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观海传奇

作者:我是来买酱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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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素琴淡曲罗绮缃


      那胖子心想那女钦犯确实身着黄衣,姿色也颇不俗,心下倒是信了几分,于是指着人群之中,朗声道:“你们四个留下搜搜这几间屋子,其他人跟我去河边瞧瞧,能逮着一个算一个。哼哼,倘若这秃驴撒谎,再回来收拾他!”说完回首朝那和尚和那汉子分别瞪了一眼,扬长而去,十余名官兵便昂首挺胸地跟在他身后,片刻之间已然走远,只留下四人手持长刀,守在当地。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四位官爷,你们当真要进去搜么?”其中一名带刀官兵粗声道:“废话!识相的就让开点!”说着举刀便要闯进。那和尚始终面带善色,居然缓缓地躲开一旁,温和地道:“请进。”那官兵哼了一声,大步跨进,剩余三人则尾随其后,站在门口。

      韩世聪见这和尚神色坦然,看来这屋内定是无人躲藏,心下稍宽,但转而又想,如此一来,这和尚吐露的多半是实情,那被追捕的黄衣女子倘若真在沿河一带,此刻恐怕会有危险,心念于此,便想去河边瞧个究竟。正欲动身,忽听得一声惨叫,当头那名官兵只身飞出门外,胸口已多了一柄长剑,抽动了几下,便即毙命。正惊诧间,又听得“啪啪啪”三声,另外三名官兵也被人击中,直飞出数丈,重重地撞上一棵老树,立时口喷鲜血,跟着便一动不动,似已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仅在顷刻之间,韩世聪看得明明白白,第一名官兵是被屋里的人刺死的,而之后那三名官兵则是被那和尚出掌震飞,此人掌力着实了得,掌法更是奇快,连续三掌拍出,便如同只出了一掌。韩世聪点了点头,心想:“这位大师果然不是一般人。”只听那和尚慢条斯理地道:“二位施主重伤未愈,还是不要运力动武的好,善哉善哉,女施主本不必出手,让老衲代劳即可。”屋内随即传来了一女子的声音:“这些狗官兵,个个死有余辜,本姑娘不亲手杀一个,着实难以解恨!”脚步声起,韩世聪定睛瞧去,只见小屋门口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身着淡黄色衣衫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星眸微嗔,修眉联娟,肤色雪白,宛如凝脂一般,乍一瞧去,竟是个十足的美女。韩世聪心想:“听这姑娘说话的语气甚是强悍,想不到人却生得这般好看。”

      先前那汉子见此流血场面,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不住地打颤,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这。。。这下可糟了,待会儿要是那帮官兵见河边没人,定会回来搜查,这。。。这该如何是好。。。”那女子蹒跚着走到被刺死的官兵跟前,伸手将长剑拔出,道:“能撑一时便撑一时,大不了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阿离,这话可不该你说,你我身受重伤,能杀死一个已是走运至极,刚才若不是大师出手,咱们父女俩焉有命在?对方人数众多,又岂能再劳烦大师。。。”话未说完,却被那和尚笑着打断道:“三位施主尽可放心,他们不会回来的。”

      韩世聪心想:“原来这女子叫阿离,另外那人是她的父亲。”

      只见阿离秀眉一蹙,“咦”了一声,问道:“大师父,此话怎讲?”那和尚笑道:“女施主不必多问,尽管回屋歇息便可。”又转身对那汉子道:“黄施主,老衲有要事在身,须得先行告辞,等马施主和刘施主回来,务请带我向他们转达谢意。一饭之恩,老衲定难忘怀。”那汉子道:“大师客气了。”心中却想:“你这么一走了之,万一那伙官兵回来,该怎么办”那和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到那汉子手里,道:“两位施主受伤不轻,这三日之内,恐怕还得请黄施主多多照顾。”

      那汉子心道:“一会那群官兵回来了,大家终究要死,这银子恐怕也得带到阴间去使了。”于是惨然一笑,也不推却。那和尚又转身对阿离道:“老衲这就告辞,二位施主多多保重。”说完便迈开步子,转眼已走出数丈。阿离叫道:“大师父,敢问您法号是?将来若有机缘,定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那和尚头也不回,朗声道:“老衲法号沐讲,二位施主若有心再会,可来福建灵源寺一叙。”

      韩世聪听到他的法号,只觉得十分熟悉,忽然想起:“难道他就是当初上少林送还经书的沐讲禅师?如今想来,当初若不是少林寺因他而封寺,恐怕我便遇不上苏师伯,也就不会加入峨嵋派,也就无法遇见师父了。”如此一想,感觉人生处处都是机缘,缘分这种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

      阿离见那和尚的背影渐渐消逝,撇嘴一笑,对那汉子道:“这位大哥,你不必担心,那伙人的目标是我和我爹,和你没有关系,到时候他们来了,你便远远地躲开,我和我爹自会和他们周旋一番,绝不能牵连到你。”言语中似乎也不相信那和尚说的话。那汉子道:“姑娘说笑了。。。”刚说了几个字,便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若是答应,倒显得自己贪生怕死,若是不答应,惹祸上身,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时间也不易拿定主意。阿离见他神情尴尬,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身便走进屋内。那汉子则呆呆地坐在门口,不知是等待同伴,还是等待死亡。

      韩世聪心想:“这位阿离姑娘和她爹爹都受了伤,显然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得以逃生,倘若被捉回去,定是会遭遇非人的待遇。”想起自己的哥哥韩林儿为朱元璋所害,又想起方才那伙官兵趾高气昂的模样,暗自思量:“这阿离姑娘虽是‘钦犯’,言谈之中尽是豪情壮义,相比之下,那些官兵虽衣冠楚楚但行事却如同匪类,这背后想必又是诸多打压迫害之事!”心念于此,当即决定先暂且守在树后,倘若官兵来袭,便出手助他们逃离。凭他此时的武功修为,收拾这些官兵便如踩死一群蚂蚁一般容易。

      阿离转身进屋,那汉子则缓缓站起,走到屋后,开始挖坑,显然是为了掩埋官兵的尸首。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屋四周仍不见有人赶来的迹象。韩世聪觉得蹊跷:“莫非那和尚说的话是真的,那伙官兵不会再回来了?这究竟是何故?”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便使开轻功,顺着先前官兵行走的方向疾奔而去,一路洋洋洒洒,却没有扬起一丝尘土,更没有发出丝毫嘈杂之声,过不多时,便回到了先前喝水歇息的小溪边。他顺着溪岸向北行走,终于瞧见一处大河,溪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其中,发出潺潺的水声。微风拂过,河面涟漪荡漾,甚是好看。

      韩世聪一面踱步,一面暗自思索,忽然闻见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向四下瞧去,登时呆了,只见不远处的河岸边横七竖八地堆着十余具尸体,定神瞧去,正是先前那伙官兵。韩世聪着实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那沐讲禅师先发制人,来此将他们逐一收拾了?但是他明明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俯下身来,却见每个官兵胸前都有一杯状的创口,显然是被人以利器穿胸而过,当场毙命,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受伤的痕迹。这些官兵临死之时神态各异,脸上还保留着说话时的表情,显然凶手出手极快,这些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一命呜呼了。想到这树林之中竟藏有如此好手,韩世聪不禁好奇心大起,心中百感交集,既欣慰,又疑惑,还隐隐有些担心。

      “不管是谁下的手,肯定和沐讲禅师脱不了干系,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人再也回不去了?”韩世聪正兀自胡思乱想,忽听得背后传来一丝轻笑,一男子冷冷说道:“好啊,你这小子居然让我在这里遇到了!”

