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观海传奇

作者:我是来买酱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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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回 长空静影愁断肠


      韩世聪眼看着江莺的背影缓缓成为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才转过身来,轻声对苏凝岚道:“岚妹,你若是拿了秦姑娘的东西,不妨还给人家吧。”苏凝岚抬起头来,看着秦缃绮,但见她眼中泪光莹莹,一张俏脸涨得微微发红,兀自看着江莺远去的方向,始终一言不发。

      苏凝岚笑道:“秦姊姊,你长得可真像周姊姊啊,先前我站得又高又远,都没看得清,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秦缃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却不作声。苏凝岚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道:“不过师哥真的没给我什么东西呀,我不会骗人的,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收别人的东西的,如果姊姊的东西真在我这,我肯定是要还给你的。”秦缃绮凝视着她纯洁无瑕的双眼,另一边的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幽幽地道:“没关系的,有些事情终究勉强不来,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比我强多了。”苏凝岚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嘟着嘴道:“姊姊你在说什么呀?我有些听不明白。”秦缃绮微笑道:“没什么。”面向韩世聪,又道:“多谢韩公子的好意了,方才有些失态,实在不好意思。”韩世聪道:“没关系,大伙儿都是朋友,彼此之间只要没什么误会就好。”秦缃绮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随即黄衫轻动,转身便回到了人群之中。

      韩世聪心想:“这秦姑娘越来越让人感到有些难以捉摸了。”正愣神间,只听段沧海道:“今日暮月教带着西域八大门派风风火火前来,却又匆匆忙忙离去,眼下虽解了一时之围,但这背后包含的未必便是善意,大家还是不能过于松懈。”韩世聪点头道:“没错,而且我始终还是觉得他们并不是因为怕输才走的。”郭子如微笑道:“我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段沧海笑道:“事已至此,多猜无益,不过我眼下还有一事不解。”缓缓走到台边,指着众白衣庄客中的一人道:“小齐师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的伤难道都好了?”人群中走出一名青年男子,拱手道:“禀告二师叔,我们和三师叔门下的兄弟都已经痊愈了,我们之前听到太师父的呼唤,知道大家都聚在此处比武,便欲集结前来助阵,路过林子里时,发现逐日教的兄弟们在其中设下埋伏,便和他们一起了。” 此人名叫齐松,乃是杨玄门下的一名庄客,年纪看上去似乎比韩世聪要小两三岁。杨逍听他说话,也缓缓跟了过来,捻须道:“没错,随后大伙儿见敌人忽然全部撤退,又等了片刻,料想敌人并非声东击西,便一起走了出来。”

      韩世聪心下一凉:“按照杨教主的说法,看来我刚才在场上晕晕乎乎的时间似乎还不短。”只听那齐松又道:“这位韩大哥可真是厉害啊,方才你刺伤花霖的那一剑,都可以载入武林史册啦。”韩世聪忙摇手道:“这位兄弟谬赞了,这可不敢当。。。”段沧海呵呵一笑,道:“小齐,你们的内伤怎么好得这么快?”齐松道:“彼此彼此啦,师叔这边的人不也都痊愈了嘛?”说着便指了指一边的黑衣庄客和青衣庄客。事实上齐松在林子里时就已听逐日教众人说起白石洞中之事,此刻却童心大起,故意装糊涂。他年纪轻轻,但入庄时间较早,虽是拜在刀圣门下,平素却与这位平易近人的二师叔最为亲密,时间一久,俩人有时也忘却了长幼之别,经常互相逗趣。

      段沧海笑道:“我们是托了韩兄弟的福,是他替我们所有人治的伤,你们又是怎么回事?”齐松故意一本正经地道:“禀告师叔,我师父、太师父和太师伯早上那会儿受的内伤不是也好了吗?这很正常啊。”段沧海道:“他们三位何等武功?你也好意思跟他们比。”微笑着叹了口气,看着依然坐在地上运功的三人,又道:“可惜他们三人还是没有完全康复,否则以你太师伯的武功,又怎会这么轻易着了何朝宇的道儿?你师父也不会对付不了那姓付的。”齐松见他笑容略收,也不愿再多开玩笑,于是也收起笑容,道:“师叔,跟您说实话吧,其实自师父、太师父和太师伯伤好离开后不久,黑石洞那头便来了几位朋友,我们的伤就是他们给治好的。”

      杨逍和段沧海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对望一眼,均感诧异。杨逍微笑道:“原来如此,先前在林子里我问你,你还始终打岔不说,原来也是被别人给治好的。”韩世聪喜道:“这么说又有帮手来了?他们是谁?”齐松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道:“说来也巧,韩大哥,他们说是来找你的,碰巧却遇到了我们,你可真是我们山庄的福星啊。”段沧海笑道:“你小子别老卖关子了,他们是什么人?”齐松嘿嘿一笑,道:“一言难尽,不如一起跟我来瞧瞧吧,他们就在附近。”段沧海道:“黑石洞可不算近。”齐松道:“他们早转移地方啦,跟我来吧。”

      段沧海对郭子如和秦缃绮道:“四弟,五妹,你们先和大伙儿留在此处,照看好大哥和师父师伯,杨教主和我还有韩贤弟跟着小齐去拜见一下他说的那几位朋友。”他话音刚落,只听苏凝岚娇声道:“我也跟着我大哥!”快速跑了过来。韩世聪道:“好啊,不过你可别跟丢了。”说此话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初和她从住处前往峨嵋山道时的情景。苏凝岚听到“丢”这个字,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哭丧着脸道:“唉,我是不会丢的,不过我倒是把师父的宝剑给弄丢啦!”正欲哭泣,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司徒方源的声音:“丫头,你的剑在我这呢,没丢!”人影一闪,鬼影神客已立在二人身前,毕恭毕敬地将夕风剑递上。苏凝岚乍见其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韩世聪身后,道:“大哥,他不是那位玄冥帮的恶人吗?”

      韩世聪微笑道:“别担心,他现在多半已经从良了。”司徒方源也笑道:“丫头别害怕,现在你可是我的小师娘。。。”话未说完,就被韩世聪怒声打断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撕你的嘴。”一把将宝剑抄过,放在苏凝岚手上。司徒方源笑道:“小师父神功盖世,这一撕下去可还了得?”苏凝岚小心翼翼地将宝剑背在身后,低声道:“什么小师娘?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管你叫小师父?”韩世聪哭笑不得,皱眉道:“别听他废话,别搭理他。”

      随后一行人便由齐松带着,往轩烽台东面一处山道走去,司徒方源觉得自己一人和郭子如他们待在一起颇无趣味,便也箭步流星地跟在他们身后。众人沿着山道绕行,韩世聪抬头望去,忽然看见身旁的山体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掩起来,心下暗奇,于是道:“段大哥,这里为何要用布挡上?”段沧海脸上闪现出一丝难堪之色,干笑道:“过会儿我再告诉你吧。”苏凝岚笑道:“多半是要搭帐篷吧,不过这么大一块布,搭成的帐篷得多大呀?剑圣大哥,我猜得对不对?”段沧海笑道:“不对不对,不是什么好事,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了。”片刻之后,峰回路转,眼前出现一处由两座山坡围成的平台。韩世聪放眼望去,只见平台上熙熙攘攘地站着一些人,另有一些人席地而坐,加起来约莫五六十号。杨逍道:“原来大伙儿都转移到这里来了。”齐松道:“看起来他们还有人正在疗伤,咱们过去吧。”

      众人跟着齐松走上前去,只见十来个人围成一圈,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上坐着的几人,脸上均颇有喜色。韩世聪仔细瞧去,只见席地而坐的几人均是陌生面孔,大多身着白色布袍,仅有一人身穿紫色大褂,盘腿闭目,似在养神。站着的众人见他们到来,立时有十几个人迎上前来,抱拳打招呼。当中一人头发干枯,面容可怖,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风度翩翩,潇洒非凡,只听他低声道:“杨兄、段兄,你们来啦,我刚才在这里已经看到下面轩烽台发生的事情了。”目光移到韩世聪身上,脸上满是赞许之色,又道:“这位韩少侠内功剑法均是当世一流,掌法虽是现学现卖,却也威力惊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他说话之时,脸上的伤疤随着肌肉扭动,甚是吓人,苏凝岚不敢直视其面,连忙扭头避开。

