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飞鸟与鱼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纷纷入睡之际，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天地间一片漆黑。星光月色都已被乌云掩没，灯光也都被呼啸的狂风吹灭。船身已倾斜，狂风夹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甚至连呼声都被吞没除了风声、浪涛之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所有的人都已拥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这天地之威，本就是谁都无法抗拒。顾非烟皱眉道：“可是船触礁了？”她是不是该庆幸这不是泰坦尼克号撞冰山，有几块木头在，他们生存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原随云伸手就捞住了个水手，问道：“带路航行的舵手呢？”水手道：“没有瞧见，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被浪卷走。”楚留香突然问道：“这条船还可以支持多久？”水手道：“难说得很，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了。”

　　楚留香终于松开了顾非烟，对原随云说道：“劳烦原公子代为照顾左姑娘，我到前面去瞧瞧。”他身形跃起，只一闪身子，似乎也被狂风巨浪所吞没一般。海中礁石罗列，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来，就像是上古洪荒怪兽的巨牙，船身几乎已有一半被咬住。

　　原随云微笑道：“左姑娘可以牵着在下的手。”顾非烟的笑容滞住，她抽了抽嘴角，她情愿去抱着楚留香也不愿意和他牵手好么。

　　楚留香很快折返了回去，原随云沉声道：“香帅可曾发现了什么？”楚留香沉吟道：“礁石上好像有个人，已向那边飞奔了过去。”原随云叹道：“既然有人往那边走，那边想必就有岛屿。”楚留香点了点头，道：“他想必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们却不知道。”原随云道：“所以我们至少也应该过去瞧瞧，总比死守在这里好。”

　　众人都点了点头，原随云笑了笑道：“若是在平时，在下自然不敢与各位争先，但到了这种时候，瞎子能看见的，有眼睛的人也许反而看不见。”他身形突然掠起，双袖展动，带起了一阵劲风，等到风声消失，他的人也已消失在黑暗里，他就像是乘着风走的。

　　大家仿佛全都怔住了，过了很久，张三才叹了口气，喃喃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用这两句话来形容他，倒真是一点也不错……你们平时看到原随云那种斯斯文文的样子，又有谁能想到，他的功夫竟如此惊人？”

　　顾非烟缓缓开口道：“熟悉这附近的海陆航线，还能毁船之人，我只能想到丁枫和勾子长，但以他们智计和武功，绝不会是蝙蝠岛的主人。你们说，原随云像不像一只大蝙蝠？”楚留香的神色也很凝重，他叹息道：“这只蝙蝠如果是我们的敌人，那将会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

　　胡铁花不甘心道：“也许，原随云并不知道勾子长和丁枫是谁，他只是刚巧救了他们，就好像他刚好救了我们一样。”张三悠悠道：“我只希望他也将我们当做朋友。”胡铁花忽又问道：“你方才说礁石上有个人，这世上能叫你追不上的人并不多，难道对方真的是勾子长？”楚留香道：“可能是，他的腿很长。”他的心已沉了下去，世上很难有事情，会比一个强敌变成一群强敌来得更加惊险。

　　一阵急风过处，似敌似友之人已又出现在他们眼前。他全身虽已湿透，但神情还是那么安详，静静的站在那里，看来就好像根本就未移动过。顾非烟问道：“前方可是蝙蝠岛？”原随云惊讶了一瞬间，点头道：“他们已经来找我们了，现在只怕快到了……”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礁石上已出现了一行人影。七八个人一个跟着一个，走在如此黑暗中，如此险峻的礁石上，还是走得很快、很轻松，其中一个女子突然长揖道：“诸位万里千关，总算到了这里，奴婢们迎接来迟，但请恕罪。”

　　只见礁石上那人身形忽然掠起，足尖在船头上一点，已掠上船桅。大家这才看到她穿的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她手里还带着条长索，用绳头在船桅上打了个结。这长绳的另一端在哪里？黑衣人已带着笑道：“风浪险恶，礁石更险，各位请上桥吧！”

　　原随云皱眉道：“桥？什么桥？”黑衣人道：“就是这条绳索，各位上桥后，只要不掉下来，就可一直走到本岛的洞天福地中，岛主就正在那边恭迎大驾。”她银铃般笑了笑，又接着道：“各位到了那里，就知道此行不虚了。”胡铁花看了一眼金灵芝，忍不住问道：“若是从桥上跌下去了呢？”

　　黑衣人淡淡道：“若是没有把握能走得过去的人，不如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这条桥虽可渡人至极乐，但若一跌下去，只怕就要堕入鬼域，万劫不复了。”原随云道：“能走得过此桥的并没有几人，阁下难道要我弃别的人于不顾？”

　　黑衣人笑了笑，道：“当然还有另一条路，走不过这条桥的人，就请走那条路。”胡铁花又忍不住问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黑衣人悠然道：“等到天亮时，各位就会知道那是条什么样的路了。”第一个上桥之人，自然就是原随云，他临上时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楚留香说，却又终于忍住。

　　高亚男也上了桥。华山门下，轻功都不弱。她一直守候在胡铁花身旁，临走的时候，她还在问：“你呢？”楚留香低下了头，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顾非烟，温柔地笑道：“我们走另一条路罢。”顾非烟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高亚男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拉了拉华真真，华真真定定地看着楚留香，似乎有千言万语诉说，她僵硬着脊背，慢慢地走过去，她走过楚留香面前之时，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很快就融入黑夜，被风吹散，彻底地消失不见了。

　　胡铁花暗中叹了一口气，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华山女弟子，楚留香已然作出了他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他自己心中，依旧不能轻易地割舍掉高亚男呢？或许只有等他真正地、永远地失去这两个姑娘其中之一的时候，他才会知道顾非烟所说的，那个令他痛不欲生、再也不愿意活下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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