      韩世聪听得语音熟悉,立时调转头来,却是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心中大疑,朗声喊道:“是谁?为何不现身相见?”余音寥寥,在林间回荡不已,伴随着枯叶飘飞,四下里却无生灵之息。良久之后,仍是无人回应,韩世聪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莫非此处当真有鬼不成?今日之事,当真怪极!”俯视身边十余具尸首,更觉诡异非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心道:“韩世聪啊韩世聪,你在想什么呢?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什么怪力乱神之事。”

      忽然之间,韩世聪感觉周边气息有些许微恙,猛一回首,隐约瞧见一青袍人立于身后,而定神细瞧时,却又消失不见,连忙手按剑柄,再次喝道:“阁下装神弄鬼,如此戏弄于我,却是何故?”话未说完,忽觉肘部一酸,跟着肩头吃痛,“曲池”“缺盆”二穴已被人以阴寒的巧力拿住,顿时感到半身发麻,这一下事发突然,一时间竟来不及运内力反弹。忽觉眼前一花,一青袍男子在面前一晃而过,很快又转到自己身后,似在故意示威一般。

      韩世聪嘿嘿一笑,道:“不知阁下是变戏法的还是跳胡旋舞的?怎的不来我面前展示技艺,绕来绕去的干什么?”那人哈哈大笑道:“峨嵋派韩大侠,你头发颜色变了,以为老子我就认不出来了么?嘿嘿,我早就盯上你了!”身影飘动,一闪之间,已窜至韩世聪跟前。韩世聪砰然一惊,原来此人正是当初玄冥三子之一的“鬼影神客”司徒方源,往事浮现,忍不住道:“原来是恶徒方源,此时相见,当真是感慨良深啊,不知当丧门犬的滋味如何?”回想起昔日为此人囚禁于峨嵋山中,心中不免有气,是以一开口便狠狠地出言讽刺。

      司徒方源似乎也不恼怒,只是嘿嘿一笑,道:“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连官兵也敢杀。”韩世聪哼了一声,道:“你别贼喊捉贼了,我还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呢!”司徒方源瞥了地上的尸首几眼,大声道:“笑话,这些狗一样的官兵又怎配和我交手?何况我司徒方源除了剑以外,别的兵器一律不会使,这些官兵皆是为尖头利器所伤,显然不是剑伤,于我有何干系?”韩世聪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于是道:“嘿,他们不配跟你交手,便配和我交手了?”司徒方源“呸”了一声,也不知是真想“呸”还是想说“配”,只听他粗声粗气地道:“喂,小子,我可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我只是想问你,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吗?”

      韩世聪浓眉上扬,讪讪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答应你什么了?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说完下巴抬起,故意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司徒方源怒道:“臭小子,老子踏遍千山万水寻你踪迹,你居然敢抵赖!”韩世聪撇嘴道:“对你这种恶人,有什么信用可言?”司徒方源深吸一口气,忽然呵呵笑道:“好小子,好小子,我好言相劝你不听,嘿嘿,老子我早就料到你这倔脾气了!”

      韩世聪觉得他语气不对,问道:“料到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想把我杀了不成?”司徒方源笑道:“刚才我用尽十层功力封了你两处大穴,一时半刻你是别想解开,我要是想杀你,也是易如反掌之事。”韩世聪冷笑道:“杀了我,你也别想学我的轻功了。”司徒方源道:“杀了你,天底下就没有人的轻功能胜过我了!”韩世聪哈哈大笑道:“你当真傻得紧,我的轻功难道不是我师父教的?跟她相比,你可是差得远了!”司徒方源哼了一声,道:“那我就是普天之下轻功最厉害的男子了!”韩世聪微笑道:“非也非也,武当派‘梯云纵’功夫,在中原人人皆知,张三丰乃是一代武学宗师,和他相比,你恐怕。。。”司徒方源怒声打断道:“那。。。那我就是西域。。。西域。。。”韩世聪笑意更甚,淡淡道:“那你可以先跟摩苍宫的那位陆教主先比比看,人家武功天下第一,轻功应该也算是武功之一吧。”

      司徒方源怒道:“放屁!放屁!你说的那什么张老道什么陆教主我都只是听说而已,有谁亲眼见过了?据传言人家陆教主的绝学是葵花神剑,轻功还真未必是什么样子。再说张三丰那牛鼻子,这几年也没人见过他,说不定早就寿终正寝了。”韩世聪“哼”了一声,道:“你就妄自尊大吧。”司徒方源转怒为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小命我还真舍不得要,哼哼,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就范,因此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厚礼,你且瞧瞧。”衣袖微动,冷然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

      韩世聪斜眼一瞧,脸色顿变,司徒方源手中所持,竟是苏凝岚的夕风剑,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你怎么会有岚妹的宝剑?”司徒方源见他惊慌失色,更是得意,哈哈笑道:“你那位小可爱现在落在我的手中,你教也罢,不教也罢,便由你了!”说完脚尖一点,身子立刻跃出数丈,转眼间只剩下几丝人影在树丛间飘荡,随即消失不见。

      韩世聪又怒又惊,生怕司徒方源当真便这么走了,情急之下,不由得纵声长啸,但觉胸口气血翻涌,丹田处真气流走,霎时间窜遍周身,宛如突如其来的洪水,顿感异常舒服,忽然“哇”的一声,吐出几丝白烟。韩世聪本能地便要伸手捂住嘴部,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已然自由如昔,被司徒方源所封两处大穴已然解开,双腿也已充满劲力,虽仍有些微微发痛,但比之先前苏醒之时,却已好了许多。

      韩世聪心知不可耽搁,顺着司徒方源遁走的方向,疾足奔去,一面跑一面高声叫道:“恶徒方源,有种的便出来!”这边跑边喊,声音仍是高亢非常。不知不觉间,身子后面已闪现出五个虚幻的人影,在林间来回穿梭,震起片片枯叶。而司徒方源万万不知韩世聪穴道已解,正悠闲地在林间踱步,心想待得时机一到,便折返回去,再次相劝,忽听得韩世聪的长啸声,心中陡然一凉:“那小子莫非出什么事了?”便欲转向而行,却又听得韩世聪阵阵叫骂之声渐渐逼近,心知不妙,连忙使开轻功,朝着小河的彼岸奔去,顷刻之间,已感到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与自己已是数步之遥,当即心念一动,转过身来,连连倒退数步,直至河岸依畔,将夕风剑横于胸前,大声道:“臭小子,老子我跑不过你,我不跑了!我他妈不跑了!”

