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观海传奇

作者:我是来买酱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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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 宝锷徒悬诱君往


      付一炬又是轻轻一笑,神情怪异,似是强作妩媚之态,细声细语道:“这位小公子居然识得在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口中发出“啧啧”两声,继续道:“只可惜你这位小公子身法虽俊,但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韩世聪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固然恶心至极,但此刻头脑已出奇地冷静,暗自思量:“幸亏沾上一脸尘土,这不男不女的妖人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如此倒也甚好,这天山缥缈峰实乃虎狼之地,在寻得倚天宝剑之前,我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好,以免多生事端。”

      正盘算之间,忽听婉舒道:“正所谓‘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这位大哥貌若天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女阁下自是看不上眼了。”付一炬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这小姑娘说话有点意思,你是把我比作了战国时期的龙阳君么?说实话,我很喜欢此人。”婉舒心道:“想不到这人还读过些诗书,我不过随口讽他几句,他居然还自得其乐,脸皮也是够厚的。”嘴上仍是微笑道:“你喜欢他什么地方呢?”付一炬道:“此人相貌绝美,武艺和智慧更是非凡,实乃男人中的典范,不过。。。”忽地捂嘴一笑,又道:“喜欢归喜欢,我真正羡慕的,还是你们这些天生丽质的女子,真希望来世我能投胎到女儿家,真真正正地成为一名女子,完完全全地体验人生妙处。”

      韩世聪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道:“岂有长直夫,喉中声雌雌。君心岂无耻,君岂是女儿。”这句话出自韩愈的《辞唱歌》,此刻说来,大有讥讽对方之意。而付一炬显然也是听得明明白白,满面笑容逐渐转淡,进而似笑非笑地道:“你这人真是败我雅兴,好了,看在这位美丽姑娘的份上,我还是留给你们一条生路吧。”说着从身后取出那柄乌刀,复又微笑道:“不过前提是你能胜我手中兵刃,要知道,外人擅闯缥缈峰灵鹫宫,那可是死罪,我给你这个机会,已是万分仁慈了。”

      韩世聪心道:“原来这缥缈峰上有一个叫灵鹫宫的地方,听名字多半是灵鹫派的老巢了。”哼了一声,道:“你付大仙人是乌刀门门下,此刻却也出现在这里,还带着那金乌大炮轰山,我们若是死罪,你可是粉身碎骨之罪了。”付一炬哈哈一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强词夺理,小公子,你且听好了,我们可是灵鹫宫主人何掌门邀请来的,不仅是我们乌刀门,还有好几个兄弟帮派也来了,我们西域九大门派同气连枝,你这毛头小儿又懂得什么?”顿时又收住笑容,冷冷地道:“还等什么,亮兵刃吧。”

      韩世聪不想和此人过多纠缠,更不愿暴露自己的底细,心知对方曾在小珠山见识过晓雨剑的样子,便选择了杨武的宝剑朝雪剑作为武器,从身后缓缓抽出,心下又想:“此人的葵心刀法变化莫测,倒也不能小觑了。”转脸小声向婉舒道:“你去边上,躲远一些,一切小心。”婉舒依言而行,缓缓走开,满面关切之色,行得数步,终于忍不住将那面具取出,戴在头上,这才心神稍定,站在一棵松树旁,远远地观望。付一炬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侧目看了片刻,皱了皱眉,心道:“奇怪,这个面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在哪里呢。。。”韩世聪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喝道:“别光说不练,咱们速战速决,各回各家吧。”身形站定,剑尖向斜下方探出,俨然一副开门见山的姿势。

      付一炬轻轻一笑,左手举起乌刀,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将刀锋捏住,身子微微一扭。这一下起手式着实怪异,韩世聪心知不可怠慢,凝神注目,但见眼前一团粉色忽然闪动,伴随着一阵如蝉鸣一般的声响,那乌刀的刀锋已从正前方直削而来。这一手快速无比,且角度甚是怪异,乍一看来,似是与当初在小珠山时的招式决然不同,待得刀尖到得近处,忽然左右回荡,分朝对手身子两侧袭来。

      韩世聪早已感到刀气逼人,稍一疏忽,便是皮开肉绽之祸,当即将手中宝剑斜着刺出,待剑光与刀光即将相交之时,却又忽然在空中转了个弯,一记“俨”字诀随手幻化演出,只听得“叮”的一声,刀剑似已触碰,发出驼铃般的声响。付一炬见他第一招出手便找准了方位,心下也是甚奇:“此人是个顶尖的剑术高手,须得全力以赴。”而韩世聪在这兵刃接触的一瞬之间,便已心下了然:“此人招式诡异,但内力修为尚不如我,若是持久交战,他必败无疑,然而却会耗费我不少心神,倒不如以点破面,力求速胜。”待得那“俨”字诀招式收尾之时,立刻变招,剑尖穿梭摆动,点出一记“涣”字诀,霎时间剑花飘过,刀光四散,彼此交相辉映,若无止境。他有意不显露身份,特地避开了当初在轩烽台上使过的招式,以“俨”字诀起手,顺势演化为“涣”字诀,中间行云流水,宛如一式,和“犹”字诀与“混”字诀的招式大相径庭。

      付一炬微微一惊,跟着发出一阵怪笑,身子忽然向着斜上方窜开,速度奇快,手中乌刀随着身子的移动不断向对方劈出,时进时缩,仿佛一条毒蛇在不断试探猎物,诡异之中更是满含杀机。韩世聪见此情景,心中念头晃过:“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露出了葵心刀法的本来面目,此情此景,便和当初在轩烽台上如出一辙。”既已了然于胸,自是信手可挡,剑锋稍稍定稳,迎面而上,与对方的刀剑针锋相对,瞬间便擦出数片火光。这“涣”字诀的招式原本便是为了克制乾罡三诀中的“朝雪诀”而创,如今韩世聪手持朝雪剑,使开“涣”字诀,剑锋上淡淡的白芒刚一闪出,便即和对方的刀气一同化为乌有,当真如同冰雪初融一般。

      刀光剑影,器声破空,转眼间二人已交了十余招。

      婉舒躲在树后,见付一炬的刀法诡异至极,心中甚是害怕,再瞧他身子扭动,腰肢乱颤,晃眼的刀光如影随形,便如灯下起舞的歌姬一般,多看上几眼便觉得大为不适,想要闭眼不瞧,却又替韩世聪感到担心,只能硬着头皮观摩。那张藏在面具里的俏脸,此刻早已是愁眉深锁,而眼前的景象,却又是如此精彩:韩世聪一袭玄衣,站定不动,右手单剑挥舞,淡光点点而出,姿态甚是优雅,而付一炬身法快速无比,上蹿下跳,左右开弓,手中乌刀和身上粉衣相互交映,便如绸帕沾上了墨汁,色彩反差极大。婉舒暗自替韩世聪喝了一声彩,心道:“这‘龙阳君’虽然动作极快,但比起韩大哥的这份气定神闲,显然还是低了一筹。”

      只听得一声“着!”付一炬手中的乌刀忽然脱手而出,直飞向一旁的山体,待要飞身夺回,却发现自己早已笼罩在对方的剑光之下,决计难以动弹。伴随着“嗤”的一声,乌刀插入山石之中,直没入柄。韩世聪也不愿伤他性命,微微一笑,收剑入囊,拱手道:“承让了。”二人刀剑角逐,直至三十余招方显胜负,付一炬身法灵动,刀随身走,端的是怪异无伦,然而韩世聪便如同不倒翁一般,任凭对手从何方位袭来,总能信手化解,自开始出手至击飞对方的兵刃,中途未曾移动半步。

      付一炬此刻显然已笑不出来,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幽幽地道:“你小子的功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即便是铁英山庄的杨玄也无法做到如你这般,当初我和他可是足足战了两百招不分胜负。”韩世聪道:“第二百零一招时,胜负不也分了么?那刀圣是被你的刀法迷住了,愣神了很久,若非如此,也多半。。。”他本想说“也多半几十招就可以解决你”,但自己既已胜出,多讽无益,便即住口。然而即使只说了这些,却已令对方生了疑心。付一炬立刻“哦”了一声,大奇道:“你小子莫非当时也在场?你究竟是谁?”

