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卞之离自然是知道这人的名字的，平日里父亲没少吐槽皇家那些破烂事，她就当是话本子上的故事来听，对皇帝这几个儿子也研究过一番。而且她穿过来也没穿成个公主妃子什么的，身为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平民，她对皇家的风流史有着不小的兴趣。

　　两人互报家门完毕，卞之离收好金叶子，耳朵忽然动了动，听见阿阑在找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

　　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道别，两人也算不上朋友，她从前便不大喜欢跟人交往，到了古代这么个封闭的环境社交能力更得不到什么锻炼，一时卡壳也是正常，于是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下巴，跟地下党碰头似的，对上目光后提了提裙角，走了。

　　她走后，李熙拿起手中的小荷包看了看。

　　做工不怎么样，上头绣的花也是歪七扭八，也不知是出自谁之手，打开后里面还有一些糕点残渣，让他不禁弯了嘴角。

　　隐在暗处的一护卫上前，恭敬行了礼后，道：“殿下，淮安王已在府上等候多时。”

　　他淡淡应了声，将荷包中的金丝取出，那根金丝中有细长的一道红，似乎有生命一般，被困在其中不得出，却仍旧叫嚣着。李熙扫了一眼，面色微冷，接着那金丝便在他手中化作了灰烬。

　　末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十四，你去一趟大理寺，将此信送到宋大人手中。”

　　十四接了信，见他依旧是那副悠闲模样，犹豫道：“殿下......不回府么？”

　　“嗯，”李熙道，“暂不回府。”

　　“那...淮安王.......”

　　“让他等着。”

　　“是。”

　　十四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送信的，待会找个小子回府通知算了。府里等着那位淮安王脾气一向不好，这会已经等了殿下半个时辰，他才不想这时候凑过去给人骂。

　　将要离去，十四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自家主子。

　　殿下这些年行事颇无章法，他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能搞清楚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总觉得今日的殿下有点不正常。

　　见他没走，李熙扫了他一眼，十四就跟被人扎了一针一样立马清醒，靠着上乘的轻功，三两步飞出老远。

　　***

　　大家闺秀出来玩，一般都不会玩太久。

　　卞之离和阿阑碰头，自家的仆人就找了过来，说要回去了。

　　阿阑立马把她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生怕出什么纰漏，最后摸到她腰间，咦了一声。

　　“小主子，你荷包呢？”

　　卞之离偷偷把换来的荷包藏的更好了些，只说：“大概是丢了。”

　　阿阑撇了撇嘴，“小主子心也该细些了，那荷包是上回夫人逼着你好不容易做的，怎么说丢就丢了......”

　　阿阑边走边抱怨，卞之离听着，在心里啧了一声。

　　原来那个丑荷包是她自己做的，难怪上边绣的东西不三不四的，换得这么个精致玩意，还有一袋子金叶子，她岂不是赚翻了？

　　这么一想，卞之离越发觉得自己得了便宜。

　　跟着姐姐和娘亲回府，路上卞之离闲来无事探出窗外，顺手招了只鸟儿确定金丝阁的位置，她过几日便要去南禺山，事情要早些办好才行。

　　只是今日姐姐过来，娘亲怕是要拉着她聊一晚上不罢休，卞之离也难得见一次自己的肉乎乎小侄子，便定了明日去金丝阁探探究竟。

　　一到府上，卞之离拿了纸笔扑在桌上写字，边上坐着卞之挽和沈蓁，两人正在交流今日出游新得的八卦消息，肉团子睡着了，奶妈正看着。

　　她在给那个老道士写信。

　　因为字写得太丑，旁人模仿不来，卞之离每次写信也不担心会有人掉包，鹿山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她的字。

　　如此一来，卞之离对自己的字越发有信心，更加坚定了不练字这一决定。

　　洋洋洒洒一篇作文写完，卞之离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想起之前说要给小侄子写个护持，于是让阿阑回屋在她柜子底下拿一张符纸来。

　　卞之离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符倒是写的漂亮，她还加了自己的火在其中，比一般的护持要管用。

　　卞之挽收了符纸，一颗心终于落地，放入一个小荷包中收好，让身边的妈妈送过去给小侄子戴上。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画符纸的缘故，卞之离今夜困意来的格外早，听姐姐和娘亲两人聊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打哈欠，沈蓁也知道她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便让她去睡了。

　　卞之离迷迷糊糊上了床，倒头就睡，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在一堆金叶子里打滚，身边放着好多绫罗绸缎，都是她喜欢的玩意，她都乐死了。

　　第二天梦醒，卞之离还不愿意起床，卷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一圈，被看不下去的阿阑掀开被子叫起来。

　　眼睛睁不开，卞之离坐在凳子上，任由阿阑替自己梳洗，鼻子动了动，忍不住抱怨，“怎么又是大晴天。”

　　阿阑一梳子差点怼她耳朵上，“小主子你是狗鼻子吗？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天气。”

　　卞之离懒得跟她解释这些，想起自己昨晚给老道士写的小作文，这事不比两人闲来无事靠鸟传的信件，需经父亲过目，得让阿瑶带着信去找她爹，再由她爹差人送过去。

　　阿阑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换了身浅色衣裳，看起来格外良家妇女。

　　想着今天还得去金丝阁，她便问阿阑：“我爹今早去军营了么？”

　　“没呢，在家坐着，还说待会早饭要跟小主子说说话。”