      韩世聪心下一惊:“此人眼力着实了得,居然能看出我的掌法是现学的。”于是抱拳道:“前辈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段沧海道:“贤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逐日教的范遥范教主,他身后都是逐日教的诸位朋友。”韩世聪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头,也知他当年为了进入汝阳王府卧底,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玉面俊貌给毁了,每每想起此人,心中敬仰之意简直难以言表,于是激动地道:“久仰范教主威名,请受晚辈一拜!”便躬身行礼。范遥微微一笑,俯身将他扶起,道:“少侠不必如此客气。”忽然目光如炬,又缓缓笑道:“韩少侠,你我今日虽是初次见面,不过我倒是有一见如故之感,你的容貌神情和我的一位朋友有些相似,恰好他也姓韩。”韩世聪一凛,知他所言乃是指的自己的哥哥韩林儿,于是尴尬地一笑,道:“哈哈,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您说的这位朋友他现下在这里吗?可否给我引荐一下?”他故作镇定,但说到最后,语音也已有些微微发颤。范遥微微一笑,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直接答话,只是淡淡道:“也罢也罢,也只是巧合而已。”

      韩世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便朝着坐在地上的几人看去,只见他们神色平静,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似乎是刚运完气,但瞧他们的姿势,显然是由外人自背后助力。这些坐在地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也不知哪位才是出手助疗之人。

      只听杨逍道:“兄弟,我看你气色大好,内息平稳,说吧,是哪位高人前来相助了?”范遥笑道:“你都知道有人相助了,怎么会不知道是谁?”杨逍道:“小齐兄弟始终卖关子不肯说。”范遥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那你们就猜上一猜吧。”杨逍道:“怎么连你也卖关子了?莫非是波斯总坛的人来了?”范遥道:“不对,是中土人士,你再猜。”杨逍道:“是少林派的朋友?”范遥道:“不对,继续。”杨逍道:“难道是武当派的朋友?”范遥道:“算你答对了一半,接着猜。”杨逍奇道:“一半?”微一沉吟,忽然大喜道:“我知道了!他现下在哪里?快带我去拜见他!”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女子娇笑道:“杨左使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哪有长辈拜见晚辈的道理?你说是不是呀,无忌哥哥?”

      一男子的声音缓缓传来:“确实如此,恕在下怠慢了。”段沧海和杨逍闻听此言,均是一凛,未等二人说话,前方一块山石之后便走出一个身着粗布白衣的青年,只见他脸色虽略显苍白,但眉宇之间的英气始终彰显着他非凡的身份。

      此人正是昔日的明教教主张无忌。

      杨逍乍见故人,顿时大喜,连忙上前抱拳道:“教主,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眼角竟似要流出泪来。

      张无忌微微一笑,也颔首抱拳道:“旧时称谓,不必再提,晚辈见过杨教主,方才晚辈是在山石之后替彭大师治伤,有失远迎,实在惭愧。”说着轻轻咳了两声。杨逍激动地道:“教主永远都是我们的教主,绝无新旧之说,而今教主亲临南下,救扶伤众,我等均是不胜感激!” 他话音刚落,只听山石背后又传来一声浅浅的女子叹息之声,跟着一身着淡红色布衣的美貌女子徐徐走出,昂首叹道:“这里就属彭大师受伤最重了,无忌哥哥也着实耗了不少真力。”此女眉清目秀,神色间的英气丝毫不弱于张无忌,正是昔日的绍敏郡主赵敏。杨逍身子微微一转,又抱拳道:“赵姑娘,许久未见了。”赵敏微笑还礼,一阵山风吹过,她的丝丝秀发略有些扬起。

      段沧海道:“原来阁下便是张无忌张教主,今日初见,果然是气度不凡,在下姓段,名沧海,见过张教主。”张无忌道:“在下虽远居塞外,但铁英山庄剑圣的名头还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属有幸。”段沧海伸手指向他身边的赵敏,又道:“这位赵姑娘想必便是江湖传闻中和阁下隐居的绍敏郡主了吧?常听闻这位赵姑娘玲珑聪慧,胆识过人,今日一见,单是相貌气质也已非寻常人可比,当真是幸会了。”赵敏听他如此夸赞,心中着实受用,抱拳还礼,神采飞扬。

      韩世聪见张无忌嘴角边隐约有些血迹,心下甚是担心,于是也走上前来,抱拳说道:“张教主。。。张兄,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了些许内伤?”目光一瞥,瞧见那山石背后也坐着十余人,当中一人是个僧人,想必便是那“彭大师”了,联想起昔日大哥所述,此人多半便是当年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莹玉。张无忌摆了摆手,微笑道:“不碍事的,眼下众人的伤均已无碍,这便是好了。”顿了一顿,又道:“韩兄,果然不错,咱们在这里又见面了。”韩世聪奇道:“果然不错?”张无忌笑道:“先前韩兄留下的告别信虽只是说了‘去去就回’,但有人立刻就推断出你会直接来胶州。”韩世聪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张兄身边这位女神算。”段沧海和杨逍听他和张无忌称兄道弟,心中均是暗暗诧异,对望一眼,各自心中均想:“这么说他和张教主早就认识了。。。”

      赵敏笑道:“喂喂,韩少侠,虽说你离开我们多半归咎于我,但你会来这里可不是我算出来的。”压低声音,又道:“自有人对你了如指掌,你可知道?”说着便东张西望起来。韩世聪听她如此一说,顿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也顺着她的目光朝着附近反复观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激动的情感。便在此时,只见前方山道上缓缓走上一个人来,此人身着淡灰色布袍,脚法稳健,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只听他远远地说道:“韩兄弟,不用看啦,我们都在这里。”韩世聪见此人正是铁英山庄的神医吴清,心情顿时更加激动,再定睛瞧时,只见他身后又跟着走上两个身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其中一人年纪稍大,面容姣好,乃是自己在峨嵋派的师伯贝锦仪,而和她手挽着手的另一位年轻绝美女子,则正是自己的师父周芷若。

      韩世聪之前比武时听得师父用“隔江闻啼”之术相助自己,早已知她必在左近,然而此时当真见了,却又掩饰不住心中那股激动之情,不由得呼道:“师父!你来啦!”一经喊出,心绪稍定,却猛然发现周芷若的眼睛仍是紧紧地闭着,心下不禁又是一阵酸楚,低声又道:“师父,你。。。你的眼睛有没有好些?弟子不辞而别,实在。。。实在是。。。”心中百感交集,根本无法表达出“实在是”什么。周芷若淡淡笑道:“徒儿,为师虽称不上对你了如指掌,但你心中的想法,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韩世聪脸一红,只听她又道:“眼睛稍微好些了,至少不再有疼痛之感,但要复明还需些时日。”她身旁的贝锦仪接口道:“掌门师妹这次当真是有惊无险,多亏了大家了。”