      韩世聪见对方目光如炬,似乎要将自己看穿一般,生怕瞧得久了当真认出自己,也不再接口,当即走入道边松丛,冲着婉舒伸出右手,温言道:“咱们走吧。”婉舒见状大喜,连忙摘掉面具放入怀里,也伸出纤纤玉手,试图与他相握,然而即将握住的那一刹那,却见他已将手缩回。“原来他伸手只是示意而已,毕竟这里又不是什么险道,也不用像先前那样发足奔跑。”婉舒略微有些失望,但见他轻松得胜,仍是由衷地高兴,瞧他的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敬慕之意。

      二人并肩而行,路过付一炬身边。韩世聪微笑道:“大丈夫说到做到,我们这就离开此处,还请阁下及手下不要再行为难,后会有期。”说完便缓步向前走开。婉舒小声对他道:“韩大哥,你使剑的时候真是颇具仙气,我等凡尘俗女当真是开了眼界了。”韩世聪也小声道:“剑终究是杀人的凶器,出剑便会有人出血,所以还是少见为妙。”婉舒微笑道:“也不一定都会见血呀,刚才你击败那‘龙阳君’,也没见人家出血。”韩世聪也微笑道:“那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拼死相搏。”婉舒道:“那可未必,我看他似乎就是拼死相搏啦,还不是因为你比他强了太多,出不出血都是你说了算,这就叫我的宝剑我做主。”韩世聪听她这番话虽然通俗直白,却也有些道理,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多言。

      便在此时,忽见眼前一个黑色的事物闪过,韩世聪脚下赫然多了一枚圆球,正是先前那灵鹫派弟子所掷之物。如今看来,此球显然便是一种信号发射物,藏在山间某处的乌刀门弟子见到烟火信号,便用金乌大炮对准轰击。韩世聪深知大炮威力巨大,连忙飞起一脚将圆球踢开,然而此物升至半空,便已化作道道彩光,高窜入云,跟着又四下散开,发出嗤嗤的声响,同时还夹杂着付一炬那令人发毛的笑声。韩世聪顿时明白了过来,大喝道:“姓付的,你怎么出尔反尔?”付一炬阴阳怪气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子,我早就不是什么大丈夫了,更不是什么好汉,你们好生保重。”话音刚落,只听得更远处闷声再起,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身旁的山体立刻被炸出一个大洞。

      韩世聪咬牙切齿地道:“小心些,咱们还是像先前那样快跑。”一把抓住婉舒的手,使开螺旋九影轻功,一路奔行。婉舒柔声道:“这人真是卑鄙无耻。”此时此刻,她自然感到有些害怕,但却因此再次被韩世聪握住手,心中却也有些淡淡的欣喜。

      炮声阵阵,四处尘沙蔓延。这炮火起初还只是时断时续,到后来却已是毫无间隔,在连天炮弹的轰击下,二人的行路已显得有些吃力,身边的山石时不时便被炸得飞起,当真是险象环生。韩世聪一瞥眼间,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心下一喜,道:“我们进去避避。”婉舒道:“好。”二人也不顾身旁乱石穿空,泥沙弥漫,直朝山洞奔去,转眼便入了洞口。正待韩世聪稍一缓气,忽听得头顶传来数声巨响,整个山体似乎被连续几发炮弹击中,霎时间地动山摇。婉舒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地震颤,不由得发出一声娇呼。韩世聪见状,连忙一手扶住她,一手抓住洞壁,稳住身形,忽又见洞口处沙石不断滚落,甚至有几棵巨大的松树也跟着坠下。

      韩世聪惊道:“不好,洞要被封上了,咱们快出去。”刚迈出一步,只见眼前一黑,洞口已被不知什么事物堵死,紧接着身子便随同脚下的地面颤动了数下。二人左右挪动,躲避坠石,不知不觉已转了几个圈。婉舒有好几次重心不稳几欲摔倒,终究还是被韩世聪拉住未曾受伤。待得一切归于平静,已是片刻之后了,而身在洞中的二人,此时却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四下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韩世聪轻声道:“婉舒姑娘,你还好吗?”婉舒颤声道:“我。。。我没事,你没伤着吧?”听声音似乎就在身边,但语调奇怪,似乎害怕至极。韩世聪道:“当然没有。咱们得想办法先生个火,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俯身在地上胡乱摸索,总算找到了不少树叶和树枝。他将这些全部堆在一起,捡起两片树叶,捏于两指之间,将九阳真气凝于指上,顷刻之间,树叶便发出“呲呲”的声音,随即燃了起来,在婉舒惊喜的呼声之中,他将点燃的树叶丢入枝叶堆中,零星的火光顿时蔓延开来,漆黑的洞穴瞬间为之一亮。只见婉舒就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已将面具戴上。

      韩世聪轻轻摇了摇头,心道:“刚才那片刻之间着实有些惊险,确是吓苦了她。”婉舒缓缓向他走来,一面走一面将面具摘下,悠悠的火光照映着她微笑的脸庞,使她的丽色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已满是惊羡之意,丝毫也看不出恐惧之色了,但两道轻轻的泪痕显示出她刚才着实被吓得不轻。韩世聪冲她微一点头,随即环顾四周,只见这洞穴内部甚是宽广,比起那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小珠山白石洞,竟似毫不逊色。他捡起两根粗壮的树枝,引了地上的火将其点燃,递给婉舒一根,道:“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才是,刚才一阵剧晃,都分不清哪里才是洞口所在了,咱们分头去找找吧。”婉舒忙道:“咱们还是一起找吧,这洞说小不小,说大也没那么大的,我。。。我。。。”韩世聪道:“怎么啦?”婉舒叹了口气,道:“韩大哥,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其实有点怕黑,在家里的时候,一旦天黑,我是连门也不敢出的,我的卧室之所以连窗户也没有,也是因为我怕看见外面夜幕下的场景。。。我睡觉都不熄蜡烛的。”

      韩世聪回想起来,那晚在客堂休息,确实看见她卧室的门缝下隐隐有亮光透出。她吹熄了客堂的蜡烛,却并没有熄灭自己卧室的烛光。韩世聪心道:“她真是个奇怪又可怜的姑娘。”点头道:“既然这样,咱们一起走,别落下了。”于是二人并肩行走,各自举着火把,四下寻找洞口所在。说来也怪,洞中四面的山壁几乎都是相同的格局和大小,整个洞穴就像是个计算精密的正方形,着实难以分清哪个方位才是先前的入口。在接连两次“碰壁”之后,二人终于在第三处位置发现了洞口的所在,但见乱石尘泥已将洞口堵死,眼前实乃一片狼藉。韩世聪缓缓从背后取下晓雨宝剑,一面观望一面道:“你退后点,莫要伤了你。”婉舒惊道:“你要用这柄剑砍山吗?这能行吗?”韩世聪微微一笑,忽然将宝剑往脚下地面一插,只听得一下轻轻的“嗤”声,宝剑几乎直没入柄,剑锋之利,切山石便如切豆腐一般。

      婉舒失声笑道:“简直太厉害了!”很快又收起笑容,轻声道:“先把那个给我。”韩世聪奇道:“什么?”婉舒复又微笑道:“你背后背着的那件衣服呀。之前已不留神割坏了一点,刚才和那‘龙阳君’打架,咱俩都没留意,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坏处,此刻你要利剑斩四方,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注意一些吧。”韩世聪不禁莞尔,实际上他之所以一直将狐裘背在自己身上并非是因为“没留意”,只是想把这份心意牢牢握住,生怕丢失而已,此刻洞中只有他和婉舒二人,自是无甚担忧,听她如此一说,便将包裹卸下,交到她手里,温言道:“多谢提醒,先前真是疏忽了。”婉舒提着包裹,远远退开,但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洞口,盯着他,似乎瞧得痴了。

