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你心中想到一个人，便能见到一个人，这岂非是很浪漫的场景？

　　然而顾非烟并没有这种浪漫的心情，她的心情简直沉重到了谷底，将她的胃都压得生疼。因为好好的一个甲级任务，只要关系到他，立刻就变成了龙潭虎穴。

　　于是顾非烟步步生莲地走了过去，幽怨地说道：“你可知道，我明日便要嫁给史天王了。”她缓缓地褪去了身上的外衫，将雪白的臂膀搭在楚留香的肩头，整个人依偎入他的怀中。他挣扎了一下，想推开对方，反而紧紧地拥住了她。

　　每个女人的触感，对男人的来说都是不同的。这熟悉的感觉，令楚留香想起黑暗的蝙蝠岛之中，她那柔软的身子。他忽然觉得，其实这一年来的相思之苦都是值得的，他中了她的情毒，而她就是他唯一的解药。

　　顾非烟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消瘦、他的沧桑、他的失魂落魄，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根本就不在意。楚留香拥着她温暖、纤细的腰身，恍惚地觉得自己稍微用些力气，就能将她捏碎了，揉进骨子里，再也没有办法从他身边逃走。

　　两相依偎之下，顾非烟抬起自己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他胸膛之上，柔声道：“但我并不愿意，去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情愿将我的身子，留给你。”楚留香浑身一震，并非因为这投怀送抱、主动献身的话语。而是因为她的手指，这手指先是点了点他的耳朵，又在他身上写下了六个字。

　　“所以，你愿意陪我一夜么？”顾非烟抬起头凝视着他，她的言语是如此的温柔，仿佛是情人的呢喃。然而她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冰冷，像是正在对他说“快点推开我”，“你敢答应我就杀了你”。楚留香只是沉默地抱着她，良久良久，最终轻叹道：“我不会叫你嫁给史天王的。”

　　他将顾非烟的衣衫整理好，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颇为幽怨地说道：“你嫌弃我？我好伤心呢。”楚留香觉得真应该叫胡铁花来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再叫他说说顾非烟这姑娘到底是人还是鬼。顾非烟根本就一点也不伤心，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伤心的影子，她开心得要命，笑得更是花枝乱颤，就差笑出声音来了，似乎他的窘迫格外能取悦她。

　　这个时机其实并不适合叙旧，于是楚留香开口问道：“你能辨别出真正的史天王？”顾非烟轻笑道：“再大方的男人，也不会愿意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楚留香错愕道：“你想在洞房之夜刺杀他？”顾非烟点点头道：“所以我必须嫁给他。”

　　楚留香皱眉道：“杀了他之后，你又如何脱身而去？”顾非烟神秘地说道：“我其实是一只田螺姑娘，只要史天王不将我爆炒掉，我一定不会死。等天亮之后，我便会化作海上的泡沫。”只要史天王不傻到和她同归于尽，青龙会的卧底总会将她救走的。只是她并不知道那是七个替身之一还是白云生等人，所以她始终都在试探史天王身边之人。

　　楚留香苦笑了一下，才想说些什么，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脚，顾非烟心领神会地打开了窗户，指了指房顶上。敲门声才响了一下，她便已转身去开门。来人正是史天王，他整个人朝着顾非烟扑了过来，她的左足向前一点。史天王便又来扑她侧身，她忽然收回左足，如游鱼般向右一钻，从桌子下面钻到了对方身后，抽取手帕捂住了他的双眼，娇笑道：“大帅想温香软玉在怀，可没有那么容易！”

　　史天王笑道：“好，美人如此顽皮，等孤捉到了你，可要好好罚你！”顾非烟以一种单纯又惑人的童音道：“大帅要如何罚我呀？不好玩的话，人家可不依呢。”这话听得两个男人心底一颤，这姑娘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硬是乱叫出了装纯的感觉，听得人只想将她按在桌子上狠狠地欺负一番。

　　史天王摸索着她的声音，顾非烟一下从右边拍拍手，一下从左边踩踩地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快来呀，我在这里呀！”史天王摸了摸下巴，大笑道：“美人儿，你可真叫孤欲罢不能！”他伸手在她香肩上一抓，原以为已经掠美在怀，不料只抓到了一缕布料，顾非烟早将挽着的轻纱披在了身上。

　　她妖娆地好似跳舞般，绕着他旋转了几圈，将史天王捆成了个大粽子，对方捉住了她的腰身，正欲上下其手之时，便仰面倒了下去。顾非烟离开他，自己哼唧了几声开始表演。她一会儿咬着自己的手啜泣，一会儿嗯、一会儿啊地痛苦地低呼起来。

　　这熟练的假声，听得门外之人暗暗道：“大帅威猛。”她叫完了全程之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整个过程熟练无比，令楚留香怀疑她是不是到青楼里头呆了一年。

