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听到那个“好”字，巨兽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透亮的眼睛灼如火光，微微颤着的尾尖显示着难以压制的兴奋。
　　眼见着他身上冒出淡淡的金色，桑梧红着脸连忙喝止道：“不许变回人身！”
　　北洛很听话，停住了化形的动作，却将巨大的身躯卷起，把她围在了怀里。
　　他低着头去蹭她的身子，显然很高兴，身后甩起的尾巴来回摇着。
　　而桑梧默默捂住了脸，感觉自己头上在冒热气。
　　艹……她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都怪……辟邪太可爱！
　　可以反悔么？
　　偷偷撑开指缝，她一眼看见了辟邪锋利的爪牙。
　　她要是反悔……会被咬吧？
　　“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似乎觉察到她在想什么，辟邪死死盯着她，可甩动的尾巴几乎扫平他身后的草丛。
　　桑梧看着那双浑圆的眼睛，半刻后“哦”了一声。
　　结婚就结婚……有什么好怕的？
　　这家伙……原身还是很可爱的……撸辟邪也不算吃亏？
　　她乱糟糟地想着，又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竖起的耳朵。
　　由着桑梧动作，辟邪甚至还将头往前凑了凑。
　　“等事情都结了，我们可以回栖霞办个婚礼，请师傅和师娘做见证。”
　　北洛已经开始琢磨后文，“天鹿城大概也要办一场……”
　　“小桑姑娘！”
　　蹭的一下，桑梧像只兔子忽然受到惊吓，人都僵死了。
　　“谁让你喊的！”
　　“为什么不能喊？看见了应该打招呼啊。”
　　“你是蠢还是傻？”
　　桑梧僵着脖子咔咔咔转头，看见远处跑来一对少年男女，却是熟人。
　　“沉乾……禇暮？”她从记忆里捞出两人的名字。
　　正是之前天鹿城遭遇魔潮攻击时，她在慈幼房附近救下的少年，以及后面赶回救援的少女。
　　少年爽朗一笑，点头道：“是我！”
　　“小桑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沉乾看了看她身后那只巨大的辟邪，“这位是……？”
　　北洛默不作声地变回人形，面色淡然，只耳尖微微发红。
　　“王上？！”沉乾一惊，显然认出了人，“怎么是您？”
　　禇暮一把扭住了少年腰上的软肉，小声道：“你问个什么劲儿？”
　　“怎么不能问了？”沉乾皱眉不解。
　　禇暮轻轻提住他的耳朵，“你脑子里长得都是肌肉么？难怪我爹看不上你。”
　　沉乾歪过脑袋避开，愁眉不展，“怎么就是肌肉了……”
　　北洛咳了一声，看向他们，面色严肃：“光明野并不安全，城里应该有令，不准未成年的辟邪离开天鹿城，你们怎么出来了？”
　　沉乾面色一白，到底还是吐出了实情，“我之前答应了禇暮，要带她来光明野摘花……”
　　这个应允一直从之前拖到了现在。
　　禇暮也连忙认错，“王上……是我催着他的，论错我也有……若要处罚，我和沉乾一起受着！”
　　北洛微微挑眉，语气淡淡：“没有下次，回去吧。”
　　“哎？这是不罚我们……”
　　禇暮又捏了他一把，忙道：“谢过王上！”
　　少年被她推着，也连忙抱拳行礼。
　　禇暮眼光一转，忽然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城去。”
　　“这就走了？我们才刚出来……你的花……”沉乾显然不解。
　　禇暮拉了他一把，催着走：“赶紧走，别碍事。”
　　“我哪里碍事了？”
　　“你哪里都碍事！”
　　看着少年男女拌着嘴离去，桑梧和北洛对视一眼，都有些笑意。
　　她学着北洛抱肘，感慨道：“这就是青春啊……”
　　有风吹过，四野的金草摇摇曳曳，吹荡出柔软的弧度。
　　一只大手伸来，揉乱了她的发顶。
　　桑梧撇开了脑袋，嘟囔着说：“别动手动脚，小心又被人看到。”
　　“被人看到又怎样？”北洛忽然扣上了手，挤入她的指缝，牢牢抓紧。
　　他又凑过来，一本正经地侧过头，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桑梧眉头一皱，“你干嘛？”
　　“你之前亲缙云的。”他仍旧对姬轩辕梦境里的事耿耿于怀。
　　桑梧一顿，回想一番又憋红了脸，“可你不是亲……亲回来了。”
　　“不一样。”他执着得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就等着桑梧主动。
　　桑梧：“……”
　　她叹了一口气，正要动作，却发现他心口隐隐发亮。
　　“哎，你怀里有东西……”
　　北洛按住衣襟，是贴身放着的符箓发了烫。
　　传音符？
　　他皱眉取出，那一张黄底血字的符箓凭空飘起，传来凌星见焦急的声音——“快回来，鄢陵遭遇魔袭！”
　　“魔袭？！”
　　呼——
　　一阵冷风吹过，倒伏的草植发出剧烈的沙沙声，乌云倏忽飘来，遮挡住阳光后，天色骤暗。
　　北洛眼神一凛，语气严肃：“先回天鹿城！”
　　他们转身朝却邪之门急速奔去。
　　此时天鹿城的大阵已然亮起，金光烁烁、轰鸣不断。