      韩世聪拔出宝剑,凝气于臂,使出一记“飂”字诀,只见剑光闪动,洞口顿时飞沙走石,一阵阵烟尘源源不断地扬起,过得一盏茶的时分,洞口的乱石已尽数化为细碎的小块散落,脚下的地面也留下无数道深深的裂痕。他使这出神入化的剑法开山碎石,却几乎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石块被撬起入空,再在空中被切割成细块,当真是信手拈来,行云流水,从头到尾只有一阵阵轻微的“吱吱”声,仿佛拉磨碾米一般。韩世聪自打亮剑开始,便刻意留神,选这“飂”字诀,也是为了去简求繁,宁可招数迂腐一些,也不愿产生太大的异动,防止外面的敌人听见。

      然而外面有没有敌人,眼下仍然不好说。待得烟尘尽散,出现在他和婉舒眼前的,竟然是一堵漆黑的金属墙。

      韩世聪倒吸一口凉气,心道:“看来在山石将洞口堵死之后,这面铁墙也落了下来,难怪当时的动静如此之大,若只是山石滚落和炮火轰击,也未必能造成那么大的震动。嗯,如此看来,这山洞是有机关的,可更要小心在意一些了。”将手中宝剑向那金属墙刺去,只听得“叮”的一声,墙面只留下一块微小的划痕,几乎没有将其击穿的可能性。太虚子的三柄宝剑均为产自异域的幻铁所铸,其锋利程度仅在屠龙刀倚天剑之下,堪称举世神兵,端的是削铁如泥,然而此刻却奈何不了眼前的金属墙。韩世聪心下略有些惊异,不禁陷入了沉思。

      只听婉舒在他身后轻声道:“这墙恐怕不是一般的铜铁所铸,既然能被放下来,肯定也能被拉上去,咱们一起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吧。”韩世聪点头道:“该当如此。”于是二人点着火把,在洞口附近四下寻觅了一番,又去往其他方位搜索端倪,却均是一无所获。婉舒叹了口气,道:“难道我们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么?”言语中颇有灰心之意,但比起先前乍逢黑暗,倒并没有显得有多惊慌。韩世聪身负重要职责,更是挂念师父和苏凝岚的安危,此刻稍稳心神,缓慢而又坚定地道:“或许只有尝试一种办法了,先出去要紧。”婉舒道:“什么办法?”

      韩世聪握紧宝剑,缓缓走向另一面的山壁,边走边道:“那就是挥剑凿山,再开出一个洞口来,只不过到时候我们就得面临悬崖峭壁,上下虽颇不易,也总好过在这里耗着。”婉舒点头道:“此法定然可行,悬崖峭壁也无所谓啦,反正只要你在,我肯定摔不死的。”微微一笑,又道:“对啦,先前变化突然,我都没来得及问你,那伙人口中那位‘周掌门’是谁呀?居然让韩大哥这么激动?我猜猜看,难道。。。”韩世聪见她神态,知道她已猜出十之八九,于是不等她说完,便道:“没错,就是我师父周芷若,她是峨嵋派的掌门人。”婉舒“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难怪韩大哥武功这么高,原来你师父竟是一派掌门。”

      韩世聪冲她苦涩地一笑,温言道:“今日让姑娘受了诸多惊吓,都怪我之前没耐住性子,打草惊蛇了,实在是抱歉得很,我的定力太差了。”婉舒笑道:“周姐姐在你心中宛如天神一般,听到别人出言不逊,沉不住气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又幽幽地道:“之前在面馆,那伙人对我出言轻佻,你不是也能忍气吞声么,这说明并不是你的定力不好,而是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对待。”韩世聪听她说到最后,似乎语音有异,但瞧她脸色,依旧笑颜如花,心下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此刻被她略微点破心事,更是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提着剑向那山壁走去。婉舒依旧站得远远地,依旧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

      剑光闪动,气势如虹,一柄晓雨剑在韩世聪手中使得出神入化,时而如春雷绽放,时而如惊涛拍岸,周边尘土四起,仿佛形成了一层灰色的帘布,透过这层“帘布”,才依稀看到他矫健的身影。宝剑切割山石,当真是信手拈来,竟似毫不费力,然而这山壁倒也甚厚,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将其凿穿,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洞来。韩世聪暂且收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透过这洞口望去,却发现外边竟是一片漆黑。

      深冬季节的白昼永远都显得那么短暂,不知不觉之间,夜幕居然已经降临了。

      婉舒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外面天黑了吗?我。。。我。。。”韩世聪知她所言何意,温言道:“没关系,有火把,我带着你,不会有事。”婉舒凑近那小洞跟前向外望去,蓦地身子一颤,神色似乎十分紧张,隔了片刻,才缓缓道:“还是太黑了。。。这和山洞里不一样,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一片漆黑,打了火把都没用的,我自从记事以来,就从未走过夜路。。。”韩世聪见她着实担惊受怕得厉害,心下暗想:“这大晚上的,又是在荒山野岭之中,四周连亮光的地方都没有,看样子除了那什么灵鹫宫,其他地方也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只是不知师父和岚妹此刻会不会在那里。。。唉,师父此刻下落不明,让我等到天亮,却又如何等得?”正自发愁,只听婉舒柔声道:“韩大哥,我知道你现在特别担心周姐姐和苏姑娘,没关系,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我没事,大不了闭上眼睛就是了。”

      韩世聪瞧了她一眼,心下忽然有些感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盯着那洞口,仔细地左右张望,但见这连绵的缥缈峰已是完全看不出模样,再瞧下边的悬崖峭壁,几乎也看不清任何抓扶和落脚之处。一阵晚风吹进洞口,带来了十足的凉意,还带进来几片冰冷的事物,在火光的照亮下,发现竟是雪花。

      韩世聪微微一愣,道:“哎呦,真是天公不作美,外面居然还下雪了?”他原本是很喜欢下雪天的,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雪对于他而言,着实令人心烦。婉舒轻声道:“我们这一带很少下雪的,今天居然还让我们赶上了。”韩世聪将手探出洞口,只觉得雪花纷纷入掌,这雪下得着实不小,此刻若是贸然攀岩,非但火把几乎难以维持,便是那湿滑的山壁,也难以顺利游走,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道:“若是这雪一直这样下,咱们只能等明天白天再走了。”声音转低,喃喃道:“也不知师父她们在哪?有没有躲避风雪的地方?”

      婉舒柔声安慰道:“韩大哥,不要想那么多啦,周姐姐也是个大姑娘了,凡事应该都能随机应变的,更何况之前那些人不是说她曾是‘武功天下第一’吗?又有谁能伤得了她?”韩世聪轻轻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曾经没能保护师父周全,曾经又贸然离师父而去,如今若再出什么岔子,我。。。”自己也不知如何接口,只是怅然地望着那漆黑的洞口,独自出神。

      婉舒默默地站在一旁,等了他片刻,才轻声道:“你饿不饿?”韩世聪听她这么一问,也隐隐感觉腹中饥饿,自打面馆吃面之后,俩人也有几个时辰未曾进食了,但嘴上却说:“是有些,但。。。”婉舒不等他说完,便微笑道:“咱们在这傻站着也是徒劳无功,不如我带你去找点好吃的。”说完便主动拉住了他的手。韩世聪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她走了好几步,待回过神来,才缓缓移开手,跟在她身后。婉舒轻轻叹了口气,领着他来到先前那金属墙跟前,左右打量了一番,又俯下身来,不知在观察些什么,而后缓缓起身,微笑道:“把宝剑借我一用。”韩世聪奇道:“作何用?”婉舒笑道:“挖宝贝。”

      韩世聪道:“这里能有什么宝贝?”将晓雨剑递给她。婉舒接过宝剑,只觉得肩膀一沉,心道:“这剑好重呀。”嘴上却说:“现在轮到我了,你站得远一些,莫要伤到你。”见他已向后移了几步,便将火把插在地上,换成双手提剑,顺着之前因劈墙而开裂的地面猛地戳了下去,跟着使劲倒转剑锋,将地面撬开,跟着便一剑一剑地开始挖坑。这宝剑的重量对她来说当真如铁铲一般,但挖起土来倒是比铲子顺畅多了。仅片刻之间,婉舒已是累得香汗淋漓。韩世聪见她故作轻松状,但明显已看出疲态,忍不住又走上前来,问道:“你在挖什么?我帮你一把。”话音刚落,却见婉舒忽地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微笑道:“好啦,你看看。”韩世聪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地上的坑内散乱地分布着一些块茎状的事物,这些东西盘根错节,又粗又壮,貌似山药,又有些像山芋。

