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作者:一碗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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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话音刚落,卞之离便觉得自己脚边一阵凉风吹过,让她不由想起死前那只拽着她脚踝的手骨,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手心的火几乎就要蹿出的时候,阿瑶已先动手。

      “嗒”的一声轻响,卞之离垂头一看,那只被烧的漆黑的手被利刃斩断,与尸体分离,落在她的脚边,指尖森白的一点透着刺骨凉意。

      卞之离很快就冷静下来,俯身察看后发现,那只手上缠绕的一根金丝中隐隐有火焰的气息,方才不知为何忽然带动了尸体。

      她将那根金丝挑起,装进一个小荷包内。

      “燕飞可在?”卞之离问道。

      花妈妈惊魂未定,手抚着胸口,仍哆嗦着,目光始终在那条断了的手臂上,听她这么问终于回过神,“主子......在招待湛王......”

      卞之离抬眼看了看,皓月当空,撒下一片清冷,万家灯火也渐渐熄灭,时候已经不早。

      “罢了,我改日再来。”

      若是来得及,她还能在离开盛京之前把这件事解决。

      卞之离那种老妈子的性格又冒了出来,在半妖司呆习惯了,身为编制内的半妖,也算是某种拥有特殊能力的公务员,她已经习惯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生怕这些个不法分子荼毒普通民众危害社会安全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花妈妈把两人送上马车,窜动的心终于在卞之离一句“没事,有我呢”后恢复平静。她一个四十多的人了,在梧桐院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不知为何会把希望都放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上,偶尔想来,花妈妈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天真。

      但人总是不愿意放过一丝希望的。

      夜深了,四下都静悄悄的,花妈妈替她们准备的马车小巧,只有一位车夫,从梧桐院到卞府不过是一刻钟的路程,卞之离今日难得走了这么多步路,小腿酸痛,坐在车内便揉了起来。

      阿瑶坐在她边上,替她揉着另一只腿,皱着眉头,面上看着不大高兴。

      卞之离心里也明白,自己刚刚那番话已经是应下这件事了,活人自燃,放在没有灭火器的古代是件挺危险的事,尤其她是女子,万一烧毁容什么的,估计一辈子就废了。她给自己揽了这么件危险系数中偏上的麻烦事,阿瑶心里自然是不大乐意的。

      转眼到了卞府,阿瑶先下车,而后扶着她下了车,两人跟守在后门的阿阑一碰面,就听见阿阑故意压低嗓子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将军都回来了!还好没问起你,不然我该怎么交代.......哎,小主子,往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吧。”

      卞之离敷衍了两句,一瞥到阿瑶的表情,眼珠子转了转,跟她打手势:“我本就会控火,这事不会太麻烦,你别担心。”

      阿瑶只是哑,并不聋,从前卞之离教她自创的手语,比划了几年,卞之离已经习惯跟她两人不说话比划来比划去的交流方式。

      阿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屋去了。

      卞之离被人无声怼了一下,一时哑口,心里有些无奈。都怪她跟小丫头们玩的太开,阿瑶现在都不怎么当她是主子了。

      想起父亲说她太过骄纵下人,那时卞之离只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分什么高低,她一个现代青年才不会搞这种阶级分化,没想到这才几年时间,她已经被封建社会荼毒至此。

      卞之离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把,回屋洗洗睡。

      ***

      第二日一大早,卞之离一起床就看见窗户上“慎行”两个大字,边上还有一只披着彩衣的雀儿,正歪着脑袋站在窗沿,见她醒了,立马扑腾翅膀飞走。

      破道士,一天到晚咒她!她说怎么昨晚上风那么大呢!

      戳这么多洞,回头还得补起来。

      卞之离抱怨两句,招呼阿阑修窗户,自己穿衣洗漱。

      今日阿瑶替她梳头发的时候情绪明显好多了,两人还比划着聊了会天。

      昨夜睡前卞之离想了好一会,如今这个时代,因为皇帝跟妖族过不去而半妖稀少,如今人族与其他族的后代地位虽与人族平等,但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平静,一些人族依旧排外。而昨夜死的那人是个普通人,浑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玩意,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身上的金丝。

      那金丝看着倒是挺像金蚕丝的,但金蚕丝是出了名的防火材料.......难道说三千年前的金蚕丝还真是燃料,一言不合就冒火的那种?

      虽然她不学无术,平时也不太喜欢听课,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某一种半妖或妖的特性在很久之前便形成,可以说是写在基因里的,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化。

      那么说,是有人在金蚕丝上动了手脚?

      如今京中金蚕丝盛行,不仅皇家用,一些个豪门贵族也爱穿,都觉得穿出去倍儿有面,在这东西上做手脚,到时候烧起来,那得烧死多少贵族子弟皇家亲戚?

      干这事的人是不是挺仇富的?

