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门外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二女一齐惊讶地看向楚留香身后那人。温暖的烛光之下，这黑衣人只有左臂，他的一张脸竟像是死人的脸一般，但他那一双小眼睛，却是尖锐明亮，看来比他的剑光更可怕。

　　顾非烟痴痴地盯着他，觉得心跳骤然加速，脸上发热。张洁洁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道：“喂，白日梦醒了么？你眼珠子都快掉到他身上了！”顾非烟转头瞪了她一眼，张洁洁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可真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顾非烟道：“这才是人间难得的好男人，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值得嫁，一种是天真善良、忠厚老实的正直青年，第二种就是冷面热心、侠肝义胆的冰山男人。”张洁洁戳戳她的脸，笑道：“那你是承认你看上他啦？”顾非烟摇头道：“值不值得嫁和看没看得上是两回事。”

　　楚留香微笑了一下，介绍对方道：“这位便是中原兄。”顾非烟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她不喜欢杀手，更不喜欢有妇之夫好么。中原一点红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在此处本身就胜过千言万语。顾非烟疑惑道：“我还以为你会带胡铁花来呢，你们怎么遇见的？”

　　谁知中原一点红语出惊人道：“我是为了你来的。”顾非烟将口中的茶水吐到了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前胸，难道说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这是什么狗血玛丽苏的发展啊？中原一点红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丢给了她，简单来说，就是薛衣人和薛笑人在悬赏找她。

　　顾非烟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泪水，哽咽道：“我真的值两百万两么？”楚留香本来以为她会感动万分，结果是这么个财迷的说法，他摸了摸她身后的发丝，温柔地笑道：“你可是无价之宝。”顾非烟瞪了他一眼，中原一点红又道：“钱是他出的，人也是他叫来的，你要谢就谢他。”

　　顾非烟惊呼道：“薛家兄弟也来了？”张洁洁的脸色变白了很多，教中十大长老各个本事高强，教众之中高手不少，可是如果与薛家庄比起来，尤其跟是两个天下第一剑客比起来，就实在是不够看了。顾非烟与楚留香对视了一眼，轻声道：“关于你们的麻风病，如果你愿意，可以叫那些想离开的正常人去薛家庄。至于那些麻风病人，我师父张简斋正在钻研这个。”

　　张洁洁的点穴手法很古怪，可惜楚留香的解穴法子更高明，他几乎是在她带着顾非烟钻入山洞的瞬间，就恢复了自由，他并没有贸然去找麻家人，而是毫不停歇地飞奔了千里，回到了薛家庄，以那个杀手组织的名义，发了个悬赏召集身在江南的高手。有了中原一点红在，他们四个人就直接闯入了这个幽魂群居之地。

　　正好中原一点红在大漠之中，听说薛笑人洗白了，薛衣人还散尽家财开了个善堂，他这才携着妻子，重新回到江南，来看看这些故人。当他亲眼看见大门口那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字迹，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楚留香的手笔。

　　楚留香本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希望和麻衣教谈谈那些麻风病人和教徒的归宿。好像自从遇见了顾非烟之后，他少了点悲天悯人的情怀，变得更懂得切实地为他人着想了。好的爱情会叫人变得更好，即使这爱情无疾而终，他也愿意沉醉其中。

　　顾非烟和张洁洁跟着他们走了出去，只见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十个高冠麻衣的围着两个人，站在最高位的那黑衣老妪，冷笑道：“原来中原一点红也做了薛家的狗！”顾非烟道：“你们才是狗，有些人以为自己是人，连生而为人的尊严都没有，不服憋着。”楚留香叹气道：“中原兄本来就是薛家养大的，不过他今日前来，全是念在与在下的情分上。”

　　薛笑人朝她扮了个鬼脸，拍手道：“老太太没毛，办事不牢靠。”原来是他一剑削去了对方半边眉毛，难怪这群人会与他们对峙不敢乱出手。薛衣人冷冷道：“老夫不管你是什么教，有什么病，这位姑娘与楚香帅，对我们薛家有大恩，谁与他们作对，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张洁洁急忙站在了众人中央道：“不，我们请楚留香来，是为了感谢他！”众人无不错愕地看了看她，黑衣老妪冷哼了一声，张洁洁继续说道：“我娘很感激你，替她杀了石观音。”顾非烟脑补了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问道：“你爹……是不是？”