      苏凝岚大惊道:“周姊姊,你。。。你眼睛怎么啦?”抬头看着韩世聪,一双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打张无忌和赵敏现身,苏凝岚便始终站在司徒方源身后,由于不认识他们,也只能默默地听他们讲话不敢插嘴,而后忽见周芷若现身,不禁大喜,一直挤眉弄眼地想引起她的注意,却发现她始终双目紧闭,心中本就觉得奇怪,如今听他们如此一说,似乎周芷若眼睛出了很大的问题,不由得大惊失色。韩世聪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慢慢跟你说,师父是被奸人所害。”苏凝岚连忙走上前去,挽住周芷若的另一只手,轻声道:“好姊姊,我是你苏妹妹啊,你真的看不见我了吗?”不等她回答,又道:“我很清楚失明是多么可怕,师父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太痛苦了。”周芷若微笑道:“之前比武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听,我知道妹妹你来了,正想再跟你好好一叙呢!你不用担心,这位张教主已经替我配好了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康复了。”苏凝岚神色凝重,道:“姊姊,是什么奸人把你害成这样?我要用剑把他的眼睛也给刺瞎了!”周芷若轻轻咬了咬嘴唇,道:“那个青海派的奸人已经死了。”苏凝岚惊道:“青海派?就是先前那个姓冯的小姐姐掌管的门派?”周芷若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赵灵珠师姐也因此丧生了。”苏凝岚顿时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贝锦仪道:“苏家妹子,此事尚有很多疑点,其实那青海派也只不过是表面而已,这幕后的阴谋我们都还不甚明了,不过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苏凝岚秀眉深蹙,挽住周芷若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抓得更紧了。

      韩世聪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情绪中走出,道:“不过话说回来,师伯又是如何和师父会和的?”贝锦仪道:“此事也回头慢慢再说吧。”微微一笑,又道:“韩师侄,你现在的武功可是高得紧啊,已经远超你师伯了,真是可喜可贺。”韩世聪挠了挠头,道:“今儿真是献丑了。”段沧海道:“贤弟太谦虚了,且不说今日比武之事,光是先前白石洞中以一人之力同时给近百人治伤,这等壮举已然是惊世骇俗了。”

      张无忌和赵敏听他如此一说,均是一愣。张无忌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道:“即便是身俱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决不能如此施为,方才我替他们治伤,最多也不过同时十余人而已,这位韩兄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莫非是因为芷若传他的九阴真经?倘若如此,芷若的功夫如今怕是已在我之上了。”赵敏惊道:“以一人之力给百人治伤?世上居然能有此事?”韩世聪还未开口,周芷若便微微一笑,道:“徒儿能有如此功力,倒也是意料之中,不过如此一来你定是大耗体力,之后可有什么不良反应?”韩世聪道:“师父明鉴,后来确实有一阵四肢难以动弹,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赵敏笑道:“周姊姊,想不到你这位相貌堂堂的徒儿居然身怀如此武功,端的是真人不露相啊,之前在小镇里我们只看出他剑法高超,却不知内功竟也如此强劲,嘿嘿,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周芷若道:“妹妹见笑了,武功再高,若无江湖经验,和一些聪明人打交道时还不是三言两语就中计了?”韩世聪一时不知她所言何意,赵敏却早已听得明白,微微一笑,故意打趣道:“人家名字里就有个‘聪’字,本身就是个聪明人,又怎会随随便便中计?”

      杨逍见张无忌神色尴尬,又见周赵二女神态和语气似有不对,回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暗暗叹了口气,强笑道:“今日教主回归,实乃大喜之事,眼下又有赵姑娘和周掌门相助,再加上这位韩兄弟和贝女侠,段兄,不知那城南介亭之约可否破解?”韩世聪和赵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什么是‘城南介亭之约’?”段沧海摸了摸下巴,轻轻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咱们去揭开那块黑布瞧瞧。”

      于是众人跟着段沧海朝着那面奇怪的石峰走去,仅留下尚未能灵活走动的伤众继续静坐歇息。贝锦仪悄悄将韩世聪拉至自己和周芷若跟前,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司徒方源,低声道:“师侄,这司徒恶贼怎么会和咱们在一起?”韩世聪也低声道:“之前跟他偶遇,他缠着我要拜我为师,让我教他轻功,我拗他不过,也就答应了。”贝锦仪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看了身旁的周芷若一眼,轻声道:“此人虽然未曾沾染过咱们峨嵋弟子的血,但是。。。”周芷若淡淡地道:“当初的玄冥三子之中,他倒是本性不算太坏,若是他今后从善,自是最好,教他些轻功也没什么,不过他虽是你的徒弟,却不可以我峨嵋派弟子自居。”韩世聪微笑道:“那是自然的了,他最多算是外门旁徒。”周芷若仿佛看见了他的微笑一般,也轻轻笑道:“不过此人若是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倒也需要小心在意,你江湖资历尚浅,莫要着了什么道儿。”韩世聪道:“徒儿谨记于心。”瞥眼看了看司徒方源,只见他神情悠然,步伐轻盈,一面跟在苏凝岚旁边行走,一面哼着小曲,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过得片刻,一行人已来到那块被黑布遮挡的山石跟前,段沧海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诸位且看吧。”说着便一把将黑布拉开。众人放眼看去,只见巨大的山石之上竟然横七竖八地刻着许多文字,这些文字有大有小,字迹潦草,毫无章法,似乎是由利刃切割所书,若说是留书,倒更像是信手涂画。苏凝岚嘟着小嘴,一面用手指着山石上的文字,一面轻声念道:“三日之后,城南介亭仗剑相候,贵庄少庄主若有胆气,便来一决生死,以解血仇。”韩世聪奇道:“这是什么人刻的?”未等段沧海回答,赵敏便抢先道:“莫非这便是那位剑法超神的神秘剑客的杰作?”先前同逐日教众人会和,她曾听范遥详细说起众人受伤的起因,皆是那剑客一人所为。段沧海抬头注视着山石上的字迹,叹道:“正是此人所留。”

      张无忌面色凝重,皱眉道:“瞧此人所刻之字,均是入石很深,足见内力极其深厚,再加上他诡异绝伦的剑法。。。此人着实是个劲敌。”周芷若道:“此人既说‘以解血仇’,可见是与贵庄有很深的梁子,段大侠当真没有任何线索吗?”段沧海道:“我确实从未见过如此武功高强之人,我们山庄也从未和这样一位人物结下什么梁子。”赵敏道:“这事情确实有些奇怪,看来只能让贵庄的少庄主出面看看究竟了。”段沧海苦笑道:“此事当真令人哭笑不得,我们山庄曾经的庄主只是姓邵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少庄主,可见此人对我们山庄了解得也不多,却不知为何又会结下‘血仇’?”赵敏奇道:“为什么说是‘曾经的庄主’?”段沧海轻轻叹了口气,将当初邵天启失踪的事情简要说了,至于其中缘由,他似乎也并不知情。赵敏听罢,微微一笑,道:“看来如今也只有让这不存在的‘少庄主’出面,才能彻底水落石出了。”段沧海道:“姑娘的意思是找一个人冒充庄主,前赴城南介亭之约?”赵敏笑道:“没错。”

      韩世聪沉吟道:“不知此人和今日前来挑衅的西域八大门派是否是一路?”段沧海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此人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那金乌大炮就响了。”周芷若道:“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搞这个城南介亭之约?先前和那些人一起打擂不就好了。”赵敏道:“这可不一定,有些高手就喜欢特立独行,私下结成联盟,却又不愿公开与人为伍。”顿了顿,又微笑道:“咱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到底让谁去赴约,一探究竟呢?”段沧海摇了摇手,正色道:“此人剑法通神,既然说是‘一决生死’,单是一人前往恐有不测,我们即便落下个不敢赴约、胆小如鼠的骂名,也不可让他人无辜送了性命,依我看,咱们还是想个法子智取,多去一些人,来个攻其不备。”赵敏道:“你是说搞偷袭?我看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段沧海道:“那也未必吧。”

      张无忌缓缓走上一步,昂首道:“还是如敏妹所说行事吧,由在下冒名顶替,去会一会此人。”赵敏似乎有些吃惊,道:“你。。。”她刚说完一个字,忽听得身后的山石处传来一阵淡淡的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姓张的小子,你是郡主的心头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老朽可见不得郡主伤心。”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白袍的独臂老者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在人群之后,正是八臂神剑方东白。赵敏被他说中心事,脸不禁一红。段沧海暗暗吃惊:“此人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我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身法着实了得。”韩世聪哑然失笑,心道:“刚才我还奇怪,方长老怎么没跟他们一起来,原来是在悄悄地跟着。”方东白缓步走到范遥跟前,眯着眼睛道:“苦大师,嘿嘿,很好,很好,咱们又见面了。”范遥笑道:“阿大先生,别来无恙。”

