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作者:十方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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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梦水泽


      这是一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巨兽,据说是獍妖和某种野兽杂交下的产物。
      巨兽喘着粗气,坐卧在有熊部落的入口处。
      守门的护卫面面相觑,又悄悄看了几眼巨兽身边抱肘假寐的缙云,小声地相互交谈。
      “每次见到缙云大人的坐骑我都有些脚软。”
      “你这胆子也忒小了……连这都怕,以后见到妖魔你该怎么办?”
      “不是有缙云大人吗?缙云大人可厉害了……你说大人一大早在等谁?”
      “不清楚……不过听我婆娘说,缙云大人和西陵的那个巫医走得很近……”
      “西陵啊,族长不是要和西陵的嫘祖结鸳盟了吗?缙云大人也要……?”
      护卫们陡然噤声,因为不远处的缙云睁开了眼,有人过来了。
      桑梧背着粗制的背包,塞了吃食和清水,还有一些急救的药草和干净的衣物,跑起来颇为吃力。
      “抱歉,我有点睡晚了……”
      “无碍。”
      缙云猿臂一伸,提走了她背后的包裹,系在坐骑的脊侧上。
      桑梧呼吸忽然一顿,睁大眼盯着缙云背后的巨兽,哆嗦着问:“这是……什么?”
      青灰色的短毛巨兽,头顶硕大的巨角,四肢粗短,尾巴粗长,还长着不少骨刺。
      这玩意儿可比老虎狮子吓人多了!
      “我的坐骑。”缙云拍了拍巨兽的肋侧,示意桑梧坐上去。
      桑梧呵呵地笑,有些虚汗:“我……没骑过……会掉下来。”
      “不会掉下来,”缙云已然翻身上去,再朝她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上来。”
      看样子是要共骑了,桑梧突然心安了一点,有缙云兜着,她总不能被颠下来。
      她乖乖地被拉了上去,除了坐感有点硬之外,舒适度倒是不差。
      一双肌肉虬结的胳膊从她背后伸出,左右交叠着拉住驾驭巨兽的缰绳。
      桑梧这才后知后觉,稍微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往前挪了挪,却被缙云拉了回来。
      “别动。”
      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脑后,桑梧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喷洒的热气。
      “好……我……我不动。”
      脊背贴着后头硬实的胸膛,桑梧捂了捂心口,觉得心跳有点快。
      大概是第一次把妖兽当马骑的激动!
      “对了,这个!”她想起什么,从腰边摸出一串红绳缠绕的玉环和骨块,向后递给他:“我给你做了一个佩环,可以带在脖子上……”
      佩环里融了蒙琚给的玉精,当然,她是不会说的。
      缙云沉默了半刻,久到桑梧以为他不要,结果人家手指一勾,戴在了胸前。
      他的语调似乎微微上扬了一点:“坐稳了。”
      巨兽收到了什么命令,突然撒开腿奔跑了起来。
      “艹——!!!”桑梧被这速度吓得惊叫一声,一把抱住了缙云的胳膊。
      看着巨兽载着两人消失在远处,入口处的护卫再次面面相觑。
      “你看到缙云大人笑了吗?”
      ……

      他们向着东南方向行进了两天,终于在第三日正午,到达了那片绵延广阔的水泽。
      幽林莽莽、草木葳蕤,空气里都浮动着清冷的湿气。
      桑梧从未见过如此粗细的榕树,直径大得吓人,垂下的枝条深入水畦,树冠枝叶繁盛,将阳光隐隐绰绰地遮蔽着。
      整个水泽都透出一股迷幻的美感,幽深空灵,还蕴藏着无数的生机和危险。
      窸窸窣窣,远处的草木猛地抖动起来,缙云的太岁已然垂对向下,左跨一步挡在她的身前。
      窜出的黑影小小的一团,猛地停在太岁的剑尖前,瑟瑟地抖着,发出轻微的“唧唧”声。
      小黑团背后追逐而来的飞蛇长着毒牙的大嘴,一口吞来。
      瞬发的藤蔓牢牢挡住了飞蛇的大嘴。
      桑梧对自己灵力化作的木藤已经如臂驱使,将一小根木藤缠住小黑团,拎到了自己腿边,而后飞散的藤蔓飙射着绕住了意图再次进攻的飞蛇。
      然后绑成了一大团蠕动的长条。
      她微微笑起来,对自己搞定一只妖兽的行为很满意。
      忽然嗤的一声,玄黑色的太岁陡然刺去,洞穿飞蛇的头颅后又转回了缙云手中,带飞了一串血花。
      他淡淡地擦了剑身上的血,似是叮嘱:“杀死敌人比困住敌人更安全。”
      连鸡都没宰过的桑梧咽了咽口水,小声说:“知道了。”
      不再有危机,她忙去看那只小黑团,结果原本瑟瑟缩在脚边的小东西哧溜一下就跑没了影子,桑梧连模样都没看太清。
      缙云抱着胳膊,看着悻悻的桑梧又似教导道:“在不明的情况下,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恻隐之心,因为你不知道眼前所看到的弱小、漂亮、可爱是否是它真实的一面。”
      “好,知道了。”
      虽然似乎被训了,但是桑梧不得不承认,缙云说得对。
      所以果然不愧为“战神”二字,随便说点话,都是一条至理名言?
