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有桑

　　桑梧栖身半月的山洞并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除了北洛。
　　她要离开山林，当然要带着这小子，不然只剩他一个，落得脏兮兮、孤零零、瘦骨嶙峋……
　　她有些不忍，反正自己也是无依无靠的，多个小孩，就当是多个亲人了。
　　当弟弟吧。
　　反正她在福利院的时候，就照顾过好多小孩，带孩子，也不算太手生。
　　你没看她来这十几天，给他养好了多少伤，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一边拉着北洛，一边辨认着方向，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走出了茂密的山林。
　　“终于出来了！”
　　“还好不用在山里过夜……居然没遇到什么野兽……”
　　“这里有一条路，跟着走没错了！”
　　“北洛？”觉察到小孩的停步，桑梧低头去看他，“怎么了？”
　　北洛往后看了看，似乎有些害怕离开山林。
　　“别怕，跟姐姐出去，我带你吃更好吃的东西！”
　　“住有床的房子，不用怕下雨打雷！”
　　“恩，还有舒服的衣服穿……”
　　他转过了头，不知是被她的话语打动，还是更舍不得其他，暗暗攥紧了桑梧的手，眼神坚定。
　　桑梧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走！”
　　这是一条明显由人走出的黄泥小路。
　　只要顺着走，不管远近，总归会找到人烟。
　　果然，再顺着黄泥路步行一阵，他们很快就到达了一处小小的村落。
　　“有人了！”
　　桑梧乐得差点蹦起来，拉着北洛快步走了过去。
　　南北走向的小村子，土木混造的屋舍都建在平地上，围了木栅栏。
　　也许是因为日头已落，屋外都没什么人，昏暗的天色下，是透过纸窗的几点遥遥烛火，还有时远时近的几声犬吠。
　　“……你好！”
　　李大娘忽然被吓了一跳，手里提着的泔水桶差点扑了出去。
　　昏暗的夜色下，只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立着，大娘眯起了眼睛，嚷道：“谁啊这是？”
　　“……是路过的……能借宿吗？”
　　好听的女音让大娘眼睛一亮，她赶紧转头喊着屋子里的人，“乾儿，快出来看看！”
　　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推了门出来，掌着油灯，“怎么了娘？”
　　“有年轻姑娘要借宿！”李大娘朝儿子挤眉弄眼。
　　李乾举着油灯往前一照，昏黄的灯火下，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睁着漆黑的眼仁，水汪汪地看他。
　　“能借宿吗？”
　　脸色一红，李乾结巴着道：“……能、能……”
　　“来，姑娘，带着你弟弟，”李大娘下手更快，一把拉住人家胳膊，往里引去，“进堂屋去说话。”
　　桑梧脸上挤着笑，拉着北洛往里走。
　　得，这是个能说普通话的世界。
　　而且，看衣着打扮，还是个古代世界。
　　堂屋里，李大娘给他们端了两碗热水。
　　眼瞅着桑梧和北洛都是一身褴褛的衣服，她搓着手坐下，问道：“姑娘你们这是……逃荒来的？”
　　“对，逃荒来的！”毫不犹豫地，桑梧顺着李大娘的话往下说，大娘这一番脑补，省去了她很多口舌。
　　李大娘面露不忍，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南边又发了洪灾，再看你之前是从牙山方向来的，而且姑娘你生得白嫩，是南边人吧？”
　　喝着水的桑梧继续点头。
　　“没有家人吗？”
　　桑梧拍了拍身边的北洛，说道：“我弟弟。”
　　“那就是说……”大娘压了压声音，语气更加不忍了，“那就是说，爹妈……没了？”
　　桑梧摇头，这是事实，她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父母，而北洛孤身在山野生活，明显也是个弃儿。
　　“唉，可怜……”大娘满是同情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却是一亮，“那姑娘你们，不如留在栖霞？”
　　“栖霞？”
　　“对，就留在这里吧，栖霞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山好水好，这里的奈子可有名气了……”李大娘朝后使了个眼色。
　　一直闷头不语的李乾终于明白了什么，转头去框里掏出两只红艳艳的果子，塞给桑梧和北洛。
　　桑梧盯着手里的大苹果，疑问了半句：“奈子？”
　　“对，栖霞的奈子可甜了，你尝尝！”
　　嘎嘣一下，北洛已经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往肚子里咽。
　　李大娘夸了他一句牙口好，北洛置若罔闻，又往桑梧身边靠了靠，斜眼盯着李乾，眼神警惕。
　　“我家姓李，老头子早早去了，就剩我们母子，我儿子叫李乾，是栖霞村有名的猎人！”李大娘语气有点骄傲，指了指自己儿子，“乾儿身子好，长得俊，人也老实，村里不少姑娘都惦记着呢……”
