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昏黄的光亮在黑暗里缓慢移动，窸窸窣窣的，还有行进的脚步声。
　　一队人北洛打头，中间跟着桑梧、岑缨和秋文曲，缀后的是云无月。
　　而原天柿已经失去了行走的机会，一路被桑梧死死抱住。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小桑姑娘，你别揪我毛……很难长的！”
　　“哦哦哦，抱、抱歉……”她松了松手。
　　“嘀嗒——”
　　手指猛地一用力，她又被一声嘀嗒吓得一抓，揪死了原天柿的毛。
　　原天柿：“……”
　　“什……什么声音？”
　　“水声而已，”北洛手心烧起了火焰，他照了照四周，“这边阴湿得很，岩壁上渗水，也许会有暗河。”
　　狭窄的石道两旁是嶙峋的怪石，怪石底下，依旧是一个陶罐。
　　这个陶罐他们已经看见了不下五次，似乎每隔十数丈，便会摆下。
　　“又是陶罐……我来看看！”
　　岑缨虽然怕鬼，可是见着这些东西却一点都不怕，只蹲着细细地看，似乎在分辨什么。
　　桑梧也抱着原天柿凑了过去，只见橘红的陶罐上画满了黑色的花纹，这样子……倒有点像什么远古时代的陶器？
　　“陶器上的纹样……都很古老，瞧着有点像四千年前的东西，但又不太一样，”岑缨摇了摇头，打不定主意，却笃定说：“不过这个墓主人的身份一定非常高贵。”
　　“是因为陶碗上的图案？”桑梧插了一嘴，“这画的是米粒吧？”
　　岑缨倒有些惊讶，“小桑姑娘你也懂吗？”
　　“不是很懂，就是看到过书上有写……”桑梧讪笑了一声，她专业是历史，多少知道点东西，可谁敢说这个玄幻世界的历史和她的是一样的？
　　你没看到黄帝都联合辟邪去打魔了吗！
　　岑缨点了点头，继续说：“刻的图案是米粒……那么多半是祭祀时用的，说不得这里葬的是古时哪位祭司呢。”
　　秋文曲也凑上来点头，附和着说：“这是糈，祭神用的精米，陶罐外壁的图案十分清晰，分别是蘋、蘩、蕰、藻，是古时候在祭神大典或者非常隆……”
　　“啊——！”
　　忽然一声惨叫幽幽传来，打断了秋文曲接下去的话。
　　紧接着，原天柿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啊啊啊，小桑姑娘别揪我毛！”
　　“……抱、抱歉……可是……刚刚又是什么声音？”
　　北洛皱着眉，严肃说：“人的惨叫。”
　　“我艹！”桑梧鸡皮疙瘩都发了起来。
　　“或许是之前古考会的那帮人，这地方看来不安全，”北洛嘱咐着身边的人，“都警醒些。”
　　说着他又看了看还抓着原天柿的桑梧，冷声道：“放下原天柿，把你的菜刀凝出来，别慌里慌张的！”
　　“哦……”
　　桑梧丧着脸，虽然十分不愿，可又觉得北洛说得有道理，只能轻轻放下了飞天鼠。
　　原天柿一落地就跑得远了，摸了摸自己被抓过的地方，叹了一口气，这是掉了多少毛啊。
　　“继续往下走吧，”北洛抽出了无争，“大家一路小心。”
　　领头的北洛继续往前走，拎着菜刀的桑梧也只能乖乖地顺位跟着，她绷着紧张的肌肉，准备随时甩刀子。
　　与此同时，更前头的一众古考会。
　　噗地一刀下去，飞溅起的血炸在贺冲的脸上。
　　惨叫的丁二一头栽倒水里，不再动作，殷红的血化进了水里。
　　“二、二弟……你怎么杀、杀了他……”
　　怀庆想去扶人，却被贺冲一脚踹了回去。
　　“蠢蛋，别碰他！”
　　“被尸虫咬了，迟早变成怪物，不如杀了干净！”
　　剩下的几人瑟瑟发抖，不知是害怕所谓的尸虫还是杀红眼的贺冲。
　　“二、二弟你看……！”
　　贺冲顺着怀庆的手往后去瞧，蜿蜒流转的暗河上，缓缓飘来几朵黑色的莲花，再远些，是一艘木制的小船。
　　船？
　　他拎起了带血的刀，指着边上还在瑟瑟的手下，“你们俩，去看看那船！”
　　“二、二哥，太邪了……我们、我们还是回……”
　　“还不快去？要么现在就死！”
　　……
　　“哎，是一座石像！”
　　隔着几丈远就看见了伫在黑暗里的无头石像。
　　岑缨也顾不得害怕，一溜脚就蹿了过去。
　　火光的照耀下，那具无头的石像隐隐绰绰，显出几分诡秘。