      杨逍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道:“阁下原来是方东白方长老,幸会幸会,差点没认出来。”段沧海双眼一怔,心道:“方东白?此人就是当年丐帮的那位长老?不是早就传闻他已经死了么?又怎会跟张教主和赵姑娘他们混在一起?”他心下虽有诸多疑问,但眼前大事未了,也不愿多想多问,便即闭口观望。方东白沉声道:“杨左使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来的,当初你们教主砍下老朽的一条胳膊,你可是亲眼目睹。”杨逍神情稍显尴尬,也不知如何接话,只是看了赵敏一眼,赵敏轻轻一笑,东张西望,故意不和他目光相接。张无忌微笑道:“方长老,兹事体大,还是由晚辈去吧,我倒要看看那个神秘的剑客怎样将我变成‘三长两短’。”方东白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太过自大,对方可是使剑的,单论剑法,如今老朽可不比你差。”张无忌心道:“他这话倒是不假,之前在树林里若不是敏妹干扰他,我单凭剑法怕是难以取胜。”

      周芷若忽道:“二位不必争了,你们去都不适合。方长老年事已高,显然不会是对方心目中那位‘少庄主’,而无忌。。。张教主你可是名扬天下,当年光明顶和少室山两战,认识你的人可不在少数,保不准对方就见过你。”赵敏笑道:“周姊姊考虑的正是我想说的,咱姐妹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张无忌道:“到时候我戴上面具不就行了,铁英山庄能人异士甚多,给我易个容什么的也可以啊。”周芷若道:“真正的武学高手是可以从一招一式中看出对方家学路数的,这可不是戴上面具或者易容就能躲得过去的。”赵敏道:“没错,你就不要这么倔强了。”

      张无忌还欲再辩,只听一人朗声道:“大家伙儿都不必为此相争,就让在下去会一会他吧,在下初入江湖,无名无誉,认识我的人并不多,再合适不过了。”说话者正是韩世聪。赵敏微笑道:“我其实也觉得韩少侠是个很好的人选。”张无忌道:“可是。。。”韩世聪笑着打断道:“没关系的,张兄,我和师父曾受铁英山庄大恩,今日既有报恩的机会,又怎能袖手旁观?”张无忌道:“铁英山庄也有大恩于逐日教,韩兄先前已在轩烽台替大家解了围,这介亭之约,不如让给再下吧。”韩世聪摇手道:“张兄义薄云天,你的好意大家都知道,可是师父说得没错啊,你去赴约确实容易让人认出来,你的身份特别,到时恐有麻烦。”范遥道:“韩少侠说得没错,教主回归,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赵敏道:“无忌哥哥,你就听韩少侠的吧。”张无忌叹了口气,道:“好吧。”赵敏格格笑道:“这才听话嘛。”

      周芷若淡淡道:“也不必那么兴奋,张教主的命是命,我徒儿的命就不是命了?”缓步走上前来,柔声道:“徒儿,你当真能行吗?不要逞强,大伙儿都在此间,可从长计议。”韩世聪听师父如此一说,心中充满了暖意,深秋风寒,此刻他却如沐夏日,昂然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不辱使命,实在打不过我还能跑嘛。”司徒方源一路上默不作声,此刻忽然来了神,笑道:“没错没错,我小师父的轻身功夫可是绝顶的。”段沧海已沉默良久,此刻终于微笑道:“以韩贤弟的剑法修为倒也未必不能和那人一战,确实再合适不过,只是。。。”皱了皱眉,接着道:“想起那人的剑法,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苏凝岚听他们说话,愈发觉得不对,秀眉一蹙,道:“有那么危险吗?要不让我去算啦,认识我的人更少。”韩世聪讪讪道:“你就别凑热闹啦,好好在家待着比什么都强。”苏凝岚小嘴一撇,道:“你现在剑法进步啦,可以瞧不起我啦,别忘了当初你可不是我的对手。”韩世聪忙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你苏女侠剑法也是了不得的。”

      杨逍道:“大家也不必过于紧张,只要搞清楚对方身份,说不定最后发现这所谓的‘血仇’只是一场误会呢,未必便真有性命之忧。”周芷若“嗯”了一声,点头道:“苏妹妹你就不要去了,听话。”苏凝岚嘟着嘴道:“好吧,姊姊都这么说了,我听姊姊的。”周芷若冲她微微一笑,随即面向韩世聪,又道:“徒儿,你可要格外小心,三天后你遇见的对手可比今日轩烽台上的敌人还要强大不少,发现情况不对,要力求自保,不要勉强,为师。。。为师不希望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明白吗?”韩世聪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大声道:“师父放心吧!我就算是为了。。。我不会有事的!”他本想说“我就算是为了师父你”,但话到嘴边便觉不妥,于是改了口。他缓缓将晓雨宝剑拔出,仰望着面前的刻字,心中激情澎湃,朗声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能辱没了这人杰地灵之处。”蓦地飞身窜起,手中长剑顺势挥出,在空中将一路复杂的“飂”字诀使了个淋漓尽致,剑光闪处,但见飞沙走石,尘烟四起,待得他身子落地,脚跟站稳,众人再定睛瞧时,只见山石上的刻字已被全部划去,仅留下一些深深的沟纹,仿佛是石壁上浑然天成的一般,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众人瞠目,司徒方源已忍不住出声喝彩,便在此时,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一男子粗犷的声音朗朗飘来:“好剑法!好身法!不愧是我们的少庄主!”韩世聪顺声望去,只见三人并肩而立,说话之人正是站在左首的白袍男子,此人身材高大,威风凛凛,正是刀圣杨玄,而站在他身旁的则是林凡潇和高文俊。段沧海见林凡潇和杨玄面色如常,神采奕奕,显然内伤均已无碍,而高文俊虽略显憔悴,但神态悠然,肤色红润,可见受损的内力多半已经恢复了,心中不禁大喜。

      韩世聪走上前一步,抱拳道:“韩某见过林庄主和杨大侠。高前辈,咱们又见面啦。”高文俊嘿嘿一笑,道:“高老儿见过少庄主。”韩世聪忙道:“前辈万万不可如此称呼,当真是折煞小人了,晚辈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想代为赴约而已。”林凡潇摸了摸胡须,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盯着韩世聪,微微笑道:“老夫已听缃绮细说了少侠在轩烽台上的惊人表现,实在难以想象少侠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修为。”说着忽然轻轻一叹,又低声自言自语道:“只可惜。。。若是能。。。”目光扫向周围众人,蓦地眼睛一亮,道:“张教主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儿郎啊,你的武学造诣很了不起,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位赵姑娘也是个意气风发之人,老夫昔年便已有所耳闻,智慧堪称女中诸葛。”张无忌、赵敏各自抱拳还礼,客气地道:“愧不敢当。”林凡潇又和方东白、司徒方源和贝锦仪客套了几句,便将目光定在了周芷若的身上,隔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分别向高文俊和杨玄使了个眼色,道:“峨嵋派周掌门不仅武功卓绝,与我铁英山庄也是颇有渊源,待你眼伤好后,若是亲眼见到我那位缃绮侄女,定会大吃一惊。”周芷若微笑道:“先前秦姑娘以琴作枪,与那冯掌门剧斗良久,我虽看不见,却已听了个明明白白,着实出手不凡,周围的人们也都说她和我长得很像,我也真想亲眼见见她呢。”

      林凡潇缓缓走到苏凝岚跟前,道:“小姑娘,你便是莺儿的师妹?”苏凝岚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道:“什么莺儿?哦!您是说江莺吧,是呀,没错,晚辈见过林前辈!”说着便躬身行礼。林凡潇微微一笑,也不作声。

      片刻之后,众人便回到先前平台,与彭莹玉等人汇合,大伙儿又替不认识的人们互相介绍了一番。当得知那位身着紫色大褂的瘦削男子竟是青翼蝠王韦一笑时,司徒方源顿时来了精神,小声对韩世聪道:“小师父,之前咱们在那岸边评点轻功高强人士,居然把这家伙给忘了,他的轻功可是了不得啊,怕是都不在你之下。”韩世聪讪讪道:“我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只有你这井底之蛙才这么以为。”司徒方源嘿嘿一笑,道:“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这些在场的人个个都觉得你了不起,难不成个个都是井底之蛙?”