　　黑衣老妪目中已露出怨毒之色，恨恨道：“她简直不是个人，是个吃人妖怪，而且专吃男人。”顾非烟轻笑道：“楚大圣已经将这只女妖怪给收啦！”她叹息道：“你何必设下这种计划呢？那你又同你恨之入骨的石观音又什么区别呢？”

　　黑衣老妪的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白，恼羞成怒道：“你知道什么！这些人都是自愿的。”顾非烟冷笑道：“是么？他们若是自愿的，你又何必杀人灭口呢？你直接叫他们自杀不就行了？”黑衣老妪的身子动了动，薛笑人的剑也动了动，她冷哼了一声，终于站了回去。

　　张洁洁忽然下令道：“我以圣女的身份命令你们都住手！”十个麻衣长老惊讶了一瞬间，最终还是遵从了她的命令。她又说道：“将咱们教中那些健康的孩子都送到薛家庄去！”黑衣老妪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指着她道：“你，你！”

　　张洁洁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你的女儿，就会像你一样？得不到的男人就毁掉？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活在过去的，我还有我的未来。即使这未来没有男人，我也是麻衣的圣女，我会负起你丢掉的责任！”黑衣老妪最终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我虽然没有尽身为圣女的责任，但我却尽了一个作为母亲的责任，我的一切计划都是为了你的幸福，你这么向着外人，难得不害怕我寒心么？”

　　张洁洁的眼中已有了泪光，她垂首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但是你本可以做的更好的。你心中只有你的寂寞、你的痛苦。你可知道我看到你这样，我也同样的寂寞、痛苦。”黑衣老妪没有说什么，只是跌坐在了正中间最高的那把椅子上。

　　张洁洁看了看几个人，向二位长辈行了个礼道：“明日清晨，我会亲自送他们去薛家庄的。”她又转向楚留香和顾非烟，叹息道：“我带你们出去。”楚留香点了点头，沉吟道：“多谢。”顾非烟抬头问他道：“我们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楚留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摸了摸鼻子道：“我也有一个问题。”顾非烟探了探头，四下张望了一下，抬头道：“你说。”楚留香问道：“我的问题很简单，前朝何来的九龙杯，江南几时又有过四大贼王，司空摘星又是何人？”顾非烟哈哈大笑道：“你是怎么不问我，这世上有究竟没有白玉堂，盗圣又是什么人？”

　　楚留香挑了挑眉毛，微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顾非烟学着他的话道：“没有，从来没有，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没有什么师父，更没有爹爹、娘亲，都是胡诌来骗人的！”张洁洁忽然回过头，拧了拧她的耳朵道：“好呀，你这小骗子，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楚留香忍不住轻笑道：“男人若以为他了解女人的心思，简直就是愚蠢至极。小胡若是知道你将他耍的团团转，怕是要气得火冒三丈。”顾非烟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人的？”

　　楚留香道：“从你开始说，蓉蓉，我对你一向敬重开始。你似乎知道许多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能编出旁人不得不相信的谎言。”顾非烟微笑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她无奈地叹道：“我实在是不喜欢骗人，最好人家也别来骗我，总是有人不信这个邪，为了保命我只好先违心骗骗人家了。”

　　众人终于离开了这个黑漆漆的洞穴，中原一点红跟着薛衣人、薛笑人走了。张洁洁依旧沉默着，她已送了很久，从麻衣神教送到了河岸边，谁也没有催她离开的意思。

　　杨柳依依，仿佛是情人的青丝，轻轻地抽在他们的脸上，月光轻柔，仿佛是情人的手，轻轻地拂过每个人的心头。若是一对情人在此漫步，必然是非常浪漫的情景，可是两个姑娘各怀心事，楚留香也有他自己的黯然销魂。

　　张洁洁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最喜欢的一句词是什么？”楚留香道：“你说。”张洁洁低头道：“你果然还是不懂。”顾非烟和着这美景，轻声念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没有谁比她更懂得少女心事，张洁洁嗔怨地看了一眼楚留香道：“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楚留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她的若即若离，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许多的情愫和失落，其实都是难以言说的，除了轻叹一声，似乎也别无他法。张洁洁忍不住转过了身去，眨了眨她那弯弯的眼眸，仿佛是新月流下了泪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顾非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吟道：“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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