　　“这石像好奇怪。”桑梧一边怕得死，一边却又拎着菜刀围了上去，看着石像手中捧着的脑袋，五官不清，额头的竖眼纹倒是十分明显。
　　“眼纹……”桑梧一怔，意外觉得眼熟，下意识想去摸，却被北洛截住了手。
　　“不清不楚的东西，别碰。”
　　桑梧在北洛严厉的眼神下乖如鸡崽般点头。
　　而岑缨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着说：“是很奇怪啊，一般都是讲‘死有全尸’的，这具石像却是头身分离……”
　　“哎，你看这是什么？”岑缨眼睛一亮，指着石像背后的干瘪藤条。
　　“是植物的根茎……”秋文曲凑上来细细地瞧了，想起什么，突然以拳拍掌，“我知道了，这个石像里面应该是空的！”
　　“空的？”
　　“石像本来应该是空的，里面应该有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只剩腐烂的布帛和枯骨了吧？”秋文曲说着，指了指石像下方的凹槽，“你们看这些浅沟，应该是这些植物根茎吸取了石像中人的血肉精华，再导到引导槽里，汇到主棺中……”
　　桑梧摸了摸又立起来的鸡皮疙瘩，感觉到一丝凉意。
　　“我之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似乎是有这么一种献祭的法子……叫苏、苏什么的。”秋文曲皱着眉细细地想，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那我把它画下来！”岑缨说着，掏出了自己常背的画板，就地找了地方开始临摹，画了几笔才突然想起什么，忙道歉，“啊，对不起，我一遇到这种事就忘了其他……能不能、让我画一会儿？很快的！”
　　北洛摇了摇头，“没事，不急，此地我看了下，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得到同意的岑缨高兴地一笑，然后开始奋笔疾画。
　　“既然岑缨还要记录，我们走了也有一会儿了，就在此地稍作休息吧。”
　　折了些枯枝堆在一起烧了火堆，煌煌的火焰烧起，倒是照得人暖融融的。
　　桑梧围观了一会儿岑缨大触画画，又陪着原天柿烤了烤毛发，最后挪到云无月身边。
　　紫色衣裙的高挑美人儿向来话少，每每都是平平淡淡的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都不怎么起伏。
　　可云无月是活了四千多年的大妖！
　　不像她这种附身诈尸的四千多年，而是实打实的四千多年，在她身上沉淀的岁月，一定会有很多很多故事。
　　“云无月！”
　　“怎么？”云无月看着凑过来的桑梧，侧眼又看了看另一头的北洛，见着他正往她们这里看来。
　　云无月却不说破，只问她：“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
　　她一心想知道美人儿的过去故事，可云无月却不领情，反而偏了脑袋说：“那就聊聊你四千年前的事吧。”
　　桑梧的前身，那个死于四千多年前的人。
　　她没有把四千多年前的“桑梧”当做是自己，因为她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魂穿而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是被自己替代了。
　　而那些时不时浮上脑海的记忆，不过是之前灵魂的记忆碎片。
　　她是二十八岁的现代社会狗，怎么会是四千年前的人呢。
　　“说吧，”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骨玉，眼光闪闪，“四千多年前，有关‘我’的事情？”
　　西长老只和她说了些断续的片段，诸如当年她是人族去天鹿传授医药知识的、还有一个白发男人向她求亲？
　　白发男人是谁？
　　她活了二十八年，还是单身狗一只，虽然被求亲的不是自己，但是总归是这具身体嘛，听听八卦也行。
　　人类的本质总是八卦精。
　　“我知道的也并不太多，因为那时候，我不过是弱小的魇兽，从未离开过白梦泽，”云无月平淡又无起伏的声音追溯着过去，“你应该是人族部落的医师，时常会来白梦泽摘药。”