      韩世聪见苏凝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凑上前去,道:“岚妹,你怎么啦?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苏凝岚双手托着下巴,愣愣地道:“我是觉得吧,那个人刻在山上的字迹似乎有些奇怪。”韩世聪道:“哦?怎么个奇怪法?”苏凝岚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莫非我认识那个人?那更说不通了。。。不对,不对。。。”韩世聪搞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微微一笑,也不再多问。

      苏凝岚忽然抬起头,憨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你现在的剑法好厉害啊,不知你是跟哪位高人学的?”韩世聪见她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心下暗奇:“难道说义父从未在她面前使过这玄门九令剑法吗?”于是嘿嘿一笑,道:“就不告诉你,你猜吧。”苏凝岚笑道:“我才不猜呢,我也就随口一问,你不说就算啦。”便在此时,耳中忽然传来周芷若的声音:“徒儿,你过来山崖边,我有话跟你说。”他连忙回首,只见师父独自一人端坐在崖边山石之上,而搀扶她的贝锦仪则早已远远退在一旁观看风景。韩世聪小声对苏凝岚道:“我先去跟师父说点事,你就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一个箭步赶了过去,低声道:“师父,怎么啦?”

      周芷若轻声道:“兹事体大,我觉得当面说还是比传音要好些,你可知那神秘剑客是谁?”韩世聪奇道:“我当然不知道啊,难道师父你已经知道了?”周芷若道:“我也不敢肯定,但是之前当你和花霖比剑之时,我身边有不少人都说你的剑法和那神秘剑客十分相似。”韩世聪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道:“竟有这等事?”顿了顿,又道:“为啥别人都没跟我说起过?”周芷若道:“这里只有我知道你习得此套剑法的来龙去脉,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的剑法底细,苏姑娘和江莺即便认出了你的剑法套路,但他们并未和那剑客交手,自然也无从比较。”韩世聪心想:“恐怕苏姑娘和江莺也未必能认出我的剑法套路。”只听周芷若继续道:“其他人不知你家学渊源,当然不敢轻易跟你吐露,毕竟你们剑法相似,谁能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韩世聪惊道:“我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周芷若道:“说说看。”韩世聪道:“义父曾说过,普天之下得他剑法真传的只有杨武和岚妹,但他们俩所学均是乾罡三诀,而我所学的玄门九令恐怕。。。恐怕也只有义父本人才会了。”说到最后,语音竟似有些发颤,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定了定神,又道:“难怪刚才岚妹跟我说那刻在山上的字迹很奇怪,她可能认识此人,现在想想,确实有点像当初义父留书所写的那种字迹。”周芷若道:“凭这一点倒是不可断言,刻在石头上的字迹终究和执笔书写有很大差别,更何况,太虚子前辈为何要来铁英山庄寻仇?他们有什么梁子?这一点你想过没有?”韩世聪道:“或许他老人家至今仍以为铁英山庄是杀害我妹妹的元凶,于是便来寻仇了,没错,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回忆起当初太虚子发怒时的模样,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周芷若道:“你当时把我的猜测也告诉你义父了?这我倒是不知道。。。倘若真是如此,你更要与他当面解释清楚了。”韩世聪道:“是呀,大家都是自己人,可千万别闹出误会。”

      周芷若微笑道:“是不是‘自己人’倒也难说,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方东白既然都能学到乾罡三诀剑法,保不准天底下真的还会有第三个人会你的玄门九令呢?单凭刻在石头上的字迹可做不得准。”韩世聪一愣,道:“我差点忘了!那方长老是如何习得岚妹剑法的,至今还真是个谜团。”周芷若幽幽地道:“总而言之,此行仍是充满了很多不确定,你仍须小心在意,另外,刚才咱们讨论的这些可别让别人知道,以免麻烦,连苏姑娘最好也不要说,她大大咧咧,难免泄露,毕竟这些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目前一切都还未知。”韩世聪拱手道:“是,徒儿明白!”傻傻地看了师父几眼,便即回到人群之中。贝锦仪见状,也很快便回到掌门人身边,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入众人之间。

      众人略一交谈,便浩浩荡荡地回到轩烽台边,与山庄众人以及逐日教的其他人相聚。殷野王、说不得等人见张无忌归来,均是大喜过望,即便是冷谦那样的惜字如金之人,也忍不住说出了“教主终于回来了,总算盼到了”这么长的话来。殷离乍见张无忌,顿时百感交集,扑上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道:“阿牛哥!张无忌!你这狠心的家伙,终于又让我见到你啦!”张无忌微笑道:“表妹,这几年我也一直很牵挂你。”殷离“呸”了一声,娇笑道:“你这没良心的,什么表妹不表妹,我告诉你,我可是什么都记起来了,曾阿牛就是张无忌,张无忌就是曾阿牛,嘿嘿,咱俩之间还有过什么约定来着,你该不会忘了吧?”张无忌知她所说乃是当初自己立誓要娶她为妻之事,顿时感到有些尴尬,偷偷看了身旁的赵敏一眼,只见她秀眉微蹙,却面露坏笑,双手抱于胸前,故意左右旁顾,于是又悄悄看了周芷若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双目无神的缘故,此刻她却显得十分平静,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嘴角微微有些上翘,似笑非笑。殷离见他久久不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喂,阿牛哥,我问你话呢!别装死。”张无忌做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道:“这里这么多人,咱们回去再说,我说过的话自然是记得的。”殷离笑道:“记得就好,说明你还是有良心的。”

      韩世聪虽然未有过男女情爱的经历,但殷离和张无忌的这番对话再也明白不过,不禁觉得好笑,心想:“张兄昔年是个多情的人,身边的红颜知己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这些事情当初哥哥可没讲过。”忍不住看了周芷若一眼,又想:“在我心中师父是天下女子中最优秀的,却不知在张兄心中又是如何?”

      当晚林凡潇便在这轩烽台整治酒席,大宴群雄,摆了数十桌,众人欢聚畅饮,好不热闹。席间,张无忌代表逐日教向铁英山庄表达了谢意,感谢他们仗义相助,将散落各地的教众聚集起来,给了他们一个安生之所,以免遭暮月教各个击破。林凡潇道:“当初邵贤弟在时,山庄上下便已对贵教十分钦佩,只是苦于他的身份特殊,不能公开结盟,而今山庄行事便无须顾忌太多,此番与贵教结盟,不仅算是了却了邵贤弟心中暗藏的一份心愿,更是遵从了我们山庄的庄训。”他只说“结盟”不说“相助”,实是刻意表达平起平坐之意,以免对方难堪。将杯中酒饮尽之后,他又笑道:“张教主之前出手助大伙儿疗伤,林某也是感激不尽。”

      张无忌似乎有些惭愧,道:“这点小事不足挂齿,相比之下。。。”说着便看了坐在对面的韩世聪一眼。林凡潇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被身旁的高文俊抢先道:“今日之事,这位韩少侠可是首功啊,不仅帮大伙儿疗伤,还出手教训了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番帮人士,尤其是那何朝宇,嘿嘿。”听到此处,在场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欢呼起来。张无忌道:“没错,今日韩兄着实也让在下开了眼界,听说那北冥神功是专门吸人内力的邪功,若是在下与那何掌门交手,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段沧海道:“那雪山派的花霖如今也是个首屈一指的角色了,据我观察,他的剑法眼下已可与宋剑涛平起平坐,韩贤弟闭着眼睛都能击败他,对于他们来说,受伤的可不仅仅是皮肉了。”郭子如道:“没错,我若是那宋剑涛,即便没有什么圣姑的命令,也会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