      韩世聪一点一跃之间,便飘至司徒方源跟前,见他模样可笑,怒意倒也消去了几分,叫道:“恶徒方源,你究竟将岚妹藏那儿去了?快带我去见她!”司徒方源笑道:“好小子,一听说老相好落在我手里,吓得连魂儿都飞了!”韩世聪也不理他,只是高声喝道:“你究竟说是不说?”司徒方源笑道:“不说不说,老子我就是不说,除非你肯答应我的条件。”韩世聪心下焦急万分,料想苏凝岚落入这恶人手里,定是受了不少屈辱,自己身为她的义兄,却不能护她周全,刹那间愤怒、自责、伤心交错纷杂,忽然怒吼一声,手臂微颤,不知不觉便抽出身后的晓雨剑,青光闪现,剑尖已至司徒方源咽喉。

      这些日来,韩世聪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便抽空在外练习太虚子的玄门九令剑法,每练习一次,对太虚剑法要义的理解便更深一层。与此同时,那虚无缥缈的蓝衣道人的身影便时不时地在韩世聪梦中出现,仿佛是在刻意指点他一般。他内力底子本已甚强,玄门九令剑法又十分注重自身内力修为,是以这十余日以来,他的剑法进步神速,已直达当世一流高手的境界。

      司徒方源见他眼中精光大盛,竟似充满了邪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风,然而剑尖闪处,剑光已将他周身牢牢罩住,要想举剑抵御,已是万万来不及,即便移动寸许,也是困难非常。司徒方源顿时傻了眼,颤声道:“你。。。你。。。”他数月之前曾与韩世聪交手,觉得他拳脚功夫着实稀松平常,也只轻功高人一等而已,至于真刀真枪,更是没见这小子使过。可眼下韩世聪手臂一转,便能使出绝妙的剑法招式,司徒方源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什么。

      只见韩世聪微微一笑,道:“你说是不说?”司徒方源吓出一身冷汗,饶是他平素来去无踪,逍遥随性,此刻在这凌厉的剑芒面前,也是毫无办法。他纵横西域武林也已十年有余,如此一招之间便为对手占了先机,倒也极少遇见,心念于此,只得“嘿”了一声,粗粗叹了口气,道:“算啦算啦,你小子真是开不了玩笑,你也不想想,你老子我就算本事再大,能孤身一人闯入你峨嵋派,然后掳走一人,全身而退?”韩世聪道:“你这人鸡贼得很,轻功又高,万一给你钻了空子也不是不可能。”轻轻一笑,又道:“最好说实话,不然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这‘鬼影神客’变成‘鬼影秃舌’。”

      司徒方源一脸无奈,道:“这次真没骗你,你那位小可爱是被人带走了,不过那人可不是我。”韩世聪大惊,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司徒方源道:“你先把剑拿开,我看到剑尖就吓得浑身发抖,说话容易语无伦次。”韩世聪笑道:“谅你也不敢胡说八道。”剑光一闪,已然收剑入袱。司徒方源吁了口气,道:“那我就从头开始说了啊!其实吧,上次在半山被你师父打败,我根本就没逃走,而是在山脚下找个地方住下了,一直想办法等你落单的时候逮住你,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后来见你和你师父还有那小可爱下山逛集市,便暗中跟踪你们,嘿嘿,谅你那美人儿师父武功卓绝,却也没能发现我。”

      韩世聪道:“挑重要的说。”司徒方源哼了一声,道:“你急什么急?我当时心想,在山下守株待兔未免太愚蠢,于是便跟踪你们上了山,躲在后山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就在那住了好久,见你和那小可爱整天在山上闲逛,也不落单,实在气死我了,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看到铁英山庄的剑圣把你和你师父带走了,当时真是气得我胡子都翘起来了,你想啊,我苦苦等了这么久,好家伙不仅没见你落单,最后还让你被人带跑了,这段沧海一行护送你们,我哪里还有机会?后来转念一想,你不是答应那小可爱二十天就回来吗?倒不如就在这等个二十天,等你回来再捉你个措手不及。”他顿了一顿,斜眼看了韩世聪一眼,又道:“听好了啊,接下来就是关键了。你可不知道啊,你走之后,你那小可爱一直愁眉苦脸,当天下午就要跟你那几个门人一起出去找你,被你那位赵师伯苦苦劝说了一阵才放弃,起初几天还好,到后来又开始茶饭不思了,一直嚷嚷着要去找你,请这位师伯求那位师太,也没人答应她,眼看着她一天天这么下来,都消瘦了。。。”

      韩世聪听到此处,只感到眼睛酸酸的,心想:“岚妹,哥哥真是对不起你,让你等了这么久!”司徒方源见他眼中含泪,嘿嘿一笑,道:“你别担心,听我接着说,后来有一天,我一大清早便潜入金顶附近探虚实,却忽然看到一个黑衣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前山,我悄悄凑近,过不多时,居然发现那个黑衣人牵着你那小可爱的手,偷偷摸摸地往后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我心想:‘这人胆子也忒大了吧,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敢把峨嵋派的客人带走?’顿时好奇心起,只苦于看不到那个人的正脸,便暗中跟了上去,只听你那小可爱说:‘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大哥吗?’那黑衣人道:‘你放心,我就算骗了天下人也不会骗你的。’听声音是个男子。我听这人说话奇怪,于是使足轻功,一点也不敢跟丢,只见他们拨开一处草堆,从后山一处隐秘的小路下山了,便在那黑衣男子回头张望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样子,原来他就是。。。他就是。。。”他说到此处,故意将眉毛扬起,不断重复“他就是”三个字。韩世聪喝道:“他是谁啊?谁把岚妹给带走了?快说,别卖关子了!”司徒方源讪讪道:“嘿嘿,你答应教我轻功我就接着说,你可不知道,为了这点情报,我一路跟踪,可真是不容易啊,当然,你要杀了我也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吧。”

      韩世聪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他一双皮质大靴已然被磨破得不成样子,又见他浑身多处地方都是尘土,显然是吃了些苦头,心想:“那日峨嵋山一战,为了让司徒方源不伤害师父,我确实许诺过将来教他轻功,这恶徒方源固然不是正派之人,倒也挺守信义,我自居名门正派,倘若食言,岂不让人瞧不起?”想到此处,韩世聪耳边仿佛又回荡起师父的话:“你是男儿汉大丈夫,今后也该当干出一番事业来,莫要让人瞧得轻了。”于是暗自思量:“大丈夫言出必行,司徒方源尚能守信,我韩世聪也应如此才是!”想起先前自己一再推三阻四,韩世聪不由得一阵脸红,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啦好啦,司徒前辈,司徒大哥,司徒大好人,这次我答应你,绝不反悔了。”

      司徒方源冷笑两声,道:“当初你就是这般信口开河,刚才还不是反悔了?不行不行,你随口说出的话不能算数。”韩世聪道:“那你想怎样?”司徒方源道嘿嘿一笑,猛然间拜倒在地,低头含胸,道:“先受徒儿一拜再说!”韩世聪顿时慌了神,惊道:“不可!”司徒方源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岁,这般说拜就拜,令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连忙伸手将他扶起,连声道:“大可不必如此,大可不必如此。”司徒方源哈哈笑道:“好,好,好,你既然受了我这一拜,这辈子便是我师父了,这下我真是放了一百个心了!”

      韩世聪无可奈何地干笑道:“在下哪里消受得起?”司徒方源大笑道:“我师父倘若消受不起,天下还有谁能消受得起?哈哈,哈哈!而今我痛失一位老恩师,却又拜了一位小师父,当真妙极!”韩世聪听他提起幽虚道人,忍不住哼了一声,讪讪道:“当你的师父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跟着又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了吧,究竟是何人把岚妹带走了?”

