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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有遗憾
“乖孙子,你好好休息,祖奶奶我先走了。”
桑梧摇了摇手,带着一丝胜利的微笑离去,还给他带上了门。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北洛揉了揉额角,唇角上弯,似乎有些想笑。
“蜜饯……”
他盯着那条挂着糖霜的金黄果脯,轻轻咬了一口。
还真有点甜。
比起她那碗苦涩难闻的药汤是好上百倍了。
若是今后,都如眼前这般……也算得上美事。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只银镯。
师娘的心意他自然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对他无意?
抑或是旧情难忘?
……缙云。
北洛忽然嗤笑了一声,抽出了那柄黑铁长剑。
“太岁,剑名倒是取得张狂。”侧着的剑身倒映出他微微拧起的眉。
“缙云……也很狂吗?”
右手一路擦过剑身阴刻的纹路,最后握住剑尾上吊着的红绳剑穗,穗绳中央吊着的那枚灰白骨玉,圆润清凉。
凝神静气的骨玉。
北洛盯着太岁剑,似是炫耀般地轻声说道:“骨玉,不还是送给我了么。”
“嗡——”
剑身忽然轻吟。
眼前的景象一瞬转变,客栈内屋的装饰扭曲旋转,骤然破裂。
视野里,是大片雨幕在天地间展开,厚重又灰暗。
他听到落雨声纷杂着冲入耳中,哗啦啦作响。
“这是……?”
“吼——”
巨大的猛兽抖了抖身子,跪伏在地上,低声哀鸣起来,而它宽阔的背脊上还驮着一个悄无声息的姑娘。
“……桑……桑梧?”
北洛有些怔愣,呆在原地,坠在身上的雨珠化作细流,带下了一路血水。
那只跪伏的猛兽忽然侧过了脑袋,轻轻咬了咬裤脚,想要唤醒失神的他。
“小……小白……?”
猛地按住额角,纷杂而来的记忆将他化作了另一个人。
他静默地站在原地,仿若无魂的石像,那一身骨甲零离破碎,侧背的黑铁长剑还垂着血水。
巨兽仍是咬着他的裤脚,一阵一阵拉扯。
“小白……”音色低哑,他死死攥着拳头,“还差七日……”
“还差七日,就是花食节了……”
“可为什么……”
“呼……呼……”
带血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一双沁着血的眼,死死盯着巨兽背上的姑娘。
一双带着血痕都手伸出去,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是柔软又冰冷的触感。
滂沱的大雨依旧在下,坠落在大地上,开出绚烂的雨花。
他似乎害怕怀里的姑娘跌了,紧紧箍住了手,带血的下颌贴在她冰凉的额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缙……缙云大人……”
“您这是……”
缙云却并不说话,只抱着人径直离去。
直到他不见了身影,草檐下守门的巡卫才犹豫着开口议论。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那姑娘是……西陵的巫医?”
“西陵出大事了么?!”
“你还不知道吗?我刚听信使说……魔潮爆发,西陵封城一战,几乎全灭!”
……
“缙云!”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姬轩辕浑身被雨水浇透,微微有些发抖。
“缙云,西陵……”
他的视线停在屋内,想问的话却顿在了口中。
“鴈鹰所传消息无误,封城一战,无魔入世。”
缙云冷沉地说着,注意力却集中在身前那只沾染了污渍的手,他拿了干净的软布,一点一点擦去雨水和血痕,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
“那嫘祖……”
“死战不退,”缙云忽然抬头,盯着姬轩辕,“嫘祖怎么做,你会不知吗?”
姬轩辕微微缩起瞳仁,却忽然笑了起来,话语里带了哽咽,“我当然知道……她敢烧青烟我就知道……”
“她敢烧青烟……我就知道了。”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鴈鹰传错消息了……她这么厉害……怎么会?”
猛地一拳砸在门壁上,殷红的血液顺着拳印流下来。
“她前几日还应允了我,说是新编了埙曲,要吹给我听……”
“我在想,她这么厉害……怎么会死!”
缙云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也在想,还有七日就是花食节了。”
“……”
姬轩辕愣了愣。
这算什么……同病相怜么?
“大人!大人!流族部落、呙族部落的族长来找……”下属匆忙来报,语气急切。
见着姬轩辕沉沉不语,下属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大人?”
“知道了,”姬轩辕捏紧了拳头,却是盯着缙云那张面色冷淡的脸,最终咬着牙说:“你也……保重。”
他转身投入雨中,奔赴议事厅,而缙云又静默着坐回了床边。
视线停在那张冷硬的床上。
姑娘闭着眼,面容恬淡,似乎只是伴着雨声沉沉睡眠。
如若只是睡着了……
睡醒了,她会坐起来气鼓鼓地盯着自己,大约还会埋怨他又受伤了。
药草不够用了吧?