      韩世聪听众人如此称赞自己,着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连连抱拳,却不知如何开口。酒过三巡,高文俊的话也不禁多了起来,又道:“正好老庄主隐退了,他这个少庄主不如就长期当下去吧!”他声音洪亮,几乎传遍了整个山涧,众人闻听此言,绝大部分人似乎都有些不明所以,各自面带惑色。韩世聪忙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之前都说了,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而已。”林凡潇捻须微笑,道:“韩少侠不必过于惊慌,这里很多人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宣布了韩世聪将以少庄主的身份与那神秘剑客相会之事,众人尽皆恍然,在振奋之余,又隐约有些替他担心。苏凝岚耷拉着脑袋,看起来闷闷不乐,隔了一会儿,才轻声对身旁的周芷若道:“姊姊,我不放心,我想和大哥一起去,他一个人太危险了。”周芷若道:“待此间事了,大伙儿会再次商量对策的,你大哥的安全一定是有保障的,你就不必担心了,千万不要瞎跑。”

      苏凝岚正欲开口,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转眼已到了武台中央,那是一批神骏的白马,马上之人正是胡逸尘,只见他大步走到林凡潇跟前,拱手道:“报告太师父,属下一路跟踪,那宋剑涛一行已出了胶州城,一路上毫无异状,他们确是真的撤退了。”林凡潇微微一笑,道:“尘儿辛苦了,快入座吧。”随即缓缓站起,举杯向全场众人朗声道:“这杯酒,咱们一敬韩少侠,敬你英雄侠义,二敬张教主,敬铁英逐日之盟,三敬在场诸位,敬我们所有的武林同道!”说完便一饮而尽。众人纷纷举杯,欢声雷动,响彻山谷。

      酒席过后,群雄便各自回到住所安歇,韩世聪、张无忌等今日前来的人也由引路庄客领至山庄后院新开的厢房歇息。铁英山庄设在这连绵的群山之中,占地甚广,便是再来这许多人也能安置得下。吴清按照吴秋和张无忌共同探讨出的方子给周芷若煎好了药,由她自行服食。张无忌一行此番南下,吴秋虽未一同前来,却也无碍。

      如此相安无事,三天之期转眼便到。这日凌晨,韩世聪便早早起床,整装待发,那神秘剑客留书只是说在今日,却没说具体时辰,因此他决定天一亮就出发。在此之前,林凡潇领着众人曾在碧素堂多次商议如何暗中保护,却均被韩世聪果断拒绝,理由是对方既然只是一人,出于江湖规矩也不可如此行事,万一行迹败露,岂不是未分胜负便折了铁英山庄的名声?几番商讨,众人也拗他不过,也只好同意他自行前往。苏凝岚见事已至此,也只能默默祝福他平安顺利。周芷若心中明白:“不管此人是不是他义父,他选择孤身前往,于公于私终究也是正确的。”

      韩世聪走出房门,却发现众人也已在院中相候,以作送别。苏凝岚一见到他,便窜到他跟前,依依不舍地道:“大哥,这次你不会像上次那样一走就没音讯了吧?你可是答应了师父和师哥的。”韩世聪微笑道:“当然不会,今日我便会回来。”苏凝岚也微笑道:“若是昨天你说这个话我可不敢轻易相信,但是今天却不同了,因为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那人被你吓跑啦,你连剑都没出就凯旋而归了。”韩世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那就谢你吉言了。”随即走到周芷若身边,虽知她看不见,仍是恭敬地行了个礼,又面向院内众人,抱拳道:“在下去去便回。”林凡潇道:“我们在此备好庆功酒等你。”

      这介亭位于胶州城南的一处村落附近,曾是介国古城的遗址,在亭中可观四周风土美景,是个秀丽幽静的所在。韩世聪未进亭内,只是闲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将随身包裹放在一旁,时不时地四下张望一番。如此坐了约莫一个时辰,他缓缓站起身来,走进介亭,倚靠在柱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已至晌午时分,那神秘的剑客依旧没有出现,韩世聪从包裹中取出些干粮吃了,又喝了几大口水,过了片刻,只觉有些困倦,瞧着四下无人,便倚靠在柱子边睡着了。

      或许是长期深夜练气导致睡眠不好的缘故,这一次韩世聪睡得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深沉。睡梦之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片树叶,随着呼啸的秋风,四处飘荡,从海客村飘到汉江依畔,从汉江依畔又飘到了峨嵋山。虽是梦境,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顿时无比轻松,眼前浮现出一幅幅优美的图画,那些美好的往事,那些美丽的憧憬,霎时间从他意识深处涌现出来,展示在他的眼前。他似乎看见韩盈儿正在和自己堆雪人,看见常遇春正领着自己骑马狩猎,看见自己和太虚子饮酒唱歌,苏凝岚在一旁拍手微笑。。。最终画面定格在峨嵋山,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外面飘着雪,他坐在一个朴素的小屋内,屋内生着火,十分暖和,周芷若就坐在他的对面,带着浅浅的微笑,向他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他就这么认真地听着,听得入了迷,真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听下去。。。忽然,小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的心猛地一揪。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一位穿着朴素的男子,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只见他面带微笑地走进屋内,拉起周芷若的手,柔声道:“芷若,跟我走吧。”屋外的雪越下越大,韩世聪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在雪地里越走越远。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低声喃喃道:“师父,多多保重。”反复念叨了几遍之后,心中那一闪而过的纠结渐渐化为了阵阵暖意,仿佛感受到了别人的幸福。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世聪猛然惊醒,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环顾四周,却发现夜幕已然降临,而那神秘的高手,似乎仍没有来过。他长吁一口气,缓缓站起,伸了个懒腰,正欲走出亭外,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沙沙”声,似乎有人正在快步走来。

      韩世聪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终于来了。”不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不用等啦,都这么晚了,估计那人要爽约了。”韩世聪微微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只见杨玄右手拎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左手提着一只布袋,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韩世聪走上前去,抱拳道:“原来是杨大侠!”杨玄摇了摇手,道:“什么大侠不大侠的,你既叫我二弟大哥,也叫我大哥好了。”说着便将酒坛轻轻往地上一放,又道:“韩贤弟年纪轻轻,不仅武功好,还颇有侠义之气,甚得我心,我看你在这都待了快一天了,早该无聊透顶了吧,咱俩不妨一起喝喝酒,谈谈笑笑。”韩世聪之前在碧素堂时便见他胆识过人,颇有豪气,暗自神交已久,此刻见他主动示好,更是喜不自胜,微笑道:“那可再好不过了!”

      杨玄嘿嘿一笑,从布袋里取出两只大碗,又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些花生米、酱肉等下酒物。他将一只空碗扔向韩世聪,韩世聪伸手接住。杨玄笑道:“韩贤弟,你虽是峨嵋派弟子,但是应该不忌酒肉吧?”韩世聪笑道:“无忌无忌,我是俗家弟子。”杨玄漫不经心地往地上一坐,将酒坛上的塞子拔开,给自己和韩世聪分别倒满了一碗,然后举碗道:“这碗我先敬你,当是赔罪!”说着便一饮而尽。韩世聪奇道:“赔罪?何罪之有?”杨玄道:“你先喝了,我再跟你说。”韩世聪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杨玄赞赏地点了点头,跟着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早在峨嵋山时,我们就见过面了。”

