节！
　　贺琳琳很兴兴头头，连粉丝名叫什么都取好了，可心里知道，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唱得好不好另说，心里那关就过不去，她要是真这么干了就等于是偷了别人的人生，那多没意思，而且那些歌她真喜欢，不可能去糟蹋，也没人靠抄能过一辈子。
　　人生再来一次的机会有多少，不求过得比上回强多少，起码要保持水准，和从前一样，半夜醒了能问心无愧接着睡。
　　贺琳琳在这种时刻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是好使的。

　　罗丽芳回来，贺琳琳把钱如数上交，说卢昭不要，罗丽芳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她有没有谢谢人家。
　　贺琳琳高高兴兴地说：“谢了，谢了好几回。”
　　罗丽芳瞪过来：“少嬉皮笑脸的，人家给你补课，你总要有点进步，开学就高三了，你知道吧，再和以前一样不用心你就没救了！”
　　贺琳琳猜她是今天心情不好，立刻乖顺起来，说了声知道了，自觉回房间，本来还想在外面坐会儿，再看回电视。
　　罗丽芳洗完澡去了医院，走之前还进来看了看贺琳琳，看贺琳琳正在做题，她就没说什么。

　　贺琳琳做完题之后就准备睡觉，但想到明天就要上学，晚上还得迟半个小时放学，就觉得夜晚很珍贵，舍不得睡过去。她躺在床上，突然想下去检查一下放假以来从来没骑过的自行车，以后早上上学的就她一个人了，车胎要是再破了也不会有人带她了。

　　要下去检查一下车胎，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然后就被新的念头挤走了。
　　关于她做过的数学题，关于她想问但是没问出口的问题，车胎破了怎么办这是明天早上的事，她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车胎上。

　　卢昭坐在桌前，翻着书，方春英敲门进来，端着一盘水果，说：“出来看看电视，老在房间里坐着干嘛？”
　　卢昭知道他一出去，卢桂平又要和他说在B市买房的事，他们近来对他的大学生活关心得很，比起来他本人就显得有点无所谓了。
　　卢昭没动，说：“我看会儿书。”
　　方春英看了一眼，问道：“什么书啊？”
　　卢昭答：“局外人。”
　　方春英瞥一眼，问：“名字蛮奇怪，写得什么呀？”
　　卢昭没回答，放下书，叉起块西瓜放进嘴里。
　　方春英笑眯眯地问甜不甜，好不好吃。
　　卢昭说甜，好吃，方春英很高兴，立刻转身出去，说要去再切一盘。
　　卢昭等她出去才又拿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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