      司徒方源笑道:“嘿嘿,那家伙不是别人,就是那天跟你们一起上山,然后帮你们重铸宝剑的上官鸿啊,你那位小可爱的同门师哥。”韩世聪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上官大哥,那还好,我还以为是被坏人骗走了。”忽然又有些担忧起来,道:“不过上官大哥似乎有个武功很高的对头,岚妹跟他一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司徒方源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那天在峨嵋山和上官鸿打架的那个白衣男子,我当时也在暗中偷看到啦,你放心,我一路跟着他们,没发现他们遇到过那个人。这上官鸿似乎挺富有的,一路上遇水则乘龙舟游轮,遇陆则租两匹快马,一面行色匆匆,却也不耽误游山玩水,而你徒儿我可就惨啦,他们乘大船时我乘渔船,他们骑快马时我只能靠两个腿去追。”

      韩世聪笑道:“乖徒儿,真是苦了你了。”司徒方源仿佛没听见他说话,继续道:“白天的时候他们俩一路同行,到了晚上就去住客栈,各要一间上房,而我就偷偷睡在客栈的房顶上,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这上官鸿还是挺规矩的,晚饭后除了会让那小可爱舞剑给他看一会以外,之后便各自回屋,连话也不多说几句。”韩世聪道:“上官大侠谦谦君子,徒儿你可得学着点,别总是什么‘小可爱’什么‘美女师父’的乱说。”司徒方源白了他一眼,道:“我就爱这么说,没办法,让我去装君子装老实人,恐怕也学不像。”韩世聪道:“得了得了,你继续说啊,说了半天,他们俩现在在哪儿?你不是一直跟着吗?”

      司徒方源叹了口气,道:“便在昨晚,我都是一直没跟丢他们,你有所不知,他们一路上作息都是有规律的,之前每天都是辰时起身出发,从无例外,所以我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基本都是这时候起身跟踪,谁料今天眼睛一睁,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他们昨晚就住在前面临江的那个镇子上,我当时便抓住那客栈掌柜询问,才知道他们俩今天卯时都还没到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我觉得蹊跷,便到他们住的两个房间查看了一番,上官鸿的屋子倒没什么,但是那小可爱的屋子里却发现了这柄宝剑,于是我就把它带在身边了。”

      韩世聪心想:“究竟他们发现了什么突发情况,居然岚妹连随身宝剑都忘了带走?”微一沉吟,道:“走得‘匆匆忙忙’?难道终究还是遇到那个对头了?”司徒方源道:“这我可就不知道啦,他们既然消失了,我就自己去找你呗,反正他们也要找你,我也找你,找到了你,不也就找到他们了。”说到此处,觉得不对,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找他们还不就是为了找你,找到了你,我还找他们做什么?”

      韩世聪见他思路混乱,忍不住一笑,道:“眼下你都找到我了,那他们怎的没出现?”司徒方源讪讪道:“谁知道你小。。。小师父会在这儿啊,你真当别人都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呐?我遇到你是运气,是缘分,他们俩现在多半是继续往铁英山庄那边走了。”韩世聪道:“他们找我,便是直接去铁英山庄找?”司徒方源道:“是啊,我早就偷听到他们的计划啦,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山东胶州。再说了,就算没偷听到,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啦,你被段沧海他们请走,他们不上铁英山庄找你上哪找你?唉,你可不知道,这一路上他们俩虽然衣食住行都舒服得很,但你那小可爱仍是一直闷闷不乐,她不见到你恐怕都高兴不起来。”

      韩世聪目光如炬,正色道:“徒儿,你说的这一系列的话我全都当真了啊,你可不许有半点欺瞒。”司徒方源也正色道:“徒儿怎敢欺师灭祖?”韩世聪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去胶州吧,一路上顺便打听打听他们的下落,他们走得如此着急,想必是遇到了麻烦,我可真担心他们。”他本想说自己正好也要前往铁英山庄,但话到口边,总觉得此事牵涉太多,还是不说为妙。

      司徒方源见他话一说完便抬腿就走,忙道:“喂喂,你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俩人肯定没事的。”赶上前去,与他并肩而行。韩世聪边走边道:“你怎么能肯定?”司徒方源道:“你现在武功这么强,难道都没瞧出来吗?那天峨嵋前山一战,你那上官大哥根本就没受什么伤,那白衣男子跟他武功不相上下,光明正大的打,谁也不见得能干掉谁,更何况你那小可爱的剑法可不一般,两个对一个,那人绝对落不着好。”韩世聪脚步仍是不敢怠慢,说道:“第一,他们未必就是光明正大地打;第二,岚妹的剑在你这,她用树枝的话可是被对方几下就制服了;第三,我就是放心不下,必须见到他们才能安心。”司徒方源紧跟他的步伐,撇了撇嘴,道:“第一,他们匆匆忙忙便是遇到危险了?也不见得吧;第二,那白衣男子在哪呢?反正我是没见到;第三,咱们赶路可以,你倒是先告诉我几句口诀啊,我都拜你为师了。”韩世聪道:“徒儿,你着什么急啊?”司徒方源道:“师父,那你又着什么急啊?”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转眼间已沿着河边走了很远。忽听得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清婉的曲声,再仔细听来,这曲声之中似乎还伴有琴声。韩世聪顺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依稀有一淡黄色的事物在左右飘动,定睛细瞧,却是一艘木制大船,正缓缓向东面行驶。二人脚步不停,大船渐行渐近,只见船身金黄,在阳光的直射下,仿佛隐隐发亮,乍一瞧去,几乎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美感与威严。船头船尾各自立着两名身着绿衫的年轻女子,手持长篙,一面哼着小曲,一面雅雅地划水。船内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轻扬的琴声,婉约而又舒畅,正是焦尾琴独有的音调。

      司徒方源低声道:“小师父,你说这船怎么走得跟乌龟似的,也太慢了,就算是没人撑篙自己在水上漂,也差不多是这个速度了。”韩世聪道:“人家很显然是在游山玩水,需要划那么快吗?老徒儿,你既是个粗人,就别去揣摩人家雅士的心思了。”司徒方源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眨巴了几下,道:“既然这船上的人在这一带闲游,你说她们会不会见过你那小可爱和她的师哥?”韩世聪一愣,道:“应该没这么巧吧?”司徒方源道:“反正咱们沿这河边一路走来也没见过其他人,好不容易逮住了,不如就问问看呗。”话音刚落,未等韩世聪发话,便纵身一跃,随着一片青影在眼前疾晃而过,司徒方源已然站立在大船的船头,昂首挺肚。

      韩世聪心想:“胡闹!你这样还不得吓着别人?”果不其然,船头持篙的绿衣女子见一陌生男子忽然闯入,蓦地一愣,歌声顿止,船内悠扬的琴声却仍盘转不息。绿衣女子又惊又奇,高声问道:“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司徒方源笑道:“丫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搭一下你们的船,顺便请赏口饭吃。”绿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阁下是丐帮的哪位前辈?”司徒方源道:“在下乃丐帮无袋弟子司徒龙章前辈,尊丫莫非是美派弟子南宫凤姿?久仰久仰!”他这话虽有恭维亲近之意,但纯粹是戏谑之言,这“美派”显然是说人家没门没派,同时也夸她美貌,所谓“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他给她起这“南宫凤姿”的名字显然又是和自己的“司徒龙章”强行凑对。