      不等韩世聪发问,婉舒便笑道:“这东西在我们这一带叫做‘魔薯’,烤着吃又香又甜。”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轻轻擦拭脸颊的汗珠,淡淡的火光照映着她略显红晕的俏脸,显得分外动人。韩世聪道:“魔薯?那和红薯木薯是属于一类了?”婉舒道:“大体差不多,但口感更好。”韩世聪道:“洞穴里居然能挖出这种薯类,也着实是一件奇事。”婉舒微笑道:“这东西之所以叫‘魔薯’,是因为它既喜阴也喜阳,需要周围的环境相对阴凉才适宜生长,但同时也需要有适当的光照,山洞的洞口就是这样一个绝佳的地方。当然了,洞穴里的藻类、蕨类和各种草菇也是可吃的美味,但比起这魔薯还是差了很多的,今晚咱们就专一一点,只吃它。”说完便将宝剑递还,把坑中的魔薯尽数抱出,堆在地上。

      韩世聪赞道:“姑娘不止是种番椒的能手,更是野外觅食的行家,韩某实在是佩服。”他早年虽然过着隐居生活,但只是自耕自种,对这些野生植物了解得甚少。婉舒笑道:“你嘴巴甜,所以今晚就会有口福,不过前提是你得帮忙多生点火。”韩世聪道:“这个容易。”又捡了些树枝树叶,和先前那些堆在一起,回想起之前在峨嵋山铸剑时的情景,催动换元冲和功,附近的气流顿时加剧运转,只听得“噗”的一声,一束巨大的火苗窜出,跟着又四下散开,火势瞬间猛烈了起来。婉舒看得痴了,隔了片刻,才道:“真正令人佩服的是你才对。”

      洞外的雪似乎依旧未停,甚至愈下愈大,而此刻的洞中,却已是香气弥漫。正如韩世聪所言,婉舒着实是一个野外生活的行家,烤出来的魔薯既香且甜,入口柔嫩细滑,令人回味无穷。韩世聪吃了半个,将包裹里的水壶取出,道:“水囊还在吗?我倒点水给你。”婉舒一面嚼着魔薯,一面微笑道:“咱们别喝水了,喝酒吧。”说着便从自己包裹里又取出一个酒囊来。韩世聪道:“我以为姑娘只带了昨天的剩酒,在面馆里已经喝完了,没想到还有。”婉舒道:“之前我都跟你说啦,我这种酒你要常喝,最少也要坚持一年,这样你的头发才会一直保持黑色。”她一面说话,一面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空的水囊,将酒倒了一半进去,递给他,又道:“之前那个我用过的水囊已经扔了,这个是新的,你放心用好了。”

      韩世聪淡淡一笑,将水囊接过,道:“既然要喝上一年,姑娘可否将这酒的配方告知?”婉舒道:“其中有红豆,有何首乌,其它的我不告诉你。”韩世聪奇道:“为何?”婉舒笑道:“这一年我都配给你喝不就好了,也用不着你自己去找,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韩世聪微微一惊,犹豫道:“这。。。”婉舒见他表情尴尬,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先把今天过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着便举起了酒囊。韩世聪点了点头,也举起酒囊,二人轻轻一碰,各自喝了一大口。

      酒过三巡,热乎乎的魔薯也所剩无几了。婉舒一脸红晕,见韩世聪正盯着不远处山壁上的小洞,愣愣地出神,想故意逗他说话,于是道:“之前你说你‘曾经没能保护师父周全,曾经又贸然离师父而去’,这是指的什么事呀?我想听你讲讲看。”韩世聪叹道:“你不是江湖中人,眼下除了知道我师父是峨嵋派掌门,其他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又如何跟你说起呢?”婉舒道:“这没关系,你大概说说就行啦,我也就大概听听。”她明亮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之意,微笑着又道:“我不会让你白讲的,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我也会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事情。”

      韩世聪听她这么一说,倒也忽然有了些兴致,此刻他们二人虽共处一穴,但眼前这位姑娘身上着实有很多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若是她能说出些什么,倒也令人畅快一些,于是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和师父拜访一位故人,回来的途中遭到奸人所害,师父眼睛失明了,而那时我武艺不精,未能保护好她,实为我生平一件痛事,后来幸亏得了几位朋友相助,前往北方寻医,在那里偶然遇见了师父当年的。。。”说到此处,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顿了顿,才接口道:“当年的未婚夫。”婉舒道:“就是白天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那什么‘张教主’?”

      韩世聪听她语气平平,似乎连大名鼎鼎的明教教主张无忌都不认识,也是微微一愣,顿了一顿,才道:“嗯,就是张兄。他不仅武功高强,医术也是举世无双,他给师父配好了药,几个月后师父就复明了。”他语气稍显随意,但心中早已暗下决心:“她若是问起在哪遇见的张兄,我绝不能说,更不能吐露半分他现在的去向。”然而,很显然,婉舒对这位张教主的下落并不感兴趣,只是叹道:“如此美丽的世界却不能亲眼瞧见。。。我能想象得到那几个月周姐姐是多么痛苦。”

      韩世聪叹了口气,道:“偏偏那段时间我还离开了师父很久。”婉舒奇道:“为何呢?”韩世聪道:“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个人了,那个赵姑娘,张兄的红颜知己,我们找到张兄时,他们俩是以夫妇的身份一起隐居的,那晚我、师父和张兄三人单独喝酒,赵姑娘恐怕是看到了,于是劝我‘成人之美’,不要在这里多行打搅,让师父和张兄能够多一些独处的时间,我一时激动,便连夜离开了那里。。。嗯,后面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好在后来我又和师父相遇了。”他不愿吐露太多心事,便用“一时激动”四个字代替了当时所有的复杂情绪,然而婉舒却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幽幽地道:“周姐姐是你心目中的天神,我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你当时纠结万分的心情,不得不说,你当时的决定令我很是钦佩。”韩世聪显得极为尴尬,无奈地道:“很多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尊师重教,天经地义,不过话说回来,那赵姑娘的心胸着实令我佩服,毕竟张兄真的是她心上人呢。”他刻意把话题转移到赵敏身上,同时还把“真的”两个字说得甚重,言外之意是告诉婉舒,自己和师父是“假的”,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当然,这究竟是不是嘴硬,恐怕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不料婉舒却道:“你还是太不了解女孩的心思了。那赵姑娘手段真的好高明,她把你支走,可不是因为她心胸宽广,而是为了让你师父和那位张教主再也不好意思单独相处。”

      韩世聪登时一呆,大奇道:“此话怎讲?”婉舒喝了口酒,懒洋洋地道:“这些奇妙的感情问题,我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就说那晚你们三个人喝酒这件事,假如没有你在场,周姐姐和那张教主俩人决计不会单独幽会的,毕竟那赵姑娘就在左近,就算周姐姐有婚约在先,对她不屑一顾,背着她私下会面总还是有些怪怪的,所以他们需要你这样一个中间人来化解很多尴尬。”韩世聪道:“师父那晚让我取了四只酒杯,剩下那只多半就是为赵姑娘准备的,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背着她。”婉舒道:“如果四选三的话,可以没有那赵姑娘,却绝对不能没有你,我们假设一下,假如那天陪他俩喝酒的不是你,而是那赵姑娘,你觉得周姐姐还会乐意喝这种酒吗?依我看,恐怕连话都不愿意说太多。”见韩世聪似乎仍在愣神,微微一笑,又道:“韩大哥你是个老实人,要一下子理解这些恐怕也有点难呢。”

