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王……”
　　秋文曲的话刚出口，又憋了回去，他踏入客栈大门，坐到了横凳上。
　　“师妹和桑姑娘呢？”左右一瞧，没见人影。
　　“出去吃早饭了。”
　　“云姑娘也不在么？”
　　北洛摇了摇头，云无月也不在客栈，大约是找桑梧去了。
　　这个女人，几乎整天跟着她。
　　“你一早出去，是有何事？”北洛给他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就是吸血怪物那件事，我方才去告知了当地捕头，他们应该会有所准备。”
　　“有准备最好。”
　　秋文曲啜了一口茶水，刚想感慨这茶味道蛮好，却听到了一声焰火的尖啸。
　　“不好！”秋文曲猛地站起身来，看向西面，“这焰火，师妹她们出事了！”
　　北洛已经奔了出去。
　　一枚巫牍悬滞在空中，散发着幽幽红光，摄住桑梧呆愣着站立，双眼失焦不知望向何方。
　　“北洛……云无月……鄢陵、天鹿城……”巫炤捏住那一枚巫牍，唇角下压，似乎在读取记忆，“过去的，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巫炤……？”司危拉了拉他的披风。
　　他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司危说：“她的确记不得你。”
　　“记不得……”
　　“她倒是奇怪地很，明明死了，却以活人之躯出现在如今。”
　　“模样不变、躯体不变……丢了记忆？”巫炤忽然伸出了手，捏住了桑梧的下颌，略一用力便刺破了肌肤，有殷红的血沁出来，“巫之血……稀薄了很多……”
　　微微收紧手指，从颌骨移向了咽喉，他语气淡淡：“缙云在意的人……你说我若是折磨她，他会多痛苦呢？可惜，他看不到了……”
　　“巫炤！”司危拉住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小桑……小桑是我们西陵的人，她、她当初和嫘祖一样，都为了西陵战死……”
　　“为西陵战死……”巫炤忽然笑一声，却是松开了手，“既无记忆，便无情分，只是个皮囊相似的陌生人罢了。”
　　“可是……”司危有些急了，“只要让小桑想起来，她一定会站在我们一边的！”
　　“不，即便她记起了，也绝不会与你在一处，她跟缙云都是一样的人。”
　　巫炤说得笃定，指尖凝出了血色的光，“我若杀了她，你说她会如千年前这般又活过来吗？”
　　“巫炤！”
　　呼——
　　尖锐的链鞭狠狠甩下，巫炤身形闪烁，消失在原地。
　　云无月破开了巫炤的空间禁锢，身形显现，一把抱住了软倒的桑梧，目光锐利如刀。
　　“一只受了伤的魇魅……”巫炤微微抬手，陡然炸开的血线如刀刃般切割而去。
　　砰的一声，链鞭和血线都散做光点。
　　“做我的对手，你不配。”
　　云无月没有回答，一击灵力的回旋直劈而去。
　　她攻击的末尾还跟着一道璀璨的剑光。
　　北洛来了。
　　急奔而来的北洛沉着脸，闪身至桑梧身边，探手试了试鼻息。
　　“他是谁？”
　　北洛目光冷凝，转头盯住了几丈之外的男人。
　　“苏生的死者，敌人。”云无月回答得异常简洁。
　　“辟邪……”巫炤收了手，静静站立，嘴角带着一丝笑，“北洛？若是你妖力强大，亦或是仍在昨日……可惜，现在的你，太弱。”
　　“弱？你有多强？”
　　他漆黑的眼仁里烧起了金光，压抑已久的妖气暴动起来。
　　“比你强，”巫炤静静地看着他，却摇了摇头，“妖力觉醒？仍是太弱……”
　　语毕，巫炤瞬时挥起的血刃带了极重的煞气，交织成网，往下压去。
　　一剑成三，北洛挥起的剑光里带着金色火焰。
　　嗤——
　　像是热水化入了雪地，发出啸声，消融了血网，却仍有遗漏的血刃透过剑光落了下来，瞬间在北洛肩上打出几道血痕。
　　血刃污浊，腐蚀了肩头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
　　北洛捏紧了剑，死死盯住前方。
　　“你打不过他！”云无月突然高喝一声，“快走，带着桑梧和岑缨！”
　　云无月背后生出薄翼，双手结出了一个繁复的印迹，暗紫色的光罩浮现，轻吟着挡住了巫炤的下一波攻击。
　　你太弱！
　　北洛没有犹豫，折身回去，一把拉起了桑梧和岑缨。
　　逃！
　　他额间的光纹骤然隐现，虚空都微微扭曲起来，一道空间缝隙裂在了眼前。
　　“云无月！”
　　他喝了一声，立马带着两人跳入了缝隙，而远处缠着巫炤的云无月猛然化作一团飘渺的黑雾，瞬时钻进了收合的空间缝隙。
　　噗，那道金黄的裂隙消散无踪。
　　“裂空？”巫炤静默地立于原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王辟邪的能力……天鹿城……”
　　“巫炤……”司危走了过来，声音极低。
　　“此番，是你莽撞了，”巫炤淡淡说着，“若我不来，你岂是那只魇魅和王辟邪的对手。”
　　“是啊是啊，司危，你太莽撞了！”见没了危险，鸤鸠此时也凑了过来，“而且心太软，缙云那个姘头就该死，念什么旧情！”
　　“人家都不记得你，当初是缙云，现在又是那只辟邪……她何曾在意过你？”
　　司危：“……”
　　“你我力量未复，倘若行事不当，反折其身，”巫炤轻声说着，“至于复仇，黄帝的后人又何止千万，见一个杀一个，你打算杀到何时？”
　　“那要怎么办？”
　　“杀一人无益，”巫炤面向远处，那里是大片袅袅升起炊烟的村落，他似乎说着极寻常的事情，语气平静，“姬轩辕要人族兴盛，我就偏偏令他们沦落魔狱。”