      韩世聪在岸上远远听得,不禁皱了皱眉,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心想:“这老徒儿是上船消遣人家来着,这西域番帮的人果然是一身恶习,肚子里有点墨水也都没用在正道上,这样也太轻薄无礼了。”绿衣女子显然对司徒方源的调戏言行完全不予理睬,只是正色道:“我家主人和丐帮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仅求一膳,待我进去禀告主人之后再说,你先在此候着,若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就请阁下直接打道回府吧。”司徒方源见她虽然一脸昂然之色,但听说话吐气之声,显然没什么内力修为,心下早已大宽,嬉皮笑脸地道:“尊丫当真是料事如神,蕙质兰心,居然能猜到我还有别的事。”绿衣女子道:“那就请说吧。”

      司徒方源见对方不苟言笑,而自己的玩笑差不多也开够了,于是收起笑容,道:“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过一男一女从这附近路过?男的身穿黑衣,女的一袭蓝衣,男的又瘦又高,女的娇小玲珑。”绿衣女子默不作声,但表情似乎颇为惊诧,忽听得舱内的琴声音调陡然一转,发出一丝刺耳的弦声,与先前柔婉的格调全然不合,于是眉尖一扬,颔首说道:“这个。。。我们没有看到,阁下还是请回吧。”

      方才琴声的细微变动,司徒方源纵然耳力不俗,但他毕竟于音律一窍不通,没能听出端倪,而韩世聪深谙其道,显然是有所察觉,心中不免疑窦丛生,于是脚尖轻轻一点,纵身跃上船头,微微笑道:“还请船上的朋友如实相告,究竟有没有瞧见那样的一男一女?”绿衣女子心想:“怎么又来一个同伙?”面露不悦,细声道:“这位公子,刚才在下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见过那两个人,我们萍水相逢,又何必欺骗你们?”她这几句话说得斯斯文文,却透着一丝威严和傲气。韩世聪笑道:“方才阁下踟躇不答,直至舱内琴声变转,方才出言推搪,似乎有点奇怪,但愿是我多虑了。”绿衣女子双眼微眯,淡淡道:“阁下确实是多虑了,你们还是请回吧。”言语中显露出些许不屑之意。司徒方源忽然一把抓住那绿衣女子的手,微笑道:“丫头,你眼神飘忽,显然是在撒谎,本来我也就是随便一问,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问对人了。”那绿衣女子被他这么一握,手腕吃痛,顿时□□了一声,神色却丝毫未改,依旧是正色道:“没有看到就是没有看到,二位请回吧!”船尾的绿衣女子见情况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长篙,赶到船头。大船因为无人掌篙,便在原地停住不动了。

      韩世聪连忙扯开司徒方源粗大的手臂,大声道:“不要那么粗鲁,有话好好说。”司徒方源哼了一声,道:“对于这种知情不说的,就该。。。”话未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因为故意卖关子,被韩世聪挺剑相逼的情形,顿时觉得尴尬,便说不下去了。韩世聪双手一揖,朗声道:“敢问此间主人,可否告知实情?倘若实在不方便,也就罢了,在下这就告退。”他说话之时,暗自运足内力,语音浑厚无比,只震得两旁的河水波纹连连。两位绿衣女子见此情景,脸色顿时微变。司徒方源心想:“你让我有话好好说,你自己运内力示威,便是好好说话了?”

      舱内琴声立时断绝,只听得一女子的声音徐徐传来:“两位公子不必着急告退,不妨进来一叙。”声音清脆婉转,仿佛天籁一般。韩世聪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了。”跨出一步,伸手准备掀开舱门的丝帘,却被司徒方源一把制住。

      司徒方源低声道:“小心点,说不定对方会使暗器。”只听得舱内的女子咯咯一笑,道:“小女子只是略通琴艺,对于武功却是盖无所知。何况阁下与我无冤无仇,我又缘何要加害于你?”韩世聪心道:“我且进去探探虚实。”当下轻轻掀开丝帘,矮身便往舱内走去。司徒方源做了个鬼脸,东张西望了一番,也随之走进。

      韩世聪刚踏入舱门,便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心神顿时为之一荡,但见一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正独自一人俏立舱内,手中握着一只玉质茶杯,却始终背对着二人。而在她身旁,便是一张竹制的方桌,桌上放着一只陈旧的焦尾琴。韩世聪愣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恕在下冒犯。。。”刚吐出几个字,却被那黄衣女子轻声打断道:“两位公子请坐。”跟着缓缓伸出手来,指了指身旁的三张红木方椅。

      韩世聪自上船之后,见她们对是否见到一男一女路过这个问题讳莫如深,已是满腹狐疑,想来苏凝岚千里迢迢来找寻自己,虽有师哥陪同,但仍有些放心不下,此间主人知情不说,其中必有缘故,而且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念于此,叫他如何能静下心来?于是道:“坐就不必坐了。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姑娘倘若见过那两人,还请告知在下。”顿了顿,又道:“倘若姑娘确实有难言之隐或者这确实是一场误会,还请姑娘赎罪,我先替我这位老徒向三位姑娘赔罪。”说完身子微微一躬。那黄衣女子淡声道:“公子不必多礼,实话跟你说吧,我也在找那俩人。”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冲着二人,微微一笑。

      韩世聪登时又惊又喜,但见这女子面目清秀绝俗,双颊粉白,如皓玉,如凝雪,眉目间灵气满溢,却透着淡淡的愁意,依稀便是峨嵋掌门周芷若。韩世聪颤声道:“你。。。你。。。师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眼睛没事啦?”说到最后,已忍不住流露出喜悦之情。那黄衣女子听他语气异常,大为失态,也十分疑惑,又见他发色雪白,心中不免暗暗惊骇,嘴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奇道:“公子你没事吧?我的眼睛怎么了?”忽然咯咯一笑,又道:“我明白了,公子莫非是被在下给吓到了,我的眼睛有那么丑吗?”韩世聪只觉得脑中一片茫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得身旁的司徒方源道:“你。。。你是周掌门?”