　　“第一次见面，我被一只妖兽追着，是你和缙云救了我。”
　　缙云……？
　　她又回想起那丝心痛的感觉，微微捂着心口，这家伙了不得，一想就有些心痛，看来和前身纠缠很深。
　　“你对我很好，缙云除了凶着脸，其实也对我不坏……”云无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每次来白梦泽，他都会陪着，直到有一天他把你葬在了白梦泽，骨玉也是那时埋下去的，他之后问我要不要守着你……”
　　“我答应他了，守了你很久，从懵懂的小妖怪修成大妖，却再也没有见过他，而埋在白梦泽的你也不见了。”
　　桑梧垂着眼，手指摩挲在骨玉上，听这话说的，她前身和缙云的关系果然了不得。
　　是兄妹？姐弟？恋人……？
　　总不会是父女吧！
　　“我知道的大约只有这些，”云无月说着旧事，目光沉在她身上，“可记起什么？”
　　桑梧摇了摇头，却眼光一亮，问她：“缙云……是白发吗？”
　　阿西嘴里的，向她送花求亲的白发男人。
　　“若我没记错，他一直是黑发……不过最后来的那一次，确是白发。”
　　桑梧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她前身和缙云是恋人关系？
　　妈的居然真的是个八卦的恋爱瓜？
　　“接着！”
　　陡然一个水袋扔过来，桑梧猛地回神，一阵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说了这么多，不口渴吗？”
　　扔水袋的北洛抱着肘，语气不好，显然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他沉沉的眼，桑梧竟然罕见地有些心虚，别开了眼睛。
　　不，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慌什么慌！
　　她又没说北洛坏话！
　　他忽然大踏步过来，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往另一边拉去。
　　“哎，你干嘛？”
　　“原天柿找你！”
　　“啊？原天柿找我干什么？”
　　“……说是背后痒，他抓不到，是吧，原天柿？”
　　原天柿：“？？？”
　　他看了看沉着脸的北洛，又看了看一脸懵的桑梧，乖乖把后背凑了过去。
　　“……我爪子短，后面挠不到，小桑姑娘你帮我挠一挠？”
　　桑梧顶着问号，到底伸出了手，抓了抓飞天鼠的后背。
　　前抓抓，后挠挠，左抓抓，右挠挠……
　　飞天鼠居然觉得有点舒服，惬意地拍了拍脚爪。
　　“……”
　　“喂。”
　　北洛忽然开口，坐到了桑梧身边。
　　桑梧停下抓挠的动作，转头看他。
　　“四千多年了，那个人早死透了，不知转世成什么东西……”
　　看着桑梧清亮的眼睛，他又垂下了视线，声音低了许多，“说不定变成了什么野猪蚊子……”
　　“野猪蚊子？”桑梧愣了愣。
　　“是，说不定那个叫缙云的，早就转世成了野猪蚊子，你反正都记不清了，何必再想他。”
　　北洛又盯着她，目光灼灼，似乎烧了火，说得也是理直气壮，连语气都硬得很。
　　“以后都别想他了，知道吗？”
　　或许是迫于气势，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桑梧刚想答应，可是岑缨忽然跑了过来。
　　“我画好了！”她往他们跟前一站，歪着脑袋看向两人，“哎？我打扰了吗，你们在说什么？”
　　北洛：“……”
　　“没什么……嘶，怎么一股焦味？”桑梧闻着味道，转头就看见火堆旁的原天柿。
　　“原天柿，你的腿烤焦了！”
　　“什么？！”专注近距离听八卦的原天柿大叫一声，蹦离了三米远，小爪子忙拍着右腿。
　　这天杀的是什么日子啊，又是被揪毛又是被烧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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