      卞之离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换好了衣裳,小厨房新做了鱼汤,阿阑一早就端来了。

      古代女子生活清闲,大多窝在家里读书写字做女红,卞之离这几样都不会,她好吃,心思挺多,但也不太会做饭,基本上算是一事无成。

      于是闲来无事她就喜欢研究研究古代建筑、服饰什么的,从前她便喜欢看古装剧,但服化道合格的剧实属罕见,如今有幸能亲身体验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但她这个放在现代格外高雅的爱好在阿阑眼里只能用三个字总结:没见识。

      原本卞之离今天没什么安排,她招呼了几只雀儿出去搜集情报,但正当晌午的时候,她与父母吃饭,娘亲忽然兴起,要拉着她出去踏春游玩。

      “今日天气好,正是三月初三,阿离过几日就要南下,得趁这个机会多出去玩玩,沾沾人气也是好的。”沈蓁说。

      一边大口吃肉的卞将军听言,跟着应和,“唔,也是,咱们卞府也是太小了些,人少老人还多,没什么生气,出去见见人也是好的,我找几个武功高的崽子跟你们出去。”

      住着豪华独栋大别墅、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卞之离听自家爹这么说,仿佛自己就是小门小户家没见识的女儿一样。

      爹娘都这么说了,卞之离也不要意思说自己宅惯了不太想出门,点头答应。

      又是一番收拾,阿瑶心情不佳,今日是阿阑陪着她出门。

      卞之离难得大张旗鼓出一次门,这次出游得到郊外去,倒是有些远。

      听闻那边景色宜人,不少大家闺秀都会招呼上小姐妹结伴跑去玩,卞之离十来年足不出户,没什么小姐妹,亲姐妹倒是有一个,大姐早已嫁人,如今孩子都两岁了,这次她娘特地把她大姐也叫了过来。

      卞之离坐在马车上,听着姐姐与娘亲闲话家常,她对婆媳关系这方面没什么见解,因此也插不上话,便坐在一边逗小侄子。

      小侄子胖乎乎的,粉团子一个,见人就笑,格外讨人喜欢,一向不喜欢小孩子的卞之离也招架不住,从阿阑荷包里摸出几块点心逗他。小孩子嗜睡,很快就吃饱喝足,不理人了。

      一时车上静了下来,卞之离见这孩子身上衣服精致,原本的闲情逸致顿时一扫而空,背后都出了冷汗,忙问姐姐这布料从何而来。

      卞之挽说:“是别人送的,听说京内新开了家裁缝铺子,叫什么......金丝阁,里边的料子极好,加了金蚕丝,还能驱邪避祸.......”

      卞之离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出门时我听门口的小厮议论,昨夜一人忽然自己烧了起来,烧得只剩下骨头,那骨头上就附着一层金蚕丝,我想约莫是那些个商户在金蚕丝中做了手脚,姐姐日后可别再用了。”

      卞之挽闻言,面色惨白,沈蓁也吓了一跳,连忙帮着把孩子身上那件衣服换了下来。

      “阿离去南禺山几年,见识自然比我们广些。”卞之挽惊吓未定。

      沈蓁看了看自家小女儿,嗔道:“到底是你耳朵灵些,什么都听得见,看把你姐姐吓得。”

      “谨慎些总是好的,这些年异族混入人族之间,难保没有异心。”卞之挽说着。

      卞之离自己顺手编了个谎,也没编团圆,自然逃不过亲娘的法眼,想必晚上回去又是一局男女混双,如今只是傻笑着不答话。待到了地方,一行人下车,姐姐抱着孩子,卞之离先下了车,便扶着她,卞之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她:“南禺山的鹿山道士修为深厚,可有那种庇护幼童的法术?”

      “师傅曾教过我,不过只能避一些小灾小祸,天命在上,凡事也只能尽人力而为。”卞之离说。

      “正儿这孩子自小便跟你一样多病,我日日精心照顾,一丝不敢松懈,方才长这么大,这盛京之内人心叵测,咱们家与秦家这几年也招了不少人埋怨,姐姐实在是担心。”

      “姐姐放心,待我回去写一道符纸让人送去。”

      卞之挽这才松了口气,朝她笑笑。

      盛京郊外这一处早被各家护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一行人进去后,娘亲被几个熟人拽去说话,放她跟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玩。

      卞之离心理年龄大这些小屁孩好多轮,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便跟阿阑两人拿了纸鸢到边上去玩。

      纸鸢做的精巧,全手工制作,放在现代就是个稀罕玩意,卞之离也爱的不行,就拽着玩,也不让它飞高,怕它飞远了拉不回来。

      阿阑在一边急的跺脚,“我的小祖宗!这东西是用来放走霉运的,您一天到晚拽着它干啥呢???”

      对于这种封建迷信的论调卞之离向来是不理,自己玩自己的,拽着那根细线遛风筝,自得其乐。

      不知道是阿阑乌鸦嘴还是卞之离没把握好力度,那只风筝忽然挣脱了细线,飘飘忽忽地飞远了。

      阿阑庆幸:“可算是飞走了!”

      他们家小主子总算是要转运了。

      卞之离手里空荡荡的,颇有些失落,打算目送这件精美的手工制品远去,谁料一抬眼,就瞧见了旁边树上躺着一人。

      那人面上带着笑,看向她,一双眼睛比春风多情。

      他今日换了件乌黑的衣服,乍一看还看不太出来是个人影,好在卞之离目力不错,不然还真瞧不见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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