      那黄衣女子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我不姓周,你们认错人了吧。”此言一出,更是令二人惊诧非常。韩世聪心道:“世间决不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她确是师父无疑,可。。。可是她却如此打扮,又称呼我为‘公子’,这。。。莫非她另有深意?”于是深吸一口气,瞧了瞧四下,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师父,你眼睛恢复得好快,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那黄衣女子奇意更甚,道:“师父?谁是你师父?”韩世聪先是一呆,随即低声道:“师父,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你为何要假装不认识我们?” 司徒方源笑道:“嘿嘿,周掌门,我明白了,我是你昔日的仇敌,我在这你俩说话不方便,不过你现在不用担心,我已经拜你徒儿为师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太师父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啦,不用再掩饰啦。”

      黄衣女子柳眉微蹙,表情逐渐淡了下来,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二位公子真的是认错人了。”韩世聪见她神色自若,目光坦然,显然不似作伪,心下逐渐没了底,霎时间,一个念头浮上心头,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慌道:“师父,你。。。你难道失忆了?究竟是谁将你害成这样?”黄衣女子扑哧一笑,道:“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可没失忆,我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相反,我倒觉得公子似乎是失忆了。”

      韩世聪沉吟半晌,仍是满腹狐疑,低声喃喃道:“你真的不是师父吗?这怎么会呢。。。”黄衣女子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小嘴一撇,淡淡道:“公子,玩笑也开够了吧,我不姓周,也不是你的师父,更不是什么掌门。”说着掀开杯盖,轻轻吹了口气,复又合上。瞬息之间,韩世聪仿佛见她眼光中透出一丝冷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风,心道:“不是,不是,师父的目光不是这样的!”他既心念于此,只觉得连她的语调、神情、年龄也和周芷若大不相同了,心下稍宽,却又不免有些失望和沮丧。

      韩世聪轻轻叹了口气,道:“实在是抱歉,在下可能真的认错人了。”黄衣女子笑道:“方才看公子的表情,你似乎对你那位师父很上心啊,却不知你们说的那位‘周掌门’是谁?”韩世聪脸微微一红,还未答话,就被司徒方源抢先道:“这位姑娘啊,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船上就没下来过啊,否则怎么会连周芷若都不认识?”黄衣女子喝了口茶,道:“周芷若?这名字倒是起得不错,不知她是哪一派的掌门人?”司徒方源仿佛嘴里溜进了一只苍蝇一般,表情煞是奇怪,道:“你。。。”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韩世聪打断道:“若不是江湖中人,不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黄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公子明鉴,我确实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也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位周芷若姑娘,不过眼下我倒是想认识认识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能否跟我详细说说?”她话一说完,忽然拨动了一下琴弦,仿佛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司徒方源嘿嘿一笑,道:“你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就不必知道那么多啦,知道得太多恐怕会有杀身之祸哦。”他一面说着,一面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双目圆睁,似乎是想吓唬她。黄衣女子笑道:“我只是对这个人感兴趣,对她背后的江湖之事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们就算告诉我我也未必想听呢。”

      韩世聪拱手道:“姑娘,我们尚有急事在身,下次若有机会再见,再和姑娘详细介绍我师父,如果有可能,再让你们俩认识认识,师父若是知道有个人和她长得这么像,估计也会很感兴趣的,眼下我们只能先就此别过,临行之前,还请。。。”他本欲求教对方身份,以便今后和师父引荐,然而话未说完,却发现身旁的司徒方源竟早已出舱,站立船头了,与此同时,只听他大声道:“小师父,这小妮子将船划到了大河中心,四面都是茫茫碧水,我们恐怕下不了船啦!”韩世聪微微一惊,连忙走出舱外,放眼望去,满目尽是微澜秋水,随着船身的行进,两旁的河岸已是忽隐忽现。

      只听那黄衣女子淡雅的声音绵绵传来:“古人有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此处山清水秀,各位何不静下心来,一同泛舟观景,顺便跟我说说这位周芷若掌门?”司徒方源粗粗叹了口气,道:“这小妮子是成心不放咱们回去了,小师父,这回我不动粗了,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韩世聪四下张望了一番,心知即便是轻功绝顶之人,也决计无法从河中心纵身上岸,回想起方才她忽然拨弄了一下琴弦,心中已然明白:“她这一下弄琴显然又是在给外面的掌篙女子下指示了。”微一皱眉,道:“姑娘如此举动,究竟为何?我们还得去找人呢。”

      那黄衣女子轻轻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出船舱,始终面带微笑,斯斯文文地道:“刚才我也说过了,你们要找的人我也在找,何必各找各的,强分两路?” 韩世聪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也想请教姑娘来着,姑娘既然并非江湖中人,为何也要找他们?”黄衣女子道:“你们先告诉我缘由,我再告诉你缘由。”韩世聪微一沉吟,道:“他们俩一位是我的义妹,一位是她的师哥,他们千里迢迢来找我,而我却和他们擦肩而过,所以得去把他们寻回来。”司徒方源见她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于是笑嘻嘻地道:“他是我小师父,我自然是要跟他一起混的,他们俩啊,一位是我的小师娘,一位可以说是我的师舅,不对,毕竟不是亲哥哥,那就是我的师师舅!”

      韩世聪涨红了脸,似笑非笑,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小师娘’、‘师师舅’的?小心我现在就把你逐出师门!”司徒方源赔笑道:“下次师父立个门规,在下依规言行可好?”那黄衣女子忽然呵呵一笑,道:“倘若这位司徒龙章公子所言不虚,这可是我长这么大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她连笑三声,忽然目光又黯淡下来。韩世聪道:“姑娘可别听他瞎说八道。”

      黄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俩都说完了,那我说吧,起初我也不认识这俩人,只是那位男子今日路过此间,偷走了我的一样东西,说是要送给他那位师妹当礼物,那东西珍贵无比,我便是丢了性命,也要把它寻回来!”她说到最后,竟似有些咬牙切齿。

      韩世聪见她表情忽然变得愤怒,顿时感到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有些异样,隐约还听到些许气流相撞的爆鸣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见司徒方源似乎要开口相询,连忙抢先一步,按住他的嘴巴,低声道:“这位姑娘显然是极其重视她那件宝贝,其中缘由,咱们也不方便过问,希望这只是个误会,等他们见面后能消除吧。”黄衣女子自知失态,脸颊微微一红,道:“外面风凉,咱们还是进舱说话吧。”说着便转身走进。韩世聪见大船正往东行驶,速度比起原先要快了许多,凝思片刻,正色问道:“姑娘,你既然邀我们同行,当真知道要去何处寻他们吗?”黄衣女子也不回头,淡淡说道:“我知道,他们要去胶州,没多远,乘船行个几天也就到了。”韩世聪惊道:“姑娘如何知晓?”黄衣女子先是沉默了一小会,然后道:“当然是他们自己说的,否则你当我是无所不晓的神仙呐?”她一面说话,一面缓缓在琴旁坐下,还出手招呼二位一同进舱入座。

      韩世聪心道:“既然她都知道了去处,一同前往倒是可以省不少力气,听她的语气,多半也是认得路的,总好过我们自己找路,只是她刚才提到上官大哥偷她东西时,刹那间让我感受到了一股强有力的内息,看来她之前一直在压抑气息说话,此人内功极其深厚,却假装不是江湖中人,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底细,我可否轻信于她?”他浓眉深锁,又偷偷朝那黄衣女子瞧了一眼,只觉得对方着实像极了师父周芷若,刹那间,有一种感觉冒上心头:“她肯定不是恶人!”于是轻轻拍了拍司徒方源的肩膀,道:“姑娘一番好意,咱们就进舱吧。”

      司徒方源毕竟也是西域武林的一把好手,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寻常之处,见韩世聪一番思索之后,忽然拍了自己的肩膀,心想:“莫不是小师父要我上去试探试探?拍一拍她的肩膀?”蓦地窜进舱内,站在她身前,先是迟疑了一番,忽然冷不丁防地拍出一掌,掌风飘处,已轻轻按上对方肩头。韩世聪惊道:“你做什么?”这一下事出突然,他立刻冲进船舱,意欲横臂相挡,却已全然来不及了。而那黄衣女子似是不知如何闪躲,竟硬生生地接下一掌,身子立时便坐不稳了,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半靠在舱壁之上,脸色苍白,一对妙目睁得大大的,似是十分惊讶。