　　“咳咳……”桑梧被口水呛了一口，总觉得李大娘话里有话。
　　“姑娘叫什么啊？”
　　“我叫桑梧，弟弟叫北洛。”
　　李大娘一拍手，毫不犹豫地夸赞道：“好名字！”
　　“呵……好名字……”桑梧灿灿地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你们姐弟就留在栖霞吧，村东头有间荒废挺久的房子，没人住，我明儿跟村长说说，然后让乾儿给你们拾掇拾掇，添置点东西，能住人！”
　　李大娘热情得很，一下子就解决了桑梧头疼的吃住问题。
　　桑梧这时候倒有点感动了，往自己的包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支手掌大的灵芝，摆在了桌子上。
　　李大娘一愣，摇了摇手，“小桑你这是做什么！”
　　“大娘费心了。”
　　“这……这灵芝得有近百年吧？”大娘眼睛里闪闪发光，转头问了问儿子，“乾儿？”
　　李乾上前，细细看了看，点了点头。
　　桑梧垂下了眼睫，心里想着自己这手催发药草的能力，也足够养活自己和北洛了。
　　什么百年的灵芝，她挖出来的时候，才手指大小。
　　用自己手里黄绿色的光点缠了缠，瞬时就增加了体积和年份。
　　李大娘正把灵芝往前一推，退了回去，正色道：“小桑啊，这灵芝可不便宜，你们自己收着吧……”
　　“大娘你们收着吧，不是说还要给我们收拾房子吗？还要添东西，这灵芝算报酬了，总不能让你们白白帮忙，”桑梧又推了回去，笑着继续道：“我们初来栖霞，别的都不懂，还得靠大娘多帮衬呢。”
　　要在人群聚居地顺利生活，很不容易，特别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自己、以及一个话都没讲明白的北洛。
　　“可你们这孤儿寡女的，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哪能随便花出去……”
　　“大娘别急，我呢，是会医的，用用药草、治治病很在行的，”桑梧眼珠一转，笑着说：“往后村子里有谁生病受伤了，都可以来找我。”
　　“诶？小桑会医术？”李大娘眼睛更亮了。
　　“是，这灵芝就是我在山道上发现的。”
　　桑梧觉得自己的经济来源更有保障了。
　　卖药、治病，总归有一技之长，不至于饿死。
　　“那小桑你给乾儿看看？他前几日上山被陷刀割了胳膊，这多么天了也不见好……”
　　“行，李大哥，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桑梧当即招手，一直坐在角落的李乾顿了顿，缓缓走过来，伸出了受伤的胳膊。
　　“……化脓了，割掉腐肉再抹点止血的草药就好，嗯，有点轻微的毒素，再加点含灵花祛毒……”
　　指尖一转，一柄牙刀晃了出来，刀尖在烛火上燎过消毒，利落地割上了肉。
　　再撒上她之前在山林里碾好的药粉，很快就处理完毕。
　　“再过两日就好。”
　　李乾按着自己的伤处，脸色发红，喏喏着说：“谢谢……”
　　“不客气。”
　　看着桑梧朝他笑了，李乾竟有几分呆愣，面上的红晕更甚。
　　而一直沉默的北洛皱起了眉，小小的腿抬起，一脚踹上了李乾坐的凳子。
　　砰的一声。
　　李乾摔了个屁股墩儿。
　　桑梧：“……”
　　“……不好意思，”李乾连忙拍了拍尘土，站了起来，有些发窘，“我刚才没坐稳。”
　　“……呵呵。”
　　还好烛火昏暗，其他人都没看清具体情况……
　　哪里是李乾自己摔倒，明明是北洛这小子一脚踹的！
　　桑梧拉了北洛一把，拧着眉毛。
　　“时间也不早了，我给你们整理个空房间出来，你们姐弟去休息吧。”李大娘高高兴兴收起了灵芝，往外头走去。
　　而原本被留下来的李乾，似乎还在尴尬刚才摔倒的那一下。
　　“我去帮忙！”
　　他低着头，也匆匆跟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桑梧和北洛。
　　见着无人，桑梧将北洛拉到自己眼前，正色道：“刚才为什么踹人家凳子？”
　　熊孩子可要不得！
　　北洛抱着胳膊，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
　　“你……”桑梧看着沉默不语的北洛，这才想起了什么，使劲揉了揉他的发顶，“忘了你还不能流畅说话……”
　　“要教aoe吗？虽然说普通话，但是拼音还是没用吧……”
　　“他……不好！”
　　稚嫩的声音忽然发出，桑梧居然听见了北洛说话，她瞪着眼看他。
　　这小子微微抬起下颌，眼睛里带着烛火的暖光，又流畅地重复了一遍：“他不好！”
　　“他不好？李乾怎么不好？”
　　没觉得李乾有问题的桑梧挠了挠头。
　　“不好！”再次重复了重点，北洛忽然抱一把住了桑梧的胳膊，摇着头又开口道：“他不好。”
　　桑梧叹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说：“行，他不好……”
　　闻言的北洛扬起了笑脸，显得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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