      然而这次她却猜错了,韩世聪不仅已经理解了,而且理解得十分深刻。他的双眼逐渐变得无神,愣愣地瞧着眼前的火光,心中逐渐升起怅然之意:“好一个‘成人之美’,留下师父自己和他们在一块,不仅不会达到‘美’的效果,相反却是十分不自在,明明她的心上人就在那里,却再也没有机会一诉衷肠,韩世聪啊韩世聪,你居然就这么中计了,你这一走也算是害苦了师父,也难怪后来师父不愿安心静养,一定要着急离开,不仅是为了寻我,更重要的是她实在难以在湖畔镇待下去了。”

      婉舒一面小口喝着酒,一面凝神观察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忽然觉得又明白了些什么,轻声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你在你师父心目中啊,可不只是个‘中间人’,她对你很信任,所以才会沿途留下记号让你寻她。”韩世聪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可没想这些,我只是在懊恼自己当初的犯傻行为。”婉舒笑道:“别懊悔了,等这次找到周姐姐,你好好跟着她,别再‘犯傻’不就好了?”缓缓收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那两条紫色丝带,塞到他手里,又道:“喏,这个你收好了,见到周姐姐之前,你可以睹物思人。”韩世聪一面窘迫地将丝带收好,一面讪讪道:“姑娘这么说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口了。”跟着稍微白了她一眼,又道:“对了,该轮到你了,我说了我的故事,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事情吗?”说完便欲喝酒。

      婉舒微笑道:“等一下。”举起手中的酒囊,又道:“咱们先碰一个,然后我再说。”韩世聪无奈地一笑,举起自己的酒囊和她碰了碰,各自小酌了一口。篝火掩映之下,婉舒美丽的脸庞忽明忽暗,似乎增添了一丝神秘之感,只听她轻声道:“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铁英山庄的韩少侠了,根本就不需要你自我介绍的。”

      韩世聪不由得大惊,手中酒囊险些落地,大声道:“你说什么?”婉舒微笑道:“你不用慌啦,我早就听人说过你的事迹,说你曾经连续打败西域武林三个大门派的掌门人,我不是你们江湖中人,那三个门派的名字我是记不清了,但你的名字和铁英山庄的名字让我印象深刻,还有你之前那一头白发,让人一见就知道是你。”韩世聪见她笑容可亲,方才瞬间泛起的一丝敌意逐渐消解了,但心中仍隐隐有些疑虑,问道:“这些你是听谁说的?难道是那大欢哥?”婉舒笑道:“也只有他可能会跟我说呀,别的人也不会搭理我。”韩世聪道:“之前你不是跟那徐博远说这三年大欢哥都没主动跟你交流吗?难道是骗他们的?”婉舒道:“我这个人吧,有些话要么藏住不说,要么就是实话实说,绝不会去骗人的。关于你的事情,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而是我设计让他说的。”说完轻轻眨了眨眼睛,作出一副顽皮的样子。她本身自带一种淡雅的气质,偶尔作出这样的表情,倒也显得分外俏丽。

      韩世聪越听越不懂了,奇道:“哦?设计?设什么计?”婉舒道:“那天我出门浇水,看到大欢哥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番椒田里,我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他,没想到他只是酒瘾犯了,躺在那里不停地喘息,我看他可怜,便将我烫好的酒带到他身边,他闻到酒香,立刻精神大振,然而。。。”她轻轻一笑,继续道:“然而我要求他答应我一个条件,才给他酒喝,你猜是什么条件?”韩世聪苦笑道:“你这人貌似温婉内秀,实则精灵古怪,我根本猜不到。”婉舒笑道:“你别多心,其实我就是让他必须跟我说会话,说点好玩的故事给我听听,别老是装哑巴。他整天穿着乞丐服在外面鬼混,知道的趣事想必是很多的。”韩世聪道:“所以他为了这口酒,就和你说了我的事情?”婉舒道:“是啊,他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把你几乎描述成了天神下凡一般,当时我还以为他就是道听途说的,不过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因为他是那个什么什么教的长老的原因。”

      韩世聪心下觉得好笑:“这小珠山之事对暮月教来说毕竟不算光彩,那大欢哥多半是说得垂头丧气,怎么会‘眉飞色舞’?这丫头多半是夸张了。”婉舒稍微顿了顿,逐渐收起笑容,叹道:“唉,不过从那以后,他看见我就躲,就算是摘番椒,也是晚上偷偷去了,白天再也没在田里见过他,更没撞见他再犯酒瘾了,多半是就算犯了也不会让我看到吧,我也真是好奇,跟我说几句话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他之后看见我就和看见鬼一样?真是搞不懂他。”韩世聪打趣道:“他是酒鬼,你呢,你也好这一口,你是酒仙,酒鬼和酒仙本该是最融洽的邻居,最交好的朋友,同时也是天生相克,仙鬼殊途,姑且只能这么解释了。”他觉得那任大欢虽然身在暮月教,且行事古怪,却不失为一个有趣的人,心中倒也没有任何厌恶之感。

      婉舒小酌了一口酒,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抬头看了看山洞的顶部,幽幽地道:“不说那个无聊的家伙了。说实话,其实从那以后,我便对那位神奇的白发少侠充满了向往和敬意,但想起他远在这片土地的最东面,而我却在这万里迢迢的西面,估计是永远无法一睹真容了,但是没想到,嘿嘿,居然他会自己送上门来。”韩世聪笑道:“没想到一睹真容之后发现是个‘翼德君’。”他如此形容自己,自是因为脸上的尘灰尚未洗去,便如黑脸张飞一般。婉舒抿嘴一笑,道:“这‘翼德君’可比‘龙阳君’更得我心,我想象中的那位青年英雄就是这样的,能和这位‘翼德君’一起上山,还一起说这么多话,可远胜。。。”她话未说完,便觉得似乎有些失言,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晕,缓缓低下头,不再说话。

      韩世聪见她如此模样,回想起昨天她听说自己一行人决定留宿时那愉悦的神态,心中不禁有些惘然,定了定神,冲她一笑,便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壁上的那个小洞,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外面的雪还大不大了。”只听婉舒轻柔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若是治好了你的白发,世上可就没有那位白发少侠了,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韩世聪回过头来,微笑道:“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那张翼德可是满头黑发。”婉舒忍不住扑哧一笑,刚刚泛起的一丝愁云立刻散去,展颜道:“这酒在晚上喝是最好了,喝完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对你的头发更是大有好处。”韩世聪点了点头。婉舒又道:“把你的宝剑再借我一用。”韩世聪这次也不再多问,便抽出晓雨剑递给她。只见她俯身摸了一根较粗的树枝,用剑锋小心翼翼地切削,过得片刻,将这根树枝竟削得如同细针一般。婉舒见他盯着自己,轻轻一笑,将细针藏到身后,道:“别看啦,不是要害你。”将宝剑还给他,又道:“还有一个魔薯,你快吃了吧,多吃些,明天也好有力气带我出去。”韩世聪微微一笑,一面吃着魔薯,一面反复回想着刚才她说过的话,尤其是关于师父的那些,这番思来想去,当真是百感交集,却也渐渐泛起一阵困意。

      夜深人静,韩世聪不知不觉也已入睡了。眼下虽是深冬,但洞内篝火正旺,倒也十分温暖舒服,根本无需盖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枚小火星轻轻炸开,发出“吱”的一声,韩世聪睡眼惺忪地醒来,却发现在那火光之下,婉舒正自端坐,再细瞧时,只见她捧着那雪白如玉的狐裘,正小心翼翼地用先前削好的细针缝补。韩世聪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聚精会神,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醒来,心中感动,也不愿打扰她,只是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夜他又做梦了,梦到了很多人,直至一缕强光射上眼帘,眼前竟似红亮一片。韩世聪悠悠醒转,只见一张清丽的俏脸正默默地端详着自己,却不是周芷若是谁?顿时心中一荡,以为仍身在梦境,直至一阵清香扑鼻,眼前人吹气如兰,轻声开口道:“你醒了,别乱动,慢点起,你身后的地上写满了字,别弄乱了。”