      桑梧再次驱使起灵力木藤,以自己为圆心,向前方探路过去。
      “这边灵草和药草很多,我要开始扫荡了!”
      “可以,我护着你。”
      缙云稳稳地缀在她身后,微微绷紧肌肉,以应对随时可能的突发情况。
      “鹿活草……蓟草……金钱草……”
      “我艹,栎津草……”
      “啧,这长得有点像草莓啊……”
      “这是什么?没见过,不过有点香,算了,摘走再说……”
      桑·认草技术点亮·非常高兴·像进入米仓的老鼠·梧撅着屁股开始薅草。
      薅草其实也是技术活,比如好养活的蓟草,根浅,你随手拔就行了,但是娇贵的金钱草你就得向下挖近半米,把纤细复杂的根都掘出来……
      一通薅药草薅到了日暮,直到听见水泽里逐渐响起的鸟兽叫声,桑梧才抱着两筐竹篓回了神。
      天色渐幽,层林透黑,她一脚踩断的枯枝发出脆响,激得她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哔哔——”
      “唧——”
      “吼——”
      各色奇怪的鸣叫交叠着响了起来,警惕又惊慌的桑梧左右看了看,一步缩到缙云身后。
      “不过是些小妖兽罢了,我在周围撒了不少獍妖的粪便和尿液,再加上小白和我守夜,不会有大事。”
      小白,看来缙云那只硕大的巨兽坐骑起了一个很朴素的名字。
      找到一处难得干燥的大石块,随手掰折的树枝被灵力之火点燃,哔剥作响。
      火堆带来难得的光明和温暖。
      夜宿野外,对于桑梧来说是个比较新奇的经历,特别是还徘徊妖怪猛兽的野外。
      桑梧盯着缙云手里那条干瘪的肉干,已经想到了僵硬粗糙的口感,可是人家一口半条,吃得又快又狠。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桑梧发出的响动终于引来了缙云的侧目。
      一只小陶罐被翻了出来,然后送上了火堆。
      灌入清水,投入肉干,还有一小捧透着清香的药粉。
      不到半刻咕噜咕噜地冒着诱人的热香。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肉干索然无味了。
      桑梧转眼又掏出两只木勺,递给他一只,笑得眼睛弯弯:“这可比硬邦邦的肉干好吃很多!你尝尝?”
      白汤和肉碎入口,的确香气四溢。
      “味道不错……”
      “不过陶罐易碎又颇为累赘,野外行走多有不便,你有多余的力气,应该多带防身武器、治病医药……”
      “是,我知道,这次如果不是跟着你,我不会带陶罐出来的。”
      他愣了愣,又喝了一口汤,却不再说话。
      桑梧对缙云实力的信任度很高,不止是因为她听到嫘祖和巫炤对战神的称赞,还是因为当初祭坛上的那一刀两段。
      “嚓!”
      他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太岁轻吟一声出鞘,缙云盯向她背后的草丛。
      跳起来的桑梧连忙回头,草丛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过来。
      有不长眼的妖兽过来了?
      草丛里忽然挤出一只瘦小的……
      秃毛……鸡?