      韩世聪惊道:“什么?”顺着记忆追索了一番,只觉得他的语音语调确实有些耳熟,而他先前的武功招式仔细回想起来也有些似曾相识,片刻之间,随即恍然,脱口道:“你就是那次在山上和江莺交手的那位白衣蒙面客?”杨玄笑道:“正是。那次我失手伤了你的义妹,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再自罚一杯。”说着将酒碗伸入坛中,舀起满满一碗,张口喝干。韩世聪道:“那次杨大哥你完全是无心之举,况且岚妹也无甚大碍,不必过于介怀,这碗酒,我替她跟你杯酒言和。”说着也舀了一碗酒,大口喝下,接着捏起一枚花生米,抛入口中,边嚼边道:“恕小弟冒昧,却不知杨大哥为何对上官。。。对江莺那么记恨?按理说你们也算得上是同门了。”杨玄道:“没错,林庄主既教过他武功也教过我,在庄中我们都是论资排辈,无较年纪,他是我三弟,我是他大哥。”他顿了顿,忽然目光闪烁,又恨恨地道:“我之所以恨他,是因为他害死了我亲弟弟。”

      韩世聪着实吃了一惊,道:“你的亲弟弟?”杨玄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弟弟的名字你或许听过。”韩世聪道:“他叫什么?”杨玄道:“他是一个双耳失聪的人,他叫杨武。”

      韩世聪失声叫道:“他是岚妹的另一位师哥,也是江莺的同门师兄弟!没想到竟是杨大哥的弟弟?”杨玄点头道:“而且他也算得上是贤弟的同门师兄了,曾听那位苏姑娘说过,你们这一门是叫做‘太虚门’?”韩世聪想起那日在峨嵋他就认出了自己的换元冲和功,相比段沧海等人,自己在眼前这个看似粗犷却又心思缜密的人眼中显然更加透明了一些,当下也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叫吧。”

      杨玄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和我弟弟失散多年,我却一直没有放弃找他,但当我得知他的讯息时,却发现他已命丧于江莺之手。”韩世聪心中一片枉然:“这么说岚妹的这位师哥真的已经故去了?凶手竟然还是她的另一位师哥江莺?若是岚妹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不知该多伤心。”忍不住急道:“他当真是江莺害死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杨玄道:“我和江莺不过相识了几年,但他的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他害死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和解释,我自己也在调查,却也始终查不出端倪。我弟弟为人忠厚,又听不见声音,很难想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过节。”韩世聪道:“那杨大哥是亲眼看到江莺害死你弟弟的吗?”杨玄喝了口酒,道:“虽非亲眼所见,但却有人看到了。”

      韩世聪奇道:“谁?”杨玄抬头望着星空,幽幽地道:“这人已经被灭口了,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呢?”顿了顿,又粗声道:“更何况此人是暮月教的一位长老,本身也不是什么善人。他长期奉命跟踪江莺,几乎是他去哪他就跟去哪,嘿嘿,却终究还是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猎物给咬死了,而且就是死在你们峨嵋山的山脚下。”韩世聪听到此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回想起当初峨嵋金顶的情景,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心想:“根据现场脚印,若说玄冥帮灭门一案完全是江莺所为,那幽虚道人临死前却留下‘暮月’的血书,莫非便是指的这位暮月教长老?他在这个事件中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脱口道:“那暮月教长老是不是叫魏星海?”

      杨玄微微一愣,随即朗声笑道:“倘若是他,又岂会和我只动口不动手?我又岂能容他活到那天?”韩世聪不禁哑然失笑,道:“暮月教一心想要毁了你们,不管那长老是谁,他们的话哪里能信?”杨玄苦笑道:“他的话我还真不能不信,因为他给我看了一样东西。。。总而言之,他的描述显然非虚。江莺自己对杀害我弟弟一事也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我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些东西,要知道,对于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来说,很多事情可是瞒不住的。”韩世聪叹道:“可是我真觉得江莺不像是那种对自己同门痛下杀手的人啊。”杨玄道:“他连自己的真名都可以对你们隐瞒,别的还有什么不能隐瞒的?贤弟,江湖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可比你更了解他。当然,即便如此,他身上仍有很多连我也琢磨不透的地方,很多很多。总而言之,他是个危险的人。”

      韩世聪见他表情坚毅,心知自己多问也是无益,于是端起酒碗,正色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必多言了,我自己也身负血海深仇,能理解你的感受。”杨玄也举起酒碗,和他轻轻一碰,咬牙道:“只可惜三天前为了给师伯输送内力,让那家伙给跑了!”韩世聪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二人端碗良久,韩世聪才轻声道:“他日仍有机会再见的,说实话,我真心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杨玄微笑道:“我曾经也希望如此。”二人仰头将酒喝干。

      杨玄复又叹道:“你们四人虽然都属太虚门门下,但韩贤弟一身正气,苏姑娘天真无邪,我弟弟老实憨厚,那江莺却是如此深沉阴鸷。”一面说话一面又舀了一碗酒,替韩世聪也舀了一碗,递到他手中,笑道:“所以我十分好奇,太虚门的门主,我弟弟的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我今晚来此,一是有心要和贤弟结交,喝个痛快,二来便是要再仔细看一看这位神秘的门主。”

      韩世聪大惊,酒碗失手落下。杨玄蓦地抽手一接,将酒碗塞到他手中,笑道:“贤弟不必担心,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有那么多的顾虑,那日你与花霖比剑,我虽未能目睹,但也道听途说了不少,今天中午大家还一起议论过此事,周掌门极力想说服大家你所学乃是峨嵋派秘而不宣的剑法,但终究还是难以自圆其说,无奈之下,也只能说了实话,既然这位神秘的门主是贤弟的义父,大家之间的那些误会,当面说清楚便是,杨某也很希望能结识这样一位前辈高人。”韩世聪叹了口气,道:“说实话,现在还真不清楚这邀约的神秘剑客究竟是不是义父,自他悄然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过他的任何消息。”杨玄点了点头,笑道:“其实都无所谓,若是自己人,就解释清楚,握手言和,所谓‘不打不相识’嘛!若真是敌人,就和他周旋到底,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来,咱们喝酒!”韩世聪只觉得眼前这条汉子的性格着实很对自己的路子,那气概竟似让他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常遇春常大哥,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激动,于是也大声道:“来,喝到尽兴为止!”二人再次推杯问盏,随后便开始闲谈些生平趣事。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酒坛里的酒也只剩下小半坛了,二人起初都因周围情况不明,不敢喝醉,因此都各自运着内力相抗,然而一番笑谈之后,均已毫无顾忌,也不再强行约束内气,数碗过后,已微微有些醉意。杨玄忽然笑道:“贤弟,你如今应该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吧,不知可有意中人?”韩世聪听他这么一问,身子下意识地一颤,嘴巴张了半晌,才笑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杨玄道:“那苏姑娘。。。”韩世聪微笑着打断道:“大哥怎么也和那司徒方源一样胡说,她只是我义妹。”杨玄“嘿”了一声,道:“我还没说完呢,那苏姑娘肯定不是。”韩世聪笑道:“不是没说完,而是事后诸葛亮。”杨玄哈哈一笑,道:“那我可就直说了,你的意中人恐怕就是你的师父周掌门吧。”韩世聪吓了一跳,一口酒差点从嘴里喷出来,右手不自觉地一紧,只听得“咔嚓”一声,手中酒碗应声碎裂成数块。

      杨玄脸上笑意更甚,道:“贤弟你打碎了酒碗,就只能用坛喝了。”韩世聪道:“用坛子就用坛子,我还能怕了不成?”杨玄大笑道:“喝酒你当然是不怕,但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可就怕得很了。”韩世聪深深地低下了头,跟着又缓缓抬起,有些难堪地道:“这。。。这可不能乱说,她是我师父,师父是用来尊敬的,倘若师父有难,我身为徒儿拼了命也得保护,这都是应该的,但。。。但我从来没敢多想。”他情绪激动,加上酒劲,说起话来也有些卷舌了。杨玄道:“当真从来也没想过?嗯,那恐怕这次我是走眼了,唉,我还以为我看人向来毫无偏差,没想到却在你这里栽了跟头。”说着舀了满满一碗酒,将酒坛推到对方面前,又道:“剩下的酒都归你了。”

      韩世聪叹了口气,低声道:“在我看来,能配得上师父的也只有她心中最爱的张无忌张兄了。”说着便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杨玄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一笑,道:“贤弟,你可曾听说过神雕侠侣的故事?”

