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卞府内。

　　阿阑和阿瑶两人跪在地上，周围站着的丫鬟齐齐低着脑袋不敢说话，看这架势阿阑已经开始哆嗦，要不是阿瑶提醒她早就全盘托出。

　　上方坐着卞将军和夫人，卞将军是一脸严肃，一向温和待人的卞夫人也冷着脸，两人边上还站着一位男子。

　　那男子看着约莫二十上下，一身黑衣，简单的粗布衣裳勒出青年修长的身姿，容貌与卞将军有几分相似，似乎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看了眼门口，忽而往前一步，出声道：“阿离约莫是淘气出去玩了，想必不久就会回来，时候不早了，父亲母亲还是先用膳吧。”

　　卞夫人身旁的老婆子适时出声，“小厨房都备好了，您说一声就能上菜。”

　　闻言卞夫人冷哼一声，“吃什么吃，一个小姑娘都看不住，你们还有心思吃？”

　　“今日若不是阿路回来撞破，还不知道要被阿离骗多久！”

　　“平日里都是你们两个伺候小主子，怎么，四双眼睛看着就让人溜出去了？我养你们干什么？”

　　阿阑脑地快低到地上，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眼瞎没看住，都快哭了。

　　“夫人莫生气。”卞将军按着夫人的手，扫了边上站的的儿子一眼，“阿路，你带几个人出去找找，务必在日落之前把人找回来！”

　　“是。”

　　说完卞之路便要提刀带人出去寻，只是脚还没踏出去，就看见门口有一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一身丫鬟衣裳穿的乱七八糟，跑起来也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头发也因为跑得太快发髻散开，披头散发的，放在大晚上便是四处吓唬人的女鬼。

　　卞之离反应很快，一看到跪在地上的阿阑和阿瑶，身手矫捷一个箭步冲到爹娘面前，直直地跪在了二老面前，膝盖落地时“咚”的一声，卞将军和卞夫人齐齐吸了口冷气，连一边的卞之路都咂舌。

　　这是使了多大的劲。

　　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演技爆棚的卞之离压下直往外冒的泪花，一出声就主动承担责任，态度良好。

　　“是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的，我修炼到一半，忽然馋外边集市杨婆婆家的桂花糕，就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溜出去买，回来路上听说哥哥回来了就忙不急往回赶，给爹娘的糕都弄丢了，就剩这两块了.......”

　　“路上还摔了一跤，不过爹娘放心，我使了个障眼法，外边人都看不见我的样子。”

　　言外之意，她一连串的傻逼操作都没露脸，没给他们卞家丢人。

　　她娘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还是上前把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想吃什么就使唤她们去买就行了，怎么还自个去！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是是是，娘说的对，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今天就是想逗逗她们，没提前跟娘打招呼，是阿离的不对。”

　　认错态度良好，卞将军也说了两句，晚饭终于能开吃。

　　一整顿饭的时间，卞之离被爹娘轮番轰炸，好好教育了一番，他爹还特地拨了几个精兵轮岗守在她那个小院子里，如此一来，去南禺山之前她都别想出门了，更别谈搞清楚金丝阁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卞之路不愧是她亲哥，说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带妹妹出去玩玩，几番求情，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把她带了出去。

　　跟着两人的还有几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保镖，平日见了卞之路就恨不得黏在人身上的阿阑怕担责任主动退出出游.行列，阿瑶接替，一看这个阵容，卞之离顿时就没了出游的心思。

　　周围跟铜墙铁壁似的，还玩个毛。

　　但一出卞府大门，也不知为何，她还是跟被放出笼自的鸟儿似的，扑腾翅膀叫的欢快。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节日，街上热闹的很，四处扎着彩灯，灯笼高高挂起把黑夜点亮成暖黄色白昼，刚过了晚饭时间，大家都出门凑热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少胭脂水粉铺子前都挤满了人。

　　卞之离一直没能搞清楚他们的节日，这么多年都是碰到啥日子就过啥日子，也懒得花那个时间琢磨。

　　事实上，连卞之路这个土生土长的大齐人也搞不太清楚。

　　逛了一圈，也不过是些瞎热闹，两人便找了个小酒馆喝酒。

　　二楼风景极好，一眼望去就是半个盛京的万家灯火，喧闹声也像是被隔开来，远远地传入耳膜都带着灯火的烟火气。

　　三千年前的酒，味道寡淡的很，远远比不上卞之离之前常喝的红酒，常常一罐子酒下肚，对面的自家哥哥都快倒下，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嚼着牛肉吃着花生米，静静看着他吹牛。

　　卞之路常说她，若是男儿身，必是能给他们卞家光宗耀祖的好苗子。

　　卞之离也懒得跟他说那些男女平等的陈词滥调，随意笑笑就糊弄过去。

　　不过今日的卞之路比起平时，多了几分沉稳，半罐子酒下肚，嘴跟上了封条似的，一言不发。

　　卞之离想了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在地上玩泥巴，心智不成熟，只是浅浅的在脑中留下了哥哥这么个印象，后来卞之路便被派到军营体验生活去了，偶尔回来就带着她四处闲逛，这盛京中除了青楼和皇宫，有意思的地方卞之离都逛了个遍。