　　乾坤阵枢。
　　“前辈？怎么办？”
　　岑缨有些急，抬头看向冲击着天顶的魔物，每一下撞击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姬轩辕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手中泛出点点亮光，汇入了镌刻于阵枢的法阵。
　　“大人，护城大阵可能挡住魔袭？”
　　霓商领了一队人过来，巡卫一到此处，便四散着站在一角，算是护着他们。
　　“我已经修复了大半，北洛之前倾注的能量也够，大抵上能撑住。”姬轩辕一边动作，一边快速回话。
　　霓商闻言点了点头，迅速安排下了各项指令。
　　老幼和病弱都退进安全区、少量战士守住四方城口、更多的人便是组成队伍，在外杀敌。
　　上一次大阵无法支撑护卫，便只能将战场转移至城中，一步一人、阻隔魔物，如今护城大阵安好，他们自然能做更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从传送阵上又奔上来一双人影。
　　是匆忙赶来的北洛和桑梧。
　　“鄢陵也遭遇魔潮！”
　　“鄢陵魔潮？！”岑缨大惊失色。
　　"你说鄢陵遭遇了魔潮？”岑缨有些不敢置信，盯住了北洛冷沉的脸。
　　“是，凌星见传信了。”
　　这波突袭的魔潮，似乎来得异常迅猛。
　　不止天鹿城，连人间都遭遇了魔物的攻击。
　　可能支援的人力有限，两处遇难，如何抉择？
　　姬轩辕似乎又回到了四千多年前的选项里……西陵、集泷、蒲牢……该选哪一个？
　　“天鹿城的大阵能守住？”北洛忽然问道。
　　姬轩辕点头，说得简洁又干脆，“能！”
　　北洛微微捏紧拳头，很快下了决定，“我去一趟鄢陵！”
　　他看了一眼桑梧，“你和姬轩辕待在天鹿城。”
　　桑梧没有疑问，只点头嘱咐道：“小心点。”
　　北洛颔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我也回鄢陵！”岑缨忽然喊道，“我爷爷……爷爷他们都在鄢陵！”
　　北洛看着岑缨，最终点头，没有拒绝，“好，岑缨跟我回去。”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往前一步，抬手间撕裂了空间，那道金色的裂缝再次打开。
　　空间裂隙定位的地方却是阳平，他在阳平留下信物，自然能来去自由，要回鄢陵，他还得从阳平赶路——时间很紧。
　　“岑缨，我们走！”
　　北洛喝了一声，率先奔入了空间裂隙，岑缨立马跟了上去。
　　看着裂隙消失，桑梧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缓缓凝出两柄碧绿的尖刀。
　　她往前踏了一步，看向霓商，语气平静，“我能去杀魔吗？”
　　霓商在她眼里看见了一丝火焰，那是一股极深的恨意。
　　“东门处，羽林在那里领队。”霓商给她指出方向。
　　桑梧微微点头，捏紧了手里的刀柄。
　　她与那群魔物的旧账，总要算一算的。
　　“小桑，”姬轩辕忽然叫住她，语气严肃，“别逞强，小心一点。”
　　其实对于是桑梧来说，待在护城大阵里才是最安全的，可姬轩辕知道拦不住她。
　　鲜血横流的西陵城……无数死去的人族……
　　经历过封城一战的人，又怎会忘记当年的血仇。
　　“我知道的。”桑梧答应了他，转身冲下了阵枢。
　　霓商仰头，看了看暗似黑夜的天色，面露严肃，“我闻到了……大魔的气息，这次魔潮，只怕不一般。”
　　姬轩辕皱起了眉毛。
　　护城大阵的金光一直未曾停歇，断续闪耀着。
　　沙沙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下雨了。
　　“小桑姑娘，你怎么来了？”
　　羽林大刀一砍，地上炸开了裂纹，被他劈中的魔物尖叫着化为两半。
　　“我来杀魔！”
　　呼的一声，她甩出的尖刀贴着羽林的侧脸飞出，击中了一只悄无声息陡然显形的魔物。
　　“嘿，谢谢！”他吹了小小的口哨，道了一声谢。
　　桑梧扫视了一圈战场，不断出现的魔物群聚着尖啸，像是散发着腥臭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
　　而他们，便是一圈阻挡海水的堤岸，渺小却坚定、势弱却顽强。
　　她的灵力又逐渐凝聚，重新凝结出了尖刀，而后高举双手一刀劈出，飞旋的尖刀刺中了一只下等魔物的脑袋，噗地一下爆开，它狰狞地嘶叫一声，不甘地化作了烟雾。
　　而另一边，一个胸腹被尖角刺透的辟邪战士也化作了破碎的金光消散，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所不知道的人，又是何人熟悉的亲友、何人惦念的良人？
　　是战斗，总会有死亡。
　　桑梧垂着眼睫，抹去了脸上雨水。
　　她讨厌下雨。
　　忽然嗡的一声响动，震得她几乎站不稳。
　　桑梧猛地转头，看向天鹿城的护城大阵，金光依旧亮着，却黯淡了很多。
　　乾坤阵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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