      韩世聪道:“你是说神雕大侠杨过?他的事迹我当然有所耳闻,当年飞石击杀蒙哥大汗,扬名天下,所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指代的便是这件事。”杨玄摆了摆手,笑道:“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可知这神雕大侠的夫人是谁?”韩世聪道:“据说是终南山那边一个神秘门派的传人,好像是叫做小龙女。”杨玄道:“你可知这小龙女最开始是神雕大侠的什么人?”韩世聪虽知一些江湖大事,但对于一些武林轶事却是知之甚少,当即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杨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她当年就是神雕大侠杨过的师父。”

      韩世聪抬头仰望着星空,叹道:“我知道大哥想说什么,但神雕大侠可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的。”他一面说话,一面不停地晃动着手中的酒坛,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实我只希望师父能平安喜乐,她和张兄重逢时那种由心而发的激动,着实也令我十分感动。将来她若能和张兄双宿双飞,自然是最好的,我只希望到时候还能时常见到他们的面,这样便很满足了。”

      杨玄听他这番话说得甚痴,不由得笑出了声,道:“你可真是个傻小子,我问你,你难道忘了你师父他们一行人为何会突然南下,来到这里?”这几天来,经张无忌、吴清等人简述,湖畔镇一事对于铁英山庄和逐日教高层人士来说已不算是什么秘密,然而此刻听他忽然如此一问,韩世聪先是一怔,随即回想起先前那齐松所说“他们说是来找你的”,恍然道:“难道当真就是因为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杨玄白了他一眼,笑道:“今天我无意中听说,是周掌门担心你的安危,极力要求来胶州找你,他们才一起跟过来的,可见她对你是很关心的。”韩世聪道:“师父关心徒儿不是很正常么?”杨玄道:“没错,正常到宁愿不自己安安静静疗伤,正常到放弃跟她‘意中人’独处的良机。”韩世聪也白了他一眼,讪讪道:“这是谁‘无意中’告诉你的?”杨玄道:“张教主身边那位赵姑娘。”韩世聪苦笑一声,道:“这位赵姑娘可是一位人精,她的话可得三思。”

      杨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自那日峨嵋山一见,我便觉得周掌门长得着实和五妹像极了,若不是她们姓氏不同,我真怀疑她们是亲姐妹。”韩世聪听他话锋一转,正是个岔开话题的良机,于是微笑道:“看得出来,杨大哥对秦姑娘也是好得很呐。”杨玄低下头去,一口气喝了半碗酒,将酒碗放在一边,双手抱膝,粗声道:“只可惜她心中只有旁人。”韩世聪奇道:“此话怎讲?”杨玄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她心中始终只装着她的三哥江莺。”

      韩世聪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怎么看得出来?”杨玄道:“江莺临走时,你没听见她的问话吗?”韩世聪略一思索,道:“是说江莺欠了她东西,还送给了岚妹?”杨玄道:“没错,这还不明显吗?江莺欠了她一份情,却把这份情给了你义妹。”韩世聪恍然道:“我大约懂了,杨大哥喜欢秦姑娘,而秦姑娘却喜欢江莺,江莺却又。。。却又喜欢岚妹?”杨玄撇嘴一笑,抬头看天,也不说话,但表情却已告诉他他说对了。

      韩世聪回想起初识苏凝岚时她对两位师哥的评价,不禁笑道:“这关系还真是复杂,估计岚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位师哥居然喜欢她。”杨玄道:“以前和江莺共事之时,我并没有听他提起过他这位师妹,其中细节,怕是五妹更清楚。”韩世聪打趣道:“想不到杨大哥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喝醋,你恨江莺难不成还有这一层原因?”杨玄横了他一眼,道:“你可把我看扁了,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倘若他没有杀害我的弟弟,我和他至今仍会是要好的兄弟,至于五妹,我和你的心情一样,只希望她平安喜乐就好,她心中想着谁,也只能由着她去了。”韩世聪喃喃道:“你喜欢的人却喜欢着别人,倒还真算是同病相怜。”杨玄顿时大乐,朗声笑道:“哈哈,你这算是无意中承认了吧?刚才还欲盖弥彰?”韩世聪顿时大窘,道:“我刚说什么了?我啥也没说,来来来,喝酒喝酒。”说着便举起了酒坛子。

      夜空之下,对影双人,二人虽意气相投,豪情四射,但各自心中均深埋着一份静静的愁意,而这份愁意竟然也如此相似,此刻在二人心中,仿佛坐在对面的仍是自己。便在此时,只听得黑暗中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你们两个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韩世聪和杨玄几乎同时转头,只见不远处的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貌似周芷若,双眼却明亮闪烁,却不是秦缃绮是谁?杨玄一对浓眉顿时一歪,表情极是尴尬。只见秦缃绮忽然加快脚步,走到韩世聪跟前,一把抓住他的酒坛子,低声道:“韩公子,给我留点。”刚一说完便猛一使力,将酒坛抢过,随即转身,冲着杨玄道:“大哥,来,我陪你喝。”杨玄见她威风凛凛地举着酒坛,也是不敢怠慢,抓起酒碗,缓缓站起,喜道:“那再好没有了。”秦缃绮将酒坛和他的酒碗一碰,端起便喝,瞬间竟喝了个底朝天,跟着她飞起一脚,将旁边的剩余的花生和酱肉震得弹起,右手轻轻一挥,将这些下酒物尽数塞进了杨玄的嘴里。秦缃绮强忍着笑意,正色道:“多吃东西,少说话。”

      韩世聪此刻也早已站起,看见二人之状,心中觉得甚是好笑:“想不到秦姑娘还有这样一面,之前倒是没看出来。”秦缃绮转过脸来,冲韩世聪微微一笑,道:“韩公子,子时已经过了,你义父看样子不会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夜黑风高,你俩又喝了不少酒,可别冻着了。”韩世聪环顾四周,点头道:“好吧,也只能回去了。”此时杨玄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口中食物咽下,长吁一口气,道:“好,走吧,听妹子的。”

      秦缃绮将手中酒坛往身旁一抛,冲二人微一示意,三人并肩而行,脚步轻快矫健。秦缃绮一面走路,一面微笑道:“韩公子,那天我见到你师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那日你所言果然不虚,她着实跟我长得好像。”韩世聪道:“但秦姑娘的性格和我师父倒是不太像,似乎更开朗一些。”他缓缓放慢脚步,刻意让杨玄能和她并肩走在前面,自己则紧跟其后。秦缃绮知他用意,也不回头,淡淡笑道:“我之前在船上是不是伪装得很好?硬是将一个女魔头伪装成了弱女子。”韩世聪不知如何回答,杨玄便打趣道:“五妹你若是魔头,世上哪里还有仙子?”秦缃绮道:“可那天我还真当了一回魔头,下狠手教训了一批狗官兵。”

      韩世聪惊道:“莫非那天岸边的那些官兵都是秦姑娘。。。”秦缃绮不等他说完,便轻叹着打断道:“是啊,是我杀的,这些人不仅狗仗人势、出言不逊,居然还想动手动脚,恰逢我心情不顺,便失手了,唉,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是冲动得紧。”杨玄道:“那伙人里可有你认识的人?”秦缃绮道:“我和官府的人可没什么交集,跟你们四位哥哥可不一样,你们的任务偶尔会涉及到官府的人,而我从来没被安排过什么任务。”杨玄笑道:“那是因为你义父舍不得让你冒险。”秦缃绮道:“或许吧。”

      三人衣裙飘飘,很快便回到了山庄门口,这是一扇极为简易的木门,两边各有一根铁柱,除此之外周围再无什么显眼之处,甚至连门匾都没有,想来这铁英山庄高手如云,莫说是木门,即便是无门,一般人也不会擅闯,铁英山庄声名远播,即便是没有任何文字指引,江湖中人也大多知道此处。杨玄轻轻推开门,只见门内烛火通明,却又是另一番华丽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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