　　卞之离眼中的半路兄妹，意料之外的，竟渐渐跟亲兄妹靠拢。

　　沉默半晌，卞之路将杯中的酒饮尽，勾起一抹苦笑，对卞之离说：“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家中父母......哥哥就只能靠阿离了。”

　　卞之离一颗心忽的沉了下去。

　　没等她问，卞之路自顾自地说：“奉皇上旨意，明日我就要领军去赤谷，与驻扎在前线的秦将军汇合，赤谷离盛京，隔了一整个大齐，来去不易，阿离你还未嫁人，想必日后也不会嫁，留在家中替哥哥孝敬爹娘罢。”

　　闻言卞之离只是冷笑，“做什么春秋大梦，一把年纪还想着踏平南灵一统四方，他是想........”

　　卞之路皱眉给了她个眼神，卞之离便乖乖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她又不傻，秦家老将军自从被派去赤谷已经七年未归家，扣住一个老将军，秦家在朝中的地位风雨飘摇，虚的不能再虚，常常是一堆赏赐发下来，一批秦家人官职纹丝不动，大功劳都留给了守卫皇宫的陈贵妃弟弟，大齐近年无战事，南灵一族又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其他武将根本讨不到好处。

　　他们卞家与秦家交好，大姐刚加入秦家生下嫡子，狗皇帝转眼就把他们卞家的嫡子跟秦老捆绑打包送到前线。她都能想象狗皇帝下圣旨的时候说的那些屁话，什么你卞家与秦家素来关系不错，如今结了亲更是紧密，你此去赤谷，秦老定不会刁难你，最合适不过了。

　　呵。

　　说不好听，狗皇帝是打算让南灵一族把他们家一锅端了罢。

　　“命令就是命令，你哥哥我是兵，就得听将军的话，”卞之路戳了下她额头，低笑，“我一走，怕是盛京也不会太平，你从小就聪明，多提点提点咱们糊涂爹，知道么？”

　　卞之离：“.......”

　　“我要把你这话学给爹听。”

　　“啧。”卞之路只是一笑。

　　一手摸了半天酒杯，卞之离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起来。

　　面前男子也不过二十有四，正是青春年华，卞之路常年待在军营里，也没有娶妻的心思，到了这个年纪也不着急，怕是早早预料到自己会被派去前线，也不想辜负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她这么好的哥哥，怕是子嗣都留不下便要“为国捐躯”了。

　　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南灵一族，他们皇家干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啃下来，当年踏平妖族说来艰难，但到底还是踏平了，小小南灵，年年派兵支援，还是如此，跟个无底洞一样。

　　卞之离忽然一拍脑袋。

　　解决南灵是不可能的，但她至少能保住他哥的命啊。

　　鹿山老道士那里定会有秘法，也怪她不上心，去了这么些年什么都只学了个皮毛，护持更是堪堪入了门，待她去南禺山，定要找老道士给她写个加强版的护持，再让人送到前线。

　　盛京到赤谷，少说一月车程，时间是足够的。

　　这么一想，卞之离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喝完酒，卞之路给了银子，两人便打道回府。

　　卞府离集市还有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也不喜欢坐轿子，干脆步行，这会儿亦是步行回去，身边那几个壮汉似乎是学乖了些，不再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隐在人群里一眼还看不着。

　　卞之离今天喝的不多，大概是这酒比之前喝的好一些，竟然也有了点醉意。

　　脑袋晕乎乎的，看什么都有重影。

　　要不是自己是个半妖，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掐了掐眉心，阿瑶给她吃了颗解酒丸才好受不少。

　　只是刚清醒，离家还有一半的路程，她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人袖口带着丝丝金线，绣成一个狼的模样，浑身长毛似火舌缭绕，栩栩如生，几乎要从那人长袖中挣扎出来。

　　卞之离心忽的一沉，几乎是下意识的，目光跟随着那人。

　　只见那人走入人群中，边走还便跟身边的朋友说笑，卞之离听力好，听见两人说的正是南灵之事，只是有些许夸张，偏离了事实。

　　接着，那人似乎是被人撞了一下，两人起了冲突，顿时骂骂咧咧，周围人也围了过去，一时议论纷纷。

　　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口角之争，扑闪着硝烟的翅膀，惊醒了沉睡的野兽。

　　顷刻之间，大火燎原，火舌游蛇一般缠上那两人的身体，很快又游离到其他人身上，一时之间烟熏火燎，入眼皆是火红一片，热浪逼得人喘不过气来，扭曲的空气带着灼人的热度，那火落地生根一般，一旦被触碰，便无法逃脱，火势越来越大，眨眼的时间就蔓延到了一边的小摊。

　　卞之路目光一沉，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已派人去叫赤卫军，你不必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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