可以再陪她去趟白梦泽。
还有白梦泽那只小妖。
或者更远一点,可以带她去鹿溪,姬轩辕说那里有不少灵草。
可是……她不会醒。
轻柔地擦去她手脚和脸上的血痕水渍,又给她整理了发辫。
“……我幼时,父母十分恩爱,可惜后来崩离收场。”
“大约是受此影响,我对感情之事,毫不期待、毫无所感。”
沉声开口,他轻轻握住了桑梧的手,似乎陷入了回忆。
“第一次见你,你被吊在有苗的祭坛上,眼睛很像小白……看上去惊惶又害怕的,太弱小了……”
“再后来,我受了伤……你煮的汤药太难喝了……真的难喝,不过效果很不错,我那时想,你的医术应该很好。”
想起了漆黑的汤药,他微微皱着眉,唇角却带着笑。
“往年有不少姑娘给我送东西,你给的佩环,是我见过最丑的……但我竟觉得有些高兴,还收下了……”
缙云摸了摸胸前的佩环,还带着清凉的温度,“姬轩辕说起戎冬和怀曦的时候,我心里的确不满……或许是那时,不,应该更早一些……”
“我原以为,我该孤身一人,孑然来去。”
“可我……心里忽然记挂上了。”
缙云顿了顿,从腰侧的背包里摸出几株花来,这是他备好的,却已然枯败,花瓣早就凋谢,连花枝都失去了颜色。
“金钱花。”
“你说你喜欢金钱花。”
挑了一枝看上去鲜活些的花塞入她的手心,缙云垂下了眼睫。
“金钱花我摘了很多,可惜都枯死了……”
“我后来才想起,你和我说过,这花要连同根茎一起挖出,才能长活,可我只折了花茎。”
“我那时曾懊恼,若是花食节那日送你一枝枯花,你会不会嫌我……”
微微捏紧了手,他手里的几枝枯花猛地被折,断作了几段。
“会嫌的吧?”
“不过我想,你若是嫌,我带你去白梦泽就好了。”
“那株巨树下,有一片金钱花海。”
“可是花食节……你还是错过了。”
似是叹息,他死死捏住手,折断的枝干横刺入手心,血水沁了出来。
“缙云大人!”
屋外的雨水里钻出一个透湿的人。
“鬼师大人来找你了!”
“……巫炤?”
“大人……”
“他在何处?”
“就在城门处!”
他站起身来,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给她盖上软被。
“好好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了一句,他拧身往外走。
屋外依旧是遮天的雨幕,哗啦作响,从未停歇。
“北洛!”
忽然一声清脆的唤声,他迈出的步子一顿,皱起了眉毛。
“你醒醒!”
醒……?
眼仁微微一缩,猛地转过身子,兽甲化为玄黑的衣衫,白发变为张扬的高扎马尾。
他盯着床榻上静谧无声的姑娘……
眼前的画面陡然破碎,没有滂沱的大雨,只有烛火飘摇的客栈内室,从窗缝透出来的微光显示着天色初明。
天亮了。
“你居然能坐着做梦?”
桑梧微微俯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醒了吗?”
那双望着他的眼,清亮的、灵动的、鲜活的。
北洛忽然一把抓住桑梧的手,触感温热又柔软。
“我艹!”抓着她胳膊的手似乎是铁做的,又死又紧,桑梧皱眉道:“你干嘛?”
“……没什么。”
他眉头一松,又放了手,垂下了视线,“刚看见一只蚊子叮着你,被我按死了。”
桑梧有些不相信,“蚊子?”
云无月倒是淡淡地看着他,说:“我感应到了异常的梦境,寻踪过来,发现是你入了梦。”
“你做了什么梦?云无月都感觉到了!”桑梧也不管蚊子了,只好奇地盯着他。
北洛顿了顿,也不遮掩,直接说:“我梦到缙云了。”
桑梧一怔,奇怪地问:“……缙云?”
“怎么,又想他了?”
“不是你说做了梦?”桑梧懵逼反问,“你梦到缙云了?”
北洛点了点头。
“太岁、或者骨玉,上面应该附了缙云的残念,这才有梦。”云无月寻了解释。
北洛嘴角一掀,似是嘲讽,“呵,残念吗?”
死有遗憾,必留残念。
死都死了,留什么残念?
你护不住她,我会护着!
你有遗憾,我不会有!
他似乎下了决心,微微攥紧拳头。
云无月捋了发辫,有些皱眉,“而且,有人正在窥视你的梦,刚才你若走出门,就会被带往其他梦境。”
“谁?”
“不知。”
“被带入其他梦境会怎么样?”桑梧问道。
云无月想了想,回答:“那就要看造梦者的意图了。”
造梦者……?
山崖某处的树影里,背手的男人微微皱着眉。
鸤鸠大嘴一张,开始呱呱说话,“话说你辛辛苦苦造个梦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们一行人里有魇魅吗?你所学再厉害,也比不过人家天赋好吧……”
巫炤并不说话,只沉默着。
“咦,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不是一直嫌我吵的么?”
“你在梦里看到什么了?”
“被吓住了?不会吧?那只该死的辟邪做了什么梦?”
“……缙云?”
“啥?啥缙云?”鸤鸠扇了扇翅膀,“那只辟邪做了有关缙云的梦?”
“你确定不是那个诈尸的缙云姘头做的梦?”
“哦吼,这就好玩了,怎么会做缙云的梦呢?”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你说那只辟邪和缙云有关系吗?哦,他那把佩剑都认了辟邪……”
“司危最近在做什么?”他忽然打断鸤鸠的滔滔不绝。
“她?她使着那群人在找什么养神的梦还草,大约还在想给缙云的姘头恢复记忆……”
“啧,恢复不恢复的,我看没差,她们如今是两类人,永远不可能在一条线上。”
巫炤冷笑一声,“缙云、桑梧……会有一场好戏的。”
鸤鸠缩了缩脖子,砸吧着嘴说:“总感觉你笑得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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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北洛:什么金钱花,小爷我直接送金子!
桑梧:好啊!
北洛:……等我赚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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