      司徒方源这一掌几乎未使半分内力,见这女子居然反应如此之大,心下不禁暗暗惭愧:“哎呦,我恐怕看走眼了,她似乎真的不会武功啊!”只听得船头的绿衣女子失声叫道:“主人,你。。。你没事吧。。。”船尾的持篙女子见状,也匆匆赶来,但见绿影闪动,二位侍女已是手忙脚乱,而大船乍失舵手,又开始左右颠簸起来。

      韩世聪心下着恼,一把扣住司徒方源的右臂,愤愤道:“人家好心邀我们搭船,你怎么这么对待人家,快给人家道歉!”司徒方源心知自己会错了意,但碍于颜面,嘴上却丝毫不愿吐露,昂首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明明没有用劲,是她自己身子欠佳,一推就倒,我。。。我又能有什么法子?”韩世聪虽知眼前这黄衣女子决然不是周芷若,但对方容貌极像,司徒方源出手伤她,刹那之间,给他的感觉便似师父受了委屈一般,心中不免有气,正欲发作,却听那黄衣女子轻轻呼了口气,缓缓坐好,淡淡笑道:“阁下处事谨慎,小女子自当理解,公子不必动怒,大家还有几日路程要同行,不要刚开始就伤了和气。”说着取出怀里的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道:“都怪小女子体质纤弱,方才若不是司徒大侠掌下留情,小女子焉有命在?咳咳。。。”

      司徒方源生性倔强,别人若是与他和颜相对,却反而不知如何对答了,听黄衣女子这么一说,一张黑脸顿时涨得微微发红,口中喃喃,却不知在说些什么。韩世聪关切道:“你受伤当真不重么?”黄衣女子淡淡笑道:“皮外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冲着两位绿衣侍女摇了摇手,道:“你们各回各位吧,我没事了。”司徒方源嘿嘿笑道:“小师父,你瞧,你瞧,人家根本没事。”韩世聪瞪了他一眼,运起内力,冷不丁防地掐了他一下,司徒方源吃痛,忍不住大叫一声,几乎连眼泪都要迸发出来,连声道:“哎呦,哎呦,我的小师父,你。。。你饶了我吧。。。”韩世聪道:“你行事如此鲁莽,理屈在先,居然也笑得出来!”司徒方源颤声道:“我不笑了。。。你快放手吧!我。。。我不笑了。。。我哭还不行么。。。”此刻的他,痛得似乎连还手的力气也消失殆尽,只是一味地哀声求饶。黄衣女子见司徒方源模样滑稽,忍不住撇嘴一笑,淡淡道:“好啦,好啦,以和为贵,公子不要为难人家司徒大侠了。” 韩世聪哼了一声,猛地松开右手,司徒方源顿时如获大赦,急忙伸手捂住痛处,不住地摩擦,口中还不停地叫骂道:“你个臭师父,臭师父。。。”

      眼下虽已是深秋季节,时至晌午,也不免有些湿热,而船舱之内却是凉爽非常。黄衣女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自言自语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可不能让我的贵客们饿着了。”于是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嘤”的一声,琴声稍毕,那两名绿衣侍女便分从船头船尾而进,舱内顿时飘来一阵甜香之气,只见她们各自手捧两只金色大碟,碟中摆放着各种糕果点心,色彩形状丰富多样,虽不似珍珠玛瑙那般晶莹剔透,却足以令人赏心悦目了。

      黄衣女子见二人呆立不动,微笑道:“你们俩准备站着吃饭吗?” 二人先是一愣,随即拱手致谢,缓缓坐在身边的木椅上,和黄衣女子的座位正好面对面。船头侍女将一只金碟放于那黄衣女子跟前的竹桌上,另一只放在她旁边的木桌上,船尾侍女则将手中的两只金碟分别放在韩世聪和司徒方源座位旁边的桌子上,侍奉完毕,便即缓步退开,走出舱门。黄衣女子笑道:“船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这些糕点果品二位就将就着吃吧。”说完伸出右手,用中指和食指夹住一小块米糕,缓缓放入口中。司徒方源起初对这黄衣女子仍心存戒备,始终未敢进食,一瞥眼间,却见身旁的韩世聪正兀自吃得香甜,心下稍宽,伸手便取了一块,心想:“嘿,一开始还是我先上船以‘丐帮弟子’形象讨食的,这小臭师父还装模作样不上来,现在倒是吃得够欢的。”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香甜之味令人流连忘返,不由自主地吃了好几块。

      韩世聪心道:“这些点心制法精细,口感甚佳,这位黄衣姑娘对于饮食还是挺考究的,再瞧这舱内陈设,看似朴实无华,实际除了她面前的竹桌,剩下的用具都是由上等的花梨木制成,寻常人家肯定是用不起的。。。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脱口问道:“这么久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刚说了一半,便觉不妥:“人家女孩的名字,怎能是这么直接的问法?”然而话已说出,脸上不免感到一阵火热。

      黄衣女子似乎也不觉得他出言唐突,只是笑道:“我姓秦,可惜没有名字。”韩世聪奇道:“既有姓氏,为何却没有名字?”黄衣女子轻轻一叹,道:“我原本只是一个孤儿,自幼便由义父收养,后来经过多方打探,才知我身生父亲乃是湖南潭州的一名村夫,姓秦,只可惜当初家里实在太穷,又恰逢战乱时期,我的生身父母无力抚养我,连名字都没取,便将我托寄给别人了。”

      韩世聪心头一震:“想不到她看似雍容,身世竟是如此的可怜!”于是道:“那平日别人怎么称呼姑娘呢?”黄衣女子苦笑道:“由于我一直身穿黄衫,识得我的朋友一般都叫我秦缃绮。”韩世聪道:“秦缃绮。。。秦缃绮。。。倒是令我想起了《陌上桑》里的妙句:‘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看来古时盛传的秦罗敷,便如姑娘这般模样了。”他说这番话时,脑海中时不时地浮现出周芷若的身影,是以更为真切,尽是发自内心的言语。

      秦缃绮淡淡一笑,道:“公子倒是十分博学,小女子可愧不敢当了。敢问公子如何称呼?”韩世聪道:“我姓韩。。。”刚吐出三个字,忽听得船尾处传来一声大喝:“小秦侄女,我闻到你做的‘阳春白雪’的味道了!”

      韩世聪先是一愣,眼前仿佛有一黑影疾晃而过,定睛瞧时,一身着玄色大袍的白须老者已然卧于舱内的绒毯之上,但见他面露憨笑,神色闲然,口中含着一枚暗绿色的狗尾草。只见秦缃绮缓缓起身,抿嘴笑道:“是高伯伯,好久不见啦!”那老者嘿嘿一笑,双目微眯,道:“老夫我在百里之外就闻到香味了,侄女儿做的糕点,别人是永远也做不出来的!”秦缃绮笑道:“你就别吹牛了,还百里之外,刚才我在百米之外见到一叶小船在我们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就知道是你来啦。”白须老者嘿嘿一笑,便欲将手伸到她盘子里,却被她反手隔开。秦缃绮指了指身旁的空桌,笑道:“嘿,早给你准备好啦,别动我的。”白须老者大喜,也顾不得吃相,便从身旁桌子上的盘中取了一块银白色的米糕,张口便吃,一面吃还一面咂嘴道:“妙极!妙极!”