      韩世聪顿时又惊又喜:“这竟不是做梦!”连忙小心翼翼地斜身爬起,又不由自主地抹了抹脸上的灰土,笑道:“师父!你。。。你。。。”一时激动,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整个人已显得格外精神焕发。周芷若淡淡一笑,指了指身后,道:“这洞门被打开了,所以我才能进来。”韩世聪顺势瞧去,只见洞口处强光闪耀,那金属墙竟已消失无踪,不禁大喜道:“师父本领高强,真是什么机关都拦不住你。”不料周芷若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我开的铁墙。你且看看地上都写了什么。”韩世聪回首瞧去,只见附近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好几排字,最上一排写着“药酒方子”四个字,往下便是一大堆药材名,有何首乌,有红豆,有川穹、有当归、有枸杞等等,足有十几种之多,每一种后面都详细标注了用量,字迹娟秀,显然是婉舒所写,然而当他环顾四周之时,却发现婉舒早已不知去向。

      韩世聪心下大奇,方才的喜悦逐渐掺杂了一丝不安,喃喃道:“奇怪,她去哪里了?”周芷若秀眉微蹙,道:“放心,她绝不会有事的。”见韩世聪似乎不明所以,又缓缓道:“她是坐着大轿子走的,一路出洞,所有的随行人都跪在两旁,个个都对她十分恭敬。”

      韩世聪大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芷若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我站在那山崖边看了很久,直到他们全部离得远了,我才进来找你。”顿了顿,又道:“想不到进来见到你时,竟发现你的头发都恢复成黑色了,这倒也真是个奇事,是真气又有什么状况了吗?”韩世聪道:“不是的,是婉舒姑娘药酒的效果,确实挺神奇。”周芷若道:“药酒?就是地上写的这个方子?”韩世聪道:“看样子是了,昨晚我问她她不说,如今她走了,也就把方子留下了。”他虽对婉舒的离开心存疑虑,但说此话时,心中竟也闪过一丝失落。周芷若道:“这地上的方子都是些常见的药材,均无毒害,想不到搭配在一起还有如此功效,你把方子记熟,以后自己也配着喝。”韩世聪毕竟天资聪颖,这点文字对他来说大可过目不忘,此时已然记熟,但仍是恭敬地道:“是,师父,徒儿这就记。”

      周芷若也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韩世聪听她叹声,心中一凉,借着日光,又仔细端详了师父一番,只见她脸色略带憔悴,双眼依稀微红,竟似流过泪一般,不由得惊道:“师父,昨天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四下又张望了一番,道:“岚妹没跟师父一起来吗?”

      周芷若如星辰一般明亮的双眸此时已显得十分暗淡,轻轻咬了咬牙,幽幽地道:“首先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带着苏妹妹走的,不和你打招呼,也是事出有因。”说着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到他手里,又道:“这是昨天破晓之时有人丢到我们房里的,你且瞧瞧,为师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听她语音,情绪依然十分低落。韩世聪未及观看,便已正色道:“师父千万不必自责,千万不必。”缓缓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欲知倚天剑下落,请速与苏凝岚二人来东巷口一叙,不得携第三人前往。

      韩世聪失声道:“原来如此,后来你们就去见他了?”周芷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连忙将苏妹妹叫醒,给她看了纸条,我们俩便一起前往那东巷口,刻意没有惊动你,那时候天刚蒙蒙亮,路上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行人了。当我们到了那里,果然发现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一动不动地立在墙角的阴影处。我们走近跟前,只见此人忽然身子一晃,右手翻出,眼前顿时一亮,咱们峨嵋派的倚天剑居然就在这个人的手里!”

      韩世聪大惊道:“什么?这个人是谁?”周芷若道:“在初晨阳光的映衬之下,我们两个还真的看到了他的脸,只可惜是一团灰色,显然是蒙了面,而且更蹊跷的是,此人居然连眼睛也蒙上了!”

      韩世聪一愣,道:“是个瞎子?”周芷若道:“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肯定。此人始终一言不发,待我们走近,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不要再靠近了,我将苏妹妹挡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喝问了几句,可是他始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她说到此处,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待我再欲开口相询,忽见他身子一飘,伴随着他手中的倚天剑凌空刺来,我下意识地一让,竟让他将苏妹妹给伸手掳去了,苏妹妹一声未吭,显然是被点了穴,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蒙面人身法灵动至极,绝不在我之下,同时出剑、找人、点穴、抢人、跃开,简直是一气呵成。”她说到此处,语音已有些发颤,娇柔的身子也微微有些晃动,继续道:“若是苏妹妹的宝剑在我手中,或许能和他一战,可是那宝剑已和她人一起被抱走,他挥动倚天剑,剑锋到处,冷气逼人,使出的剑法诡异至极,似快似慢,似巧似拙,单是那剑光已令人难以逼视,一时间我都无法和他近身相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

      韩世聪心知师父乃是当世武功绝顶的人物之一,虽然只是简单口述,但在这只言片语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在不使诈下药的情形下,能让师父难以近身的剑法,究竟是高明到了何种地步?”出神之间,他的眉头不知不觉已然深锁,再瞧师父脸色,发现她美丽的双眸此刻已显得有些无神,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难过,这其中既有对苏凝岚被掳的担忧,也有对师父遭挫的感同身受。他取出自己的水壶,轻轻一掰,壶身立刻断为两截,水壶里的水正好也只剩小半,他将有水的那一半递给周芷若,轻声道:“师父,先喝点水再慢慢说。”

      周芷若接过半截水壶,轻声道:“谢谢。”喝了一小口,叹了口气,又道:“我从未见过那样奇特的剑法,数招之内也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于是我们便这样相持不下,过得片刻,他忽然长笑一声,使开轻功,倒退着进入了身旁的巷子。我连忙发足追赶,他一面飞速倒退,一面用倚天剑施展那精妙绝伦的剑法,他手中抱着人,挥剑的速度倒也丝毫不慢,我虽无法进取,但他也伤我不得,只是稍不留神,被他划破了左边的衣衫。”说着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韩世聪顺着她目光望去,果然瞧见她左袖往下被割坏了一小片,幸好未伤及肌肤,也未露出里面的衣物。周芷若继续道:“然而在这巷中绕了几圈之后,却始终再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很显然,他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即便是蒙着眼睛,也比我这个生客强得多。我心乱如麻,没想到今日之行,竟让倚天剑再一次从眼皮底下消失,这对我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更何况不仅剑没取回,还令苏妹妹落入他的手中,当时我心中真是酸楚至极,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韩世聪默然聆听,心情也早已随之跌落谷底。

      周芷若又喝了一口水,道:“正当我稍愣之际,忽听得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兵刃碰撞和吆喝声,我连忙打起精神,使开轻功,顺声飘去,然而还没过多久,那声音却消失了,我试探着向前缓行,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先前我们入住的那个客栈,只见屋门大开,到处一片狼藉,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一看,竟发现好多陌生的白衣人被杀害,连掌柜酒保都没能幸免,这些白衣人看衣饰应该都是杨玄门下的庄客。”韩世聪点了点头,道:“没错,确实都是,之前我也看到了。”咬了咬牙,又道:“不知是不是那神秘的蒙面人下的毒手?”周芷若脸色微微一沉,秀眉深锁,道:“很明显就是他。你恐怕不知道,待我走入客栈大堂,便瞧见那墙壁上用鲜血写着几行字:峨嵋派欲取宝物,请赴摩苍会一叙。”韩世聪听她说到此处,忍不住惊道:“怎么又是那什么摩苍大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聚会?”