      不,不是秃毛鸡,是个大脑袋的褶皮小妖兽,纤细的四肢,胸腹中央是空洞,比四肢大的脑袋上顶着幽蓝色的薄翼……是白天从飞蛇嘴里救下的小黑团?
      它唧了一声,从草丛里拖出一大团东西,艰难地往桑梧那边推了推。
      眼尖的桑梧一眼看出了那团东西到底是什么——大部分是乱七八糟的杂草,还有少部分是她想要的灵草!
      送药给她?
      “给我的吗?”
      “唧唧。”
      “你听得懂我说话?”
      “唧唧唧!”
      “真能听懂?”
      “唧!”
      桑梧兴奋拉着缙云,“你看,它听得懂我说话!”
      缙云皱了皱眉,下了判断:“开了灵智的……或许是某类妖怪的幼儿。”
      桑梧朝它招招手,“过来过来,我这边有吃的。”
      小黑团扭头看了看缙云,见他似乎没有敌意,嗖地一声窜到了桑梧身边。
      盛了一勺肉汤递到小黑团眼前,它又唧唧地叫了几句,抱着勺子吃了起来。
      桑梧凑近了细瞧,忍不住戳了戳小黑团的脑袋,触感光滑温热,像是摸到上好的小牛皮。
      “我还没这么近距离见过妖怪呢……”
      神话版本的五千年前,就是十分有意思了,妖怪、魔物、神仙、人类,上演着不同又精彩万分的故事。
      小黑团咕咚咕咚喝完,高兴地唧唧叫了几声,却是没走,而是盘躺在桑梧脚边,放心地睡着了。
      “哇,居然没有戒心……有点可爱啊……”
      “它小小的一只,在危机四伏的白梦泽很危险啊……”
      “你想带它回去?”缙云看出了桑梧的心思。
      “可以吗?”
      “首先,这只小家伙可能是大妖走失的幼儿,带走会引来大妖的找寻和报复,麻烦颇多,”他看了一眼团成一团的小妖兽,语气沉稳:“其次,族人对于妖魔总会畏惧,带回也许会引发异动和不满。”
      “最后,妖与人不同,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我们那些房屋村落与山野水泽大大不同,也许并不适合它生活……”
      桑梧摸了摸小黑团的脑袋,同意了缙云的看法。
      “你说得对……”
      这是妖怪、妖兽,并不是家养宠物。
      它拥有的世界更为广阔,而不是局限在人类的几分地界。
      你对它的好,不一定是真的好。
      夜风吹过,树叶飒飒地响,带来了山野的寒气。
      桑梧缩了缩身子,有些发冷。
      缙云扔给她一张兽皮,示意她裹上御寒。
      没有推脱,裹上兽皮的桑梧只露出一个脑袋,一边烘手,一边转头,她看着仍旧赤着上身的缙云,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缙云,你不冷吗?”
      闭眼假寐的缙云掀开眼帘,平淡说:“不冷。”
      “厉害。”桑梧发出一声喟叹,有些羡慕地盯着他,作为体脆的法师,体质上自然比不过狂暴的战士。
      “……学武便可。”
      ‘好啊!’
      “你的体格不适合。”
      桑梧:“……”这话题没法聊。
      “该睡了。”
      缙云闭了闭眼,示意她找个地方休息:“我会守夜。”
      “好,”桑梧裹紧兽皮,往另一处挪动了些许,“你后半夜叫我,我们换一下,我也可以守夜的。”
      缙云没有回话,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树枝燃烧的哔剥声断续存在,此起彼伏的鸟兽嘶鸣渐渐隐没,夜风不大,他敏锐的听力还能捕捉到桑梧细柔的呼吸声。
      他侧目看去,昏黄的火光把桑梧的脸映得明明暗暗。
      伸手摩挲着胸前的佩环,温润又清凉,只不过编制的人手艺着实不太好,他还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绳线、杂乱地扭在一起。
      摘下来,拆了重编,不出一刻,已经整理得顺顺当当,轻轻捏了捏,又戴了回去。
      桑梧此刻斜躺在地上,似乎有些冷,下意识就往温暖的地方靠,一个翻滚就要滚进火堆,好在缙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了回来。
      被捞回来的桑梧并没有醒,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他扒了扒柴火,又丢进去几节树枝,加大了灵火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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