　　鸤鸠嘎了一声，似乎有些吓着，但是又抻着脖子站直了身体。
　　“魔灭人间。”
　　……
　　“岑缨！”
　　她惊叫一声猛然睁开眼，却是碧蓝无云的天穹，还有北洛俯下放大的脸。
　　“醒了？”
　　“……北洛？”
　　桑梧捂着脑袋坐起身，转头一看，是从近至远的银白，天地四野都是雪，冰蓝和银灰驳杂在一起，编织出这片空灵迷幻景象。
　　“这是……哪里？”
　　她身前堆起的枯枝烧得噼啪作响，在冰冷的空气里袅袅升着黑烟，带来些许温度。
　　“小桑姑娘！”岑缨已经蹿了过来，高兴地抓住了桑梧的手，“你睡了半天终于醒了！”
　　“半天？”她按住了额角，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只停留在巫炤朝她走来的那一刻，“司危和巫炤……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被巫炤制住，岑缨也晕了过去，北洛赶到，觉醒了一些妖力，带着我们穿梭了空间，到达了这一处地界，”云无月只挑了重点说，看着桑梧，“有关巫炤和司危的，你可还记着什么？”
　　桑梧按了按头，皱起眉回忆，“我记不清了……但是，应该是四千多年前的故人，我与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司危……说了西陵，姬轩辕和嫘祖，还有……缙云。”
　　北洛没说话，啪的一声，往火堆里丢了一截枯枝。
　　“西陵没了，她说是姬轩辕和缙云的错……西陵无一人留下，而姬轩辕的后人留存至今，她心有不甘，要杀岑缨报复。”
　　“西陵，”云无月轻声说着，回忆起一些久远的记忆。“西陵之事我略微知晓一些，当年那场魔潮，轩辕黄帝的妻子死战不退，西陵城灭，却牢牢守住了两界通道，无一只魔物出城。”
　　桑梧一怔，下意识抓紧了心口的衣服。
　　“巫炤和司危，身上都有浓重的尸气和血气，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复生，”云无月继续说着，却是看向了桑梧，“四千多年前，你与他们或许是同伴。”
　　桑梧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虽然什么同伴、什么西陵，应该都是自己前身的旧事，可是……她似乎也被前身的情感侵染了情绪，隐约着有些心痛。
　　她大力按了按额角，耳边似乎回响起簌簌的大雨声。
　　阴沉的雨幕里，飘摇着熊熊的火焰，灰暗的石道上，是满地蜿蜒流淌的血。
　　死战不退，西陵城灭……
　　“别想了，又头疼。”
　　一句话忽然将她拽出了模糊的回忆，她转脸便看见北洛乌沉的眼。
　　北洛拉下她按着额头的手，缓缓说道：“不想就不疼。”
　　他的视线停在桑梧下颌上那一道血痂上，语气平淡，“即便你与他们曾是同伴，那也是四千年前的旧事，现在可不一样。”
　　“那两个人怨气冲天，我看他们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才会心满意足，岑缨就是无妄之灾。”
　　“这样的家伙，可算不得同伴了。”
　　云无月似乎很同意他的话，微微颔首道：“北洛说得对，他们怨气极重，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巫炤此人，对你更有杀心。”
　　“想必是他恨缙云，会累及于你……”
　　妈的，关我什么事？
　　四千年前的旧事，久远得都快成了传说，那些恩怨情仇，对桑梧来说，都是前身的故事，都与她无关。
　　“缙云的破事，凭何怪到桑梧身上，”听到‘缙云’两字，北洛沉下脸，语气不善，“都死了四千年，还要彰显存在感么。”
　　“等等，你们在说的……四千多年前的事？”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岑缨此时终于回了神，理清了他们话里的一些信息。
　　“你们说的姬轩辕，是轩辕黄帝吗？”
　　“那个司危和巫炤，是死而复生吗？”
　　“我们之前穿过的无名墓，是他们的吗？”
　　“小桑姑娘是人瑞吗？居然活了这么久？”
　　“北洛和云无月也很厉害，你们不是常人吧？”
　　她见的奇怪东西多了，很少大惊小怪，可是听到这些仍有些不敢置信，并且兴奋地很。
　　所以十万个为什么的岑缨再度上线，桑梧都可以看到她眼里微微发着光。
　　“是、是、是、可能是、不是、是。”
　　岑缨：“哎？”
　　“我回答了你刚才的问题，”北洛抱着肘，微微皱眉，“还有问题的话，等出去了再说，这地方不能久待。”
　　“冰雪之地，死寂无人，时常有魔物游荡……不似常世。”
　　“的确不是常世，这里是万千魔域中的一片，”云无月开了口，“你之前动用了裂空，带我们来了此处，若想出去，也需穿过空间裂隙。”
　　“裂空……我不算真正掌握，在短时间内不能频繁使用。”
　　你太弱。
　　似乎又听见巫炤的话，北洛攥紧了拳头，语气郑重，“是我太弱……”
　　“我说过你妖力微弱，”云无月看着他，“妖族，不生则死、不战则亡，你若要活着、若要护着谁，就该强大起来，王辟邪本就是妖族最强的战力，不要凭白浪费你的身份。”
　　“知道了。”
　　北洛没有反驳，此时答应得异常简洁。
　　“我会熬十全大补汤！”桑梧忽然开了口，说得信誓旦旦。
　　“之前说过要给你补身体的！你相信我，喝了我的药汤，你很快就会变得更强！”
　　北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