      周芷若道:“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后来终于知道了,待会儿再跟你说。我看到那行字,第一反应是赶紧先毁掉,尽管行踪已经算是暴露了,但知道峨嵋派已来到这里的人毕竟还是越少越好,于是我挥了挥袖子,将那面墙抹去了一层,字迹也就不见了。”韩世聪点了点头,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客栈的所见,似乎是有一面墙和别的墙不大一样,仿佛掉了一层漆,只听周芷若继续道:“这些庄客均是被那人一剑刺死,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我正自观察之际,忽听得外面又传出异响,似乎是有人呼叫喝骂。我连忙顺声跑了出去,只见六七个白衣男子正提着长刀往东南方向奔跑,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人,我见他们衣着和客栈里那些人一样,他们追赶的多半就是那蒙面客了,于是我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我料想此番跟踪,定然短时间难以回来,于是便将自己衣服上的丝带撕成好几条,沿途悬挂,希望当你看到时,也能顺着标志找来。”她说到此处,便停了停,轻轻喝了一口水。

      韩世聪会意,一面将怀里的两条紫色丝带取出,一面道:“之前我心乱如麻,没有注意到师父留下的标记,这两条丝带还是婉舒姑娘在那乡间小道和缥缈峰山脚处发现的,其余的都没有找到。”周芷若奇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方向的?”韩世聪道:“当时客栈外有人听到了脚步声,说是往东南方跑了,我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寻去,没想到真的找对路了。”周芷若点头道:“那倒也是幸运。后来我一直跟在那几个白衣人身后,直到进了那乡间小道,他们似乎认定对方不会从大路行走,便分头往道边的枯树林里钻去,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选了其中一人,跟在他后面,只见他绕到一个土丘背后,我刚欲跟上,只听得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黑影闪动,四周枯树嗤嗤作响,我连忙抢上前去,只见那白衣人已中剑而亡,而那下手之人身法着实快极,转眼便消失不见了。唉,现在想想,当时我若和他们一起并肩行走,而不是跟在后边,说不定对方也不会逃得如此无影无踪,那白衣人说不定也不会瞬间被杀,只因我当时并不能确认这些白衣人是否真的是铁英山庄庄客,你知道的,在你身上就曾发生过庄客被人冒充的先例,所以我不得不防。”

      韩世聪道:“他们肯定都是刀圣门下的,这一点徒儿已经证实了,师父,你还记得那六七个白衣人里有没有一个背着布袋的?”周芷若微一沉吟,道:“没错,是有一个,但我跟踪的不是他。”韩世聪点了点头,随即回过身来,找到布袋,将其打开,只见那雪白的狐裘已被婉舒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里面,心下不禁又泛起一阵感动,缓缓将其取出,轻声道:“师父,这便是杨大哥托人找的衣服,我。。。我。。。昨晚雪下得很大吧?快把它穿上。。。”吞吞吐吐而又语无伦次地说完,连忙将那狐裘展开,递到周芷若身前,又道:“师父的衣服也被那蒙面客划破了,正好披上这件,也好遮一遮。”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已如细蚊。他本想直接替她披上,但心中总觉得这样会唐突佳人,在这转瞬之间,内心已不知纠结了多少回,最终还是选择了双手奉上。

      周芷若一对妙目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徒儿有心了,真的谢谢你,我很喜欢。”接过狐裘,轻轻披在身上。虽只是一个简单的穿衣动作,但她身形曼妙,动作轻盈,加之狐裘纯白如雪,刹那之间,仿佛整个洞穴都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待穿戴完毕,韩世聪只觉得眼前之人当真如天女下凡一般,银狐皮裘的尺寸与她修长的身形搭配得天衣无缝。当地人将那银狐比作“天物”,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峨嵋派掌门更是足以称得上“天人”。

      韩世聪看得呆了,那简单却又真挚的感谢之语在他耳中反复回响,隔了半晌,终于定了定神,轻声道:“师父觉得合适吗?只可惜这里没有镜子,师父不能亲眼看到。。。”周芷若微笑道:“你的眼睛难道不是最好的镜子么?”

      韩世聪微微一愣,也不知她是指自己的眼睛本身还是指自己的眼神表情,茫然了片刻,只听周芷若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发现这个装衣服的布袋时,那庄客多半也遭了毒手吧?我后来回到道上,也在附近发现了一位白衣人的尸首,便在路边留下了一条丝带做记号,看样子之后遇到的这些白衣庄客应该也是全军覆没了。”韩世聪回过神来,恨恨地道:“多半如此,实际上师父看到的那具尸首就是背布袋的白衣庄客。”周芷若微一点头,黯然道:“我当时走得仓促,倒也没注意到他身边有布袋,唉,这件衣服也算是庄客们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一面说话,一面轻轻抚摸着狐裘上面洁白的皮毛。

      韩世聪呼了一口气,咬牙道:“我一定要替这些兄弟报仇!他们应该都是杨大哥派来暗中保护我们的,没曾想却被那蒙面客逐一害死了。”说到此处,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周芷若道:“此仇该当报,不过你知道那蒙面客是谁吗?”韩世聪喃喃道:“此人剑法高超,蒙着眼睛,一言不发,还掳走了岚妹。。。”忽然之间,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颤声道:“这。。。这。。。难道是。。。”

      周芷若已然猜到他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莫要想得太多,你义父对你很好,即便当初他对铁英山庄有误会,但也不至于和我峨嵋派为难,此人应该不是他老人家。别忘了,璇玑道长曾经提示过我们,暮月教右护法是倚天剑失踪的幕后黑手,太虚子前辈又怎会和他扯上关系?道长的话虽不可全信,但他毕竟是武林万事通,也不可不信,姑且我们就当这蒙面客是沈空鸣本人好了,毕竟咱俩都没见过此人,也不知此人形貌武功如何,再说了,就算不是他,也多半是暮月教的什么人,总体方向还是有的。”韩世聪听她如此一说,也觉得方才的一瞬间自己似乎被冲昏了头,心神大定,点头道:“师父说得有道理,有时候表面上看到的东西即便连在一起,也未必便是真相,必须要合情合理才行。”

      周芷若“嗯”了一声,喝了口水,道:“我还是继续告诉你之后的事情吧。”再次切入正题,道:“后来我便顺着那乡间小道来到了缥缈峰,在山上几乎待了一天。你说的没错,昨晚雪确实下得很大,但为师并没有冻着,因为那时候我就藏在灵鹫宫里。呵呵,其实我白天就已经潜入宫内了,摩苍大会的来龙去脉,也是白天的时候在那里听说的。”韩世聪听说她没有挨冻,顿觉心宽了许多,只听她继续道:“你恐怕有所不知,那灵鹫宫内已聚集了西域五大门派的首领,除了灵鹫派伤势还未痊愈的何朝宇,还有乌刀门的卓评、紫金门的汪铮、雪山派的花霖,以及圣水门的鹤颜子。我蛰伏在他们议事的大厅屋顶上,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韩世聪听她说到此处,不禁心下一乐:“我之前偷听时,也是蛰伏在屋顶上,咱师徒俩在这方面也是出奇地一致。”

      周芷若的口吻逐渐变得郑重,缓缓道:“那摩苍大会顾名思义,就是在暮月教老巢摩苍宫举办的武林聚会,一年一次,本意是为了选拔杰出的暮月教教众担任四大分堂堂主,也就是所谓的暮月教长老,选拔的方式自然就是公开比武,有能者居之,每个堂的堂主只能由本堂的教众出面挑战,谁赢了谁就是新任堂主。由于暮月教位居西域十大门派之首,往年举办摩苍会时,其余的九大门派都会受邀来到现场观摩,不仅壮大声势,也算是让各路同道共同见证新任长老的诞生,当然了,恐怕更重要的也是为了在他们面前显显威风,据说这暮月教的四大长老已经连续两届未曾有变化了。”顿了一顿,又道:“然而听他们的意思,今年暮月教却破天荒地邀请了几乎整个武林的大帮派来参加摩苍大会,不仅是西域的门派要来,中土的各门各派也分别由这些西域门派亲自前往邀请,足见盛情,据我所知,暮月教将亲自派人邀请铁英山庄、璇玑门以及我峨嵋派,灵鹫派派人邀请少林和武当,圣水门邀请逐日教,紫金门邀请丐帮,乌刀门邀请华山派,雪山派邀请崆峒派,金刚门邀请衡山派,青海派邀请点苍派,而青城派则由昆仑派前往邀请。”她缓缓抬起头,悠悠地道:“想必此时此刻,那暮月教的特使已经在前往峨嵋山的路上了,我昨天白天听到这个消息,便已发出飞鸽传书,让静玄师姐同意参加。”韩世聪奇道:“这里也能寻着鸽子?”周芷若微笑道:“你莫要小瞧了这灵鹫派,灵鹫宫内,当真是应有尽有。”

