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整个下午卞府都忙着给卞之离收拾行李去南禺山。

　　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做了一箩筐，衣裳倒不用多备，卞夫人对自家女儿了解的足够深入，深知那些精致的衣裳都是缥缈浮云，只有这些物质粮食才是卞之离漫漫长路上的衣食父母。

　　日暮降临，没有高楼林立的盛京一眼便可以望到遥远的边际，缱绻的火烧云正翻滚着往同一个方向。

　　正在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个该不该带那个该不该带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沈蓁不耐烦地朝门口方向看了眼，嘀咕两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刚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群不认识的小厮抬着几个箱子进了门。

　　为首的是个稍年长些的男人，面带微笑，朝沈蓁和卞霖打了招呼，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说的沈蓁半句差错都找不出来。

　　那人继续道：“奉六殿下之命特地把这些东西送过来给卞姑娘看看，若是合眼缘便留着。”

　　沈蓁眉毛一挑，看向自家女儿。

　　周相国家还没摆平，又来了个六殿下，她家阿离平日也不常出门，怎么就这么招人？

　　这些人送来的箱子大大小小摆了半个堂屋，有些箱子看着就不是寻常之物，上边的花纹精致的很，沈蓁暗自思忖，别又是个来提亲的。

　　她问阿离，“你认识？”

　　坐在一堆果干中间乐不思蜀的卞之离一时傻了眼。

　　她万万没想到，李熙说的一点东西竟然会这么光明正大地从正门送进来，还差了这么多人。

　　这阵仗，让她想起了当初周相国之女看上自家哥哥的场景。

　　娘都这么问了，卞之离也不好意思说不认识，但还是得撇清关系。

　　“见过一两面，不太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卞之离盯着娘亲杀人的目光掀开了一个小箱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蓦地松了口气，一脸轻松道：“不过是些吃的。”

　　沈蓁狐疑地探头看了一眼。

　　那精致的小箱子里规规矩矩放着几罐子蜜饯，看着就甜腻的很，让一向不喜欢甜食的沈蓁皱起眉头。

　　又掀开几个箱子看了看，里面不过是些肉干，沈蓁一颗心最也渐渐安稳落地。

　　卞之离得了便宜还卖乖，待娘亲送走那些搬东西过来的人，便凑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又解释了一遍，“之前您不是带着我跟姐姐去踏春么，那时候认识的，他听说我要出远门就送点东西过来......”

　　又是一记眼刀。

　　沈蓁面色淡淡的，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经心道：“果然是孩子大了不由人，我从前还以为你对嫁人不感兴趣........”

　　卞之离及时打住她的话。

　　即使是脸皮厚度如城墙的卞之离，也经不起自家娘的调戏。

　　“我一定好好修行，绝对不嫁人。”她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道。

　　“呵。”

　　卞之离：“.......”

　　她从这个语气词汇总听出了明显的嘲讽。

　　因为李熙送来的这一堆东西，卞之离一直忙活到半夜才收拾完，一部分果干肉脯什么的，由着她以试吃为借口一个个尝了个遍，吃到这会还没吃完，阿阑却是不肯让她再吃了，担心夜里闹肚子睡不着，卞之离便背着她偷偷往袖子里藏了许多。

　　藏到整个袖子鼓鼓的，跟池塘里的胖鱼一样。

　　果然晋阳的玩意跟盛京不一样，别有一番风味，味道也更重些，更符合卞之离这个现代人的口味。

　　吃惯了那些寡淡的肉干，终于来了一袋香辣味的，她简直快感动的哭出来。

　　临睡前还不忘往嘴里塞一块牛肉。

　　第二天卞之离就悲催的发现，自己因为吃得太多一晚上都翻来覆去，胃胀的难受，又没有健胃消食片，只能不断揉肚子来缓解，就这么一直到了天亮，她娘一大早就催她起床上路。

　　眼下两团青黑，像极了某个黑白的国宝。

　　沈蓁训了她一顿，但看她这幅样子还是心疼得紧，便让她去补补觉，自己去安排车马。

　　卞霖特地请了假送女儿，这几日朝堂上每天吵得不可开交，光是三皇子一事就议论的热火朝天，不知道是谁又把陈贵妃弟弟玩忽职守，跟宫里的宫女纠缠不清一事搬上了台面，皇帝成天吹胡子瞪眼，仿佛下一秒就被这群人气死，却依旧坚持坐在龙椅上，一边骂人一边督促大理寺卿早日缉拿凶手。

　　卞霖一个武将，只懂练兵，对这些朝堂之事不大感兴趣，但皇帝偏要人人到齐，他也没办法，只得每日早起去皇宫点卯，等朝会结束了就回来吃饭，再把今日哪几位大人丢了风度的无聊事说给她们听，听逗妻女一笑。

　　今日这半天假，也是他壮着胆子去求得。

　　好在皇帝还没丧失理智，让他回家送女儿。

　　护送的这几人都是他的心腹，怕引人注目不便多带人手，卞霖便让几个小子跟着马车以防不测，实际上马车上也只有卞之离和一老一少两个车夫，另有两人骑马跟随。

　　这几日不是送儿子就是送女儿，沈蓁夜里就没安生过，看卞之离上马车的时候眼睛红了一圈，跟兔子似的，卞霖上前安抚妻子，好言劝了几句。

　　“阿离不过是去几个月，等这段日子过来，盛京太平了，咱们就差人去把她接回来。”

　　沈蓁用袖子一抹眼泪，跟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的卞之离目光刚碰上，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上前叮嘱她：“娘也不指望你能得道修仙，能保自个平安便是。”

　　卞之离只是“嗯”了声，鼻头开始发酸。

　　车轮滚滚，带起烟尘，卞霖只跟了半截路便要往回走，分别只是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她好好修炼，跟着鹿山道士好好学。

　　留下她一人在车上的时候，卞之离还是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

　　爹的背影越发萧索起来。

　　卞之离伸手一抹眼角溢出的泪，深吸几口气缓了缓。

　　收拾好情绪，卞之离摸出袖子里藏着的一块蜜饯塞进嘴里，浓浓的甜腻渐渐化开，丝丝入扣，一寸一寸侵蚀着她的负面情绪，没多久就缓了过来。从前在半妖司工作，虽是编制内，但压力并不小，比起普通的罪犯，那些习惯游走在灰色边界的半妖更是难琢磨不好对付。有时候一个案子甚至能拖他们一个月，半妖司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定位、追踪、抓捕，能把江城翻个底朝天，偏偏就是找不出嫌疑人，磨的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时卞之离便喜欢吃巧克力缓解压力，也多亏是个半妖，平时工作又忙，不然她早就变成了个胖子。

　　此去南禺山，约莫四五天的路程，再往前走天黑之前便有一处客栈，那客栈的老板是一对夫妇，早年从沧州逃到盛京，半路被官兵不让进城，她爹便帮了他们一把，给了他们一些零散银子做生意，如今在盛京外开了一处客栈，专供那些进城出城的人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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