　　“啊.......”卞之离语气颇有些遗憾。

　　“那我娘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没呢，夫人今日要逛逛小花园，说园子里花开的不错，小主子也得陪着。”

　　卞之离默了默。

　　日程安排的这么满，她还怎么去金丝阁？

　　一大早上就开始发愁。

　　早饭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卞之离边吃边组织语言怎么跟爹娘说自己今天要闭门修炼。

　　卞霖坐在上席，他也上了年纪，但因自小从军，身体底子要好，除了头发有些花白，倒也不显老。

　　见自家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大夹菜，便皱了皱眉，替人夹了一块肉，“阿离似乎又瘦了。”

　　秦蓁闻言也点了点头，“约莫是这几天师傅催功课，修炼的辛苦了些。”

　　要放在现代，卞之离就是妥妥的中途辍学，别人都在苦练琴棋书画，她就只用打坐修炼，吸收天地灵气，再画画符，悠闲的很，实在谈不上辛苦。

　　不过这倒是给了她灵感。

　　卞之离胡乱吃了几口饭，乖乖咽下去，才说：“爹，娘，我过几日就要去南禺山了，恐怕师傅要问我功课，几年没见，我自个儿荒废了不少，所以我想今日闭关一天，好好想想之前师傅教的东西。”

　　卞霖眉头皱的更深了，“修炼伤神，闭关一整天，茶饭不吃么？”

　　“吃的吃的，让人送到门口，阿阑再给我就行，免得旁人进来冲撞了。”

　　卞之离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多年来积累下的良好声誉，一顿饭吃完，给自己争取到了一整天的时间。

　　回屋后，卞之离从柜子底下找出一个人偶，使了个小法术，巴掌大的人偶就变得跟她一样大。

　　这人偶是燕飞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的小玩意，找的皇宫里的师傅照着她的模样雕刻成，原本是送给她让她当个摆件，没想到被她加了个半生不熟的傀儡术，成了自己的替身。

　　给人偶穿上自己的衣裳，卞之离又使唤阿阑拿来一套丫鬟衣裳，自个儿穿上。

　　一边的阿阑简直没眼看。

　　出门前，阿阑不放心，“今儿不带上阿瑶吗？”

　　卞之离摆摆手，“我就出去晃一圈，放心吧，没事。”

　　阿瑶估计还跟她堵着气的，而且两个人出去目标太大，万一被她爹手底下的兵见着认出阿瑶就全完了。

　　她还会点障眼法，把脸遮一遮，躲在人群里，谁也认不出来。

　　卞之离靠着一只雀儿指引，七拐八拐，穿过热闹的集市，手上还提了一盒糕点，边吃边往金丝阁走去。

　　这条街上的铺子几乎全是“奢侈品店”，看着就价格不菲，牌匾一个比一个精致，金丝阁就在这条街边上，位置虽然有点偏僻，但卞之离走过去这一会，已经看到不少轿子停了又走，走了又来。

　　像她这么穿身丫鬟衣服估计进都进不去。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还是走了进去。

　　店子不小，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来人看着年纪不大，三十上下，身高瘦长，跟竹竿似的，脸也是瘦长瘦长的，小眼睛，高鼻子，见人都是垂着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哪家的小丫头？什么店都往里闯。”那人说。

　　卞之离早就准备好了措辞，“我是周相国府里的丫鬟，我们夫人让我过来问问她前些日子订的衣服做的怎么样了。”

　　一听是周相国府里的，那人小眼睛一亮，原本冷着的脸跟开花了一样顿时柔和起来，微微俯下身将就她的身高，语气谄媚：“是周相国府里的啊，哎呀，那件衣服已经做好了，这会儿是要拿回去吗？”

　　“夫人让我先看看。”

　　“是是是，您这边请。”

　　说着，那人就领着她往里间走。

　　边走边问她：“姑娘看着眼生，赵某方才没认出来，实在是失礼失礼。”

　　卞之离微微一笑，“我姐姐陪着夫人去卞将军府了，这才差我过来，不然这么好的差事哪轮的上我？”

　　赵某眼珠滴溜转了一圈，露出个了然的笑，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塞到她手中，“这是赵某一点小小心意.......”

　　卞之离手掂量掂量，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二两银子，还不够她买盒糕。

　　经过一处长廊，卞之离往里走，鼻尖全是各种香料的味道，她不大喜欢，揉了揉鼻子才好很多。走了会发现这儿倒是挺大，长廊边上是一个大院子，几个蚕娘正把孵出来的小蚕往蚕架竹编上拨，竹编上底垫着大片嫩绿的桑叶。院子很大，有好几个蚕架，像是特地对外展览一样，边上还种着几棵桑树，格外应景。

　　见她对蚕感兴趣，赵某还特意给他介绍了一番。

　　卞之离对他的长篇大论兴致缺缺，盯着那几个蚕娘看了会，没说什么，跟着人到了后院。

　　大概是这些衣服金贵，要放在里屋好好收着。

　　卞之离看了看，款式平常，但加了金蚕丝，看着平白无故添了几分奢华。

　　“夫人说要穿着去宫里，便让裁缝做的简单了些，姑娘看着可还好？”

　　“寡淡了些。”卞之离淡淡出声。

　　“那这.......”

　　“我且先不取回去，你再改改，我只跟夫人说还没做好便是了。”

　　那人松了口气，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小块金子，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去。

　　卞之离跟个大爷似的踏出门槛，还没谢过人家，一抬头，不小心撞入一个浅色的眸子，凉意自脚底起，把她冻了个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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