      韩世聪点了点头,道:“既然那蒙面客已经放话,这摩苍大会咱们可就非去不可了,众目睽睽之下,咱们师徒联手,我就不信还能夺不回来?”周芷若微笑道:“你莫要忘了,眼下你代表的可是铁英山庄,真要一起去,你的身份也是铁英山庄庄主,而不是我周芷若的徒弟。”韩世聪心道:“在我看来,当峨嵋弟子、当您的徒弟,可远比做庄主要令人愉悦得多。”还未及将心思说出,便听周芷若又道:“待我将飞鸽送出,正欲继续再听,忽闻对面的山头传来一阵暴喝,听起来似乎是你的声音,我先是一喜,看来你是终于找到这里来了,然而这点欣喜转眼就成了惊惧,很显然灵鹫宫里的人都发觉了你的位置,你对灵鹫派出言不逊,此间之人已然杀心大起,乌刀门的卓评便下令埋伏在附近的炮手对准对面的山头猛轰,只听得好一阵震山巨响,我心中着实替你担心,但料想你如今本领了得,这炮火也未必便能将你如何,显然那卓评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下令的时候也顺便让他那不男不女的师弟一同过去了,此人刀法深不可测,当真令人不安,于是我也悄悄跟去了,心想万一有事还可相助一臂之力。”

      韩世聪听到此处,心中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只听周芷若继续道:“待我到时,你们两个已经交上了手,想不到很快你便击败了他,然而那金乌大炮却再次轰来了,我的周围也是烟尘四起,顺着你们奔走的方向又跑了一段,却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钻入了那个山洞,跟着炮弹飞来,那山壁被炸得微微颤动,紧接着那山洞上边的石壁忽然大震,一座巨大的铁墙从那石壁背后滑落,不偏不倚正好将那洞口死死封住。我当时正在不远处,见此情景,也有些傻了眼,想不到这山上还有这样一处机关洞穴。我冷静地等待,直到再无炮声响起,周围也再没有可疑的人迹,我便来到那铁墙跟前,运足真力,使劲推了推,却发现居然纹丝不动,于是便在四下寻找机关,过得良久,终于在一处被树叶遮挡的山壁上看到了一个旋钮,然而不管我怎么转动或者按压,那铁墙始终无法打开,我稍运真气,拨动那旋钮,反复几次之后,似乎感到那机关有些松动,我心知不能再用蛮力,万一将那旋钮弄坏,搞不好铁墙可就再也打不开了,于是便站在那里,苦思破解之法。”

      韩世聪心道:“想不到当时和师父就是一墙之隔。”人世间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往往只隔着一面墙,但却永远难以见上一面,这面墙有可能是铁墙、是石墙,也有可能是心墙。周芷若继续道:“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雪,而且还越下越大,我想既然在此也无计可施,不如第二天雪停了再来想办法开墙,于是我便再次越过山道,来到灵鹫宫内的一处隐蔽之所,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也该是用晚饭的时间,但那大厅内仍然聚集着很多人,我觉得奇怪,便再次上梁偷听,只听那卓评在不断地呵斥付一炬,说他发现了怎么不早点汇报之类的,我感觉事情蹊跷,但听来听去却始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在抱怨,后来还叫人请了何朝宇来,说是那使剑的小子过于危险,不如第二天凌晨再去行动。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说的‘行动’是指什么,之后也就返回那藏身之处歇息了,直到今天上午我偷偷跟着他们,才恍然大悟。”

      韩世聪微微有些心凉,低声道:“他们的‘行动’就是指打开铁墙,迎接婉舒姑娘吧?”周芷若轻轻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道:“是的。”韩世聪皱眉道:“这一点我可就真搞不懂了,婉舒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周芷若苦笑道:“这一点恐怕咱俩谁都搞不懂,不过我依然相信我对她第一眼的判断,她应该对咱们没有恶意,我亲眼看到,当铁墙大开之时,她先是出来招呼了一下,还伸手拦住了几个带兵刃的人,跟着又急急忙忙进洞,过得片刻,才缓缓出洞,上了大轿。她一开始拦人,显然是不想让人进去害你,后来急忙进洞,显然是为了在地上给你写下那药酒的配方,上轿子之前,她曾回首往洞里望了好几次,依依不舍之态更是明显不过。”

      韩世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她真是个奇怪的人。”周芷若淡淡一笑,道:“她奇怪归奇怪,没有恶意不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昨晚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深沉,连他们打开铁墙都不知道。”韩世聪奇道:“对了,师父您发现了旋钮却未能打开,他们又是怎么打开的?”周芷若道:“迎接婉舒姑娘出洞的阵势不小,那五大门派均有人来,何朝宇、鹤颜子、花霖、卓评和汪铮五大掌门人都亲自来了,那机关是何朝宇打开的,似乎手法很复杂,并不是简单地旋转,也难怪我之前打不开。由此可见,这机关洞穴显然是灵鹫派的某处秘境,也只有灵鹫派掌门人能打开。”韩世聪捏着下巴,喃喃道:“她真的不是江湖中人吗?倘若如此,那五大掌门又为何亲自来接她?是她骗了我们吗?她其实是一位声名显赫的武林豪强?但她明明说过她从不骗人的。。。”

      周芷若忽然轻轻吸了口气,双眼微咪,道:“这洞里是什么味道这么香?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此刻再闻,都让人感觉肚饿。”韩世聪连忙道:“这是魔薯的香味,师父你想吃吗?昨天婉舒姑娘找来的,口感着实不错,我已经知道怎么挖了,我这就去挖些来烤给师父吃,等吃饱了咱们就去寻宝剑、救岚妹。”说完便从身后拔出晓雨剑,快步往洞口走去。

      周芷若道:“也好。我现在倒也想通了,既然那蒙面客跟咱们定了约定,想必倚天剑定能再见,苏妹妹也暂时不会有危险。”一面说话,一面缓缓跟在他身后。韩世聪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开始他听说苏凝岚被擒,心中着实惴惴不安,但后来知道对方约在摩苍宫相见,多半会有些什么交易,在见面之前苏凝岚和倚天剑应该都不会有事,心中自然也安定了不少。

      到得洞口,韩世聪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那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地面,道:“昨天的那些魔薯就是从这里挖出来的,下面肯定还有,师父且瞧着。”说完便将宝剑往地上一插,手臂舞动,一剑一剑地挖起来,果不其然,很快便挖出两个完整的魔薯,正当他再次插剑下地之时,忽听得“咚”的一声响,宝剑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韩世聪觉得不大寻常:“这洞里似乎有点古怪,除了那被打开的金属墙,居然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抵挡住晓雨剑的一刺。”周芷若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和他对望一眼,道:“那是什么东西?”韩世聪低头细瞧了一番,道:“应该不是什么大物件,我试试看能不能挖出来瞧瞧。”轻轻搅动了一番,跟着剑尖一挑,一个碧绿色的事物从底下蹦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玉制的盒子。韩世聪俯下身来,反复拨弄盒身,大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似乎很贵重,不知能否打开瞧瞧?”

      周芷若忙道:“小心些,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机关。”然而话音刚落,那玉盒已被韩世聪打开,没有暗器伤人,也没有毒物害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个美人玉像。这玉像雕刻得颇为精致,栩栩如生,美人身上穿着一件绸衫,仪态端庄,容貌清丽绝俗,尤其是那一对眸子,端的是莹然有光,神采飞扬,即便是连周芷若这般秀丽之人,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美!”

      二人一番观摩,发现盒中的玉像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事物,于是韩世聪小心翼翼地将玉像取出,只见盒中出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玉(河蟹)洞佳人,神仙姐姐”八个大字。韩世聪和周芷若又对望了一眼,将纸条也缓缓取出,一本淡蓝色的册子顿时映入二人的眼帘。那册子表面一尘不染,扑面而来的书香之气仿佛能够将人带回到一个遥远的时代。

      韩世聪和周芷若看得分明,那册子封面上用娟秀的笔迹写着: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本回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暗香盈语拂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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