      韩世聪心想:“原来刚才放在那张桌上的糕点就是给他准备的,这么说来,先前秦姑娘说的‘贵客们’也包括这位老人了。”白须老者先前闯入之时,心中只挂念着秦缃绮的“阳春白雪”,此刻正当朵颐之际,方才定下神来,瞧见韩世聪和司徒方源正端坐在对面的木椅之上,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待得仔细瞧了二人,心中蓦地又是一惊:“这小子年纪轻轻,缘何生得一头白发?”于是放下手中的半块糕点,低声道:“侄女儿,这二位是你的朋友么?怎生以前没有见过?”

      秦缃绮秀眉一扬,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这位韩公子和司徒公子要去寻找他们的两位朋友,正好顺路搭我的船了。”白须老者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普天之下居然有人敢搭你的船上路!”转脸又瞧了瞧秦缃绮,忽然“咦”了一声,道:“侄女儿,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秦缃绮脸色微变,道:“高伯伯如何知道?”白须老者笑道:“笑话,你高伯伯是什么样的人?常人瞧不出来的,我偏能瞧得出来,快说,对方是谁?”秦缃绮嗫嚅道:“这。。。这个。。。”

      司徒方源只道他们所言乃是自己,大声道:“不用问啦,刚才是我出手打伤了她,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白须老者奇道:“是你?哈哈,可笑,就凭你?”目光如炬,似乎想要把他看穿。秦缃绮忙道:“不。。。不是。。。”司徒方源霍地站起,叫道:“是我又如何?”听这老者言外之意,显然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为人倔强好胜,这一叫确是真的动怒了。白须老者哼了一声,身子一晃,已然欺至司徒方源跟前,顺手便朝他胸口抓去,司徒方源眼疾手快,反手一格,瞬息之间,已和对方缠打在一起。韩世聪见此变故,大是焦急,连忙退开一旁,但见那白须老者身法灵敏,寥寥两招已将司徒方源右臂扣住,又大喊一声:“跟我去外面!”轰然飞出,已将船舱冲破一个窟窿。

      秦缃绮神色慌张,不住地道:“糟了,糟了。。。”韩世聪抬头叫道:“前辈,咱们有话好好说,先别急着动手啊!”向秦缃绮行了个礼,飞身便从窟窿里钻出,跃上舱顶,只见眼前一阵黑一阵青,正是司徒方源和白须老者在激烈缠斗。他们二人出招均是快速绝伦,转瞬之间,竟已分辨不出青色与黑色,只听得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几下清脆的“咔咔”声。

      恍惚之间,二人身影却已分开。只听白须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这不是在拼拳脚,而是在逃命!想不到名动西域的‘鬼影神客’竟是这般模样,我看你这‘鬼’字不如改成‘龟’字来得恰当!”他说这番话时,声音高亢,宛如炸雷一般。韩世聪心想:“这老者还真是见多识广,居然拆了几招便瞧出了司徒方源的身份。”司徒方源轻功绝佳,一点一跃之间,已站在那老者两丈开外,大声道:“放屁,放屁!有本事你追上我!”白须老者笑道:“你内力不行,刚打了一会就这般气喘吁吁,这样吧,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绝不还手,有种的你便过来吧。”说完双手负后,一脸傲色,果真便站立不动。

      韩世聪朗声道:“且慢!”这一声来得着实浑厚高亢,宛如虎啸,白须老者、司徒方源和秦缃绮闻之均是一凛。只见他缓步走到白须老者跟前,躬身又道:“我这老徒儿向来口无遮拦,出言不逊,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大家萍水相逢,何必伤了和气?”转身又对司徒方源道:“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出手,是不是觉得手指头长得太多,想去掉几个?”司徒方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回想起先前他出剑时的神态,一身怒气顿时化为一个激灵,干笑道:“嘿嘿,我还是觉得嫌少。”白须老者“嘿”了一声,道:“你是他师父?哈哈,司徒方源,你恩师幽虚道人尸骨未寒,你怎么又拜了一位这么年轻的师父?我看你换师父比换衣服来得勤快多了,哈哈!”司徒方源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那老者对他的辱骂竟似充耳不闻,只是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白毛小儿内力不俗,比你那不干不净的徒儿强多了,好好好,既然如此,你们师徒一起上吧,我们一起玩玩!”韩世聪忙道:“不可不可,在下先替他向前辈陪个不是,待会儿定叫他。。。”还没说完,就被这老者打断道:“我虽不知你是什么来路,但既然和司徒方源称师道徒,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韩世聪忙道:“前辈误解了,晚辈乃是峨嵋弟子。”白须老者高声打断道:“你冒充别的门派我倒是可能相信,冒充峨嵋弟子?嘿嘿,据我所知,峨嵋派与玄冥帮乃生死对头,一个峨嵋弟子怎么会成了玄冥帮大魔头的师父?何况峨嵋派掌门人周芷若的武功三年前我也有所耳闻,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嘛,她座下的弟子,又怎会有你这般深厚的内力?”司徒方源依旧冷笑道:“仕别三年,自当刮目相看,人家峨嵋掌门的武功现在可是不得了啊,当世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他这般吹捧周芷若,一半是因为他自认为是事实,另一半则是为了顺便拍拍自己这小师父的马屁。白须老者笑道:“在我眼里,她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司徒方源道:“当真是人老了,脸皮也老得生了厚茧。”

      韩世聪原本也只是前来劝解,但听这老者言语中似有瞧不起师父之意,顿时有些不快,于是道:“前辈不把家师放在眼里,定是身怀惊世绝学,却不知前辈是哪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白须老者觉得他的气息忽然间加快了不少,盯着他的眼睛瞧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挺尊师重门的,现在我倒是信了几分你是峨嵋弟子了,言语做得假,眼睛可做不得假。”顿了顿,又道:“但即便你是峨嵋派的,也不能说明你们峨嵋派有什么了不起。”他故意出言相激,乃是童心大起,想亲眼见识见识对方如何让自己“刮目相看”。

      韩世聪深吸一口气,右臂闪动,已将晓雨剑握于己手,剑锋森然透着冷光,与他此刻冰冷的目光竟颇有呼应之妙。司徒方源瞧这阵势,也是微微心惊:“这小子要干什么?是了,他定是要用先前对付我的那招古怪剑法来对付这老儿!”韩世聪微笑道:“晚辈武功平常,和恩师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前辈若是能胜得我手中长剑,再妄自尊大也不迟。”白须老者双目一怔,一丝惑色转瞬即逝,随即面露狡黠的微笑,正色道:“那你不妨试试。”依旧是双手负后。

      便在此时,忽听得脚下的船舱内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杂音,宛如昏鸦哀唱,更似杜鹃啼血,只叫人听得头皮发麻,周身血脉喷张,极是难受。韩世聪眉头一皱,心道:“这是琴声吗?如此弹法,简直是蕴含了极大的怨气!”心念于此,只感到手臂微微有些发软,手中晓雨宝剑似乎顿时重了好几斤,于是立刻使出神功将内力聚拢,身子才不至晃动。待得杂音停歇,定睛一看,却发现身旁的司徒方源已如软绵一般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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