　　她走到史天王身边，含泪举起匕首，又轻轻地放下，忽然飞奔到窗边，迎着月光，盈盈流下的泪水。身后之人问道：“你方才为何不动手不杀了孤？”顾非烟花容失色道：“大帅！你，你并没中毒？”史天王笑道：“你这轻纱、手帕皆是香气扑鼻，孤又岂敢轻嗅美人香？”

　　顾非烟闭上眼睛，弱不经风地扶着窗棂，作西子捧心状道：“我本来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是玉剑山庄的人收养了我，他们教会我武功，调教我取悦男人，派我来刺杀你。”

　　楚留香此刻一刻也不敢动，他甚至不敢呼吸。顾非烟着实胆大，史天王若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将头探出去看上一看，就算是一只飞鸟也得变成死鸟。但他知道再洞察若火之人，心中都有盲点，他防范着这美人，倾听着她的心声还来来不及，哪里会在意窗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刺客。

　　顾非烟梨花带雨，嘤嘤地啜泣道：“殊不知我的父母，他们，他们都是沿海的渔民，为了多赚些银钱养活儿女，被朝廷的海禁所害死！”她扑倒在史天王的怀中，撕去了面上的易容，厉声凄呼道：“我恨他们，我恨得几乎发狂！我实在下不去手杀了大帅，你还是杀了我罢！”

　　她整个人跪了下来，倚靠着史天王的小腿，仰头笑道：“大帅，你瞧，我不是什么人间绝色，我不过是一个渔民的女儿。只是你千万别娶玉剑公主，她也是朝廷派来的刺客！”

　　楚留香的内心叹息一声，幸好这姑娘不爱骗人，她若是存心来骗人，自己绝对一分胜算都没有。史天王长叹一声，拥她入怀道：“孤早知道你心怀不轨，这才多方试探。你先是离间白云生，又是针对孤的姬妾，孤实在不知你的真心为何。你方才若是当真下手，孤又岂能留下你性命？”

　　顾非烟怔怔地看了看史天王，破涕为笑道：“大帅，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是刺客，但是你始终都不忍心杀我？”史天王迟疑片刻点头道：“孤岂会如那朝廷一般，滥杀无辜呢。”顾非烟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的。你是威震七海的史天王，沿海的渔民无不敬仰，我一路都听到他们在赞颂你的名字，只有这世上最卑劣、最无耻的人才会玷污你的声誉！”

　　史天王被她夸得有些飘然，他的确好名，不然也不会放过楚留香，来成全自己的名声。他将顾非烟扶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玉足，邪笑道：“美人如此倾慕于孤，孤又肯辜负这漫漫良宵呢？”顾非烟笑道：“共度良宵不急，先请大帅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史天王害怕她下毒，但也想再试试她的真心，便点头道：“好，孤便来尝尝美人的心意。”

　　一个女子若是愿意为一个男子洗手作羹汤，即便是再难以下咽，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吃下去，但是史天王却忍不住吐了出来，因为这饭、汤、菜实在是太过难吃，难吃得并不是糖和盐不分的程度，简直就是加了一堆沙子，又炒了一堆虫子进去的难吃程度。

　　顾非烟不忍地看了看他，局促不安道：“有那么难吃么？我是第一次做饭，要不我下次再接再厉？”史天王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道：“美人的心意，孤心领了。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弹弹琴、弄弄花便好，何必为了孤去做这些下人的活计。”

　　他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指，又去探她的腰身，顾非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我不乐意，今夜我不许你碰我！”史天王转身便走，她急忙拦道：“你干什么去！”史天王冷冷道：“孤去豹姬处歇着就是了。”

　　“不许去！”顾非烟怒得扇了他一巴掌，史天王震惊得竟然没有闪躲，谁能想到威震七海的霸主会被一个武功并不高明的女人打中，顾非烟踮起脚，恶狠狠地咬了他的脸颊一口，亮出匕首威胁道：“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人，不然我就阉了他！”

　　也许是因为她狠毒的目光，也许是因为方才难以下咽的饭食，史天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不许孤碰你，又不许孤碰其他女人，你到底想要如何？”顾非烟娇羞地在他面上亲了一下，咬了咬他的耳朵道：“傻子，谁说我不许你碰我啦，等到洞房花烛……我，我一切都随你。”

　　她这一刻的风情万种，远胜于容颜之美，仿佛是月光下娇艳绽放的玫瑰，午夜中暗自吐出芬芳的幽兰。即便狠心如史天王，忍不住心中一荡，低头将她拥在怀中，向她的樱唇吻去。

　　正在此时，白云生敲了敲门道：“大帅！”顾非烟伸手勾了勾他的腰带，娇笑道：“去了就别回来！”史天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你乖乖地等着孤回来。”顾非烟冷哼一声，别过身子咬着手中的手绢道：“郎心似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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